悲鸣声从人群中传来,尖锐而刺耳。
“安洁忒你个混蛋,你个混蛋!”边凝蝶拼命捶打着地面,几下就砸出了一个大坑,“你明明是骄傲的断罪双子的一员啊,明明是炽天使手下最忠诚的一员大将啊,明明就是命中注定要改变这个世界要将所有的罪孽全部洗涤焚烧的主角啊!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单纯面对深渊巨眼恶魔,现在就已经……”
「吵死了,安静点。」
亚冯谭在医院里面躺了足足十天,她先前受到“瓦尔”(现在证实是潜伏在瓦尔体内的塔玛)的突然袭击,整个人被朗基努斯之枪直接烧没了大半内脏。所幸灵魂宝石那个时候交给了海雾没有随身携带,但也花了很久才勉强康复:「葬礼上要庄严,肃静。」
「还是让她发泄下吧,」真正的瓦尔依靠在十字架上,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悲伤,「这里的人们,他们都失去了很多,我们的同志,你没法要求所有人都那么坚强而一声不吭。」
法琳娜搂住瓦尔,右手扶在对方肩膀上,默默用肢体动作表达鼓励。
「是的,想哭就哭,想喊就喊吧,」金娥丽丝说着悼词,不影响她在思维链接里面一心二用,「这本来就是悲伤逆流成河的一天,就像这灰蒙蒙一直下雪的天空一样。」
“有很多优秀的人永远倒在了这片他们所热爱的土地上,”金娥丽丝用手轻轻摁住胸腔,稍稍提高的音量,“他们都是战士,伟大的战士,即使面对那样可怖的存在依旧没有退缩,为了守护脚下的土地,为了捍卫自由与人权而倒下。他们是善良的人,他们是勇敢的人,他们是最可爱的人。银滨感谢他们的付出,银滨感谢他们的牺牲,银滨也永远铭记这些泼洒鲜血的英勇战士。”
她高举右手,身后的卡戎军上尉丹、安保部长艾姆恩等二十名战士立刻举起手中的步枪,四十五度角对准天空扣动扳机。一枪,二枪,三枪,枪声为倒下的同志们而鸣,为逝去的战友们而鸣。
金娥丽丝自己也操纵榴弹炮打了三发,炮声震耳欲聋,没有人捂住耳朵。寒风夹杂着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坠落,与绵延不绝的哀嚎与哭泣作为背景音陪伴——有边凝蝶,也有其他无法控制情绪失声痛哭的人。
她从自己的小白球储物空间里掏出一面巨型旗帜,这是银滨的国旗,上面的图案代表自由与平等:魔法少女和人类之间的自由平等。海雾接过国旗,把自己的三叉戟往地上倒着插下,戟柄向上越长越长,带着那面旗帜飞到数十米的高空飘扬。
“银滨之所以能够建立,之所以能够在过去几个月的时光中养活四十万人没有一人饿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在座的每一个人,还有那些已经倒下的同志。”金娥丽丝转身面向人群,她的声音严肃而洪亮。
“或许有一天,银滨真的会倒下,真的会灭亡。曾经的理想变质腐败,昔日的同志同室操戈。平等不复存在,平等沦为笑柄——但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会在我金娥丽丝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那些无畏的战士,那些逝去的同志,他们已经用鲜血和肉体证明了银滨的精神,证明了我们所捍卫的价值观。而现在我们将为他们刻下墓碑,然后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大踏步前进,永不后退。”
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群。
“但在做最后的宣言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和各位坦白——银滨现在,有一个潜伏的危险。”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脸上流露出震惊的情绪,赵杰权、麦克米兰等共同体党的高层官员站在人群的最后,默默看着眼前的市长。
“就像各位先前看到的那样,为了将那个神印消灭,我被迫动用了自己最大的杀手锏——也就是另外一个神印。”
金娥丽丝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现在穿着的依旧是寻常的风衣黑丝高跟鞋战斗服装,苏米娥依旧能够从她金黄色的眼瞳中看见那黑色的太阳。
“神印和神印之间类型不同,彼此之间也互为敌对关系。攻击银滨的神印隶属于生化类型,你们也看见了,它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将尸体转化为傀儡。和我签订契约的神印,它更侧重情感方面,越是激动的,我更倾向于叫它烬燎神印。
我和烬燎神印签有契约,能够动用它的力量。生化神印已经被粉碎、湮灭,而相应地,烬燎神印将前者同化吸收,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无论什么神印,都绝非值得信任的存在,我和它也不过是彼此利用。
而现在,它对我提出了新的要求:从现在起,依旧呆在银滨的人都会被它标记。被标记的人生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死后的身体必须要在这片土地上火化,那些燃烧后的灰烬都将化为它的养分,不断壮大它的力量。
初始条约更加苛刻,这是我在竭尽全力争取后的版本。我不打算藏着掖着,我会坦荡荡将它展现在你们面前,将选择权交付给你们:在接下来二十四小时内离开银滨,你们不会被标记,不会受到烬燎神印的任何影响。”
没有人有动静,没有人移动脚步,建筑部的考伯特搂着女朋友,激动看着他们的市长,看着这个愿意对公民倾吐所有真相的市长。
“这样好么?”人群的末尾,一名共同体党委员会的成员问道,“人们很有可能会恐慌,会害怕。”
“我选择相信金娥丽丝,”委员长赵杰权坚定点头,“她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共同体党战士。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担任银滨的领袖,领导民众走向最终的胜利。”
金娥丽丝在原地沉默了一分钟,银滨的旗帜在高空飘扬。头顶上方是托纳提乌的空天母舰,同样参加葬礼的她们直接打下一道横跨天空的全息投影,将银滨旗帜放大了足足百倍。
“对于选择留下的各位,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们烬燎神印的目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我绝对绝对会竭尽自己的一切所能,包括自己的生命,捍卫你们的生命,捍卫脚下的这片土地,捍卫银滨的宪法,捍卫自由和平等的普世价值观,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和魔法少女的生命一样永久持续下去。
我们将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崭新的国度。建立一个魔法少女和人类团结一致,彼此尊重的国度;建立一个将自由和平等视为普世价值观、写进宪法并誓死捍卫到底的国度;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挨饿、没有贫穷的国度!
现在,我正式宣布,银滨共和国,今天,正是成立了!”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呐喊,甚至连那些悲鸣哭泣的声音都未曾减弱多少。海雾带头拍了几下,但在注意到连漠都没有鼓掌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是因为没有人信服么?这名蜂群伪神疑惑扫视周围的人群,试图寻找一个答案。
不,不是因为这样。
她从人们的眼神中看到了火,它不似烈焰那样熊熊燃烧,也不像旭日那样闪闪发光。它更像是余烬,燃烧后所剩的尘埃。看似已经沉沦已经熄灭,实际上依旧在深处积蕴着磅礴的能量。狂风无法将其扑灭,雨水无法将其熄灭,无论面对怎样的逆势,余烬都会在噤默中燃烧,稳定地燃烧。
银滨终将愈合这处刻骨铭心的伤口,在废墟和尘埃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