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撒之日的盛大活动影响的区域虽然只在教区,但由于今天还是歌莉娅诞辰,所以让整个城市都进入了狂欢的状态。
无论是地下城里的歌莉娅还是地上的歌莉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城中央的那座巨大雕像下,在那歌莉娅广场尽情地舞蹈,尽情地歌唱。
“唉老大,我们……我们也要参加这些活动吗?”
“我们是地下城里的老鼠,但同时也是歌莉娅城里土生土长的歌莉娅,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不管怎样,肯定都是要来的。”
凯奇耸拉着自己那破烂不堪且散发着恶臭的夹克,带着自己的心腹小弟们挤进了狂欢的人群之中。
他们这些“老鼠”是不喜欢见到地上的阳光的,而且地上的阳光也不怎么欢迎他们,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即便是“老鼠”,也要前来对那伟大的圣骑士致以敬意。
“嗨嗨,杰克,来跟我跳舞吧!”“天呐,我还没有换衣服呢,怎么就开始了……”“今天有人去我酒吧喝酒的吗?喝一杯送一杯!”“呜呼——”
……
人们释放着自己那本就属于人类的野性。立于钟塔顶上的画家俯瞰着下面这样一幕狂欢景色,手中的画笔有些迟疑,先是在那画板的白纸上点了点,又轻轻放下,等到再次提起的时候,却是怎么也动不了笔了。
在面对这样一副充满艺术气息的画面时,克拉玛本该有着旺盛的创作欲望,但此刻他怎么也无法动起笔来。
在这城市的最高点,他除了感觉到那洋溢在城市里的欢乐和神圣,还能感觉到一股他从未想过的感受——孤独。
“那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很悲伤吧?”
来自圣教的画家想起了自己那天见到的少年,他的样貌很是脏乱,一时间没有看出个什么名堂,而克拉玛也是并不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今天上午碰到伍德,认真打听完关于时烬的种种之后,他那内心便一直处于波动之中。
心爱的女孩是位虔诚的修女,这段爱情从一开始都可以预见是一场悲剧,但最后的结局却是一场惨剧。
惨到让人不敢直视。
“伊登的孩子……是吗。”
克拉玛摇了摇头,在那天过后,伍德最后还是承认了这一点。但即便他不说,克拉玛也是默认了这一点的,无论怎么讲,那孩子确实都太符合伊登之子的特征了。
一样的漂亮,一样的顽固,一样的……永远愤怒。
对的,他们都像只易怒的猫,随时随地都可能炸毛。
在慢慢压制住关于时烬的种种思考和怜悯之后,画家忍不住再次看向了钟塔之下的广场,还是那般热闹,还是那般快乐。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那种孤独感是个什么由来了——从时烬那孩子的眼里看去,这些欢乐和幸福,是不是都离得太远太远了?
“等到这一切结束,我再去看看他吧。”
克拉玛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或许会想着带着这位可怜的孩子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肯定是极其悲伤,极其孤独的。
——
“神父他是我奶奶的熟人,在我奶奶去世之后,便来到这边帮助他做事了,你可以叫我寂静,这是我的外号,当然你也可以叫我……”
黑袍人把步枪收好,眨了眨他那漂亮的眼睛,继续说道:
“宁。”
“宁?奇怪的名字……”
时烬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嚼上了许久,但也没有品出个什么味来,最后还是默认了这个听上去和看上去都十分奇怪的名字。
“还有,你真的不去广场么?我刚刚听那边好像很欢乐的样子……”
宁指了指朝向歌莉娅广场的方向,那边依旧歌舞升平,而他自己的脸上也是充满着好奇和期待。
看样子宁很是喜欢热闹的场面。
“不去了,我现在除了感觉到难受之外,没有其他的感受。”
时烬扶着额头,摆着手拒绝了宁,他一屁股坐回软趴趴的床上,很是无力地瘫坐着,看样子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不少。
宁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少年的状态,跟那晚与帕西战斗时的样子进行对比,还真是天壤之别,那颗头颅对他的影响看样子十分严重。
“倘若你想去那边广场看看的话,请便,我自现在尚且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大可放心的去玩。”
时烬躺下了,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看样子是不想继续聊下去了。
宁也没有继续选择聊下去,只是安静地起身,应了时烬的话向门外走去。
等到房门被打开,他半个身子都已经跨出去的时候,宁突然回头对着床上的时烬说道:
“可以,但我会去郊外墓园等你。”
“我说了,我没有去那里的意思。”
“你很不会说谎,”宁点了点头,看着床上的少年很是恼怒地扭了扭身子,“你的眼睛总会出卖你的情绪。”
说完,宁便顺手关上门,走出机械工会向着他所喜欢的热闹气息追寻而去了。
“还真是说走就走啊……”
等到那走廊一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时烬这才意识到,那家伙是真的跑去广场玩了,没有任何留下来的念头。
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时烬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下又是自己一个人呆着了,这不挺好的嘛。
挺好的,嘛……
少年再也鼓不起那股自我安慰的劲了,眼角已经让眼泪充满,只需要轻轻一动就会让那些咸咸的液体流出来。
在科克尔背叛和琳死后,时烬哭掉了比自己十九年来的总和还要多的泪水。
妈的,忍不住啊!
这该死的眼睛,它就是不听话!
时烬恼怒地想到。
当把自己的手放上眼眶周围想去擦干泪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那坚硬且锐利的手甲尚未脱下。
放在眼睛旁边,别说擦眼泪了,就算是轻轻碰一下,都有明显刺痛的感觉。
这身自己一直穿着,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铠甲好像在说着:
身着铠甲的少年,没有资格去擦眼泪。
只要你一直穿着,那你就得一直忍着。
“不愧是骑士的铠甲……”
时烬算是知道那些天天叫着责任,叫着守护的家伙们为什么喜欢随身带张手帕了,总不能在流泪的时候让别人来给你擦眼泪。
自己以前还觉得他们是群娘们。
现在看样子还算是错怪他们了。
听着外面欢快的声音,时烬从未如此孤独过,自打那该死的骗子死了,自己的母亲走了,他即便是一个人活着但也从未这般感到内心孤寂。
好歹以前还有些念想,现在感觉啥都被扼杀了。
无论是那些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着老大拍着马屁的小家伙们,还是书店里的张涛,信封里的科克尔,甚至于和自己有过短暂的爱情的琳,他现在都没有了。
他们或死去,连尸体都不完整,或站在了自己的对面,拿着刀和枪,正狰狞地看着自己。
时间在此刻流逝得如此之慢,每一秒都像是在不断倒带复现,同样的欢乐和同样的神圣。
折磨,这算是折磨吧。
时烬下意识的打开了胸口的内甲掏了掏,竟是摸到了什么,拿出来一看——是那包被打开抽过两次的香烟。
虽然不是琳给的,但也算是能给时烬关于她的美好回忆了。
随意地抽出一根放在嘴里,那香烟尚且未点燃,但少年确实能吃出个味道了,那是脑海里关于这烟的记忆,下意识浮现了出来。
没有火……对了,打火机呢?
时烬发现自己并没有这个东西,甚至连火柴也是没有找到。
翻遍屋子最后只是找到了一些破纸,没有任何可以点燃的工具。
“妈的……要是我会点法术就好了。”
那些会魔法的法师们抽烟应该很方便吧?
时烬没头没脑地想到,就在他叼着香烟在窗口发呆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工会楼下朝着他这里喊到:
“嘿嘿,来自地下城的美丽歌莉娅!你怎么不去参加广场的盛会?对了,教会那边还有圣餐可以去吃,你不去吗?”
是那个叫做扎克的家伙,还是那熟悉的黑袍,还是那熟悉的烂皮肤,只不过他换了身行头,看上去更像个贵族了。
“不去,对了,”时烬看见他想到了什么,朝着楼下的扎克问道,“你能……给我点个火吗?”
“啥?”
“那啥我想抽烟,但没有火了,你能给我变个火什么的出来吗?”
时烬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确信自己没有拿扎克开玩笑。
“……”
而后者则满脸无语地看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八成在心里是把时烬鄙视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