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停靠，一群年纪不大的铁疙瘩们跟在漂亮少年身后，看着对方那利落的背影，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今天那群被大哥给打成猪头的家伙们。
“时烬大哥……”
有道微弱的声音叫住了时烬，绿眸回首看见的是那人堆里最瘦弱最年轻的孩子。
他的名是克洛泽，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其实时烬从接手他们到现在也时常忘记克洛泽的名字。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频繁地询问时烬一些问题——即便是那些都是书本上学来的知识才能解答的。
大概是出于对方那莫名的求知欲，时烬也都是很认真地思索后才告诉他：“时烬大哥也不会。”
“有什么事吗克洛泽？”
时烬看着他，大伙都放慢脚步看向那瘦弱的男孩，看着他这可怜的身躯无法完全支撑起的铠甲。
本以为他又要询问一些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时烬已经苦笑着做好了准备，可克洛泽迟迟没有开口，支支吾吾地格跟在后面低着头。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腼腆……就像是，像是第一次开口跟时烬聊天的羞涩男孩一般。
特反小组在时烬在的时候，其实招募的条件几乎等于没有，只要你不怕死只要你真的很需要一份收入，那时烬都可以接受。
克洛泽的母亲嗜赌，自从搞跑了自己丈夫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本就家徒四壁的克洛泽家更是欠上了一屁股烂账。
他曾经说过：“特反小组的收入根本不可能还清债务了……我只能是带着这些钱回家，然后稍微填饱点肚子，剩下的钱就都给母亲去挥霍了。”
克洛泽知道自己会死，这般苟且肯定活不了多久——一旦那些讨债的人找到他们，那他们的下场肯定会非常可怕……
更何况，有这样一位疯癫的母亲，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怎样的意外呢？
也许哪天克洛泽就会被母亲卖掉，或者被疯狂的女人杀死……
所以他似乎格外珍惜在时烬身边的日子，珍惜这样一群能听他说话也能陪他一起到处走到处看的朋友。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想拜托你一下……”
克洛泽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我也许已经没有机会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了，但我想时烬大哥你肯定有能力出去的：离开这地下城，离开歌莉娅城，离开……温切尔王国？”
离开，然后去见一些闻所未闻的东西——新奇总是那么拨动人心，克洛泽一直都是个好奇的孩子，所以他每天都有很多问题。
“离开吗……”
时烬难得犹豫一次，他的沉默被克洛泽看眼在里，而瘦弱的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向自己的大哥：
“是啊，我就觉得大哥你很厉害啊，肯定不会一直在这地方跟我和我爸妈一样窝囊一辈子。”
但谁又说得清呢？
也许以后、也许明天、又或许……就在今天，我们就会死去，在这肮脏且混乱的地下城里，在这没有信仰没有理想也没有真正太阳的地下城里死去。
时烬拍拍身上笨重铠甲的灰，若有其事地再次迈开步子。
今天，是四月二十三日。
时烬和他的特反小组被地下城管理所划掉名字宣布死亡的日期是……四月二十四日。
哦，那是个特别的日子。
——
“琳”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是刻意地恶心，她的动作和言语都如此的轻浮妩媚，断断续续地拼接成了那个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少女。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时烬……让我们猜猜你口中的那些家伙要用多久才会发觉这里的不对劲并赶到呢？”
推出赌注，帕西想要的是时烬的脸。
但赌桌也不是必须坐下，时烬满是不屑的双眼已经拒绝了这个女人的邀请。
“你觉得我很需要有人帮忙吗？”
步子站好，已经沉下重心的少年似乎坚决了自己的信念，他需要害怕什么？
“你们这群佣兵为什么总是那么自负？有本事没本事的人混杂在一起，感染的居然是这种烂毛病？”
想着之前那两位谋杀了自己特反小组的家伙，最后却是被宁两枪轻松干掉，就像是割掉两捆杂草一般。
“那你觉得自己能撑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负呢？”帕西说着，右手悄悄掂住了几缕影子，随后细长的手指一撮，便扑向时烬毫无征兆地发起攻击。
有些人动手不喜欢说话，而有的人喜欢一边动手一边说话，但更多的……是喜欢把动作隐藏在话语之中。
影子汇成的细刃划过，直指要害部位，帕西似乎改变了主意——在看到时烬不退反进的态度之后，她也有些不耐烦了。
锵。
急促的擦碰声，那几道影刃仿佛撞击到什么坚硬的钢铁一般消散碎裂。
有些意外，但帕西相比黑影的自我怀疑和担忧显得更加淡定：
“死去的人能复活，那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注入吧？”
她将右手伸出横在自己胸前，缓缓划过，就像是在引导什么奇异的法术一般：
“不过本质都是法则力量的调用，你们这些拥有法则的家伙们总是那么依赖于前人留下的力量——但你们很多人都不知道，法则是靠什么规则和渠道去引导的。”
时烬可不是傻子，他早在刚刚对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撞了过去，无论帕西有什么招数他都会选择直接出击。
可对方那虚化的身体再次让时烬的突击落空，如同挥拳向棉花一般毫无作用。
“啪——”
一个响指随后清脆地响起。
只是那片刻思路的断开，随同黑影一起重新融入黑夜之中的帕西似乎轻笑了一声，如同诡计得逞一般。
到底是在做什么……
时烬环顾四周，除开夜之外又能瞧到什么呢？
唯有正面朝西的那片城邦，偶尔点亮的灯是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的光。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烬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出一个因为所以，等到他再次起身准备寻觅其二人踪迹之时，他却隐约发现了周遭夜影的不对劲。
……它们，似乎没有像黑影之前那般操纵着凝聚或是涌向时烬，而是在逃离？
如同抽离空气而形成的一片真空一般，此刻的时烬身边也生出那诡异的空白。
没有光，也没有影——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就好似……好似时烬在自己那广袤的意识空间里看见的一样。
“放轻松，然后放空……”
也许是那突然的惬意感，承载着疼痛和愤怒的思想也随着指示微微卸下，时烬似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奇妙，就像是……就像是躺进了温暖舒服的被窝里，闭上眼睛感受着美妙的睡眠。
但是重力的牵引仍然拉着自己的双脚……等等，我不是在——
在山丘上，在夜影之前。
意识的中断是致命的，在突然卸下那些负担之后，钢铁法则赋予时烬的所有能力和力量也在瞬间消失了那么一刹那。
而一刹那，对于帕西这样的存在来说，足够了。
噗呲……
随后呢？随后就是见血的事，也许是见过很多了，时烬似乎并不意外——可喉咙流着血的他，却是感受不到任何痛感。
本末倒置的规则在他身上突然出现：所有伤害在钢铁法则的转化下会变成痛苦的精神攻击，可在帕西那诡异的诱惑下反而成了没有痛的伤。
痛觉明明是最不可能忘记的感觉。
抹了抹喉咙，那温热的血似乎在嘲笑着少年：你的防御似乎并没有那么无可匹敌呀？
“蠢得像是一头尚未开化的野兽，若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愚昧，我想我们手头上一些活大概要好做很多吧？”
帕西没有出现，倒是黑影被她从夜里一脚踹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在碎石山坡上一路冲下来，朝着时烬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位副团长似乎在帕西眼里的地位更像是宠物，丝毫没有副手的地位。
“痛痛痛！老大你再急也不能这样啊！”
翻滚到一半，黑影也没有傻到真一路滚到时烬面前，在用手撑住身体改变了力的方向后，他稳稳当当地站稳了身子从碎石堆上朝着时烬跳来——那再次出现的匕首仿佛又有了资格一样显露出来，黑影知道帕西的意思……
但好像也没有完全理解这位团长的意思。
“你们不累吗？”
时烬突然抬头看向扑来的家伙。
“反正我不怎么累，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血了……”
随后猛地出手，抓住了没有丝毫戒备的黑影，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妈的，明明是个术士，怎么非要跳出来显眼？那帕西叫你来送死，你还真没有想那么多吗？”
啐了一口血在黑影的脸上，时烬身上的那股法则之力重新爆起，将四周的碎石压扁，将碎块变成烂泥。
呼吸不上来的黑影怎会想到一直楞在原地的时烬非但没被一刀割喉反而跟个没事人一样等着他鲁莽地赴死。
帕西能驱散法则的时间不过眨眼间，术士就是术士，根本做不到那种可以一刀砍飞头颅的程度，于是乎时烬只是在惊讶和呆滞中被割开了些许皮肤。
给老子……死啊？
第三条令的强度加大，可怕的力量不仅仅是让黑影在时烬那满是碎片的手上挣扎了：他开始嘶嘶嚎叫，像是要靠着无法提高声量的乱叫获取呼吸的权利……
不可能的，那足够粉碎山丘的力量只是给了黑影不过两秒左右的挣扎机会，伴随着微弱的一声脆响，连带着尸体一起被时烬砸进地面后溅起的血以及各种组织液飞扬的场面就这样展示给了仍然在夜里没有动作的帕西。
没有丝毫犹豫和怜悯，时烬早就想把这群狗种杀干净了。
手上的残骸还很温暖，时烬微微甩手把烂肉一坨给扔开：
“你似乎并不在乎你手下那些人的死活。”
“影猫佣兵团为什么叫影猫呢？这些家伙们都是方便的工具罢了，只要我在哪，那影猫佣兵团就在哪……不关乎其他任何人，我就是你想要杀尽的影猫佣兵团。”
帕西笑道，她并不惊讶时烬的冷静和刚刚表现出的冷静。
也许是见识过更多的青年才俊，时烬的意外出现只是让她微微好奇了几下。
“你还是不愿意出来面对我吗？帕西，你不是很不耐烦了？”
可时烬的激将似乎没有任何意义，被称之为“影猫”的家伙依旧没有现身，亦或是说她的真身压根就没有来此处。
帕西只是有些不屑地回应道：“该杀死你的只会是那个人，一切都应该按照安排好的路走下去，今晚这蠢货即便是不死在你手上也别想从我手上活着回去……”
要杀死你的人，一定得是科克尔！绝对不能是任何其他人……
绝对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