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镇上最近有些新鲜事在里面流传:听说是那许久没有开放的修道院迎来了一位神职者。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打个哈哈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来了一位神职人员,就凭现在的多瑙镇也根本运转不起来一座正常的教堂。
他们不信这些,而这镇上信这些人早就随着黄金的消亡跟着那玛瑙河一起流向了边境,穿去了不见彼岸的无尽之海。
无法进行募捐的地方教堂就算是有人真的愿意运营,也当是一次聊以慰藉的弥补,而非长久的支持。
所以多瑙镇依旧还是那个多瑙镇,疤带来的人似乎在这之后也没有额外的声音和动静,镇上的人们也就这样回归平静中渐渐遗忘了一些事情。
……
清早,在这偏僻小镇彻底苏醒之前,者荒废的教堂后院就已经有人挥汗如雨。
在这刚刚消融凝固在空气中寒意的春日,他得抓紧补齐因为冬日而消耗殆尽的木材库。
没有穿着上衣的中年男人将他那一身无言但却布满伤痕的结实肉体暴露在阳光之下,紧绷且有着些许训练印迹的肌肉在熟练大劈砍中展现出微妙的力量之美。
坐在一旁花圃边上的时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他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队或是骑士团训练,但经常打架的家伙多多少少也明白疤叔这身体素质的强大。
他绝对是个厉害的骑士或者军人,至少在以前是这样。
他在那修女长裙下搭好的双腿有些悠哉地摇晃起来,在跟灰骑士握手之后的日子里时烬自己都觉得有些东西正在从他身体里剥离——一种奇妙且不可言喻的平静正在替代他之前的愤懑和不甘。
这不是妥协,反而更像是游离在规矩之外的狡黠:有些事情只是时候未到,并非彻底放下……
而跟着疤叔配合演好这个所谓“修女”身份的他,也在这种内敛的过程中愈加沉稳和邪恶。
是的,时烬感觉到了自己的那种破坏欲正在融入自己伪装的和蔼与平静之中,等待着一次彻底发泄出来的机会。
“我还是觉得让我像这样闲着不帮忙,有些过意不去,不是吗?”
时烬抬起下巴,仰头侧看身后不远的疤叔。
而对方则是反问道:“这种脏活累活让一位修女去做,让其他人看到了还是有些不太好吧?更何况……您是客人,从烈阳城教会作客于此的来访修女。”
疤叔的话很简单,时烬也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得懂——与其跟这群本就对疤叔没有好感的家伙们解释时烬到底是什么来历,还不如随便编造一个对他们没有威胁的身份暂居于此。
“呵呵,有疤先生这样强大且低调的人守护这座教堂才是真让人放心呀……与之同时也让人十分好奇呢。”
时烬眯起眼,声音有些轻——他是漂亮的,疤叔笑着摆了摆头,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身衣裙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甚至时烬那双绿眸也比疤所见过的所有修女更加清澈和神圣。
当时烬褪去那股杀意和愤怒,唯一能让人感到不安和怀疑的便只是他那道骇人的伤疤了。
“难道让人更好奇的不应该是你的变化吗?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似乎跟之前相比变化有点大。”
这绝对不是简单伪装就能做到的,人们常说老而成精:狡猾常常是靠经验和阅历修炼出来的,短时间内时烬就像是换了个人坐在这里一样。
“谁又能保证自己第一次见到的人,就是他最真实的一面呢?”
时烬的话让疤乐呵地笑了一声,似乎是低声嘀咕了几句,可就是这几句话时烬竖直了耳朵也都没有听清……
“也是,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你还以为是布鲁德城里搞身体艺术的。”
疤叔的这话有些尖锐,不过那也只对于真正的布鲁德人而言——对于时烬来说也只是跟着疤一起笑笑,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懂所谓艺术。
而在那布鲁德城里,有些家伙巴不得那里面的狗都是会搞艺术的,更别提那王国艺术学院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本身就对这种事格外上心......
所谓人体艺术,大概就是说时烬刚从河里被捞起来的时候一身淋湿透视的白裙吧?
说难听点,大概是说时烬是在那烈阳城卖点什么不太礼貌的生意——只不过谁又能想到他是个漂亮的男生呢?
“对了,今天午后孩子们想要出去郊游,你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吗?”
铁斧挥下,最后一块木头被疤叔劈砍成两半。伴随着他那最后一声轻微的喘息,堆积如山的木材就这样被他轻松处理完毕。
而他口中的话也是让时烬愣了一下:我?带着那群孩子跟疤叔出去玩?
“你也知道,若是我长时间忙于其他事情而不带那群孩子出去嬉戏玩耍的话,这些孩子总归是有些闲不住要自己偷偷出去玩的——那天你不正好遇见了吗?”
疤叔说的便是时烬从河里爬起来的那次,那个叫做库玛的男孩和没有名字但却有着“红宝石”外号的女孩就在河边遇见了时烬。
“看样子你挺在乎这些孩子的。”
时烬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土,他随口一句反倒是让疤陷入了沉默——可能是有些事情让他难以开口回复少年,当他对视上时烬那双清澈的绿眸时,更是让他哑口无言。
是啊,是挺在乎……可是你现在有多在乎,其他人也已经不会在乎了。
他沉默地收好最后一批柴火,将那把钝斧靠在一旁的树桩旁:“如果你不介意这还算有点炎热的天气的话,我想不仅是我,孩子们也很乐意跟你这样一位几乎不怎么说话的漂亮‘姐姐’一起玩的。”
“我没有什么所谓。”
时烬咧嘴轻笑一下,不知道来自心底何处的混沌在他脑子里冲撞,他不在乎所谓的好与坏,单纯像个顽童一样渴望新鲜和有趣……
灰骑士的那双手到底给予了自己什么?时烬能感觉到那种本性的改变——若是曾经歌莉娅骑士交给自己的是坚韧和勇敢,那这位神秘至极的灰骑士交给自己的便是一种纯洁的邪恶。
“不知道为何,我其实还挺想见一见那些侵扰这处城镇的强盗团。”
“……是吗?不过我想我们这里恐怕没有人会像你这样渴望见到他们。”
疤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时烬,可对方依旧带着那莫名其妙的微笑和不同于前些时间的安静,这让他反而有些不愿意相信这家伙起来。
他……真是我所觉得的那个他?
毕竟也只是萍水相逢,又何谈说得上知己知彼?
倒是时烬那时不时的旁敲侧击让疤觉得对方似乎已经了解了自己一大半的底细,而自己却是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