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长发男子微微抬手示意大厅一角的乐队停止演奏,在这装修低调的迎宾大厅中,他在此只为一个人而等待。
“我很好奇,原来圣教赐福的新圣使……居然只是这样一位蓬头垢面的术士吗?”
“只是来得匆忙所以来不及洗漱,还请见谅——毕竟黎尔大主教您的等候可是十分珍贵呀。”
来者慢慢收起那把太阳伞,笑着对这位名为“黎尔”的长发年轻男子解释道。
今日的帝都阳光格外明媚,也许是为了表现出一丝丝严谨他才带着这把伞——但又或许只是他顺手带上的一把不寻常的武器?
“张涛先生,你应该明白我在这里请见你的目的……”
黎尔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放在身前的长桌一角,他就这样带着些许质疑的眼光看向对方,看着对方那张格外不合群的奇异面孔,也看着对方怀里那把黑色太阳伞。
“明白,当然明白……只是,”张涛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摊手将一封信从袖子里送到了长桌的另一头,“大圣女的预言卷轴我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它现在正静静躺在圣教的隐地之中。”
这话也没什么好品味的,黎尔自然明白这种东西自己这般仓促的求见肯定是见不到的:“只可惜当初张涛先生当初持卷拜访圣教的时候我没有在现场,而是在这帝都无法动身离开呀......话又说回来,张涛先生有没有见过其他三位圣使呢?”
虽说黎尔是圣教中位置不低的主教,但圣使这一类特殊的存在其实在各方面都要比他这个地方主教要高贵太多——毕竟圣使向来只有被圣教信仰所赐福的人才可上任,而被这种伟大存在赐福本就是一种万中无一的可能性......能够呈上初代大圣女的预言之卷轴自然是知晓了它所在的地方才可能找到,在这一点上张涛其实并没有值得圣教去质疑的地方。
更何况,此刻他送上来的信封表面还烙印有大主教的气息.......这种独一无二专属于圣教信徒们的气息无法被模仿,就算是张涛身为顶尖的影派术士也没办法通过克隆大主教的样貌来复刻这样圣洁信仰的烙印。
黎尔对此自然是深信不疑,信封本就只是张涛用来拜访各位主教和圣使的通关令,里面写着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微微一笑之后,他便将信封轻轻一推,任其在长桌上滑行直至回到张涛的怀里。
“上任得匆忙,也来得匆忙......身处帝都的那位圣使我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在此之后自然是不会忽略的。”
张涛也是礼貌地回以一笑,将信封收回自己宽大的袍袖之中。
大概是初次见面应办的事都过了一遍,黎尔便有些好奇地询问起张涛其他事情来:“我也很好奇张涛先生你之前为何要上诉关于那时烬·圣格里和他相关的人?”
“赐福之梦里已经将其讲述得十分明白了......圣格里之姓氏下的所有信徒及其相关朋友伙伴都会是日后圣教的可怕敌人,这是一种信仰上的背叛和冲突——若是置之不理,恐怕以后会留下大患。”
赐福之梦?黎尔本想着质疑对方的草率和仓促上诉,但张涛一开口就提到了圣使才会得到的赐福之梦,这下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哑口无言地同时只得是悻悻一笑:“那圣格里一脉还真是罪该万死.......背叛可比异教徒更加难以让圣教接受——这事情似乎并没有让圣格里一脉的人知晓?”
张涛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幽默地说道:“毕竟是要清洗所有关于圣格里的存在,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岂不是想要他们自己清理自个?不过现在看来这群家伙还以为只是要诛杀时烬等人,还傻愣愣地积极配合呢.......”
听到这,黎尔也是哈哈大笑几声,而后的话也是格外刁钻:“但恐怕这其实并非张涛先生你一人所望吧?这种清洗派系的事情,如今圣教内恐怕很多脉系可都翘首以盼——他们谁不想自己的权力能够因为派系的减少而变得更加集中一些呢?”
他的话肯定不假,张涛圣使的提议自然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各大派系的一致认同——圣格里一脉本就是半路起家,一开始只是伊登·圣格里独自带领的一批圣骑士,而后因为伊登记载为了传奇从而飞黄腾达在圣教里的地位一路飞升直到如今也算是派系里的大头。
对于这种类似于“暴发户”的存在,其他老牌派系自然是对此嗤之以鼻甚至深恶痛绝,如今有一位圣使的赐福之梦告知了圣格里一派的叛徒结局,这种预言之梦不论真假那些教派其实都是愿意出手解决的——真的那便是最好,如果是假的那他妈也得是真的......
残酷的斗争也让圣教内部如今充斥着腐烂的气息,这个纵横温切尔数千年的教派早就随着温切尔王国的强大而迷失在了同样变强的权力当中。
“昨天伊登的老朋友已经被除掉了,好像是叫克拉玛来着,这事后面怎么压下去的?”
“很简单,一切问题都可以抛给佣兵和刺客们——前些日子不是影猫佣兵团的杂碎们出没在布鲁德城吗?那不就刚好可以将其罪名冠在这群家伙身上,与我们圣教又有何关系呢?”
张涛的话也是让黎尔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新来的圣使可比那三位圣使懂事有计划多了,其他三位圣使大多高冷神秘哪会同张涛这般一个个登门造访从不嫌麻烦和自视甚高。
“还有那歌莉娅城的伍德主教,肖这位残疾圣骑士,地下城的一些狐朋狗友......圣教都会把他们全部清理干净,很快。”
张涛咧了咧嘴,黎尔只是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是对这位圣使的心狠手辣感到格外诧异——这后面的名字怎么说也只是跟时烬一样稍微有点关系,若是这些人也都必须跟着时烬陪葬,那是不是牵扯的地方过于宽广?
“伍德主教虽说只是偏远的歌莉娅城的主教,但多多少少也跟我是同样级别的存在,若是直接暗杀掉会不会引起歌莉娅城的混乱和暴动?”
“黎尔主教你原来也会关心这种小事吗?”
张涛故作惊讶地捂嘴问道。
不......这其实并不是小事,黎尔没有开口说话,这明显是有针对性的屠戮——若是一开始他还觉得张涛所谓的赐福之梦多少还有点理由,而后杀死克拉玛开始的进程就跟莫名的报复一般瘆人。
“......张涛圣使若是觉得此事有意义,便是有有意义的小事呀。我们这些主教怎么可能会不关心呢?”
黎尔憋出一丝笑意,长发有些因为心乱而在右手的撩拨下变得散乱,他的这些动作自然落入了张涛的眼里只是说他并不在乎这位主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既然曾经的曾经你们都会在时烬身边重新集结起来铸造一位新的传奇,那我肯定是要利用你们去杀死那位少年的.......就算是我知道时烬不可能被你们这般容易杀死,那也要让那家伙憎恨你们一辈子——就让他杀吧,让他哭让他怒吧!
我不在乎你们所有人,我只是.......只是要让时烬付出代价!付出轮回百世都要背叛我杀死我的代价!
张涛咬着牙笑着,随后微微鞠躬选择了独自离开这大厅,没有任何人跟在他身边——而他也不需要任何人陪着自己走,张涛是阴险的孤狼,不需要狼群在身边陪伴。
“但那在布鲁德城的时烬最后怎么样了?”黎尔有些着急地起身向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张涛喊到。
对方驻足,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回头说道:“他死了,他背对着布鲁德城所有赶来追杀他的人倒下,摔进了烈阳河里,顺流而下也许融入了那片无尽之海沉入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但也许,他还活在某个地方冷漠地看着所有人。
“他真的很可怕吗?不过是一个小小歌莉娅罢了,就算是伊登之子——谁又会害怕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势力和传承烙印的传奇之子?”
“......很可怕。”
张涛微微点头,只留下黎尔这位迷茫的主教在这地方静静回味他的话。
时烬若是不可怕,那他也不会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后焚烧殆尽,将所有他爱的和爱他的存在全部埋葬在他那独一无二的王座之下。
“他必须死。”张涛自言自语道。
——
四个月前,莱昂斯商会总会。
沉稳的宽广剧院,名为莱昂斯的家族旗下最傲人的明珠——白剧院,一个所有舞者都梦寐以求登台上演的古老剧院......它的背后便是莱昂斯商会的本部,一个每日流通于此的金币量可以买下大半座歌莉娅城的庞大商会就在那巨大的红幕背后。
相较于莫里邦的王国商会那种统御全国的霸气,莱昂斯商会则以一种温柔且贴心的服务在温切尔王国闻名——正如他们莱昂斯家族世代流传的祖训一般:“以优雅和温柔开口。”
而莱昂斯家族的所有人几乎都必须拥有会画画或是歌舞的技能,这也许就是他们对这一祖训的偏执追求,而今日一位女仆也正在为这件事感到烦恼。
“莉雅,其实我们可以留下你——不仅不需要你在王国艺术学院学会什么,只需要按照圣教的命令执行便可以了。”
“.......为什么是我,或者说只能是我?”
看着小姐递过来的信,这位银发女仆有些冷漠地低下头似乎是在对这样的要求感到不解和困惑。
“我是小姐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已经受够了在刀光和血液之中苟活的日子——我不想再杀人了......”
“可如果你不接下这样的任务,我们家族只能将没有任何艺术背景的你逐出这个家了.......就当是为了我好吗莉雅,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回到之前的生活,但若是不这样去做的话你唯一留在这里的机会就会溜走——就在明天,我父亲便会将任务交付给我们家族供养的杀手,到时候我们就更没有机会了。”
是啊,所以小姐说这个任务只能是我才可以去做了......而且没有任何背景和过去的自己才是杀人的最好工具。
那就当为了小姐,为了留在她身边的最后一次吧?
莉雅慢慢收好小姐交给自己的信,随后很快离开了这处漂亮的闺房——她会带着小姐的推荐信前去商会那边毛遂自荐,在包装完美的身份下从歌莉娅城的车站出发前去布鲁德城。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从歌莉娅城的那处好似荒废了一般的车站出发,莱昂斯商会没有告诉她答案而小姐同样也没有说明白为什么——她只是说有人在歌莉娅城传来的风声,在那里她可能会遇到任务的最终目标。
于是银发的少女就这样不得不重新背好自己的武器和毒药,每一罐颜料盒里都是致命的毒药,而每一把画笔都是能够抽出细刃的兵器——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她带着一顶可爱的毡帽,套着一件白色毛衣外套。这些衣服都是小姐的穿着,因为莉雅没有合适的衣服便送给了她穿上。她就站在那冷风吹来的站台口,直到在火车到站之前遇见了一位好似骑士的铁罐头。
还有一只白猫,其实对于莉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那只白猫。
“啊?是小猫唉?”
她没有忍住蹲下抱了起来:
“好可爱......”
短暂的见面,莉雅自然是对这样一位铁罐头没有丝毫兴趣,在这荒废的车站里她见不到任务给出的那位少年的存在,而当这铁罐头开口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她才浑身一震:“时烬·圣格里——不过那个姓氏大概会被人收回,所以我并不在乎,以至于你可以直接唤我时烬。”
时烬·圣格里,目标就站在自己身边同自己聊了好一阵子,但她却有些失神地开口慢慢说道:
“我叫......”
也许是出于对杀戮的抗拒,她没有直接出手。
也许是因为对方那莫名其妙的回答而愣住,她没有对着这个铁罐头挥出自己藏在裙下的小刀。
又或许是自己骨子里那种自卑和胆怯,也因为小姐时刻教导的礼貌和优雅,她最后选择的是一句没有任何作用的自我介绍——自己的身影也伴随着火车进站的鸣笛声一起消失在了时烬面前。
小姐她们说自己只需要在回去王国艺术学院之后跟着安排走就一定能够接近时烬,其实她一开始还是觉得这不太靠谱,自己在学院里也调查过和搜寻过,可最后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直到一次见面的安排,将她送去了克拉玛修士的家中。
有时候你不得不畏惧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的手段,他们总是能让不可能的意外就这样循规蹈矩地按时发生,让一切不合理的结果变得合理......
你们总是说一切都是命运,可被凡人随意操弄的命运真就那么神秘且不可逆转吗?
莉雅在利索抹杀了克拉玛的生命之后,拿着染血的小刀走在医院的走廊山,每一滴血顺着刀锋落下都会让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和即将面临的一切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
“所以你成功了。”小姐开心地在电话里说到。
“可是时烬他.......”莉雅还没说完便被小姐打断了话:
“他没死,但很快就会死了——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存在,比死亡更加悲惨和痛苦。”
可我想问的却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死......莉雅靠在桌边,漂亮的银发摊在桌面上像是被摔破的花瓶流出来的水,伴随着几滴迷茫的泪一起融入在这片月光之中。
一切就像从头开始吧,你也不需要想太多。
一切就像从头开始结束吧,别想太远了.......很快莉雅你就能一直呆在我身边了,这不正是我们都期待的吗?
可是,可是,可是........
“那就再让我找个理由来解释一下吧?”小姐笑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莉雅的沉默究极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