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好不容易认真说一次谢谢你就这反应么....”
张小野显露出无奈的笑意说着，将筷子拆开，把上面容易刺手的毛刺儿给挑拣干净。
“少来，我没见过认真道谢的人会这么急着吃东西的。”
“行了，汝...你就别打扰他吃东西了，林冲同学。”
及时制止林冲继续对张小野调侃捉弄的泠小枝刻意的将‘汝’改用为‘你’，在场却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
察觉到这点的张小野自然知道，这些家伙对班长这种是不是就会切换人称词叫法的习惯并没有歧视的意思。
相反已经像是看待日出日落那样习以为常。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本打算不顾及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却在听见泠小枝那声没完全说出来的‘汝’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一瞬间，有一种自己和时间脱了节的凝固感，一些像是记忆又像是其他东西的存在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如漩涡般高速旋转的墨绿光辉形成的球状体、周围有着熊熊烈焰一样火红色边缘的一颗星辰、有着类似无数紧挨着的北极光带的所在。
这些事物带着一种遥不可触的强烈感清晰地闪现着。
同时，还伴随着些许不知为谁升起的伤感。
但都只是在比眨眼还要短暂的时间内出现并且一闪而过的存在，张小野并没有过于在意。
眼下被浓浓的香味与饥饿感覆盖的他，只是草草的给自己找了“大概是鬼门关闯多了的后遗症吧”这种离谱却对他而言很贴合的理由。
——呜哇！死而无憾了！这软糯的口感...这浓郁的肉与梅菜的混合醇香....
他将大片扣肉叠在一起夹着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在从口腔开始，全身的细胞都从濒死状态被彻底活性化一样的美妙感中从心底发出这种感慨。
“我记得我刚才吃过饭了...怎么看你这吃相我又觉得饿了....”
江天志从旁边搬了几把椅子过来给其他人坐，自己则是坐到床边的位置，眼巴巴的看着他纸饭盒里的肉说道。
“你这次就忍忍吧，你没看他都饿脱相了？忍心从他嘴里抢食么？”
“去去去，少用形容狗的词儿来说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老张，他骂你和我是狗，揍他不？”
“唔...你俩都不是啥好东西...自己玩去..别打扰..唔..我吃饭....哎呀这个香！”
说话间，张小野已经把梅菜扣肉一扫而光，连一根梅菜都没剩。
“你吃慢点，吃太快了对胃不太好。”
张爸爸罕见的展现出老妈子属性的对正狼吞虎咽的张小野嘱咐道，换在平时他会对老爹用这种口气说话感到肉麻不已，现在他倒是感觉很温馨。
“张小野，你在我昏倒后，和那个——”
泠小枝说到一半时，张小野赶紧朝她猛地使了个眼色令她当即打住，随即，她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说的那些话不能就这样说给其他人听。
“我先吃，吃完再跟你说那些事儿。”
他嘴里包着饭菜，有些含糊的对她说道。
“啊？我听到班长说昏倒？她昏倒了？”
“班长说的多半是混蛋，你听岔了吧？你这猪耳朵。”
“屁！你才猪！”
原本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拌嘴不停的林冲和江天志两人谁都没听清，被林冲那张毒嘴一挑，两人又继续拌嘴。
一旁的张爸爸似乎也在忧心些什么的望着另一张床头发呆，也没听到泠小枝说的前半句话。
2
差不多吃完了所有饭菜，张小野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酸痛似乎也由于吃饱了而减轻许多，他稍微的扩扩胸，扭了扭腰。
“嗯...说起来，梦绾她怎么样啦？虽然有些厚脸皮...但我还是挺希望她也能一起来的说...”
或许是因为吃完饭心情也开朗许多，亦或是在吃饭过程中他并不只是在享受美食，也在考虑很多事情，然后终于决定直面某些情况。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憨笑着问在场其他人。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随着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老爹那一下子灰暗许多的神色。
“梦绾？虽然一听就知道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但是...你确定她是我们班的？”
江天志眼睛不自觉的斜视天花板思索道。
“诶？哦、哦哦哦....我忘了，她不是我们班的...不对啊，出这么大事儿即便不是同班的你们也该知道她了吧....”
张小野被他这一问才想起来梦绾之和自己同校，但是至于她到底几年级，在哪个班，自己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但转念一想，一男一女两中学生相继坠崖...如果在人传人的过程中再稍微扭曲成“木棉花中学一对中学情侣相继跳崖殉情”这种事件。
别说是林冲和江天志这俩唯恐天下不乱的的家伙，全校上下估计都会想尽办法去认识认识这事件的当事人。
虽然目前似乎没有造成这种骚动，但最起码已经惊动了警察、森林部门、双方家长、学校老师。
这俩人没理由不知道梦绾这个名字才对。
“班长你呢？你可是和安老师一起进来找我俩的搜索员之一....你该不会也不认识梦绾吧？诶？”
说罢，张小野发现泠小枝看自己的神态发生了变化，至于是多久开始的，他没注意。
一副像是自己被宣告得了不治之症马上就要咽气的悲伤表情，但又有些不一样，似乎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说出某些话一样。
面对张小野愈发疑惑的目光，泠小枝选择转身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他。
但是从她逐渐开始抖动的双肩和不停抬手在脸上抹去什么似的动作，张小野看出来，她哭了。
“班长，你怎么了？”
“张小野他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了吗？”
“为什么会优先怪罪到我头上啊？不过...真的是我因为我说错话了吗？班长....”
他先是不爽的对林冲进行反问，然后就连自己也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向泠小枝问道。
“同学们，你们...都先到外面待一会儿吧，叔叔有些事情要和张小野说。”
忽然，张爸爸出现在病床与窗户之间的位置，言语间透出犹豫的对其他人说道。
紧接着，最先离开的是泠小枝，张爸爸的这番话就像是将她从牢笼解放的钥匙一样，她小跑着，右手捂着满是眼泪的脸，尽量不想让张小野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似的跑出病房。
林冲和江天志也不再吊儿郎当，安静快步的离开，时不时还回头向张小野投以担心的眼神，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唯独张小野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也不尽然，他没有像平时一样积极发问，也没有尝试挽留离开的同伴。
从泠小枝的反应，老爹的反应，他察觉出了一丝名为不安的存在，他也希望能从老爹这里知道些更具体的状况。
病房内，回到它原本最初的状态，寂静。
“儿子，老爸本来想晚些时候，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的....但是——”
“老爹您就直接说吧，应该不是什么值得高兴地事情吧？这点您儿子还是看得出来的，没问题的，相信您儿子的抗压能力，与其这样让我越来越不安的猜下去....”
看着儿子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他知道这是假象，他知道这是儿子为了宽自己的心做出的表象。
直到现在他仍然有着想突然哈哈大笑，然后拍着儿子的脑袋告诉他这是一场恶作剧的冲动，然后在儿子痊愈出院，慢慢把这件事淡忘后，再告诉他那个情况。
但他做不到，现状不允许，他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允许，而且，那根本就是妄想，想要一直闭口不提那个情况一直隐瞒到儿子出院那一天，纯属妄想。
所以，他还是下了狠心。
看着父亲嘴唇开合，张小野最后一次给自己的内心鼓足了劲，把所有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全都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有着足够的承受能力后，坚定地面对着父亲。
“那个和你一起从悬崖上掉下去的女孩子，梦绾...今天凌晨被我们在河边找到然后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了。她的妈妈....在她去世后几分钟，死在了抢救室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