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和卢卡斯的争执，我都听见了。”
夕阳沉入地平线，房间里的蜡烛被点亮，多萝西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给母亲喂着在十元购买的芒果罐头。
“抱歉，我刚才可能有些失态，”多萝西用勺子将一小口芒果糊糊送入母亲口中，老人家年事已高，牙齿几乎掉光，已经吃不了硬的食物，“但我必须这么做，在卢卡斯深陷歧途之前。”
“我老了，没有办法再为你们姐弟俩分担任何事情了，”母亲很平静，“不过我相信，你们两个将来都能走出独属于你们的道路，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好好活下去。”
“妈妈你的意思……”多萝西的手臂僵硬了片刻，“是我不应该管卢卡斯那近乎疯狂的念头么？”
“在你妈妈我活跃的那个年代，LGBT都已经不再是洪水猛兽，性转人什么的稀松平常，”母亲淡然一笑，声音中也多出了几份气力，仿佛在回忆以往的岁月，“不过有些事情啊，步子迈着太大了，的确很容易扯到腿，伤着身。”
多萝西将浸泡在糖水中的芒果取出，用勺子仔细碾成更加松软的糊糊。
“一个人究竟是否真的认清了自己最为真实的内在，是否真的知晓究竟应该以何种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做好了从内到外改变自身的准备，这样的事情——可并非一时的冲动就能解决的。”
“是的……”多萝西捏着勺子，“卢卡斯他……我知道他是想帮我分担分担支撑这个小家的责任，但盲目听信那样的传言，为了被精灵龙找上这样一个微弱如烛火的希望，就去女装，就去吃药，就将他的身体还有潜伏在这片区域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黑帮所忽视……这样难道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么？”
“我没有办法给你正确的答案，孩子，”母亲咽下嘴中的芒果，感受着许久不曾享受过的甜**水在口腔当中蔓延开来，“属于我的那片黄金时代已经远去，人类文明这艘大船现在已经航行到了未知的迷雾当中。最为惊涛骇浪的战争已经结束，但谁也不知道等待在面前的究竟还有多少诡秘的绝境，我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这艘船现在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在那些恐怕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为人类的魔法少女的一念之间彻底崩塌。”
多萝西陷入到沉默当中，屋内只有摇曳的蜡烛照亮着在压抑的黑暗，然而灯光之外，在浓郁的黑暗依旧虎视眈眈，盘踞着随时准备将撕碎这最后的光明。
母亲接过女儿递来的又一勺芒果，品味片刻后将其咽下：“亲爱的，我现在唯一能够给你的建议，只有多想……”
“多想……”多萝西的身体颤动着。
“小时候，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捧着可爱的芭比娃娃对它精心梳妆，你更喜欢用书本埋藏自己的小小身躯，”母亲笑着，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浓密，“先是安徒生童话，儿童百科全书，然后是三个火枪手，冰与火之歌；甚至到最后百年孤独，1984……哦，你可不知道，我那时候对你有多么骄傲，在无数次母亲们的聚会上，向其他母亲得意洋洋展示着我女儿的读物。”
“相比于和其他孩子打交道，我其实更喜欢和文字做朋友，”多萝西帐然若失，努力重拾战争前那并不清晰的回忆时光，“在我眼里，那些字母，那些单词它们就有着一种特别的魅力，只要看一眼就能深陷其中。我一直都想弄清楚，为什么那些图案能够拥有那么丰富的内涵，为什么它们排列组合在一起就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甚至能够像播放电影电视一样，让我自己在脑海中构造出了各类不一样的世界。”
“这是你的优点多萝西，也是最让我引以为傲的一点，即使是在战争的流浪当中，你也从未舍弃过那些书本，无论电子还是纸质，”母亲的嘴唇张合着，她多想伸手抚摸面前的女儿，“无论未来发生怎样的事情，都请不要忘记这一点，都请不要抛弃你所热爱与擅长的事情，都请务必保留人类相较于动物而言最显著的区分：那颗跳动的内心，那活跃的思维，那……能够自由幻想的大脑。”
“要多想……”多萝西咀嚼着母亲的话语，她咽下一口唾沫，那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
“卢卡斯。”
换回便装的卢卡斯躺在自己的床上，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将被子盖在脑袋上：“我在睡觉，我很困。”
“不，你只是在怨恨我，”多萝西点亮屋中的蜡烛，随后一把掀开被子，让弟弟彻底暴露在灯光之下，“现在，我想是时候对你提出新的要求了。”
“不要总是用那么傲慢的口吻和我说话，”卢卡斯将脸对着墙，不看对方，“我一直都呆在妈妈身边照顾她，你倒好，一句‘把自己身体卖了’就远走高飞，那么清闲那么悠然——”
多萝西举起拳头，轻轻摁在对方太阳穴上：“在我发怒给你一拳之前，看看这个。”
“这又是啥？”卢卡斯不情不愿从床上做起来，接过姐姐递来的全息窗口，“未来栋梁招生扩大计划……面向8-18岁的男女开放，考核优秀者可进入向日葵中学就读，出类拔萃者可以离开地球，摆脱重力的枷锁前往太空，在恰斯卡太空城中学就读，排名靠前者可免学费甚至额外获得助学金……这，这不就是一个中学的招生广告么？”
“是的，中学招生广告，”多萝西点点头，“官方发布的，新闻上多次强调过的重点工程，绝对值得信任。”
卢卡斯笑了出来：“姐姐你这意思……不会是让我去读书吧？有没有搞错啊？在这种乱世当中，在恰斯卡这个不拿人类当人看的国度，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究竟在哪里……”
多萝西没有笑，她的面容很正经：“与其去想着找精灵龙签订契约，不如自己寻找出路。现在我已经有工作了，再攒几个月钱就可以把你们接到更好的房子里住。
然后，卢卡斯，你和我，一同读书，去上学，去多想，去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大脑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