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黎喘着粗气，她能感知到灵魂宝石里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耗，已经有几十颗黑曜之种消耗殆尽后化为的粉尘从衣袖间脱落随风漂去。即使是在灵魂宝石周围塞满黑曜之种，被动吸收的能量依旧难以抵得上剧烈消耗的能量。
更何况，她已经上升到了空气稀薄的地带，低头已经能够隐约看见小半个地球的轮廓。呼吸上的困难加剧了能量的消耗，并不多，但任何一点能量的流失都有可能在这场关键的失重战中起到毁灭性的作用。
夏伊黎再度用余光看见了飞鸟引擎口喷涌而出的等离子烈焰，晞向心脏茧射出最后一发风箭后，向后做了一个优雅的720度体操空翻，从飞鸟背上脱离向下坠落。
空气已经稀薄到极限，她的风系能力也被削弱到聊胜于无的境地，因此在尽可能做出自己那一份贡献后选择撤退。平安返回大地并非难事，只要在低空射出气流向上的风箭就能托举自己缓缓着陆。
而在那之前……
晞放松肌肉，任由自己以倒立姿态向下坠落。
还能安安静静感受下飞鸟口中的极限运动，如流星般的坠落。
心脏茧的光芒愈发微弱，一颗又一颗星星能量耗尽随风消散，就像是完成了使命的助推器一样分离、向下坠落。依旧有新的星星飞来补充，不过数量愈发稀少，已经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了。
可是还差一点……
听着牵牛花里妹妹传来的速度报数，夏伊黎咬紧牙关。
只差最后一点，就能突破地球逃逸速度，将心脏茧送到茫茫太空中再也别想回来了！
飞鸟甚至直接飞过去，双手顶住心脏茧的下方猛然加速。她的引擎并不适合承载过多重物，尽管加速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还达不到要求的速度。
夏伊黎真的已经把自己的引力压榨到极限了，可即使是在众多星光的助推下，依旧差最后那么一点，不多，却显得遥不可及。
心脏茧外壳，血管们再度开始脱落，一度占据整个茧身的它们开始被锋利的骨片切割得七零八落。茧里的存在急不可耐，恨不得现在就突破束缚直接破茧而出。
“姐姐，你快突破极限了！”夏伊沫双手敲击全息键盘满头大汗，“等飞到太空后你的能量消耗会急剧增加……可能来不及返回地面就变为伪神了！”
夏伊黎当然知道自己在死亡的边界跳舞，她身为局外人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这个伪神和自己有杀委托之人的仇恨但也仅此而已。就算是丢在地球轨道不管，等它回来也估计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留到那个时候，让那些更大的势力去处理，不是更好么。
“再给我，一点时间。”
夏伊黎吐出肺里最后一点空气，眼睛死死盯着上方的心脏茧。
不会再这样了。
不会再有悲剧了。
自己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到的无能为力感，也该到此为止了。
噗通----
心脏茧再度发出脉冲声，可这一次无论是夏伊黎还是飞鸟，都没有感受到身体的不适。恰恰相反，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从身体里传来，就好像，自己飞得更快更高、身轻如燕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夏伊黎还以为是某种让自己飘飘欲仙的麻痹脉冲，可当第二声、第三声脉冲传来。她真切感受到心脏茧的重量变轻了，身上的力气更多了，就连思维都更加充满活力了。
而能造成这种现象，肯定不是心脏茧的功劳……
“看啊，是月亮。”
心脏茧顶部，哈莉黛轻轻拉起秋曼的一只手，指向远处皎洁的月光。
“还记得第一次夏令营，我们刚刚彼此认识的那一个晚上么？那个时候我们躺在郁郁葱葱的小山坡上，懒懒散散，消化着肚中的馅饼和酸奶，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那一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云朵一直遮挡着天空，只有小半个月亮漏了出来——你盯着那个月亮，突然就转过身来问我，问月亮是不是也是大号化石。”
秋曼没有回复，她只是沉默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脸上的面具已被竭下，神情呆滞，有泪水缓缓流下。
“我们一起看着那个云朵里的月亮聊了很久，很久，很久。你总是显得有些忧郁，害怕自己在百年之后也会和家人一起变成白骨，留不下哪怕一点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话痕迹。
你对化石那么沉迷兴趣，你和精灵龙之间的经常偷偷聊天，你对生而为人感到彷徨和茫然，还有你对月亮和星空的幻想，幻想着它们是永恒的化石，是能够见证亿万年往事的恒久化石——
你做到了，秋曼，你在这个世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你竭尽可能帮助了你的家人领居和同伴们，让土耳其人对其他种族的迫害减缓了很久很久。人们会记住你的名字，将你的事迹刻在石碑之上，供后人敬仰。”
哈莉黛感受着稀薄的空气和冰冷的夜空，嘴里呼出一口冰霜。
“那些大人利用了你，我也利用了你，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站了起来，低头看向秋曼。
“你不需要再当一个善良的孩子了，你不需要再为每天聆听那么多人口是心非的声音而在夜晚独自哭泣了，你不需要再去为了让所有人善良而赌上一切了。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了——
好好休息吧，你和我两个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前往更加宽阔的彼岸，宁静、祥和，再也不用为世间的一切操心。
也不需要，再坐在这张虚伪的王座之上了。”
她的手心里攥着化石，和秋曼的手轻轻搭在一起。
秋曼深呼吸，吸走了大气层外的最后一缕空气。
“带我飞向月球——
让我在群星之间戏耍——
让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春天的景色——”
她轻声唱了起来，嗓音没有受到稀薄空气的过多干扰，但依旧显得沙哑而有些变调。
“带我飞向月球——”
秋曼也跟着轻声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多了一份空灵和哀伤，但也隐约能感到一丝，如释重负。
这首歌，正是她和秋曼在夏令营的最后一夜，手拉手在面对皎月和群星所歌唱之歌。
所有的记忆，死去的记忆，灰白的记忆，再度变得鲜活而明亮，就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不，不是昨天，而是今天，现在，此时此刻。
她接过哈莉黛的手，缓缓从王座上站起，那将她禁锢在王座上的藤蔓枯萎掉落，化为一朵朵盛开的鲜活，转瞬即逝。
“带我飞向月球——
让我在群星之间戏耍——
让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春天的景色——”
两个人轻声长对唱，跳起了一支优雅静谧的土耳其双人舞，曼妙的身姿在群星之间舞动，轻盈而灵动。
那最新出现的脉冲便是自两人体内辐射而出，它回响着两个人的歌声和舞动，空灵而和谐，时而根据声音和舞步调整着节奏，就像是在背景里默默表演的和弦。
小岛上，夏伊沫拳头重重砸在键盘了：“速度到了，姐姐，快，脱离！”
夏伊黎立刻收缩能力，对自己施加反方向的引力，大气层的边缘寒冷而无氧，她能感受到肺部呼吸愈发困难——顺带将飞鸟也一把拽下，双双向下坠入大气层中。
最后一颗星光化为的燃料熄灭了，光芒彻底消失，只剩下那颗彻底浸入黑暗中的心脏茧，在冰冷的太空中漂浮。
它的速度很快，已经彻底突破了地球的逃逸速度，会和地球渐行渐远；它的速度很慢，在太阳系的尺寸而来只不过是缓缓移动了一个像素点，现在的速度也不足以让它彻底脱离太阳系，而是会变成一颗孤零零的超小型行星，一直公转直到太阳毁灭的那一天。无论里面生长出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
而在这个心脏茧之上，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她们唱歌，她们跳舞，她们眼中只有对方，她们无忧无虑，彼此之间再也不会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