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啊!”
让娜捂着脸,声音里满满的绝望:“我刚才到底抽了什么疯居然当着新闻镜头的面骂了政府一顿一点情面没给,甚至还是在授勋之前——完蛋了完蛋了,这下怕是要保不住饭碗了。”
“没事啦~义愤填膺的让娜其实很可爱哦~”海德薇坐在旁边,懒散散靠在让娜身上,“说政府坏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前几天不还有人在那里嫌弃政府给的福利少,直接举着牌子冲到福利部现场抗议了嘛~那种无厘头的抗议都没事,让娜这样电视上有理有据的控诉那更没问题了~”
“话说这会不会影响我授勋啊,”让娜心里犯着嘀咕,“要是因为我一时冲动葬送了成为国家英雄的机会,我得后悔死了。”
“没关系,她们敢撤回,我去帮你闹~”海德薇慢慢划到让娜怀里,感受着花样滑冰连体裙的丝滑感,以及这薄薄一层布料后面隔着的温暖肌肤,“如果恰斯卡已经沦落到连控诉贪腐行为都要被惩罚,那她们也没资格叫做魔法少女的乌托邦了诶嘿~”
“唉,还是怪我,刚才太冲动了,”让娜摇头叹气,“明明应该只在乎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她知道先前自己那么冲动,除了救火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还有就是昨天和阿尔西吵架连带着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或许应该考虑给弟弟道个歉?
“就是因为有让娜这样勇于站出来得公民,大家的生活才能过得更好嘛~”海德薇躺在让娜肉乎乎的大腿上,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到处乱摸。
“你好,让娜,”悦耳的声音传开,穿着清凉比基尼服装的魔法少女手里捧着三杯冰淇淋咖啡走过来,她认出了对方,正是先前和自己一起抢救的第四消防支队丽萨,“你刚才面对镜头的模样真的很帅——要来一杯么?”
“啊,谢谢,”让娜接过杯子,点头致谢,“其实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而已。”
“能够很好完成那样直面烈火工作,甚至还能不畏强权大声指责无能的政府,或许本身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吧?”丽萨也给了海德薇一杯冰淇淋咖啡,后者懒洋洋表示感谢,然后继续躺在让娜大腿上吸溜。
“如果我也能像你那么勇敢就好了。”丽萨叹了口气,捧着手里的冰淇淋咖啡发愣。
“你也很勇敢啊,”让娜看得出对方情绪低落,出生安慰道,“能够加入消防队的人,我都很尊敬的,毕竟现在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魔法少女太多了,真的没什么人愿意好好找个工作做的。”
丽萨笑了,笑得很勉强:“你知道么?我其实一直都是很想死的。”
“想死?”让娜瞪大眼睛,“为什么要这么想呢?好不同意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在这里魔法少女都是人上人,随便怎么享受生活不都挺好的,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就是……我现在其实不怎么能感受到自己真的存在……”丽萨低头看着手中的冰淇淋咖啡,眼神愈发暗淡,“自从成为魔法少女后,这样的体验就越来越强烈,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和以前那个自己……越来越远了。”
“很正常嘛,”海德薇打着哈欠,“毕竟魔法少女拥有太多特权啦~~永葆青春、自动痊愈、力大无穷——多少人类都眼红嫉妒咱们呢,你真应该去中区后区看看有多少宣称有成为魔法少女秘方的机构,人人都知道它们八成是假的,人人都在疯狂往里面交钱想成为魔法少女。”
“但成为人类至少是有一点好处的,”丽萨叹了口气,“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他能感受到时间在流逝,四季在变化,自己的身体逐渐成长、直到最后老去,一边回味自己的人生,一边慢慢闭上眼睛,结束这场世界的人生旅途。”
她伸出手,看着胳膊上洁白的肌肤:“永葆青春或许真的很诱人,可是现在的我却在害怕恐惧着这样的自己。时间和空间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效果,无法留下任何印记,这样的我仿佛变成了一具干尸,再也看不见旅途的终点,只是在一个莫比乌斯环上无限循环——对我来说这恐怕更像诅咒吧?”
“但你总可以找到新的目标嘛~”海德薇吸溜着冰淇淋咖啡,“比如说现在这杯冰淇淋咖啡,冰冰麻麻的奶油搭配上苦涩新婚后的咖啡,多么无上的味觉体验!每天都能享受这样的快乐,就像那些吃喝玩乐的魔法少女那样,在幸福的怀抱中一直这么安逸生活下去,直到永远~”
“我以前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那样过的,”丽萨喃喃自语,“可是现在就连那样的事情,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了。”
她盯着那一口没动的冰淇淋咖啡:“每天都在吃山珍海味,送到嘴边的美食味道逐渐变淡,再也体验不到第一次品尝时的兴奋与愉悦;使唤着自己的仆人做这做那,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动,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去做,看着忙碌的下人们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手脚瘫痪的残疾人,再也感受不到胳膊和腿存在的意义;打着游戏,看着电影、角斗,在游艇上开派对,甚至是磕禁药——第一次的体验永远是那么美妙而让人开心,但是往后这样的快乐感受逐渐变淡,直到最后彻底融入生活当中,再也无法带来任何刺激。它们没有在我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而我那逐渐麻木的感官又再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再也体会不到做它们的意义。”
她一拳头砸向地面,娇小的拳头将水泥地砸出一个大坑。
“这么一拳,放在普通人身上会疼,会痛,会大喊大叫满脸泪水,可是对我而言只是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没有疼痛,没有实感,仿佛我再也感受不到我自己一样。”
“听起来,你可能陷入到比较严重的抑郁一类了,”让娜分析着,“要不要试着吃点药?”
“恐怕没有药能治疗我这样的魔法少女吧,”丽萨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我原本以为我只是个例,哪曾想到类似的想法实际上正在恰斯卡公民当中蔓延,甚至有个类似的组织已经建立了。”
“哦?所以你们想干啥呢?”海德薇打着哈欠,来了兴致。
“极限运动社团,这是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十几个魔法少女,人人都和我一样有着类似的疑问,”丽萨张开手,看着阳光照在手心上,“而我们现在选择的应对方式就是不断走极限,在生与死的边缘中重新寻找自己的意义。
这个社团顾名思义,以类似的理念搞了很多极限活动。比如从高空一跃而下,或是一口气深潜到深海当中,再或是一丝不挂躺在零下五十度暴风雪上看着天空,又或是全身泼满汽油点燃火柴,以静坐的姿势安安静静聆听火焰的燃烧和跳动声。
我最喜欢的项目是高空陨落,乘坐飞机扶摇直上上百公里,然后头朝下笔直坠落,听着风声在我耳边呼啸,感受着身下什么也没有的失重,最关键的一刻莫过于撞上大地的那一刹那,让强烈的冲击震荡传至全身。有的时候骨头会断裂,疼痛感会传遍全身,只有在那时我才在恍惚中感觉自己还活着,还勉强有点人类的影子。”
“够极端呢,是个有趣的女人,”海德薇伸了个懒腰,继续抚摸让娜的大腿,“所以你不考虑找个伴嘛?或者说谈个恋爱什么的。两个人在一起面对这个世界总会能不迷茫吧?”
“我谈过,我曾经谈过,”丽萨恬静笑着,就像午后飘在天上的云朵,“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热情、活跃,有点冒失,我和她从小就是好朋友,直到长大我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那份情谊并非友情,而是爱恋。
战争前我们都参加了和平集会,倡导魔法少女和人类和平共处,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魔法少女,她不是。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害怕那个时候被称作怪物的我,反而向我告白了,想和我在一起厮守一辈子。”
“那让我猜猜后续的剧情——她被人类杀掉了,只因为和你站在一起?”让娜知道这段甜蜜的故事显然以悲剧收尾,开始大胆猜测。
“不,”丽萨摇摇头,神情一些低迷,“军队的确抓捕过我的家人和朋友,我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都是在集中营里被杀害的,她跟着我侥幸逃了出来,一直存活到恰斯卡成立,我和她在前区买了房,安定下来,想就这样继续过着两个人的生活。”
海德薇睁开一只眼睛看了过去。
“直到两年前,我出门工作完,回来以后在附近的街道上发现了她的尸体。邻居跟我说,她当中看见有奴隶从市场里逃跑,被魔法少女抓住正在毒打,于心不忍想上去求情,结果被一巴掌拍断了脖子。”
丽萨笑了,笑得很凄凉:“你能想像么,早上还在给予热切早安吻的爱人,下午回来后只有一具冰冷残破的尸体。她甚至不是被仇恨魔法少女的人类杀死的,反而是被自己的同胞杀死的——你甚至没有办法为她报仇,因为在恰斯卡,杀人类撑死赔偿一个黑曜之种。
我原本以为恰斯卡真的是魔法少女的乌托邦,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光鲜亮丽的表象一戳就破,就像泡泡那样虚无缥缈。
我羡慕你啊,让娜,羡慕你还能有勇气痛骂政府的无能和贪腐,或许你应该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和所爱的人吧?或许他们依旧在赋予你前进的动力吧?我连像你那样热切谩骂都做不到了,因为我知道就算再怎么报仇,我心爱的她都回不来了。唯一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给予我时间流动感的那个人,无论怎么样都回不来了。”
让娜沉默不语,她想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奶奶,还有阿尔西以及皮埃尔——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自己还会对恰斯卡这么勤勤恳恳当个好公民么?”
丽萨盯着已经融化大半的冰淇淋咖啡,眼角扇动着泪花:
“我失去了希望,我对杀死我家人的人类失去了希望,我对夺走我爱人的恰斯卡也失去了希望,我参加消防队,除了麻痹我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内心以外,剩下的——
也唯有求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