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娅教区,礼庭中。
“看起来,你心情不错。”
一位圣骑士的身旁坐下了一位修士,修士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这种特征再教会之中似乎很常见。
他的头发修整,耳发也是剪短,那头湛蓝色的头发也表明着他曾经到的身份——他并不是温切尔王国的土著,而是来自于被温切尔王国所征服的其他人类国家。
“我带着头盔,面甲也是关着的,你是怎么看出我很高兴的?克拉玛,你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
圣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显得格外沉闷。
被称为“克拉玛”的修士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他握住了自己胸前的蓝色水晶,倘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是跟伍德神父胸前的那颗挂饰是一样的。
“肖,你还是这么死板,一点也不幽默。”
“我更关心的是你为什么会来到歌莉娅教区,我记得你很久之前就去了布鲁德,”圣骑士扭过头来,看着自己身边这位面貌年轻但是岁数不小了的修士,“那里有你喜欢的油画和舞蹈,你舍得抛弃它们回到这里?”
克拉玛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继续嬉笑,而是靠上礼庭里这长椅的椅背,张开嘴长呼了一口气。
他的面色有些憔悴,可以看出来是连夜赶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这位喜爱艺术的信徒离开布鲁德这座艺术之城来到歌莉娅这块地方。
“抛弃?嘿,不过是对它们暂时的告别而已,”克拉玛放开紧握着到水晶挂饰,对着肖点了点头,“若不是伍德的邀请,我甚至连短暂的告别都不想做。”
肖听到后笑了两声,用纯白且带着金色花纹的手甲指了指地面说道:
“歌莉娅城就这么不值得你留恋吗?”
“哦,恐怕是这样的,伍德邀请我过来为歌莉娅教区的弥撒活动作画,他的邀请我无法拒绝,你也是知道的,我过去欠了他太多人情。”克拉玛耸了耸肩,很是不在乎的样子。
“倒是你,肖,你真的要一辈子守在这座城市里?”
修士的手已经搭上了圣骑士的肩膀,这只手上还留着颜料的痕迹没有洗净,是一只画师的手。
他们两人所坐长椅旁的过道上人来人往,临近弥撒的重大日子,泛信徒们的礼拜更加频繁,这礼庭中也更加热闹了。
肖没有立即回答克拉玛刚刚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修士的手搭在自己肩甲上。
他没有动作的模样,看上去很纠结。
“如果我走了……这座城市最后能审判异端的力量也就消失了,”肖突然开口,顺便扭了下脖子,然后继续说到,“审判庭里那剩下的三位圣骑士也不过才分配过来没多久,虽说与我都是低阶圣骑士,但明显经验不足,甚至连血都没见过。”
说完,他苦笑两声,现如今圣骑士的考核面面俱到,什么都要精通,甚至连炼金术的基础知识都要考核,但却偏偏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血性。
他们也是战士,与异端和邪教争斗时,血性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而这些经过考核和选拔的精英们,却大多是连血都没见过,这让他根本放不下心来把歌莉娅城的一切交付给他们。
“你不放开这,他们或许会一直如你所说那般安逸,或许一直都无法获得他们的血性。”
克拉玛拍了两下肖的肩膀,他跟这位圣骑士以及伍德都是老朋友了,而且都与伊登关系不浅,在圣骑士伊登死去后,这三位老家伙很多时候也会产生怜惜的感情。
怜惜自己的老友,感谢他们还活着。
“就怕我一放开,他们便一触即溃,没有半点成长的机会留给他们。”
肖叹了口气,他也曾想放下这一切,他比不得那些强大到的圣骑士,可以无视岁月的流逝,一直保持旺盛的精力和强大的实力。
他已经快五十岁了,虽说人类的平均年龄已经到达了两百岁,但到了四十岁之后身体机能便会快速下降,这是一般人无法抗拒的。
“歌莉娅城看上去挺安稳和平的,你又何必呢?”
“最近,佣兵在我们这里活动有些异常活跃,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
克拉玛愣了一下,佣兵?那些肆意违法的家伙们,该留给政府去管啊?又何必让教会到圣骑士操心?
“但问题就在于……那些佣兵,跟我们这里才审判的判教圣骑士或许有着很大关系。”
“堕落的圣骑士?这可不多见。”
克拉玛惊讶地说道,那双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就在他准备继续追问下去时,肖起身离开了。
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
“喂喂喂,肖你去哪啊?”
“不去哪,就是防止你继续问下去,加上我懒得回答而已。”
肖逆着人流朝着礼庭外走去,就在他以为可以得到短暂的独处时间时,克拉玛那双布满颜料痕迹的手再次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倒是别走啊,我不问不就行了,你看我们都多久没坐一起聊天了,你咋这幅德性呢?”
肖转头看来克拉玛一眼,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那你说说,是有多久了呢?”
“……”
克拉玛放下手,现在是十六日的下午,云层已经遮挡住了前些天的太阳,此时阴沉沉的歌莉娅城只有教区还有些许神圣带来的温度。
他不怎么情愿地开了口,给出来一个粗略的概念:
“从……伊登死了之后吧。”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对视没有再说什么,就像两根孤独的老树,直立在礼庭外的空地上,跟门口那里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一颗是被砍倒运走了的老树,而一颗是依旧扎根于此的老树。
“他很伟大。”
“是的。”
简短的对话结束之后又是长时间的对视沉默,克拉玛看不清肖面甲下的眼神,肖也看不懂克拉玛那双眯起的小眼睛。
“对了,最近伍德说他遇到了个跟伊登同样姓氏的孩子。”
肖最后选择用这个话题来挤开关于伊登的沉重讨论,看样子克拉玛也是很感兴趣地凑了上来。
“哦?真的吗,要知道伊登他的姓氏可是教会洗礼时赋予他的……该不会是因为崇拜伊登那家伙而取的吧?”
克拉玛打趣地说到,虽然这理由有些牵强,但也只能这样说了。
“圣格里”可不是什么家族姓氏,而是来自于教会。
“或许吧,谈及这事情的时候伍德那家伙的眼神我也看不懂。”
肖整理了下铠甲,抬起胸膛面向那些走进礼庭前院的泛信徒,像是在站哨一般。
“啊……你这样一说搞得我有点想见见那位孩子了,唉,男的女的?”
“一位少年,听伍德说长得特别漂亮,就像……就像伊登那样,呃,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像伊登那样?克拉玛扯了扯嘴角,问道:
“原话?”
“不骗你,骗你的话我就把我家里那幅田园画送你行吧?那可是我——算了,懒得跟你讲”
克拉玛点了点头,什么懒不懒得讲,我都知道你这家伙想说什么,敢送你以前心上人送你的画,看来你这说的是大实话啊。
但等到他回过神来,转念一想,伍德这样说的话……
“那孩子岂不是就是伊登的……”
“不可能,伊登他从未说过自己有过妻儿。”
克拉玛没有继续说话了,他也是相信肖的,伊登在存活于世间的时候,就经常游历四方,哪来的时间结婚生子?
但又偏偏这么巧合,感觉像是一个明晃晃的毒苹果摆在三位老朋友面前,一个预谋好的骗局。
“你跟伍德还是留点心吧……别是个骗局。”
克拉玛摆了摆手,或许只是伍德被心绪所影响,导致他把那孩子给想象成了那位圣骑士罢了
肖:“……我和伍德怎么处理这件事,关你屁事。”
克拉玛:“那你说出来干嘛?”
这是这对曾经的挚友之间的默契。
他们的默契等同于没有默契,对话纯粹靠猜和骂。
“他现在在哪?”
克拉玛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时烬。
“地下城,或许也在地上游荡,那孩子好像在最近经历一场死劫之后就一直没有工作了。”
肖踏了踏脚,厚实的地面用沉闷的响声回应了他。
克拉玛没有多犹豫,他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拿着笔向肖问道:
“他的名字呢?”
“时烬·圣格里。”
当克拉玛停下最后一笔,看着本子上写下的那个熟悉姓氏时,他哽咽了一下。
“真是这个姓氏吗?”
肖点了点头。
“那孩子真的长的很像伊登吗?”
肖没有回答。
等到克拉玛收好纸笔准备动身去往地下城的时候,肖才开口:
“准确来说,那位少年更像歌莉娅——当然,伊登也很像歌莉娅。”
绕一大转才肯定了那个说法,克拉玛白了肖这位死板且无聊的圣骑士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跟他成为挚友的。
“你去找他可别忘了时间,你还要回来给我们画画呢!这才是你的本职任务,千万不要忘了!”
“肖!都快三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烦人!”
克拉玛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一改神职人员的温柔和安静,朝着那边的白甲骑士愤怒地吼道。
任务任务任务,你们这些圣骑士全是些死脑筋!脑子里只知道执行任务!
充满艺术细胞的修士愤愤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