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花园小镇的最后时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珀烤肉店里,坐在窗户旁边的父亲迈克尔同样向女儿抛出了这个问题:“如果,你不介意讨论过去的话……”
他的态度很谨慎,甚至过于小心翼翼。烤肉店里人声嘈杂,绝大部分顾客都在兴高采烈聊着刚刚结束的伊比利亚森林大逃杀,甚至时不时就能听见游侠方远的名字。
格尔达看着摆放在眼前的瑞典丸子,用叉子叉起一颗。这是母亲最爱的食物,也是她最拿手的佳肴,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还能吃上一次她亲手制作的肉丸。
服务员端上两杯盛满冰块的麦芽威士忌,格尔达叹了口气,将举起的叉子重新放回盘中。
“我们遭到了其他魔法少女的袭击。”
她举起威士忌灌了一大口。
“从电台设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样的危险早晚会到来。在伊甸花园小镇还没建立的时候,我和母亲分散了,和一群同样找不到父母的小孩抱团,艰苦活着。夏伊黎和夏伊沫两个人救了我们,给我们吃的,还提供了住所。其他很多孩子害怕她们,也是我主动承担了沟通的桥梁,慢慢化解了双方之间的隔阂——那个叫夏伊黎的姐姐很温柔善良,面对困难又总是那么果断,每次看见她的脸,我都会想起……曾经的那个她。”
迈克尔慢慢咀嚼着瑞典丸子,必须承认,它的制作水平远在自己妻子之上,但却又缺少那么一丝爱的味道。女儿是对的,这里的确能品味妻子曾经的味道,但也只有一丝。无论店里烹烤技术多么出神入化,都不可能真正取代妻子的亲手制作的肉丸。
“双胞胎之中的妹妹夏伊沫有生物相关的能力,我后来才知道最具体的内容是基因编译。她们种出房子那么大的蘑菇供他人居住,催熟种植很多水果蔬菜,以此为基础设立了伊甸花园小镇,四周的难民听说后纷纷涌入,不断壮大这里。而其中,像我这样渴望能够和失散的亲人再度会面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找到了夏伊黎,希望能够设立更多手段,希望能够帮忙团聚失散的家庭。
她一开始很明确拒绝了我们,理由很简单,伊甸花园小镇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避难所,她们也是逃避追杀的一方,只想安安静静生活不想受到任何打扰,救其他人只是顺带的。不过后来大概还是架不住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们苦苦哀求的纯真眼神吧?所以勉强同意了,不过条件很严格:比如说电台每周只能再固定频道传播五分钟。比如说电台里广播的地点不能是真正的地址而必须在几十公里外的森林里方便后续筛查。
平心而论,我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希望和母亲汇合的想法占据着我的大脑。我不理解为什么她们这样设立限制,为什么就不可能尽量帮助他人。这样的想法,我现在知道很过分,是在进一步道德绑架她们,但是我当时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理智,尤其是一直挂念母亲的时候。
当然,后面母亲真的顺着电台顺利找了过来,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也是我在小镇最自由快乐的时光。但也有很多人最终没有和亲人团聚。我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悲伤,我也能看见很多人经常眼巴巴看着关在小屋里的电台。我能读出他们的想法和渴求:增加电台播放的频率,尽可能指引失散的亲人。
但你知道我那时怎么想的么?我那时内心也迸发了一种冲动,那就是砸了电台,立刻砸了电台,断绝小镇和外地的一切联系,然后真正过上田园诗歌般的生活。
我自己都被我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拼命将它赶走,但它一直在我内心深处挥之不去,一直在我耳畔低语。我太清楚这就是所谓过河拆桥了,只是因为自己和母亲团聚了就对其他人不管不顾。我……我无法压制住这个想法。”
她叉起肉丸,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五六个使劲嚼啊嚼。
“这没什么羞耻的,格尔达,”迈克尔神态温和劝慰着,“你自己怎么想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事你怎么做。而我对我的女儿很有自信,我相信她无论怎么想,都绝对不能付诸实现。”
“我的确没有,”格尔达咽下肉丸,感觉喉咙变得干涩发痒,“但小镇的情况的确在恶化,分为两派人马开始吵架,一派就是希望扩大广播和搜救范围的,希望能够真的把这里变成天堂。另外一派就是封闭,希望能够彻底和外界断绝关系。双方经常吵架差点动手。和母亲团聚的我选择规避派系斗争,但依旧感到心寒。
前者真的一定是纯粹道德绑架的恶棍么?也不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往往辅佐夏伊黎和夏伊沫那对魔法少女双胞胎出了很大力,每天干活也是最卖力最辛苦,也最是乐于助人的人。后者一定就是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私自利者么?也不尽然,他们也有很多优秀的工程师和农夫,结合森林的实际情况为小镇发展做了很多贡献。他们都不是单纯黑色,也不是单纯白色,他们都是灰色。
夏伊黎和夏伊沫或许是善良的魔法少女,但她们可能的确不适合作为领袖……独裁统治一言堂没有,分而治之将两边凝聚在一起也没有。她们卡在中间,不愿当暴君但也很难断家务事,就这么维持着电台每周五分钟的频率,也没有将两派的裂隙弥补起来——而这最后的结果便是一次惨烈的入侵。”
她闭上眼睛,将麦芽威士忌一饮而尽,仿佛沉浸在那段不堪的往事中。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入侵了伊甸花园小镇。我只知道天空变成了灰黑色,大地在冲击波和爆炸中颤动。我抱着母亲躲在自家的蘑菇屋,颤抖着,祈祷着双胞胎能够击退那些疯狂的女孩。
蘑菇墙承受不住地动山摇的冲击倒塌了,母亲在最后一刻将我推开,自己被墙壁掩埋,再也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