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像是爬行动物在地面蠕动前行的声音。
在灯光和月光的照映下，四周布满奇形怪状的影子，它们密密麻麻地布满本就不宽阔的街道，给人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更加让人感到不安的是，它们好像在向前蔓延，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呲呲……
那声音没有作罢，而是随着那些阴影的扩大而愈发作响。
“时烬先生，嗓门大可不会提高你的战斗力哦！”
少年没有继续呆在原地，也没有理会帕西的嘲讽。右跨步起身，他身形稍向下倾，朝着那边的女子冲去。
帕西虽然已经卸掉了盗走的琳的影子，但那身修女服还穿在她身上，看上去极其的刺眼。
“还是要继续冲锋吗？真是个勇敢的家伙……”
说完，右手打了个响指，那些蔓延的影子瞬间暴起，从二维的平面突变为了三维的立体。
不但如此，还顺带着幻化出了战士一般的轮廓，黑压压的一大片，气势凛然。
一堆影子罢了！
时烬看着那些冲上前来的玩意，绿瞳里闪着前所未有的狠意。他不怕这些东西的，一直都不怕。
牛鬼蛇神，一碰就碎的东西。
率先来到他面前的影子士兵已经挥动了由影子组成的长刀，时烬右脚锄地，紧急停步。
然后直接抬起右肘，像宛如一台战车一般撞了上去。
没有太多悬念，这易碎的影子被时烬冲散，随后再次融入它原本的阴影之中。
“你的战斗经验很丰富，甚至产生了战斗兴奋，但是……你能一直保持这么强烈的战斗兴奋吗？”
帕西的的声音在那一片影子士兵之后传来，就在时烬再次加速冲向前方时，刚刚被他冲碎的影子又悄无声息地再生了。
从那片阴影之中再生，而且身形更加高大，气势更加强悍。
那些影子虽然没有实体，但在帕西的咒式之下却有了物理伤的真实碰撞，每一位士兵的冲击都那么的有劲且疯狂。
时烬的体力被疯狂消耗，他渴望的不过是来到那位术士的面前，用自己的拳头好好伺候这个女人的脸。
又一次冲锋，那些影子士兵已经不再是刚开始的脆弱玩意了，他们更高更强更壮，光是抵消他们的攻击，时烬就几乎费尽了力气。
该死……还有多少，亦或是说还有多久？
那些影子不断地重生，不断地变强，时烬的拳头和肩撞不断地击碎他们。痛感再次袭来，时烬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一旦发出痛苦的声音，那种怒火带来的战斗兴奋状态就会大大削弱！
时烬很清楚这一点。
“身为没有掌握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你已经很棒了，但这场游戏恐怕要画上句号了……”
帕西举起双手轻拍了两下，刹那间，本来还与影子缠斗在一起的时烬瞬间失去了所有都对手，他的拳头落空了。
“什么意思？”
时烬看着那些被绞碎然后回归黑夜的影子们，又看向那边已经暴露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帕西，没有太多犹豫，他发起了又一次冲刺。
“没有生命的物体，它们的影子无法形成强大的战士，而有生命的物体……”
术士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起来，就在时烬那狂躁不已的攻击来到她面前，即将击中她的时候，帕西也跟那些影子一般，搅碎然后流入附近的阴影之中。
落空了。
时烬看着已经没了帕西身影的四周，像极了那次对上扎克的情景，他无法想象这些术士们都手段，只能傻站在原地，迷茫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时烬瞬间转身，一个肘击，可是又一次落空，而刚刚那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脖子上。
“嘻嘻，时烬先生，你很厉害，刚刚也很精彩，所以——你能跟你的影子玩一次拳击吗？”
帕西的声音很是幽幻，像是从魔界裂缝里面传出来一般。
四周的店门紧锁，没有观众也没有裁判，如果说是拳击比赛的话，那这一定是一场无限制格斗。
影子……在动。
时烬看着自己背后那同样扭着头的家伙，它没有五官也没有铠甲，但它的轮廓却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模样形成的。
“你的手，很痛吧？我刚刚看你很多次出拳都在收力，那双铠甲之下的手，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那女人的声音像是午夜的阴灵，阴魂不散，缠绕在时烬的身边，不断地消磨着他的意志。
只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少年的心里现在装满了要打烂那个女人的脸的想法，无暇理会她的话语。
“我的影子是吧？”
一记鞭腿踢向影子，坚硬的腿靴带着劲风砸向影子的脖子，但也只是稍微阻碍了一下它。
“但它可不会跟你一样弱。”
帕西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是嘲讽到意味。
是吗？你是觉得我很弱吗？
时烬牙齿之间因为摩擦而发出极度令人不爽的声音，他兴奋极了，他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出拳。
这是他的战斗兴奋，只要能将疼痛忍耐下去，他就能不知疲倦地一直发动攻击。
一直。
好像永不停歇一般。
左拳，右拳，左腿，右腿，甚至于头部，时烬与自己的影子之间的搏斗惨烈至极，不仅是速度在加快，连那每一次攻击的力度也在加大。
那影子似乎很懂得时烬的攻击规律一般，同样的增幅了自己的力度和速度。
“哦！真是精彩，原来时烬先生看上去瘦骨嶙峋的，结果打架这么厉害啊！”
闭嘴吧你这混账东西！
时烬心里恶狠狠地想到。
要不是你隐入了影子之中，我一定要逮着你的头狠狠地踩爆！
砰——
那影子抓到了时烬这一时分神的破绽，一拳正中他的胸口。
沉闷的冲击力让少年踉跄了好几步，未等他稳住身子，影子的攻势便衔接上来。
“噗……”
一记同样的鞭腿，只不过时烬并不能像它那般稳稳地防住。被踢中未佩戴头盔的头部，时烬只感觉到嗡嗡的声音在左耳与右耳之间来回窜动。
像是一只活泼的老鼠在不断地爬动。
令他感觉到恶心。
那干呕的感觉立刻浮现，他忍不住张开嘴吐了出来，不止是自己之前在废墟钱吃下的晚饭被吐了出来，还有那血红色的液体——血，一大口血跟着喷了出来。
“看来，你还是打不过你自己的影子呢，真是可悲。”
帕西的声音开始显得真实起来，不再像是来自于魔界那种感觉。
她的身影开始慢慢从一旁建筑下的阴影里浮现，银发首先获得实体化，随后她整个人都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散去吧。”
她轻声说道，那已经获得了胜利的影子骤然破碎，化作无尽的黑暗，回归了这片夜晚。
“你输了。”
“呼……输，你说谁输了？”
时烬单手撑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被那冷不丁的一记鞭腿破了防，痛觉开始肆虐他的脑海，一切都结束了。
战斗兴奋被那些痛觉充得粉碎，时烬已经无法进行狂风骤雨般的战斗了。
疲惫和痛，是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
“嘴很硬，也不知道你这副漂亮模样是怎么匹配上你这样的性格的。”
帕西慢慢走进蹲下，看着在地上继续挣扎着的少年，想伸出手去抚摸，却被时烬躲开了。
“你他妈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帕西看着这还在叫嚣着的少年，她真是开心极了，倘若不是因为要找到歌莉娅曾经的佩剑，线索需要时烬的性命的话，她很有可能会把这位少年带进自己的佣兵团里。
他现在确实很弱，但那股子狠劲，是许多立于高处的家伙们都没有具备的。
尤其是某些娇生惯养的贵族骑士和法师。
“抱歉，为了那把『真相』……”
帕西轻声说道，以至于此刻被疼痛侵占的少年完全听不清她低语了些什么。
“有个要求，”时烬又咳了几声，看样子他连继续支撑下去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很简单的一个要求，就是留我一具全尸。”
时烬又呼了好几口气，他是个遵守诺言的家伙，既然答应了扎克，在自己死后把尸体交给他，那就要完整地交给他。
那份协议书上也确实这样写着的，而时烬也知道自己是亲手签了字的。
“很简单啊，我答应你，还有什么吗？”
还有什么？
时烬愣了一下，说实话，他只想了刚刚那一个要求，而这位术士却是给了他更多的选择。
“那束花……能让我再闻闻吗？”
颤颤巍巍的身子慢慢朝向那边被帕西放在地上的郁金香花和木盒，时烬提出了他最后的要求。
花已经递到了。
是那熟悉的香，时烬一时间有些忘记了疼痛和疲惫，他想靠在那少女身边了，他很想，真的很想。
那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
琳能给他这个世界所不能给他的一些东西，无论是心灵的慰藉还是物质上的——香烟的选择，只有琳最懂得。
“我还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在模仿出样貌的同时，知晓他们的一切或者说是关于我的一切？”
科克尔也好，琳也好，他们被盗用影子的时候，都很是轻易地得到了时烬的信任，原因还是在于那些隐私的探秘。
“科克尔”知道他的信件故事和家庭，而“琳”知道他的香烟爱好和教堂养伤的相关记忆。
这些不该是能靠模仿外貌就能做到的。
帕西的回答很简陋，甚至能说毫无意义：
“当你的背后是一位好似拥有剧本的雇主时，一切就会变得十分简单……”
“砰——”
帕西的声音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却失去了响声，因为一颗子弹已经到了两人的身边。
没错，一颗子弹。
它直直地洞穿了帕西拿在时烬面前的郁金香花束，将那些已经枯萎的花绞碎成渣。
子弹的目标很明确，便是那花束后面的术士脑袋，无比精准的洞穿了这一切。
等等……洞穿？
时烬没有看见血的喷溅，倒是看见了一种涟漪。
那像是一块石头掉入平静的湖面般产生的涟漪，帕西的身子开始极其诡异地抖动起来，变成了平面的二维模样，随后散开，像之前那些影子士兵一般消失。
她离开了，这里被击穿的不是她的本体，应该是她的影子。
“有点手段。”
那位在黑暗中开枪射击的枪手喃喃自语道。
他已经从那边赶了过来，看着这地上被自己射乱的花朵碎片和一旁摆放者的木盒，再看向已经瘫倒在地上的时烬，血色的眼眸里是冰冷的淡然。
好似救没救下时烬的生命都无所谓一般。
他是谁？
时烬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救下自己的家伙，一席黑袍之下是一张美丽的面孔和破烂的修女服，在那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神秘。
“你好，看来你被我救了一命。”
他如此说到，略带英气的嗓音让时烬陷入了这位黑袍人性别的疑问之中。
是男是女？他虽然疑惑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问他，只好安静地看着这位“修女”，和他背后的步枪。
无论怎么说，时烬还是很感谢这家伙的“无心之举”，毕竟能活下来，也算是万分感谢了。
至于“修女”给少年留下的印象，也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他比黑夜更漂亮。”
时烬这样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