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的孩子们也许好奇过之前那天来自于后院的奇异气息,但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只是几天之后便没有人跟疤叔提起那件事。
而那些镇上的居民们更是再没询问过什么:他们本就不待见疤,更别提那一群没有爹妈的孩子们。
白裙晾干之后再度回到了时烬身上,而被晾在原位置的则成了之前被汗液打湿透的修女服。
也许是没有别的衣服可穿,又或许是时烬习惯了女性装束这种下半身略显无拘无束的自由感,他并没有讨要其他衣服来穿。
而疤在那天之后便没有再提起自己跟那位名叫修布·加里的大公之子之间的怨恨。
他可能只是随口提起,并没有就这话题继续跟时烬讲下去的想法。
“我能交给你的就这么些了,至于之后的路该怎么走……老实说,我本身就学艺不精,就更别提让我作为老师来指导你这样一位实力强于我的人了。”
疤只是摇摇头,他把誓言之力如何增强的方法告诉了时烬:本身就是一道诺言,那增强它的方法自然便是每日每月每年始终如一点坚守和践行。
时间会奖励忠诚的骑士,也会惩罚不忠的叛徒。
这便是疤叔所能告诉时烬为数不多的方法。
“其次能修炼这股力量的方法,那便只剩下战斗,无止尽的战斗,不停地战斗来修炼锻炼自己,从而让誓言之力随着自己一起变强。”
这也是为什么近些时代以来并没有什么传奇骑士的诞生——誓言之力更多的时候是在战争纷乱的年代得到了血液的滋养从而诞生无数的强者。
而如今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战事发生,所以能存世的传奇并没有多少。
“那个……时烬,我想问你一件事。”
“怎么了疤叔?”
时烬看着突然扭捏起来的老骑士,有些疑惑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你还记得那天我告诉你的名字吗?”
他有些不愿开口,但看着时烬已经走过来也只好松口问道。
名字?您是说……修布·加里吗?
对方显然是有些激动,他摆摆手像是在解释:“当然!我,我并不是要你去帮我实现这过分的要求,我也知道大公的孩子怎么可能……”
“我答应您,因为我此刻的力量本就来自于您的无私和慷慨,我不会拒绝您的请求。”
可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呀。
“您是想要他死,我很清楚。”
时烬绿眸里是一种残忍的冷漠,他知道疤叔如此担忧而不敢开口的原因:对方无论实力如何,都是如今温切尔王国权势滔天的大公的孩子,更别提如今的温切尔之刃还是活着的传奇……
这种要求过分吗?很过分,所以疤叔很犹豫。
但时烬并不觉得,血债血偿便是立下誓约之后他所要去践行的。
“我不在乎对方是谁。”
“但这无疑是要你去送死……”
时烬耸了耸肩,似乎是有些无奈,他看着疤叔有些不太高兴地回答对方:“我也没说我现在就帮你干掉他——时间还长,谁知道以后站在巅峰的还是那位大公呢?”
疤叔尴尬地抿了抿嘴,他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与其说是他不想时烬帮忙,还不如说是他在欲罢还休。
想要拒绝但依旧顺着本能告诉了时烬自己所想的一切。
借口说得再多也是借口,最后你展现给别人所看到的还是那无比渴望的内心。
“如此,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我相信你会记得,就当我没有做错选择。”
疤叔不再停留于时烬的房间,静静地关上门离开了这里,留下独自思考的少年。
也许是时候了......他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冲动的想法——像是带着一腔热血回到布鲁德城,亦或是一路撞进帝都的大门里......
但这些都不太现实,时烬在冲动冷却之后还是想起了离着多瑙镇不算太远的边境游邦:在这温切尔王国的边境线上,那些想要弄死自己的人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会在这种地方活着。
“千骑不够......万骑也不够,大小冠军骑也不能让我彻底了解仇恨——唯有传奇......呵呵,换作两年前的我可不会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时烬右手从伤疤上移开,像是在嘲笑过去的自己,那种倔强的软弱——你们最好让我一辈子不可为之,但若是让我抓到了翻身的机会......血债血偿也只是开始。
——
“钱你们不是取了吗?”
疤看着独自前来多瑙镇外麦田中赴会的老友,不太明白他为何要让自己突然出来见面。
“没有,而且我在那之后还多来了几天以为你忘了......不过我今天特地在那棵树附近看了看,说点不太好听的——我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而我前面几次都没有骑马过来。”
老友跟疤一起蹲在金黄的麦田当中,每次单独会面他们都会选择一个特别隐蔽的地方——之前都是那颗老树这下,而今天因为对方的额外发现而不得不换了个地方。
“你是说......有其他人来把钱偷走了?”
疤有些吃惊,要知道那棵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标记过,而他们这一次交易的金币却莫名被人给顺走了。
一开始疤还在想会不会是时烬他跟踪了自己偷走了那笔钱,不过转念一想根本就没有那种可能——疤很难去怀疑时烬这样说帮他解决仇恨就帮的年轻人会因为这些钱偷偷摸摸地去做这种事。
“会不会是多瑙镇的人发现我们的交易了?”
“我一开始也这样想,但......”疤的老友眉头皱起,带着面巾的他那双沧桑的眼睛里满是不安,“但我觉得更像是之前跟你提起的那几个强盗团已经过来踩点了。”
那棵树之所以被疤和他老友选中,也正是因为当初那地方是一个可以完整观察到多瑙镇的山崖,隐蔽且视野足够辽阔。
而能找到那地方的人,不具备一定的侦查技能很难选中,更别提骑着马去到那个地方。
“......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
“我和老朋友们一直在那游邦里生活,最近那些个情报贩子口中对你们这小镇提起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我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已经打好了多瑙镇的主意。”
老友的话让疤沉默了好一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当他想开口请求老友和他的强盗团帮助自己什么的时候,对方抢先开口打断道:
“我帮不了你,应该说......我们已经帮过你很多了,我没有带着兄弟们为了你去白白牺牲——这么多人,就算是曾经的我们也很难说能够面对那些成规模的恶徒并且全身而退。”
“我知道!但......”
疤本想再解释些什么,但对方已经把头低下好像没有再听了,他也只好叹口气然后转而询问对方能不能把这些孩子们接走。
接走那群孩子?多少孩子?
老友有些不太乐意地问了一句,而疤告诉他一共有八个孩子在那地方,老友反倒是笑了一声:“八个?你指望我们去抚养他们吗?”
“我可以给钱......”
疤的话并没有说服对方,反而是让老友摇了摇头似乎觉得疤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八个孩子,你给我们钱去抚养,可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钱都是和我们强盗团演戏来骗取的镇民上供,若是你带着孩子们离开这地方之后又该怎么拿钱支付?
“这......我会有办法的!先,先带他们离开好不好?”
疤有些着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群恶徒的到来,所以格外紧张地追问对方。
“......你永远都是‘我会有办法’‘我能够给钱’‘我以后就不会再管了’,你一直都是这样,不停地给我和我们的兄弟们一个口头承诺——你可知道你为了自己犯下的错单方面赎罪浪费了多少你拥有的东西?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骑士的愚忠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的朋友。”
为了你,我们也跟着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而今时今日你依旧在给予我们一个听上去很难实现的承诺。
你会有办法的,也许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旧没有办法,那些孩子们已然成为了你的桎梏,你无法抛弃他们,这也就成为了你无法叛变过去成为真正自由的自己的原因。
“......你说得对,我确实,一直都这样......我想过报仇,但我因为无能和懦弱在最后选择了没有任何回应的赎罪,我确实是个蠢货。”
疤也同样低下头,似乎是有些不想看到老友那双无奈且难受的眼睛。
他们见过荒芜的沙地,也见过多瑙河曾给予他们绝处逢生的馈赠,更是见过那座矿山带给多瑙镇的希望。
但随着那场毁灭一切的矿难发生,他们所有在被流放于此而绝处逢生的幻想也跟着垮塌的矿洞以及被埋葬在里面的人们一起消亡了。
直到现在,除了剩下一些没有爹妈的孤儿之外便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曾以为这里有无数的黄金和宝石……”
“谁都会在那个时候这样想,老朋友,可事实已经告诉我们这里并不欢迎我们……”
两个接近暮年的中年男子你一句我一句,本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后又迅速进入了忧伤的互相安慰。
“带着孩子们走吧……我帮你找个活干干,我看你现在也算是宝刀未老,累点也能在那边境游邦里找点事做。”
“如此,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老朋友……明早我就带着他们来这地方?”
“随意,我后面几天都会来这地方看看,直到你真的决定好要离开为止……这可能,是我最后能帮到你的忙了。”
……
看着回来的疤叔紧赶慢赶带着孩子们收拾修道院里的东西,时烬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但还没等到他开口对方先把晾干的修女服塞进了他怀里。
“后面……很有可能真正的强盗们要来这地方洗劫了,收拾好东西我们明早就带着孩子们逃去边境游邦吧。”
他也知道时烬别无去处,最后肯定还是前往那边境游邦,所以直接了当地告诉了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很多吗?”
“很多。”
时烬听着对方的回答,沉默了好一阵子而后轻轻点头说道:“为何现在不走?”
“等我的老朋友们接孩子们离开,我和你带不走这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