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
可那张脸……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脸,那张在很久以前时常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脸。
科克尔无法忘怀,那本该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应当是放在脑海最深处细细呵护的甜蜜童年,可如今转头看去竟是后悔和无言。
不会错的,那张好似传说中歌莉娅般天赐的美艳,那双清澈纯净的绿眸,还有他那……独一无二的伤疤。
若是碰巧雷同,那一定只会是影派术士们该死的把戏!
可明明自己已经杀死了他,杀死了那晚在歌莉娅墓园里的他,焚烧内脏,洞穿身体……
直到他变成一具不再言语和愤怒的尸体,冰冷地躺在火焰环绕的土地上——那些混沌的火焰不可能温暖他,也不会让他死而复生,可如今他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这座城市里,并且与自己擦肩而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笑?!
“……不可能,怎么可能的呀?”
科克尔靠在窗边,看着此刻入夜的布鲁德城,这艺术之都里似乎并不会对一位突然来访的家伙有什么反应,他们不会知道时烬到底是谁,也不会关心他在歌莉娅城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这里?
可是为什么他不肯闭上眼睛?
“我想,你或许也是为了小塞莉而来的吧……朋友。”
科克尔迟疑了一会,很是艰难地说出了这个称呼。
当初自己看着那面容凌乱,满脸泪痕的塞莉,心里除了乱之外便已经充斥着无边的愤怒。
兄弟和自己最亲的亲人,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后者。
他已经将塞莉一切在布鲁德城的不幸福和不快乐怪罪到了那个名字之上——那时他便说到,他一定会为塞莉所经受的所有苦难报复。
可真的一定是这样吗?
科克尔现在竟有些摇晃,他不敢说“一定”,至少现在是这样。
“你会找上我吗?朋友……我想你死而复生一定成长了很多吧?也许是我的一点点骄傲,甚至可以说是傲慢——我觉得如今的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在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仍会尝试把你按回坟墓里……”
“也许会。”
科克尔顿了顿,他的脸有些扭曲,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
这种复杂且难以分割的情感总是在他人性尚存的时候突然袭击带给他无穷无尽的悔意和苦楚。
他厌恶教会的不通人情,也害怕死亡……张涛的出现就像是给他一次死而复生的门票——重生,然后杀死那些你所憎恨的一切。
所以他很简单地便选择了张涛,也选择了这样一条亡命天涯的路。
对方很了解自己一般教导着他各种战斗技巧,也在路途上精进科克尔的法则之力——可那种无形的压力,也是让科克尔喘不过气。
他们之间不是师徒也不算朋友,更算不上患难与共的兄弟……有时候科克尔会想起时烬,当然也是那么一点点思念,他会觉得当时的一切还是要比现在好得多。
那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好,虽然母亲不理解,但科克尔有着时烬的笑和洒脱鼓励,也有着妹妹的关心温暖。
自己果然还是如张涛所言,过分幼稚也过分多情。
放不下的美好如今更像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折磨,让他不断回头,也在回头之中不断后悔。
如果塞莉的话……我是说如果,她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说谎了呢?
科克尔猛地回头,却是在那一片声响之中什么也没发现,更像是这处住所里多年无人居住引来的老鼠在夜色里行动。
那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这根本就是不可挽回的一切!
“不,不可能说谎,小塞莉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她的哥哥说谎!”
科克尔又自我否定,可当他喘着气再次看向窗外的时候,却是已经黑得过分浓稠,夜空上的星星都出现来嘲笑他的反复无常。
他希望是真的,希望塞莉没有骗他。
如果是假的,那这不可挽回的一切都会在那顷刻间转变成他无法抵御的梦魇,瞬间击溃他如今的骄傲和力量。
碾碎科克尔的一切!
否定他任何的合法存在性!
不要这样,不要……求求你们,求求这个满是虚伪和欺骗的世界!
“……塞莉,原谅哥哥的冷漠,可我真的不敢在后面的宴会上过多询问你什么,我害怕自己的多情也害怕你的突然背叛——就让这一切都是真的,好吗?”
就算是这个狗屁世界在骗自己,那我也宁愿不醒来……
科克尔攥紧拳头,放在一旁的书桌上,那股力很奇妙,若是用力肯定粉碎了这张桌子,而若是收手也会让桌子颤动。
可在一种法则的干扰下,整张桌子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如同刚刚一样,毫无反应,继续在昏暗的屋子里享受着星光。
也是直到科克尔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这张桌子才开始有动静——颤动,然后自桌角开始糜烂,这种腐蚀的程度迅速蔓延到四周直到整张桌子都被同化,最后只是微微风吹,它便在瓦解之下垮塌。
化作了一堆木屑。
『物质法则之腐败 绝对条令:凡物无不朽』
——
“话又说回来,孩子你是怎么从烈阳花商会那边搞到那家伙的去向?一般的财物可是套不出这么多信息的。”
克拉玛喝了一口刚刚莉雅做好的巧克力牛奶,有些好奇地看着时烬。
“没花钱,免费的。”时烬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嘴里正塞着一大口面包,完全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看得身边的莉雅也是一阵无奈。
“没花钱?那孩子你是怎么……”
没等克拉玛问完,时烬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格里芬之前赠予他的名片。
等到那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滑到莉雅和克拉玛两人面前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是什么?
“卢,卡,尔,家,族?”
是的,克拉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因为身边的莉雅也跟着读了出来。
他刚刚咽下去的牛奶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就把克拉玛给呛得不轻,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这是帝城那个卢卡尔家族吗?”
“没有假的……克拉玛先生,这张卡不会有人敢伪造的,所以克劳迪娅他掏出来的肯定是真的。”
这这居然是真——等等,克劳迪娅是谁?
克拉玛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那边吃得正开心的时烬:难道说自己之前留给莉雅的纸条放错的便是那个克劳迪娅的名字?
虽然很奇怪,但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时烬这孩子本就长着一副美人面容,现在克拉玛更在意的是时烬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这名片可不是什么自我介绍用的玩意,要知道有这东西就已经意味着你是卢卡尔家族的贵客,便是一种证明……身份地位的证明。
“所以这东西你可别说是你聪地上捡来的……我说句实话,这东西有多少发放给了谁都是在卢卡尔家族里有明确记录的,每一次被使用在帝都的卢卡尔家族都是会被告知的——遗失盗用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我这脑袋给孩子你抵罪砍几次都不够的!”
克拉玛很是激动,看样子他真的很担心这名片带来的问题,毕竟关系到帝城那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卢卡尔家族。
“格里芬那家伙给的,之前没想要,后面莫名其妙被他强塞了,现在一看还挺方便的。”
时烬吞下食物,看着一脸疑惑和哑口无言的莉雅,一时间不知道先跟谁说好。
“……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我可以不说吗?”
时烬想了想那家伙的态度和目光,顿时一阵难受——也不是说格里芬怎么,只是单纯对他们这种贵族的怪癖感到不理解。
他说他想看时烬跳舞,想看时烬脱下一切伪装和负担毫无掩饰地站在格里芬身前跳舞……
想时烬一直陪在他身边,更想把时烬的美和英气收藏在卢卡尔家族里,成为他们的独属。
说实话,时烬不反对他们的爱好,但这些话说出口让他听还有些难受了——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你这样说去哄小女孩还行,你让时烬来做就有些不可能了。
“嗯,都随你,时……克劳迪娅。”
克拉玛连忙改口。
尊重孩子的隐私,虽说看时烬这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大概是能猜到这背后的事情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遭老罪了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