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极其丑陋的缠斗,当决斗双方将道德和所谓的骑士精神摒弃之后,剩下的只有杀意和无穷的怒火。
时烬憎恨这位挚友跟着帕西等人犯下的罪行。
而科克尔则憎恶时烬对他妹妹犯下的那莫须有的玷污行径。
不仅天空在燃烧,墓园在燃烧,在这两位少年之间,那种情绪的释放也在燃烧着。
疯狂到想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一般。
嘭——
一记重拳捶打在时烬的胸口,后者仅仅只是闷吼一声,连身体都只是轻轻一斜,好像这一记重拳在他身上不痛不痒一般。
时烬全然是把疼痛扔到自己的愤怒之后了,他最先能感受到的只是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其次的痛感好像完全被压制住了,这种状态他在感受到压力和痛觉的时候会开启,也就是众所周知的“战斗兴奋”。
而此刻他再一次的,进入了高层次的战斗兴奋。
甚至都能将其称之为“战斗狂热”了!
“该死!你难道感觉不到痛吗?”
科克尔不甘地吼道,无论他怎么用力攻击时烬,除了能换来他的低吼和更加猛烈的反击之外,科克尔什么好处都沾不上。
就像是在面对着一台机械工会制造出来的杀戮机器一般无力。
他何曾想到自己这位挚友竟是这般恐怖的家伙?
“痛……当然痛!但,我得把你先打翻了才准备去感受这种痛!”
面甲之下的绿瞳少年咬着牙,右脚点地一个转身,右臂屈起然后用胳膊肘子给科克尔的头狠狠地来了一招肘击。
猛烈的冲击力让这位经受过严酷训练的年轻圣骑士都被狠狠地击倒在地。在这种对决中一旦有一方倒地,那么就意味着他要遭受接下来极其恐怖的连续攻击!
“现在……该我了!”
时烬冷哼一声,跨步过去一把拎起科克尔的头盔,把他与自己的头拉进。
“科克尔,我真的很担心你的,你知道么?”
被时烬拎起来的黑骑士只顾着挣扎,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语。
时烬叹了口气,或许自己是真的话太多了吧……
事到如今,再跟科克尔多说什么也只能算作废话了。
“这是,第一下!”
时烬话音刚落,被死死卡住的科克尔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这位挚友竟是将他的头颅高高抬起!
那在烟花绽放的背景下,闪着金属哑光的头盔像是审判他的闸刀,狠狠地砸下。
嘭——
这是第一下,科克尔来不及说什么,那胀痛感就让他的嘴自行闭上了。
隔着头盔,他都能感觉到这一记头锤的恐怖,甚至是让自己那盘角头盔都扁下去了一大块。
还有点碍着他那面甲之外的视线。
“我……”
时烬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这被自己牢牢卡住,给刚刚那一头撞得神情恍惚的家伙,便又把话吞回来嘴里,再度怒吼起来:
“这是他妈的,第二下!”
嘭——
又是一记头锤,科克尔甚至都能感觉到那扭曲变形的面甲刺到面部皮肤的感觉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住第三下了,倘若那疯子再撞下来第三下,他必死无疑。
科克尔可不想这么窝囊的死。
既然都这样了,什么都放下了,无论是骑士道还是什么狗屁决斗精神,那么……
他使用光与暗的力量也是没问题的吧?
科克尔突然惨烈地笑了两声,时烬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那边插在火圈中央的巨剑突然开始颤抖,周遭的火圈极速地缩小。
它们开始朝着两人靠近!
“你在干什么?”
“呵呵……还没完呢,时烬,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个废物!哈哈哈!”
科克尔失心疯一般大笑道,他突然反手握住了卡住他头盔的手臂,时烬只感觉到一股极度炽热的能量突然出现在只黑甲手铠上。
骤然变化的温度让时烬下意识地放开了科克尔的头,那灼烧带来的痕迹甚至还在继续,时烬侧头一看:
自己那右臂上竟是被那暗红色和金色杂交的火焰给融掉了铠甲!
甚至还在继续融化着!
“你!”
说好的格斗对决,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方向,科克尔把他那已经变形的头盔拽下来然后随意地扔到了已经缩小到不足半个墓园大小的火圈之中。
伴随着滋滋的响声,那盘角头盔没过几分钟便在那火焰之中被毁灭,。而连带着那头盔一起被毁灭的,似乎还有科克尔最后的良知。
他不想陪时烬继续玩下去了。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我还是不能在肉搏中战胜你!”
科克尔慢慢起身,看着半蹲着按住伤口的少年,他眯起了自己的黑色眼眸:
“不过……我拥有着,你永远都不会有的力量,嘿嘿……这至少让我开心了不少。”
时烬沉默着,看着已经脱下了头盔的科克尔,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刻这张曾经在那审判庭里见过的脸。
现在脑子里瞬间被科克尔搅成了一坨浆糊,一会朝着过去回忆,回忆那些书信,回忆每年烟花盛宴自己的快乐。一会又奔向还未来得及迎接的未来,一头撞进了未知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无法理解和明白。
但他能明白的是,科克尔这般决定,自己恐怕是没有活路可言了。
未来不可期。
这就是结局吗。
没有半点犹豫,科克尔的手夹带着恐怖的火焰和非凡能力加持的力量,凶残地洞穿了在原地发愣的时烬。
“你为什么,连躲都不躲?”
科克尔贴到时烬的头盔边上问道。
那剧烈的痛感让时烬的每一个说出来的字词都显得那么的凶狠,像是要把嘴里的牙全部嚼碎一般:
“我,本,求,死……”
“又,何必……躲闪。”
他甚至连向帕西复仇的资格都没有,战胜科克尔就是获取对战那位术士的门票,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场奢梦罢了。
自己连这位曾经的挚友都无法战胜,更何谈去跟那位肆意戏耍自己的术士对战。
身体开始颤抖,这是濒临高度失血时机体产生的本能反应。这就是临死的感觉吗?时烬吞咽着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液,那么的苦涩那么的腥臭,像是那废水回收系统里面滚动的污水。
真是令人作呕的形容……
“这,这是……”
但在一切都结束之前,时烬觉得自己还要做些什么。
“这是什么?我亲爱的时烬先生。”
科克尔将手臂抽出,那被洞穿处的伤口开始飞溅出恐怖剂量的血液,景象骇人。
“这是,第三下……”
时烬用尽全身力气来使自己站立,他慢慢地挪向科克尔的位置,朝着自己的挚友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也是最后一下。”
锵——
最后是一拳,是毫无力气的一拳,甚至于说科克尔都可以用一根手指抵回去的一拳。
而且科克尔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笑着,笑这位到最后都没有脱下头盔的少年,笑他的傻,笑他的弱小。
在所谓的骑士对决中,脱下头盔其实也就意味着这一方不在遵守任何决斗规则和骑士精神。
也许是时烬不知道这一点,又或许是他知道,但最后还是坚持带着头盔。
无论如何,这位经常叫嚷着“讨厌骑士”“不以骑士之名”的家伙,在这最后,却是比科克尔这位从小在神学院里长大的孩子更加像一位骑士。
“你还真是老样子……一样的,输不起啊……果然,骑士们都是骗子,你是这样,那家伙也是……再见。”
这是时烬生命的最后一句。
“再见。”
这是科克尔今晚的最后一句。
火圈消失,彻底被收回了那把巨剑之中,墓园四周到处都是被灼烧过的痕迹,看样子很是狼狈。
而在科克尔那腿靴边上的尸体,还在不断渗出血液,那腹部的大洞看上去无比的骇人。
科克尔砸吧了几下嘴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够在肉搏格斗上战胜这位少年。
其实按照公平对决的规则,他已经输给时烬太多了。
“完事了吗?”
张涛的声音从墓园外传来,科克尔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火圈之外竟是也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那些树木全部倾倒,还有着比自己火焰更加纯正的圣炎在燃烧着,看样子是圣教有人来过。
“哦哦哦……真是可怕呢,一具尸体,”张涛看见了科克尔脚边的时烬,故作惊讶地说道,“一具或许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尸体!美妙至极!”
他想高声歌唱,扬起双臂高呼几声,可惜双臂可能是举不起来了,因为他的右手上还抓着一条被活生生扯下来的手臂。
是一只包裹着洁白圣甲的手臂。
断口处跟着时烬腹部那洞口一般不断渗着鲜红的血液。
“张涛大人和圣骑士大人都很厉害呢……”
帕西也从一片黑暗之中浮现,跟张涛一样,说着轻松随意的话,不过看着两位身上那些伤口,科克尔知道,他们其实赢得根本不轻松。
那张涛的小腿上,明显可见一处被子弹洞穿的伤口。
“都结束了,我们都赢了不是吗?”
张涛把那只来自低阶圣骑士的手臂甩在了地上,然后将视线投向了那墓园中央被科克尔那火焰给烧黑了的歌莉娅雕像,说道:
“真相,就在那里面了。”
帕西愣了一下:
“真的真相?”
“真相可没有假的。”
说完,那黑暗便在帕西的控制下冲向了那雕像,硬生生给它撞得粉碎,灰尘和石头随意地飞溅。
然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则是一把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甚至于在现世之后就已经断成了两半的剑——真相……吗?
“这……这你告诉我是传说中歌莉娅的武器?”
帕西和科克尔一人拿一半,怎么打量和观察,都觉得只是一把随处可以买到,甚至能买到更好的普通长剑。
“我说过了,帕西小姐,你不要对你所想要的东西抱有太大期望。”
“但我并不排除是你先放进去然后来蒙骗我的嫌疑。”
帕西把她那漂亮的眉头皱起,看样子手里拿着的断剑并不能满足她这般配合张涛而许下的承诺。
“无论怎样想,这就是我能给你的答案,你该不会是认为歌莉娅的法则传承烙印在这剑上吧? ”
张涛惊讶地看着帕西,像是看见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家伙一般。
“难道不是吗?”
“不是。”
“那在哪?”
“你怎么不去问歌莉娅呢?”
张涛反问到,帕西无法回答,也就闭上了嘴巴。
在一旁握着另一半“真相”的科克尔则慢慢把目光看向了已经彻底伸直身体失去生命迹象的铠甲少年,心里满是迷茫。
他本该开心,自己战胜了自己以前从未战胜过的家伙。
但他却又高兴不起来,本来是自己以时烬玷污自己妹妹的理由对他发起的讨伐,可在最后却是自己感受到了无比的罪孽感。
像是干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一般。
“我们走吧。”
他突然开口说道。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这边这么大动静,还有你们刚刚击退了圣教的人,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吧,所以我建快离开。”
张涛对此表示赞同,虽然很不情愿得到这种答复,但帕西也不得不承认科克尔这个建议很对,他们并非无伤,倘若人多起来,也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但至于科克尔为什么急着离开,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因为那具已经不会再动弹的尸体。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仿佛每一秒,都在他那颗心脏上面增添一点罪孽的重量。
对不……
他打断了自己内心里那句抱歉的最后一字,强行阻断了自己那忏悔的意味。
为什么自己会向他道歉啊?
刚刚还在疯狂嘲笑着,叫骂着那位少年,等到他被自己杀掉之后,却又开始自责和忏悔。
科克尔不明白,直到他跟着张涛和帕西这墓园已是老远后还是没有想明白。
自己果然……是输了吗?
或许也没输。
这次对决没有赢家,一个丢了命,而另一个……丢了自己继续走下去的魂。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