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花园小镇,在一些地下广播台当中很有名,它是战争期间为数不多愿意接纳难民的庇护所。”
昏暗的蘑菇房里,迈克尔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有了耳机的几人沟通起来非常顺利,他也借机机会和方远讲起了以往的故事。
“在那段持续了整整三年的炼狱中,整个世界的绝大部分地带都被毁灭、杀戮和混乱所笼罩。国家几乎垮台,政府陷入混乱,秩序不复存在。有很多地带或许还算稳定,出于对魔法少女以及外来人员的恐惧也往往会选择拒绝外来人员的加入。极端情况下甚至出现过排外到武力驱赶甚至开枪射杀的悲剧——
而伊甸花园小镇,便是为数不多愿意接纳外人的庇护所。”
男人灌了半瓶水,他很想给自己来一份烈酒,在这还算安全的小屋内麻痹那因为一整天角斗而高度警惕的神经。遗憾的是先前那个宝箱里并没有提供这种选项。
“我第一次听说这里的存在还是在一处地下酒吧里。或许是因为它由魔法少女运营,很多人都拒绝相信它真的像广播里强调的那样是个和睦、幸福、魔法少女和人类完全平等的庇护所。那时候人们在谈论的,大都是赛里斯这个本土几乎没有沦陷的国家,并将这个东方大国视为末世中唯一的庇护所。听你的名字,或许也是来自那里?”
“是的,”方远点头,回忆着这幅身体前主人的记忆,“只不过很遗憾,我和我的家人在‘大传送’中被莫名其妙传送到欧洲,再也无法返回家乡——现在也不过是在恰斯卡境内苟活。”
“我和我的妻子女儿也是在那场‘大传送’中失散的,”迈克尔声音很低沉,带有着中年大叔特有的磁性伤悲,“我们来自亚美利加,我被传送到了欧洲,我的妻子女儿却不知去向。战争期间我从来放弃寻找她们,即使在打听到那份象征着自由的领土已经沦陷在伪神的阴影下,即使现在魔法少女已经建立了……新的秩序。
我曾经也幻想过妻子和女儿们被传送到赛里斯,或许只有在那唯一一个几乎完好留存到战后的大国里,她们才能过上被称之为人类的生活。我有时也会想我的妻子是不是平安带着我们的女儿回到了她的祖国瑞典。但这些毕竟只是幻想。在大多数人都渴求着穿过废墟和战区前往那处东方大国时,我选择前往名为银滨的另外一处庇护所,它距离我更近,也有更多鱼龙混杂来自各行各业的人,方便我做打听。”
“所以,是什么坚定了你你女儿在伊甸花园小镇的念头?”方远经过长途跋涉后也有些疲倦,干脆将倾听男人故事当做小憩的一部分。
“还是广播,”迈克尔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力道,就像被擦拭燃烧的火柴,“我在银滨避难的时候,于广播里听见了更多伊甸花园小镇的宣传——不同的是这一次竟然是我女儿的声音!我屏住呼吸,我跳上桌子把耳朵凑到广播设备上生怕自己漏了什么音节,我很确定那就是我的女儿,正在用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声线一遍又一遍朗读着欢迎更多难民前往那处小镇的内容。她的声音很阳光,还带着一份喜悦,没有任何被胁迫的恐惧和战栗,甚至还能听见她中断广播,教育另外一个孩子不要在旁边大声喧哗干扰……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伊甸花园小镇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真正的庇护所。它不是伪装,也不是什么魔法少女的阴谋诡计——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也不妨碍我和女儿,还有我那可能同样存活的妻子一同团聚。”
方远点点头:“所以你成功了么?你在这之前有成功抵达过这里么?”
“没有,”迈克尔摇头苦笑,“我被前往伊甸花园小镇的路上就被伪军抓了起来,关在集中营里。那里的条件非常恶劣,我差一点死在那里。还好魔法少女对人类的态度开始逐渐转变,从一开始的无差别杀戮,再到后面关到集中营里统一管理,再到最后筛选出有能力的人类为她们干活——或许这些和我女孩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总算意识到,她们其实也会需要人类为她们服务吧?”
他往嘴里放了一块压缩饼干慢慢咀嚼,然后伸手指着那张有些发黄的照片:“看这里,这就是我的女儿,在这群拍照的孩子里个头最高,年龄或许也是最大的,当然这得先剔除那两位魔法少女。”
“的确很高,”方远看着照片,“看这个身高几乎是一米八往上了吧?你女儿多大?这个身高即使对于一个女性成年人来说也几乎可以说是巨人了。”
“如果这张照片是在我听到广播期间拍摄的,那就是16岁,”迈克尔眼神迷离,陷入到往日的回忆中,“她是校篮球队的,也很喜欢到户外狩猎。她从小就混在一群男孩当中,是个十足的运动健儿,笑起来就像阳光下的玫瑰那样灿烂——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就已经到可以喝酒的年龄了。”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他盯着这张照片沉默不语。
“所以你参加这场角斗,也是为了来到这里,寻找你失踪的女儿?”方远思索着。
“是,也不是,”迈克尔摇摇头,“我参加角斗的确是为了冠军的身份,方便我到后续动用更多资源寻找女儿。我没想到第一场比赛就将我带到了这里,我女儿曾经存在的庇护所……”
两个人陷入到短暂的沉默中。
“看现在这个废弃的架势,恐怕在这里找到你女儿就很困难喽。”方远耸了耸肩。
“我在银滨那座庇护所呆了将近两年时间,一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摧毁了那座城市,”迈克尔粗着嗓子,“而在我离开之前三个月,我就再也接收不到来自伊甸花园小镇的广播了。它以往每过五天都会在某个固定频道播出,有时是那两位魔法少女的声音,有时是我女儿的声音,有时也会换成其他人的声音——无论如何时间段都很固定。
恐怕,在广播中断的那个时间起,这里就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人们被迫离开,废弃了这座小镇……”
金属夹断的巨响将两人迅速从休憩的悠闲中来回现实。
外面的夹子陷阱被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