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长靴踩断几根树枝,从学院后山一路走出的男人有些无聊地伸了伸懒腰。
本职是在那豪华大宫殿里教那些少年少女魔法的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参加他们的宴会——华丽的灯光,漂亮的服饰,上等的食物和酒水,但自己怎么说也都在里面得不到任何令人欢欣的存在。
帕修斯是个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人:他喜欢站在窗户旁看天也喜欢穿过吵杂的市井小巷;他喜欢拿着自己写的一些关于过去的文章走到灵感的来源地重新修改,也喜欢看着自己的朋友重新走到自己面前嘘寒问暖。
但自己如今早已不会为了吃饱穿暖这种最低需求而烦恼,只是朋友们眼里流露的胆怯和羡慕让他有些格外的惆怅和不安。
“那些个宴会让我待不下去,倒不如这山间野林给我的自由感来的舒服......”
帕修斯如今已是三十四岁的人了,自打十二岁遇上了自己的恩师走上魔法这条道路已然过去二十二年——成为温切尔王国的王之五杰之一也是有了一些年头了,能在二十九岁成就大奥级别的法师已经足够证明帕修斯的天赋和强大,只是如今五年过去反倒是毫无进展原地踏步一般兜兜转转。
世界像是在察觉到他的妖孽之后便关闭了元素之门,将这位天才法师拒之门外无法朝着大奥之上继续踏步而去......从学徒到正式法师,再后元素馈赠的爆发下自己又很快达到了小秘级,而后突破大秘法师也是自然而然的事,直到一路冲刺到小奥再到如今的大奥,这条路明明还很长但却好像开始乏力了一般。
帕修斯走在这下山的道路上,身上挂坠不自觉地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惆怅归惆怅但自己能够成就大奥法师已经让这位天才很满足了——从底层出发一路走到如今王麾下最有前途的五个年轻强者,说他有什么还未满足的那还真是很难想出个所以然。
“哈!莫不是要我下去找人喝几杯才能够痛快痛快了......只是这地方我也没什么朋友,也可能不会遇到我想要的那种朋友咯?”
帕修斯苦笑两声,只是法袍下的健壮身体不自主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敏锐地停下脚步,不是今夜的风钻进他领巾让他有些莫名寒意,而是自己溜之大吉之后的后山洋馆让他感受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气息。
那是法师们最为讨厌的味道......有术士留下的气息,而且是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中最为下流可怕的影派术士。
“......学院里有影派术士的存在吗?”
帕修斯表情凝重地回头看去,一时间他竟是在下山去酒馆喝酒还是回头查看下洋馆情况之间产生了一丝丝犹豫——不过王命难违,被王派来此处短暂拜访的大法师还是决定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会引出那影派术士。
另外让他有些惊讶的,还有自己那空间魔法的崩溃——他一开始注入的魔力和设定的时间都是事先决定好的,一般等到他们两个人打到精疲力尽之后在里面稍微休息一阵子就能等到空间魔法散开了,只是时间未到就感受到了魔力的散开......看样子是直接被人给打爆了才对。
“是从里面打爆的还是从外面打爆的?不应该啊......”
帕修斯挠了挠脑袋,将自己长靴上的泥土给踢开,他其实更想摆摆手下山喝酒去——只是那影派术士的气息着实让他感到烦恼和不安。
“只是希望你是一位客人,而不是一位敌人。”帕修斯自言自语道,打了个哈欠便转身朝着之前片刻都不想多呆的洋馆方向走去。
——
时烬知道那张脸,那张曾燃烧着火焰在他面前掩盖着半张阴影的脸,那张沾染着自己血液一脸决然的脸。
所谓之过去并没有消失,那些人和事总是在你试图遗忘过去的时候出现并给你的生活增添麻烦和痛苦。
伤痛还留在时烬的脸上和双手上,那是不可磨灭的仇恨......于是他将黑影在自己的手上粉碎,双眼放在了那慢慢走过来的少年身上。
“额......我想我可能出现得不是什么时候。”科克尔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是该说些什么来问候自己曾经的朋友?本想着开口夸赞他一身白裙的漂亮,但想了想这个时候说这话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你既然活着,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时烬微微叹气,将手慢慢放下不再有别的动作,“你可以现在就来尝试杀死我,我也随时欢迎你的出手——当然,你最好能直接杀死我。”
“那个我其实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也知道我......我很久没见到我妹妹了我只是——”
“你跟你妹妹的事,关我屁事?”
时烬格外冷漠地歪头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此刻科克尔略显丑陋的窘迫,这家伙确实不像是来打架的——但这并不妨碍时烬朝着这位曾经的朋友恶言相向。
“......那个,确实哈——对了,时烬你抽烟吗?”
科克尔此刻看着对方那无所谓的样子,尴尬的气氛已经让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他递出了自己刚刚拆封的香烟,时烬只是看着对方手里的那包烟没有说话。
宴厅里的人大概是发觉了帕西的“消失”,在科克尔和时烬交谈了一阵子后才后知后觉想要下楼去找到自己的护卫,只是当第一个人下楼看到下面的场景之后的尖叫声以及回来后的颤颤巍巍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妈,妈的!楼下,楼下......全是尸体!全是血啊!”
科克尔也是惊讶地回头看了眼,上楼的人满脸惊恐仿佛见到了人间炼狱一般。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下楼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才意识到刚刚融入阴影的帕西到底去做了什么:他将那些稍微有点实力的护卫全部屠杀殆尽,只留下二楼这些看上去对她不能构成任何威胁的存在……
“说半天,你不还是跟着你的佣兵伙伴们来这里搞破坏的?楼下这么多人命,你们就像是杀人杀习惯了一般没有任何负罪感吗?”
时烬笑着,将自己身边尚未清醒过来的希里从地上抱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将身着铠甲的希里放回了刚刚他待的沙发上。
关于他的话,科克尔想反驳但却找不到任何借口:他确实是跟着帕西来的,而帕西如今也确确实实屠戮掉了一楼那些无辜的人。
手里的香烟有些颤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跟时烬好好聊上几句……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愈发心里没底,就像是被人来回踢的皮球一样没有任何自己的主见。
如今这般架势,到底是谁在骗自己他似乎也有点数了,可是现在会有人让他重新做选择吗?
“其实我现在不该认识你,”时烬回头看着仍在那里愣着科克尔,“认识你的时烬已经被你葬送在了那天的墓园里——你亲手杀死了我,你该不会不记得吧?”
记得……燃烧然后血液飞溅,看着你空洞的眼神然后瘫软下去,一切就像是因为过分愤懑而点燃的火焰:在你死后瞬间熄灭,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莫名的后悔。
只是你真的,真的不愿意跟我多说几句吗?
手里的香烟,时烬没有过来拿。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如此渴望跟我交流,你的妹妹呢?你为什么不去找找你那个不敢见我的妹妹?”
时烬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怒斥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塞莉?!她都不敢见我,你觉得你之前如此盲目就做得很对吗?”
科克尔看着自己这位老友那狰狞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此刻将要面对什么……他不愿意出手,尤其是在知道帕西跟自己玩了一个不该玩的把戏之后更是如此。
可当时烬走过来的时候,身上那带着的磅礴气势,他就知道自己就算不愿战也必须战了。
“我……我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科克尔无言地催动自己的混沌之火,手掌心滋滋作响随后爆燃开来,将那一整盒香烟都焚烧干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真的可以好好聊聊——我这次来,本就是这个意思。”
“绝无可能。”
我无法忘却这股伤痛,自然不能让这恩怨有始有终——就算是你死了,连带着帕西还有她的佣兵团,甚至带着张涛一起死了,也都无法让我原谅你们。
你们做过的事情,我将对此保有永恒的仇恨,绝不熄灭也绝不原谅。
随后便是出拳,而这一次换作时烬先出手了……
那带着可怕气势将四周所有轻物卷起的一拳甚至比之前与希里对抗的力度还要大,所有人都不敢直视此刻科克尔都下场,但也就是这时——一道诡异的绿光骤然闪烁了一下。
呲呲呲……
那本该极度致命的攻击如同被瞬间瓦解了一般打在科克尔的铠甲上不痛不痒,而时烬更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拳势就这样给散开了?
就像是……就像是凋零的花朵一般,落入土中被岁月所腐蚀干净。
“如果只是这样的攻击,恐怕你根本杀不死我。”
科克尔叹了口气,他无法对时烬出手,若是腐朽之法则能够让他不断瓦解对方的攻击也是个不错的回旋方式。
等到时烬累了,不想再出手了,那自己自然就可以收手离开……
这里不再是能够容纳自己的地方了,而科克尔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只不过在他卸力后撤之时,帕西那声音终于是出现在了二楼的宴厅之中:“不要收手,就在这里杀死时烬。”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时间,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帕西只是冷哼一声,一双大手凭空从角落的暗影之中挥出,它毫不留情地握住了时烬试图直接将他捏死在手中。
只是时烬的坚硬程度超乎帕西都想象,大概是想到对方那神秘的法则之力所致,她便开始试图故技重施,将那夜隔断对方思想的手段再度重现:只需要那空白一瞬便可,时烬很快就会在失去法则之力的情况下给捏爆。
在场所有认识时烬的人都将自己能够拿出手的力量释放了出去,就连穆勒这老东西也不例外——只是不疼不痒的蛮力和法术砸在那双黑影之手上似乎连波澜都溅不起,只是徒增帕西的狂妄嚣张罢了。
时烬脑子里地意识空间不断地消化着压力之下产生的痛感,那可怕好似一波波巨浪的痛觉在他脑子里疯狂洗刷——整个钢铁圣殿都仿佛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如同行驶在惊涛骇浪里的驳船,摇摇欲坠……
这家伙,太强了……
时烬试图将痛觉使用第三条令进行转化,可太过于剧烈的痛觉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更别说调用起本就不怎么熟练的第三条令。
无法挣脱,也就意味着很快自己就会因为与法则之力的连接削弱而被当场捏死——帕西其实一直都在跟他玩而已,若是真的想要出手杀他那便只是举手之劳……
可自己真的很不甘心,就连那可怕的一击也都被科克尔用一股新的法则之力所瓦解,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改变一般——自己依旧是那个被科克尔和帕西踩在脚下的家伙,从未成长也从未活着过。
喉咙好干,像是在外面绕着烈阳河和布鲁德城跑了十几圈一般疼,整个人都在眩晕和醒之间来回切换……
若是死在这里,莫不是有些可悲了。
时烬心里想着,眼睛已经无法睁开看清这周围的情况了,只是听到人们的尖叫声和呼喊声还有科克尔那家伙莫名的急躁和愤怒……
你们在害怕,害怕什么……科克尔你又,又在愤怒什么和担心什么?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和关心,就像是过去那样——我只是一个聪地下城里走出来的老鼠,在抬头看见真实的太阳之后才开始感觉到自己活着。
而在那之前自己的一切都是他人给予,财富、地位、身份……我乐此不疲地活在特反小组组长的身份里,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那里,更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朋友会背叛自己。
所有我对他们好的人,要么怀着对我的崇拜和感谢死在了臭水沟里成为无名的牺牲品,要么就跟塞莉她和科克尔你一般反咬我一口……
我只是单纯的愚昧罢了,觉得我可以让大家快乐和安心就是一种幸福。
我一直在做好我自己能做好的事,但你们总是在恶心我阻止我以及试图杀死我。
为什么呢?
我就真的该死吗?
那么请问科克尔先生,您能够告诉我吗?还是说帕西小姐您,能说出个所以然吗?
“我真的就不应该……活着吗!”
钢铁圣殿的愤怒,自每一根支撑起它穹顶的柱子里迸发出来:黑与白的骑士们终于无法忍受此时那些试图击垮时烬意识空间的疼痛,他们违背了圣殿的法则汇聚起了力量注入时烬的脑子里。
这感觉很好……时烬脑子里的痛感瞬间消失了大半,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让他舒服。
灰骑士就坐在自己的铁王座上,看着这群违反了规则的骑士们不断地强化起时烬的意识空间:他本应该出手制止并施行自己身为王的权力惩治他们。
但他不想。
“这小子可不能死,”他冷声说道,“若是他死了,那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那该死的黑影还试图侵入这意识空间,就如同之前那般阻断他们与时烬的联系——上次已经用过一次了,为什么这家伙还觉得自己能行?
只是微微出手,那道黑影便被驱逐出去,伴随着一股极其可怕的反噬回到了帕西的脑子里:传奇们的灵魂也许已经不在具有曾经的力量,但其灵魂强度也绝非帕西这种货色可以对抗的。
“啊!”
这场无形地较量最后胜利的居然是时烬,帕西捂着脑袋从灯影下摔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一般无法站起来。
“他妈的,他妈的……终于轮到我出手反击了嘛?臭**!”
时烬怒目圆睁,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炽热,如同岩浆在他血液里流淌一般,它们汇聚在心脏里强有力地推动这颗可怕的引擎高速转动——此刻的第三条令终于生效,之前所以受到的痛苦都在此刻瞬间转化为时烬的力量……
这股力量有多可怕?
甚至于帕西都没有料到对方脑子里还有这钢铁圣殿最后一道防线,伴随着传奇骑士们灵魂的注入,时烬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通透了许多,很多往日里无法参透或理解的东西开始变得格外简单……
法则之力也从之前的繁琐难懂变得无比容易,就连元素都变得更加亲和——即便是意志力更加可怕,也无法将它们轻易捏碎了,如同顺从的羊群一般跟随在时烬的每一个动作里。
是的没错……在场所有人都没真正见过这般力量境界,虽然只是片刻单足够让所有人都留下无法磨灭的记忆。
在那再次出手的一瞬间,时烬的一拳……便是那已经活在过去许久的传奇境。
对付帕西这种无限接近于大奥术士但却差那么一脚的小奥术士,时烬这一记反击如同毁天灭地的灾难,即将把她所有骄傲和傲慢建立起来的城堡毁于一旦……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只是……时烬的拳头好像越来越弱,从那恐怖的传奇境界一路狂跌,直到打在帕西脸上时便只是将这位术士的脸上留下的影子术式毁灭,并没有真正给予对方太大的实质性伤害。
而一旁的科克尔还没从恐惧之中站起来,等到头晕目眩后再度睁眼之时自己便孤身一人留在这宴厅之中了。
“你好……”
时烬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上满是血液,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帕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