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镇,正如他名字那般秀美。
可就算是再漂亮的花草树木,也掩盖不住这处偏远无所属的小镇上那压抑的贫穷。
它就像是一艘孤独漂浮在大海上的漂亮小船,在温切尔王国广袤的土地上孤零零地蹲着,除了前往边境三邦的过客和不知来路的强盗会偶尔“光顾”之外,便没有其他生命的拜访。
“这里已经没有宝石和黄金了,迎来它命中注定的衰败也是正常的。”
疤站在麦田旁那泥泞的土路上,语重心长地看着有些好奇的时烬。
“那些第一批到这里建立小镇的人呢?也跟着这地方的衰败而离开了吗?”
时烬抿着嘴,只是静静看着那群释放了天性钻进麦田和远处花田里的孩子们,没有看向身边的疤叔。
“有的离开了,”疤笑了笑,“但更多的……则是跟着这地方的衰败一起腐烂了。”
时间说长也不长,但回头看去也已然是几十年前了:相比起温切尔王国的悠久历史,多瑙镇以及其他类似于它因为淘金热和探险热而突然出现的城镇就显得格外年轻,也格外脆弱。
死了吗?时烬没有什么文学素养,他提起死亡永远只有直截了当的“死”的认知,而非拐弯抹角的避讳。
疤叔只是点头,而时烬眼中的那些孤儿们似乎也在此刻随着疤叔的回答告诉了他答案:这些孩子也许就是之前那一批还未离开而消失在这里的人们的后代。
“那镇上的其他人……又都是什么情况呢?”
“第二批第三批甚至于说第四批……在那宝石和黄金尚未枯竭的时候,依旧有人愿意把青春留给这片土地。”
疤叔说着,便把目光投向更远处——那里有一片山脉,丰富的矿脉曾经就在那最前面的一座山峰里。
人们前仆后继地冲进里面,肆无忌惮地开采着掠夺而来的自然财富……
“这样的机遇对于贫穷的人来说太过于诱人,而第二批开始到这里的人其实已经不再是第一批那些富有探险精神的家伙们了。”
疤叔的话,时烬竖起耳朵听得很清楚。没有多少文化,但话语间的意味他还是能够品出来的。
多少有些无奈,而又多少有些愤慨。
不过这些情绪都被疤叔压碎在了自己的嘴里,最后化作很是平淡的几句话将他的过去讲给了时烬。
他不是不受这个镇子欢迎,而是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喜爱他信任他的人都已经消失。
“哈哈……跟你聊这些多多少少有些无趣了,毕竟我想你这样的年轻人大概是不会明白这些事情的——所以这时候,这些孩子们才显得格外可爱啊。”
疤叔长呼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在麦田和花田中嬉戏打闹的孩童身上。
而他本想着开口询问时烬到底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可当那凛冽的冬风刮过这儿的瞬间,他微微张开的嘴便又再次闭上。
随后凝重的表情也是让时烬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怎……”
“我隐约感受到了马蹄踏地的震动,如此之远肯定不会是单枪匹马……”
疤叔双眼不再虚眯,而是认真地睁开。
而没有任何特殊力量的时烬也只得是在疤叔提醒他之后才堪堪察觉到这不祥的预兆——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群不请自来的马队?
来的那么快,那么多……
“只有那群该死的强盗!”
疤叔咬着牙低吼道,他转身大喊将那群孩子们全部召集到身边,随后看向时烬:“赶快带着这群孩子回到修道院里!快!”
也不需要多问什么,时烬点头便拉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小手——其他孩子即便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都听到了疤叔这吼声之后也不敢耍脾气,乖乖跟在那很少说话的漂亮修女“姐姐”身后。
麦田根本没有邀请那群疯子,但疯子就是疯子……他们肆无忌惮,而这次恐怕又是来多瑙镇索要他们渴望的财富。
马蹄声越来越大,看起来疤的预判格外的正确……
他也回头看了看时烬和孩子们,发现他们已经消失在了这多瑙镇的郊野才略微松了口气。
“又来了吗……”
疤没有离开,但他也不敢独自一人面对这样一群残暴的强盗马队,可当周遭镇民尖叫着恐慌着向着四周和镇子跑去时,他依旧站在之前跟时烬聊天的位置。
“确实也到时候了。”
疤依旧喃喃自语,除了他自己,这些话语便无人可闻。
——
烈阳河蔓延出去的二十多公里已经搜索干净,教会的人捞过了而布鲁德城的警察们也捞过了,甚至于说一些受雇于其他不明身份之人的佣兵们也私下捞过了。
没有身体,无论是完整的尸体还是被河水泡烂发白的尸体,甚至于说是时烬的残肢都没有任何发现。
整整二十公里的河流,一点关于那漂亮少年的线索都没发现。
这几个月来知情的人们都在私下议论:有人说他已经被毁尸灭迹了,而有的人怀疑教会派来的那群人里有人暗中救走了时烬,但更多的人还是相信时烬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这蔓延穿过小半个温切尔王国的烈阳河最后汇入了无尽之海中,那他也只会溺死在其中……
然后被河水侵泡,腐烂……碎裂……分解,最后以一副白骨彻底沉没在这拥有无数名字的河流之中。
但回头看去,这孩子又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卡尔加里将自己手里的笔放下,看着自己又拟好新一季度的布鲁德城财报,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感慨还是惋惜。
但回头想想,世界上本就有着数之不尽的星星之火,它们自角落燃起,每一朵都有着试图点燃世界成就自己的潜能和目的可最后又能有几场烈火能席卷整块大陆?
“雨水……雨水从不是公平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也好,有的放矢地浇灭偶发现的火苗也罢,它们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当你久旱想要逢甘霖之时迟迟不来,而当你没有带伞的时候却又突然下起这仿佛要淹没城邦般的瓢泼大雨。
卡尔加里看向自己右手的窗外,那莫名其妙的雨此刻正在外面肆虐,如同他自己喃喃低语所说那般。
“妈的,我还真没带伞……”
卡尔加里无奈地笑骂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