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度笼罩这座城市，伍德跟时烬的交谈结束得也很是突然，只是因为时烬真的太累了，已经没有太多精力能陪伍德继续交谈下去。
就连坐在椅子上，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好像挂着许多金属一般，被这大地之下的重力法则使劲往下拉，差点一下栽地上。
鉴于他这般困乏，而且机械工会那边大概也来不及缓冲时烬回归这样一消息，所以伍德就把时烬带到自己房间里面去休息了，而他自己则坐在礼厅的长椅上，安静的看着那立于雕花玻璃之下的圣女雕像，久久无法平息自己内心那股震惊之意。
要知道，世人都曾寻找过歌莉娅留下的传承烙印，无论是她留在这个世界的小物件，还是她没有带去魔界的“真相”一剑，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寻找不到开启传承系统的烙印，只得是徒费力气。
到如今，人们甚至只能承认那传承烙印已经随着歌莉娅前往魔界而遗失在了其中，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对此下落有个确切的说法。
可伍德没有想到的时，那继承于远古而本该绝迹的钢铁法则，今时今日却是让时烬得到了，而且听上去是那么的随意且偶然，就在他们每年每月都会派人去打扫的歌莉娅墓园里。
那里没有歌莉娅的尸首，甚至说连歌莉娅前往魔界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歌莉娅城圣教会在那里给她修建一座纪念她的墓园。那么，她的法则之力又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呢？
伍德觉得玄乎，甚至他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依靠传承烙印进行的传承，但除开这一想法之外的另外一个念头就显得更加惊人……时烬他，该不会是通过血脉传承的吧？
不会吧？伊登他死的时候，歌莉娅骑士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传奇了。
伍德觉得自己这样想真的是疯了，倘若时烬真是他所想的，并非伊登之子而是歌莉娅之子的话……就是现在的大主教来时烬面前，那都得是把他供着哄着，生怕时烬脚趾站地上被尘土玷污了。
“神父大人打扰一下，时烬他……回来了吗？”
清幽的声音从教堂外的前庭花园里传来，伍德略有些不安的回头看去，生怕是上门找时烬麻烦的人，不过这些都是他有些神经质后的产物罢了，当他看见那双在夜色里隐约看见的血色就知道是谁来了：
“宁，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知晓他回来了，所以来看他。另外，有话想跟他聊聊。”
宁还是那副打扮，就好像都不洗漱换衣一样，可就是让人发觉不出他很肮脏，反而觉得宁非常的干净，就像是点上几笔红墨的白纸。
残破的修女衣裙微微飘荡，那是他对自己奶奶的思念和对信仰的忠诚，无论身在何处，也无论身份如何，他似乎都会穿着这身衣裙，即便是脱下也都要随身带着。
多好的孩子，只不过却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眸……伍德知道那双眼眸的来历，不过却很少同别人提及，甚至于说是宁曾经亲自问过，他都摆摆手避而不谈。
一种注定悲剧的力量，讲出来又能扭转多少因果呢？
“他现在大概已经睡得死死的吧？刚刚时烬都一副恨不得睡死的样子了，你现在上午找他也只能静静看着他了。”
伍德说着，声音在空荡的礼厅里面回荡，那声声轻微颤动的音浪从支撑礼厅的几根石柱间来回荡漾，直到被撞散在墙壁上才彻底让这里安静下来。
宁将黑纱头巾抚平，有些遗憾，看得出他还是有很多话想对时烬说的，就拿之前他口中的约定，伍德就对这个十分感兴趣。
“如果可以，我能上去看看他吗？”
宁那有些请求的语气，让伍德侧目了几下。怎么回事，孩子你怎么跟时烬的妻子一样着急？
其实伍德不知道的是，宁这般想要见到他时烬并不是因为什么友情或者甚至说是爱情，而是他之前在那火车上对时烬所说的话——他此刻非常需要血，而唯一能够不触犯法律得到血液的途径就是通过时烬了。
此时的他，眼睛似乎更加血红，那是他无法抑制的力量，但这种“不劳而获”所得到的强大力量带来的同样是不可估计的代价——他需要血，相比幼时更加需要血，并且将会越来越需要这种富有生命动力的液体。
“好吧……我并不是阻止你去见他什么的，只是想让时烬好好休息一下。他真的很累，你也明白他之前在刃城遭遇了些什么，所以如果真的想好好跟他聊聊的话，我还是建议你明天再上去找他吧。”
伍德的话说动了宁，这位少年微微颔首，随后离开这教堂大门口，消失在这被夜色侵蚀的前庭花圃中。
他的脚步轻到那些小草都似乎没有被他践踏，宁从不走那已经在这前庭草坪上铺好的石板路，因为他觉得自己算是这里的入侵者，而不是一位虔诚的拜访者。
一直如此。
——
“歌莉娅大人……我，我现在并不是很想……”
在那钢铁圣殿外，时烬的意识体与歌莉娅十指相扣——钢铁之花可不仅仅只是单人舞，倘若可以它也能配合两人的动作形成极度默契的双人舞步，尽管是舞蹈双方从未一起跳过这种双人舞步。
那是怎样奇妙的感觉，在极速入睡之后，时烬也来到了这自打自己苏醒后就没有再见过的圣殿里。除开那位灰骑士略有些嫉妒的话语，时烬所能真正感受到的就是歌莉娅骑士的热情了：只是舞蹈吧，可未等时烬答应就把他拉到这圣殿之外开始舞动，未免也太突兀了点。
“孩子你先什么也别说，”歌莉娅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只是微微一笑就让时烬乖乖闭上了嘴，“我能感觉到你那钢铁法则在你体内茁壮成长，那是一种多么欢心的叫声啊！它就像一个小宝宝在你背上逐渐成熟。”
她能感受到这种改变吗？时烬没有空闲的工夫去思考自己那法则之力是否变强了，因为歌莉娅的舞步好像踏得更快了，。两位身着铠甲的人啊，那好似雷霆般的力度在空气中声声作响，那犹如蔷薇花开般柔弱的舞姿却又完美中和了那强大力度带来的咄咄逼人之势。
只有歌莉娅这样的女骑士，才能真正意义上展现出这支舞蹈的美吧？时烬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他在这双人舞步里逐渐显得吃力，开始跟不上歌莉娅那灵动的步伐。气息变得有些紊乱，时烬不得不站立着脚步强行终止了这一支好似永不停止的舞蹈。
“呼，呼……”
“有进步了啊，如果下一次你能在这舞蹈里坚持更久的话，那么说明你离参悟钢铁法则的下一条令也不远了。”
歌莉娅松开双手，笑眯眯的样子不像是一位严肃的骑士，更像是一位温柔的舞蹈老师。她口中的话让时烬有些惊讶，难道钢铁法则还有第三条令？
而歌莉娅的回答更让他感到震惊：
“不止是第三条令，只要你想，你甚至能从这里开始发展到无穷无尽的法则条令——远古法则相比其他近代被生命领悟的法则不同就在于它那近乎无限的延展性和包容性。”
“这……我，我真的能做到那一步吗？或者说是我该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法则之力得到成长？”
时烬擦了擦自己这存在于意识体表的汗液，没等到他这些汗水挥洒到这圣殿外面的地板上，这些汗水就在半空中消散了。
“怎么变强？我只能说两个方面，一是天赋而二则是对抗。”
歌莉娅说道对抗的时候，眼神犀利了不少，那股战意仅仅只是一句话的调动就能充斥此时歌莉娅的双眸里：
“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反而不是天赋——既然都能继承钢铁法则了，那么你的天赋和血脉一定是顶尖的，所以说对抗反而成为了成长路途中最重要的了。”
歌莉娅看着自己身边这位少年，顿了一下没有吱声，等到时烬那粗气喘完她才继续开口讲道：
“孩子你，最近肯定跟一些家伙交过手吧？结果如何？”
“除开那些不值一提的对手，最后一场战斗我只能说是挨打不疼但也无法反击——我缺少有力的攻击手段，他们或许说得很对，仅靠下三滥的格斗技巧只会让我走的路越来越窄。”
时烬好好回想了在刃城那为数不多的几张打斗，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有些骨感：他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赢过，那些拳脚能致残但绝对不构成致命。
歌莉娅沉吟了一会，她是这法则的上一任继承者，也自然明白这法则的缺点在哪里——除开近乎无解都防御之外，所谓的进攻手段也不过是增幅了巨额的力量罢了。
要问她是怎么弥补这一攻击性的缺乏，歌莉娅想了想实在是不敢跟时烬讲，并不是说不想分享什么，更不是觉得自己也受困于此，她只是担心……
担心说出来会打击到这位可爱的少年，要知道当年她行走于大陆上，身上可是有着四种法则之力，在别人口中她可不仅仅只是传奇圣骑士，更是法则领域的霸主存在。
人类这种生物能够拥有两种法则之力就已经很勉强了，而拥有三种的人除开自身那三种法则较弱之外，剩下的都是变态中的变态，天才中的天才了，而歌莉娅呢？她却有着四种远古法则……
“你说，你有多少种？”
歌莉娅最后还是跟时烬坦白了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强悍，只不过冲击力太大以至于即便是她亲口告诉时烬，对方也是隔了老半天才相信了她的话语。
四种法则之力？歌莉娅大人你该不会是人形史诗载体吧？据时烬那浅薄的知识储备里所了解的，也只有书籍这一种载体能够负担起四种远古法则带来的代价了——远古法则很强大，但相对应的也会给寄主带来其他法则所不会产生的代价。
“那钢铁法则又有什么代价呢？”
放开其他问题，时烬很是想明白自己将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化，而歌莉娅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答案：
“代价就是孤独。”
孤独？时烬不明白这是什么代价，他从歌莉娅脸上也看不出一丝毫孤独的样子，只觉得对方年轻时也肯定是个阳光幸福的少女。
歌莉娅捋了捋自己的长发，看样子有些伤感。意识空间里是刮不起风的，但时烬却感受到了一股寒冷——那是负面情绪在这里实体化带来的冷意，寒风刮来就是歌莉娅此刻的心情。
“你现在应该有些感觉了，所谓的孤独就是会在你以后人生路上失去太多太多人该拥有的情感……你现在就已经明白了，但别高兴太早，孩子你以后会体会到更多。那是被命运注定的未来，你即便是做好了准备也会被无意之间被世界带走很多。”
归根到底，歌莉娅其实并不快乐。
四种法则让她成为那个时代传奇中的传奇，在她的领导下圣教强盛异常。可最后这么强大的她也倒在了魔界之中，那已经不像是被其他生命給打败了，倒像是自己输给了自己——她厌倦了，于是死了。
“这种代价……”
时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又放弃了。
如果说命运让他注定在那一晚继承钢铁法则，那么这孤独的代价或许在被伊登抛弃的那晚开始就已经默默运转了。
伊登的遗弃，张涛的背刺，那些队员们的死亡以及科克尔的仇恨……到琳的死亡。命运注定她成为歌莉娅的继承人，也让那钢铁法则这一远古法则背后的代价开始运转。
“如果可以的话，我反倒希望命运没有选择我成为你的继承人。”
时烬沉默了很久，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原谅我，这或许并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法则从你诞生开始就默默注视着你，就已经窥探起你的肉体渴望进入你身体内。”
好啊，那真是太好了。至少钢铁法则赐予了我如今能够变强的机会不是吗？
时烬慢慢坐下来，陪着歌莉娅在这钢铁圣殿大门前看着这个属于他自己的意识空间，看着那近乎分割整个空间的光暗之墙，看着那空荡荡的白与满当当的黑，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的机会了，于是乎又起身站好对着歌莉娅说道：
“看来我得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行了。”
“更多的知识和力量才有机会改变我现在的窘境，对吧？”
他看着歌莉娅，最后提出了个不太正经的要求：
“另外，歌莉娅大人我现在很累了，所以我能躺在你大腿上睡上一觉吗？”
歌莉娅慢慢跪下给时烬创造了一个膝枕的环境，即便是被那钢铁铠甲包裹住的双腿，单当时烬靠上去时，却是没有半点不适和冰冷。
真的好舒服啊……
他好久没有这样依偎在人类的怀抱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