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娜坐在自家庭院里一根又一根抽着烟,夕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之下,陪伴在她左右的只有天上的星星,在云雾的遮挡下一眨一眨。
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和蛙鸣,然而就是这些仅存的大自然之声都在不久后伴随着几声枪声戛然而止,伴随着阵阵欢呼,在夜空中显得额外清晰。
脚步声由远至近,让娜的父亲踩着小径上的碎石子来到女儿身边。
“隔壁又在打鸟了,”让娜摸索着点开全息窗口的音乐播放按键:“他们之前打死了另外一户人家的鹦鹉,两边吵架吵得差点动手。”
悠扬的旋律传开,在寂静的夜幕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让娜依靠在松软的庭椅上,嘴里的火星微弱地闪耀。
“我应该说得挺过分的吧,爸?”
让娜的父亲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坐在女儿身边,看着身前几朵盛开的鸢尾。园丁小心翼翼呵护着它们,将庭院装扮得美轮美奂。
“他现在大概在屋子里面满脸怨恨吧?”让娜嘴里的香烟抖动着,“或许还在暗地里骂我,会用多难听的脏话呢?会不会骂我是个只会夸大其词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煞笔呢?”
“据我所知,”父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富含中年人作特有的沉稳,“你当消防员也不会很辛苦,至少灭火和救人完全不用担心把自己赔进去。”
让娜笑了,然后转化为激烈的咳嗽声:“拜托,至少得和那百分之九十连工作都不找只会一天到晚吃喝嫖赌磕药开趴的魔法少女比对嘛——好歹咱还是会干实事的人。”
她给父亲也点上了一根香烟,这些名贵的香烟抽起来比先前那个中区老头贿赂的口感要好很多——但说到底,它们都还是香烟,里面都富含尼古丁,对人体有害。
“爸,如果你来也是指责我的,我认了,”让娜收回打火机,翘起二郎腿,“我走这么极端,只是希望阿尔西能够认清恰斯卡的形势有多么严峻……”
“我一直都为我的女儿而自豪,”父亲回应着,语气平稳有力,没有任何责怪,“她现在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个体了,肩负着一家之主的职责,就目前而言,做得很不错了。”
“爸。”让娜向父亲身上靠了靠。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自古未有之变革剧烈社会,”父亲抽烟的姿势相比女儿也是娴熟不少,“你选择了一条相对轻松的道路,而我们都是受益者。”
“爸,你觉得我应该选择另外那条相对艰难的路么?”让娜的左手轻轻按在父亲肩膀上,“就像阿尔西说的那样,去保护他人?去反抗恰斯卡?”
父亲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抛出了新的问题:“那你又为什么要选择那条相对轻松的路呢,让娜?”
“因为我想保护你们,”让娜的回答干脆利索,“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一些微小的疏忽就被杀死——我为什么对阿尔西那么过分,因为恰斯卡只会更过分。
宪法规定了所有人类都没有任何公民权,无论谁都只是财产,就像猫狗鸟鱼那样。我在登记户籍的时候……你们,其实全都登记的是我的私有财产。阿尔西说的是对的,从宪法角度上来讲你们的确都是我的私有财产,当然,最贵重的那一档。”
她叹了口气,烟头的火星在黑夜中微弱闪亮。
“宪法同样明确规定了魔法少女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但在上一条的前提下,这是一条的关注度明显就微弱很多。如果说是政府,但可能还会因为忌惮形象而有所收敛,换成其他公民,那真的就是叫个随心所欲。
很多魔法少女,你稍微和她们有点冲突和小摩擦,她们会选择最简单暴力的方法,那就是把脑袋给拧下来当成足球踢。这的确算是破坏了其他人的私有财产,但代价是什么呢?罚钱,罚个几百几千黑曜币完事,我就没见到超过一颗黑曜之种或者说一万黑曜币的赔偿。”
让娜摇摇头,烟头朝着先前有枪声的方向挥了挥:“隔壁那户人家,都是不小心打死其他人鹦鹉的那家,她们最后怎么赔偿的?就是直接拿个男仆抵押。我那会就看着那个男仆被从家里拖出来,扔到马路上一顿暴打,要赔偿的那一户直接把那个男仆打得满身都是窟窿眼,他都咽气好久了才摆手。
一命抵押一命啊,一条人命换一条鹦鹉命啊。爸,阿尔西真的真的会因为那点反抗精神而被打死的。我就算拼了命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最后也是撑死收获一颗黑曜之种。”
她这么说着说着,双手逐渐攥紧:“我不能冒着任何让他被虐杀的风险,他必须学会少打抱不平少掺合其他事情,好不容易一大家人活到了战争后过上了好日子……不能让悲剧那么发生。”
“你做出的你的选择,你也愿意坚定走下去,”父亲嘴里叼着烟,“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爸爸妈妈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让娜沉默片刻:“爸,那伙人是你放的吧?”
父亲微微侧过身。
“就是检查站那伙想要偷渡到前区的人,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听见治安军和奴隶局的在吵奴隶的抓捕权问题,应该……和你那边有关吧?”
“我们计划了很久,”父亲没有过多隐瞒,“上下打点关系,伪装卡车藏身地,制造新的证件,设置安全屋。一切本应无比顺利,我都准备放行了,但似乎是内部出现了叛徒,有个奴隶局魔法少女直接冲出来把卡车掀翻,把所有人都抓了出来。”
让娜手指夹着香烟:“你暴露了么?”
“我一直用的假身份,即使和我联系的人也不知道我是谁。”
女孩在黑暗中沉默着,只会贝多芬的旋律在悠扬演绎。
“爸,我知道我肯定劝不动你,但……可以不要让阿尔西也卷进来么?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了,我不想让他也……”
她摇着脑袋,嘴里已经说不出最后一句话。
父亲还没回应,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就打断了父女之间的独处。
“尊敬的魔法少女,有人在屋外,想要见您,”跑过来的女仆脸色苍白,“是苏帕伊的。”
让娜手中的香烟猛然掉到地方,她转头看向父亲,后者倒是还算平静。
“为什么秘密警察会来……爸你不会暴露了吧?”
“你打算做什么?”父亲依旧在反问,“将我交公,抑或是让我逃跑?”
“开什么玩笑,谁也别想带走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让娜咬着牙,香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爸你先回屋子,如果我开始嚷嚷了,赶紧走后门离开。”
父亲没有多言,而是立刻起身回屋。
“来了几个人?几个魔法少女?”让娜转身询问女仆,同时切换战斗形态,换上花样滑冰连体服和轮滑鞋,手里的斧头即使在黑暗中依旧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只来了一个人,”女仆犹豫了片刻,“是个人类,一个男人。”
让娜稍微松了口气,但没有放松警惕,径直穿过客厅,慢慢打开了前门。
一个身着夹克大衣的帅气男人站在门外,对她出示了证件:
“苏帕伊第四内务分局上级队长约翰·史密斯,这次前来是为了调查一起车祸相关的事件,有一些问题需要询问,还请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