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这是通话转接处切断信号时,电话那头传来的声响。
伍德推了推眼镜架,那挤压在鼻梁上的东西看来得去找人换换了,有些老旧的同时也让伍德感到了令他不适的压迫感。
时烬那突兀电话中断让站在这桌前的伍德有些怅然,当然更多肯定是担忧和不解:如果说正常意义上的回家,那么时烬大可不必拨通这电话,但他偏偏是拨过来了,那就说明很多问题都是伍德所不知晓的了。
“神父大人,需要我拨打回去吗?”
“不用了,麻烦你们通知我过来了。”
“这是我们的荣幸。”
再打回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伍德知道那孩子绝对不会在那邮局的电话前傻愣愣地站着等他的回电,既然少年自己都如此果断的挂断了电话,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肯定是绝不回头的。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到底会在那座城市里遭遇些什么!我这般打算,到头来却是害了你吗?
“你好,请问你就是歌莉娅教区的负责人吗?我是来自圣教的圣殿骑士,”
未等伍德在这教区转线处惆怅完,一同随那懒散阳光洒进这块小地方的还有一道很是陌生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到的只是那反射着太阳光,耀眼夺目得像是要刺瞎人们的眼睛似的圣甲骑士。哦,那门口外就已经有人等候着他了,看来今日的伍德神父依旧很是忙碌。
......
“安德森,我知道你对白昼之刃的尊敬,但尊敬这一词可不是拿来被你这样使用的!”
修道院里建筑群一般都很庞大,而且一年四季都能让前来参拜者感受到教徒们生活环境的幽静,可就是今天,教堂里接待了一位来自莲城的圣殿骑士,而在此之后这一片教会建筑的宁静就因此被打破,里面回荡着平日间儒雅随和的神父的怒吼和那圣殿骑士的咆哮。
两位圣教高层,坐在对桌上并没有如春雨那般慢慢劝导对方,而是开局便是狂风骤雨,就差把自己的鼻尖抵上对方的鼻尖上了。
“伍德,你也是圣教的一份子,你要知道一位根本没有经过教会洗礼赐名的地下城流氓使用了圣格里一姓是什么概念?如果时烬是一位平日间守法守纪的正常公民,那我可以细声细气地跟你说,但他是一位杀人犯,是一位从地下城里面钻出来妄想赢得骑士学院席位的无耻之徒!我无法......”
“闭嘴!你说那孩子什么?你说他是什么,是杀人犯?是无耻之徒?安德森我知道你是圣殿骑士,是高高在上的圣殿骑士!而我就是一位教区的主教而已还是歌莉娅城这种小城市里的主教,但我今天就是把态度给你摆明了!我不会让时烬改姓,永远不会。”
伍德那优雅的金发在此刻有些受他暴怒的影响,很是凌乱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而坐在他对面的安德森或许是没想到对方会这般强硬的回应自己,而且仅仅只是为了一位毫不起眼的歌莉娅。他无法理解伍德的用意,要知道得罪圣教的圣殿骑士也就意味着他在圣教里的路走死了——圣殿骑士虽然不及那四位大主教地位高贵,但总归是能在那大主教身边畅谈几句聊聊哪些教徒值得培养和信任的。伍德这番话语恐怕是彻底得罪了安德森这样一位地位不低的圣殿骑士了。
“不会?伍德神父,你要知道圣格里一脉尚且还有人留存于世,即便是伊登大人已经离世,但那一脉剩下的人可不是你我都能招惹得起的,一旦到时候他们发现有一位未经教会允许就使用圣格里一姓的人存在,那不是我现在朝你呵斥那般简单了。”
听上去是为了伍德好,安德森也在苦口婆心的劝说。说到底还是为了圣教的脸面罢了,伍德心里很清楚,像安德森这种家伙,不仅仅是骑士还是圣教的圣骑士,心里对荣誉的关注程度只会是比王国骑士们更加强烈,不会允许一点点玷污这一荣耀的事物存在。
在他眼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顶着白昼之刃的姓氏,就等同于将那不纯洁不神圣的秽物涂抹到伊登的雕像上一般。
“你这般护着那家伙,我都很难不怀疑你跟那时烬是个什么关系了……伍德神父,我在给你和你们这一片教区一个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好吧,伍德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个词语似乎在骑士们的嘴里很是泛滥。关于伊登这位自己曾经的挚友,伍德知道他有很多缺点,就拿他抛弃时烬这一点来讲就不足以称他为传奇,可就是这样一位骑士如果是他坐在自己身边,伊登也一定不会将自己所自认为的正确强加到别人身上!这是现在这群骑士们的通病,自以为是的正义可唤不起人们的共鸣。
“安德森,你先把你的嘴闭上,听我讲讲伊登是谁而时烬又是谁之后再做定论,你觉得可不可行?”
伍德有些恼火地敲了敲桌子,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都有些扭曲变形了,毕竟遇上这样一位咄咄逼人的家伙,他也没必要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
安德森那双眼睛很是不爽的眨了眨,但鉴于继续讨论下去也只能是跟伍德互相扯嗓子怒吼,还不如让他好好讲讲为什么要护着那少年。
伍德也不啰嗦,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此刻有些不得体的凌乱金发,随后说道:
“因为伊登是我的挚友,而时烬,则是他的儿子。”
“就这么简单,你明白吗?”
伍德还补充说明了一句,可安德森脸上却没半点被震惊到的意味,直到现在他还是那副霸道的态度: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这张嘴里说的就是正确的呢?伍德,我记得你曾是克兹马王国的一位贵族吧?”
“……怎么?”
“啊,据我所知伊登大人可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歌莉娅,是温切尔王国的本土公民,你又是如何与他交好的呢?另外,”安德森顿了一下,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笑了一声,“伊登大人的孩子?如果是真的那可太令人惊讶了,我们圣教不是不允许教徒们拥有后代,只不过像伊登大人这样的存在,那位少年如果是真的……”
“恐怕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抹杀吧。”
咯噔一下,伍德这才意识到安德森这样说的用意。图穷匕见,这样说出来给伍德听的意思也很清楚了:如果是假的,那就把时烬的姓给摘取;如果时烬是真的伊登之子,那么安德森将要上报的事情将会给时烬带来无穷的麻烦。
上次的调查报告也只是说时烬“疑似”伊登的孩子,并没有让圣教的上级特别上心,毕竟没有任何迹象和证据能证明这样一位少年是那位传奇骑士的后代。
但如果圣殿骑士在里面使绊子呢?
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弯的也能掰成直的。这个世界不缺真理,只不过可以扭曲它的力量实在是太多太强大,人们大多数时间都是被骗子给领着头走的,也就遗忘了一些东西它本身的面貌。
即使时烬是伊登的孩子,他们也能说他不是。另一方面,如果不是的话,倘若真想置他于死地,那么安德森这个位置也完全有能力让时烬“成为”伊登的孩子,然后借圣教的手把他埋葬于这片土壤之下。
“好,好啊……安德森,你这样的人真是让我说不出来话啊!”
伍德被气笑了,他有些无奈的颤动了下身子,面对安德森这样一位圣殿骑士,他所能做的或许只能是将时烬送往圣教所不能涉及的地方去了。
“那孩子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叫做时烬·圣格里就值得安德森你这样步步紧逼吧?”
“嗯,伍德你猜的很对,各种因素掺杂在这里面,从我动身离开刃城前往这里时,我就收到了不下五位大人物的命令。”
五位,至少五位。
伍德沉默的低下头,时烬啊时烬,你这样的一生到底得要多坎坷才能拥有一丝丝的幸福啊?
谁都讨厌你,谁都憎恶你,谁都……不欢迎你。连这所谓博爱无私的圣教,也都充满了对你的敌视。
“他们是想彻底打压下圣格里这一脉在圣教的话语权?”
“可能还有更多企图。谈话到此为止,伍德神父,从现在来看或许你允不允许我们没收他的姓氏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本来没想跟你谈这么多的,但好在我想要从你嘴里套出来的信息你都告诉于我了。”
安德森笑着,向伍德致谢,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这气氛凝固的房间。只不过当他转向门口时,一位红瞳的“修女”已经靠在门框上等待很久了。
谁?安德森那危机感瞬间拉满,无声无息地靠近这里可不是什么普通修女所能做到的,而这位那残破裙边的样貌也在告诉安德森这可不是什么善茬。
“伍德大人你不必担心时烬的安危,既然我答应过你护他周全,那么我自然不会让他死掉。”
宁的声音有些清冷,让本就有些冰冷的聊天气氛更加令人感到寒冷。
“宁?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伍德现在没闲工夫去思考这孩子今天怎么破了自己的戒律走进了圣教教堂,他现在只是担心安德森会因为宁的这番话语而变得更加残忍——那是对时烬极为不妙的。
“哦,你又是哪位呢?我们还没准备好怎么处理时烬,你倒是准备好护他周全了,真是有趣。”
安德森多看了宁几眼,那头纱下的面孔真是让人惊叹,可有任务在身的他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欣赏宁的美丽,现在他得抓紧回去汇报一些事情了,关于那位“疑似伊登之子”的事情。
“说大话是需要本事的,也许在这歌莉娅城的教区里伍德神父你能护住他,不过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即便是呆在你身边也难逃一死——这都是为了白昼之刃的名声,这也都是为了圣教的纯洁。”
等到那位圣殿骑士的脚步声从教堂大厅里彻底消散,伍德才示意宁到他身边来坐下:
“孩子,你怎么愿意进到我们教堂里来了?”
“本来不想,可是听到你们在聊时烬我就进来了。”
宁那双血眸里面没有太多情感流露,听上去只是因为好奇时烬的种种而走进了这里。可伍德明白,倘若不是真的关心那孩子,宁又怎么会打破自己从未进过圣教教堂的自我戒律。
“刚刚那人,来意不善。”
“这我也明白,只不过我也……唉,被套话我这算是第一次,也怪我太过于担心那还在刃城里的孩子了。”
伍德摸着自己的额头有些烦躁,他也没想到对方不仅仅是来讨论“圣格里”这一姓氏的,看上去还是在帮伊登他们那一脉说话,结果呢?却是一群家伙想要打压已经失去伊登的圣格里一脉,安德森这种级别的圣骑士也在帮他们跑腿,足以说明那五位家伙都地位,而其中有几位是圣教教徒,又不得而知了。
“还有,我也只是叫你陪同他前往刃城参加比赛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你也没必要太过于担心他而忘了自己的安危,你也是我很担心的孩子啊……”
“您的意思是?”
“相比时烬如何,我其实更加担心你,宁你这样的身份在如今的温切尔王国里太过于危险了,枪神教都残党已经隐藏在暗处很久了,即便是你,想要在寻找他们的过程中保护好自己,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宁点了点头,但他似乎没有放弃刚刚那股念头:
“但我得保护时烬的安全。不为什么,只为他跟我有个约定——他会帮助我,而我,自然也要帮助他。”
那双红瞳眨了眨,不像是天真但它的主人却有着十分天真的发言。
现在的人,说真话的都不多了,更何况像是宁这样信守承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