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是无限的，但台阶不是。
路的尽头，是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宫殿。
时烬限于文化水平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赞叹的话，最后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那是发自内心的震撼。
地下城虽说也是个巨大的工程，但在这宫殿面前还是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轰隆——
这宫殿的大门慢慢敞开，像是在欢迎时烬的到来。少年本来还沉浸于对此建筑的震惊中，既然此刻门已打开，他自然没有不进去一探究竟的理由。
去看看，这是谁的宫殿，又为何会出现在濒死状态下自己的意识空间里。
那分割了整个空间的黑与白，在进入了宫殿之后仍旧存在，时烬左手是无法看清的黑暗，而右手的光亮同样刺眼得无法看清。
这两侧都是模糊到不可见的，给整个建筑增添了一种神秘。
“……”
继续向前走去，时烬低头看着这像是由一种金属铺成的地板，又看向两边那不可见的神秘，心里漫上一种不妙的感受：
这不像是那些圣书里记载的天堂或者乌托邦，倒像是在那审判庭的过道里一样，腿靴踏在这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止步！”
一道洪亮且醇厚的声音自少年前方传来，时烬猛地抬起头看向声源——那里面没有白也没有黑，是一团灰蒙蒙的地带，处于宫殿的尽头。
那里还有着几节台阶，在那上面的，是一个巨大的王座。
是的，王座，时烬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是一座钢铁王座，大得惊人的同时还在顶上插满了剑刃，肃杀之意凛然，让时烬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请问……这是哪里？”
时烬试探性地向那王座处问道，一道灰蒙蒙的身影在上面若隐若现，相比那跟宫殿一般高大的王座，坐在上面的家伙小得有些滑稽。
“哪里？这里是死掉的家伙们的聚集地，你只有死了才可能来到这里！”
王座之上竟是传来了一阵嘲笑声，那家伙好像是在笑话时烬的无知。但他确实是不知道这地方是什么。
也不知道那钢铁王座上的灰色身影是谁。
“都起来吧！有新家伙来到这里了！”
灰色身影高呼一声，时烬两侧的黑与白骤变，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它们各自升起了四层阶梯，像是角斗场那般的布置。
这动静让时烬退了一步，等到他回过神来看向两边时，已经不再是那不可见的模糊感了——那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家伙们，正整齐地杵着自己的武器朝向最中间的自己。
无论是黑骑士，还是白骑士，那产生的威压都让时烬感到短暂的窒息。
“这里便是……传说骑士们的墓地——钢铁圣殿。”
灰色身影起身，带起来的残影也是灰色的，伴随着那沉重的气息向王座下的梯阶走去。
他露出了样貌，是最为平凡普通的灰色铠甲，面甲样式也是那么的普通，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可怕。
“你，如此弱小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回答我！”
他朝着时烬怒喝道，灰色骑士看清了少年的样貌，却是一种受到欺骗般的愤怒。
“如此年轻便死了！”
灰骑士大吼。
“可悲！”
黑骑士们齐声说道。
“如此弱小！”
灰骑士嘲笑。
“可笑！”
白骑士们鄙夷不屑。
“哦哦，我感受到了血脉上的联系……唔，请问这里的传奇们，你们有认识这位孩子的吗？”
灰骑士朝着两侧的骑士们问道，没有任何答复，但白骑士那边，却是有两位有些急躁不安地扭动着。
“是你们二位吗？”
灰骑士张开双臂，高呼道：
“伊登·歌莉娅·圣格里，『白昼之刃』，你为何颤抖却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在无视我吗？”
灰骑士的声音是那般的宏伟，像是史诗中的帝王，统领着不存在的巨大领土，他就是这钢铁圣殿的主人，也是传奇中的传奇。
“还有你！『钢铁之花』歌莉娅，你又为何颤抖？你们二位圣骑士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不必扭扭捏捏的。”
白骑士这般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于那灰骑士口中的二位，明明都是齐整的洁白盔甲，但他们就是能知晓谁是谁，这让时烬很是惊讶。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两位被灰骑士提及的名字——伊登和歌莉娅。
一个骗子和一位女圣骑士。
“让我看看……你是伊登的儿子？圣骑士的儿子，哈哈哈真是好笑！”
灰骑士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好像就是临空一翻，就把时烬的来历和出身了解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周遭的黑白骑士们都放声大笑起来，除开那白骑士梯阶最高层的女圣骑士。
“而歌莉娅……嗯，我并不知道你为何会跟他产生联系，我无法理解。”
灰骑士沉思了一下，看向那最顶层的三位白骑士之一，那曼妙的身姿在修身的铠甲下表明了她的性别，是整个宫殿为数不多的女骑士，而且是站在最高层的女骑士。
歌莉娅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慢慢起身向台阶下走去，等到她点到这金属地板之时，才开口说道：
“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身上有股吸引我的气息。”
“呵呵，我可以询问一下是什么气息吗？”
“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歌莉娅在面对这位钢铁领主之时，居然有着傲气，时烬本以为灰骑士是能够压住在场所有家伙的，却没想竟是退让了歌莉娅几步，没有追问下去。
“伊登呢？你的儿子站在这里，你就没有下来说几句的意思吗？难道说……你还要我们继续嘲笑你？违背信条的家伙？”
灰骑士朝着第二层的那位白骑士说道，时烬也跟着将目光放上去。那位骗子，正朝着自己看过来，却是没有半点动作。
这就是伊登吗？时烬笑着摇了摇头，你都已经死了啊……为什么都不愿意下来跟我说一句话？
是在内疚，还是在害怕？
“看来，你的父亲并不想下来承认这一切。”
灰骑士立在歌莉娅和时烬的不远处，他有着不符合身份的幽默和随意，这让时烬觉得灰骑士那铠甲下的是那位叫做扎克的家伙。
“他是个骗子罢了，下不下来也一样，说不说话也就那样。”
时烬没有再看了，伊登似乎也没有再看他，也不知道那洁白面甲下的男人，此刻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都无所谓了，时烬自打听到这个名字时，就已经选择性忽略了他的存在。
少年恨伊登，恨他给了自己一个破碎的家庭。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我很好奇你这孩子，你不够伟大也不够强大，除开有股血脉关系之外，你似乎也没有资格见到这个地方，可你偏偏就来到了这里。”
灰骑士拍了拍手，看了眼站在少年不远处的歌莉娅，带点威胁性地问道：
“你怕不怕我把你这灵魂给打散？你不该来到这里的，我想把你赶出去。”
“我没资格的话，你说的，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时烬毫不畏惧地对上了灰骑士。
“你不怕我？”
“都是死了的家伙，我凭什么怕你？”
时烬那股狠劲上来了，这话也是让黑白两侧的骑士们笑了笑，都是死去的家伙，但这小子就是比在座的各位传奇硬气。
“倒是个有趣的家伙。”
灰骑士难得的夸了时烬一次。
歌莉娅则慢慢走到了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时烬的肩头，这让少年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是那位传说中的圣骑士。
“孩子，我能感受到你灵魂里的斗志……还有你那淡绿色的眼眸，你是来自我的故乡吧？”
“是的，那里已经改名为歌莉娅城了，每一位居民都是被称之为歌莉娅的。”
时烬安静地说道，灰骑士叉着手看样子很是不爽歌莉娅这样无视他。
“喂，歌莉娅你倘若想跟他聊，就带他出去聊，别在我这钢铁圣殿里唧唧歪歪的，很烦啊！”
“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我，我觉得整个圣殿里的家伙都有意见。”
歌莉娅环顾了四周，用她那优雅且空灵的声音轻轻问道：
“那有谁对我有意见的吗？可以提出来。”
黑与白，两侧鸦雀无声。
灰骑士有些恼火地摇了摇头，一群胆小鬼，都是传说骑士，干啥这么害怕这女人？
虽然歌莉娅并没有坐到他这个本该属于钢铁之花的位置，但并不影响她对这些传奇们的震慑力。
甚至于有些传奇都是听着歌莉娅的传说长大的，尊敬她也是情理之中。
“我还是带着这孩子出去聊吧，免得打扰到各位发呆了。”歌莉娅拉着时烬的手，就像牵着一位小朋友一样，少年隔着两层金属甚至都能感觉到这位圣骑士那炽烈的热情，好温暖……
“伊登，你真不去吗？”
灰骑士看向那位白骑士，等到的答复依旧是他那无声的注视。
“哼，『白昼之刃』。”
灰骑士还特地只说了伊登的称号，像是在嘲讽一样。
宫殿的门再次打开，这是是让时烬跟着歌莉娅一起走出去。
这位女骑士并没有急着跟时烬说什么，而是继续朝着梯阶向下走，很是温柔地拉着少年——只不过有些刻意地来往白色一边，没让他继续调皮得站在黑白分界线上了。
“歌莉娅大人……您为什么要站出来？”
“……”
女骑士没有回头，继续拉着他向着下面走去。
“我虽然来自歌莉娅城，但与您关系应该不大。”
时烬继续说道，试图让歌莉娅开口，而钢铁之花依旧含苞未放，半个字没有放出嘴边。
少年那急躁的情绪通过手甲不安的摩擦告诉给了歌莉娅，后者则用更有力的握把让他安定下来。
“孩子，你是死在我的雕像下对吧？”
“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能跟我产生链接，除开你那坚韧的灵魂和不羁的斗志之外，还有那死亡时在雕像下留下的气息，我能感受到你。”
歌莉娅停下了脚步，时烬惊奇地发现，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爬上去的台阶，竟是在歌莉娅的带领下不一会就回到了地面。
“不必惊讶，这台阶是按照强弱来规定行走时间的。”
“倒是你孩子，如此年轻就失去了生命，这不禁让我感到惋惜。”
女骑士将头盔摘下，那干净的美冲击了时烬的视线。
什么样的美才能被称作“干净”？时烬看着歌莉娅那张脸，时刻带着温柔的微笑，在白色空间里显得格外温暖。
她不是时烬的母亲，却能给予他母性的大爱，这就是歌莉娅的伟大之处。
“我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时烬摆了摆头，至于接下来要干什么，他都依着歌莉娅的指示，只不过女骑士的动作有些奇怪。
“歌莉娅大人您这是？”
“跳舞的起手势，这是我最爱的舞蹈……”
这熟悉的动作，时烬似乎能说出来这舞蹈的名字了！
“是钢铁之花？”
既是歌莉娅的称号，也是她那舞步的名字。
“会跳吗孩子？”
“会。”
“那就握住我的手，陪我跳一支吧！”
此刻的情景是那么的奇妙两位穿着盔甲的家伙，在灵魂的无限空间里跳起了一支舞蹈。
一会如钢铁洪流般激烈，一会如艳丽花开那样娇弱，正如那黑与白的奇妙融合，这支舞蹈也做到了刚与柔这样矛盾的融合。
法则的力量在不经意间显露了出来。
这就是歌莉娅的继承之力，慢慢的，通过与时烬两手相扣，在舞步中传给了这位少年。
“歌莉娅大人，我感觉我们并不是在跳舞。”
“不，我们是在跳舞。”
歌莉娅笑道，干净得很纯粹。
“但不仅仅只是在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