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切尔王国，帝都。
帝都并非是它本身的名字，身为温切尔王国这个有着古老历史的强大国度的领袖之城，它也有属于自己的对外名称——至高邦。
极其霸道的名字历经岁月，无论温切尔王国是强盛还是衰落亦或是重新崛起，至高邦的名字从未被更改过，也从未被质疑过……
它的体量之大，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位于这片大陆之上的弱小国家的想象：至高邦就是温切尔王国那无上王的最为华丽最为野蛮且最为壮观的王座……
——
至高邦王城内执政厅内，今天的无上王看上去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少了一些肉眼可见的暴怒，但却多了几分下属看不透的阴沉。
他撑着头坐在自己那把继承自父亲的朴素王座：没有黄金和宝石的装饰，只是简单的一把由建国之军交付的刀刃熔铸成的钢铁王座。
若是时烬在场，那他大抵会从这把椅子上想起钢铁圣殿里灰骑士所坐的那张铁王座。
“致我们最为尊敬的无上王，王子的夭折近些日子已经在最为权威的医生以及法师和术士协会的调查认证下有了最新的结果……”
“说吧，直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的无上王不想听上报的大臣多废话什么，整个执政厅内除了他和此人的声音外甚至连其他人的呼吸声都很难听见。
臣子们都知道无上王近些月来那旺盛的怒意没有任何发泄的地方，所以都不敢多嘴或者建议什么。
“王子并非是被人谋害致死，而是因为其本身有着隐疾，时至今日才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了发作而意外去世……”
“什么隐疾？”
无上王依旧沉着脸没有太多情绪，他那张英俊的脸看上去只是快三十岁的样子，但实际上的年龄早已来到了近乎百岁左右。
“医生们还在总结具体病例，因为其古怪的诱发原因所以他们不排除是全新的遗传病……”
大臣说着说着也就压下了声音，他自己也知道这群家伙给自己的答复是多么的不确定和不可靠：若是无上王有这么容易打发，那他就不会直接封锁整个帝都整整数月之久。
“你觉得我是蠢货吗？还是说我无上王的时间很值得去浪费？”
“禀告大人！这……这些家伙确确实实是这样回复我的，也是因为不敢轻易给您一个敷衍且具有争议的结果所以只能这样告诉我们！”
“一群废物。”无上王摆了摆手，看上去他现在根本不想再听到关于自己孩子的死任何无用的回答了，“我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之后你们给不出能说服我的证据，那我只好先拿你们开刀。”
“是，是！”
无上王让其退下，而后踏步进入执政厅进行汇报的则是一名只身着盔甲但却没有头盔的中年骑士和满脸胡茬一身紧身的皮甲看上去格外严肃的军人。
“是来告诉我关于边境游邦申请驻军之事的进展吗？”
“致我们最为尊敬的无上王，正是……曼缇总团长与我一同前来汇报最新情况。”
军人微微鞠躬，同身边这位狡猾的王国骑士团总团长一起递交了各自派遣人员的信息统计和需要的军费以及武装后勤总数——这些都是由王国统计局全责梳理记录好的成表，只需要交付给无上王过目即可。
“我麾下罗素分团长手上的冰刃分团与第三军团长索罗斯旗下的三千精兵，已经随着无上王特别调遣的五百先锋军于两周前一同赶往了边境游邦，根据今日凌晨的通讯，他们此时已赶到了距离游邦一百公里的位置，预计四日之后便能全部陆续抵达游邦。”
“嗯……不错。”
无上王简略地看了看统计报告，上面的数目也都是基本符合实际情况，没有特别怪异的支出点：这次准备还算充分，近四千人的军事力量势必要让整个游邦重新回到王国的掌控当中。
军队和先锋军是作战主力，而罗素分团长的骑士团则将作为维持当地秩序清理一般军人无法处理的棘手人物。
也算是最近一些日子为数不多能让无上王开心一些的消息。
“此外，对于现如今帝都一直封闭的问题，尊敬的无上王我有一些建议……”索罗斯在曼缇汇报完之后，见无上王放下手里的简报才慢慢开口。
“说吧。”
“如今帝都锁城已经近三个月，只进不出的策略已经让本就拥挤的帝都此时的人口数量达到了曾经不曾达到过都顶峰——随之而来的治安和镇暴问题也让骑士团和军队以及警察等力量捉襟见肘……”
索罗斯和曼缇对视一眼之后才继续说道：
“我们这边想至少开放前去帝都附近包括近卫邦在内的五座城邦作为泄压阀。”
这些问题平日里几乎不会存在，因为至高邦就是大得离谱……可如今数个月的封城也让一些问题在暂住人口暴涨的情况下无限放大。
对于二人的这种请求，无上王也是低头思索了一会，期间也有大臣出面附议此建议。
“如此，那还请军团长和总团二位联合其他骑士团和军团一起负责一部分人员的出城和分流。”
索罗斯军团长鞠躬谢过之后便自行离开了执政厅，留下曼缇还在原处下跪等候。
“总团是还有什么事情要提吗？”无上王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手段狠辣而且格外聪明狡猾的王国骑士团总团长。
“禀告我的王，近些日子您也知道我们温切尔王国的骑士大赛又将在刃城举办，我还请您三思而后行——关于您之前决定放开骑士大赛预选选拔制度，从城邦推荐制改由推荐制和地区自行举办预选名额二合一。”
“怎么？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无上王眨了眨眼，看上去他似乎不太想继续听下去关于曼缇对这种改革的质疑。
“骑士选拔不仅是要看中天赋，更是要看重忠诚的品格和谦虚正义的性格——本身城邦推荐制就已经让一些不良之人混入其中参加神圣的选拔比赛，若是王您继续放开预选资格，那恐怕预备骑士们的质量将变得更差……”
曼缇似乎是有的放矢，看上去他很不愿意接受这样面向所有民众的开放预选。
即便是城邦推荐名额依旧保留，但今年开始将每座城邦多迎来三名预选赛升级上来的名额。
“只要是我温切尔王国的子民，一心为国且没有犯下不可弥补之罪名，愿意成为国家的中流砥柱我们也都不应该放弃。”
无上王轻声说到，他是爱自己的子民的，更是爱有能力有天资的子民的……
爱是广泛的，是无差别的，但也面临着无法细分而笼统的问题。
“单纯靠城邦推荐会导致名额被地区上层阶级垄断，我想这点曼缇总团你也应该明白……”
“也不知道王您还记得快两年前的骑士大赛吗？”
“两年前？”
无上王摸了摸自己的手，看着自己右手上那颗镶嵌着红玉的戒指，有些不解地问到：
“那场比赛……我确实到场观摩了几次，不过现在看来当初决胜出的几位年轻人并没有我记忆里那最深刻一场比赛的胜出者惊艳。”
以至于到现在要是想让无上王继续那次比赛的优胜者，若是不提起前三名各自的家族背景，那么无上王甚至于都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而其中最为丑恶的则是参赛选手里混进去了杀人犯……”
“是吗？那还真是意外，不过这样看不是因为城邦自己推荐的人出了问题吗？”
周围的大臣也都议论纷纷，看样子曼缇的话让他们都开始猜测和寻找那位“不正义之徒”到底是谁。
“……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就连城邦推荐制都无法确保其推荐选手的可靠性，那地区自行预选恐怕更是鱼龙混杂。”
曼缇的话也并无道理，只是无上王看上去不怎么愿意收回自己之前下达的改革策略。
毕竟从沙里淘金，更看重的是数量而非一开始就把源头数量削减的简陋质量检测。
所谓城邦推荐制确实算得上是一种“简陋”的检测，毕竟谁都清楚推荐的名额有限，那肯定都是各自地区城邦里有名有姓之人选出来的选手。
“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只不过我有些好奇，总团所说的那位‘杀人犯’到底是谁？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刃城确实闹出了点不太让人高兴的事情。”
无上王摸着那颗红玉宝石，上面细腻的触感让他稍微能安定下自己一直以来因为王子之死而格外躁动的心。
曼缇则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到：“时烬……圣，格，里。”
无上王微微一愣，而后会心一笑，似乎是并不太在意曼缇总团口中这个名字。
“如此，听起来我并不是很熟悉此人。”
“不过一阶地痞流氓，王您不必在意：此人在赛场上没有任何比赛精神，只是一味的求胜而不断使出下三滥的招式……若是海选公开，我想恐怕这样的垃圾则会更加猖獗和泛滥。”
“更何况，时烬这人还涉及谋杀其比赛对手，性质极其恶劣，如今更是……”
“好了，我听得出来你很讨厌这个人，但我这里不是拿来给总团你浪费时间发泄个人情绪的——就这样，若是还没有别的事情就先退下吧，我有些累了。”
无上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样子曼缇的失态比起所谓时烬的存在和出现更让他有些生气。
也是见到无上王这般态度，老奸巨猾的曼缇只得是连忙退下。
本想着借题发作抨击一下当初包庇了时烬的卢卡尔家族，不过王既然不感兴趣那他自然也不敢继续浪费时间说下去。
这里是至高邦，是温切尔王国……无上王说什么，那就一定是什么，不容得任何人去反驳和狡辩。
如今甚至连圣女教都不能反抗无上限的意志。
就在曼缇退下，整个执政厅的大臣们纷纷离开这座大气但却一点也不华丽的宫殿之后，独自坐在铁王座上还未离开的无上王微微叹了口气。
等到那些人的脚步彻底散去，执政厅的大门外才慢慢走进来无上王想要见到的人。
“如何？曼缇总团的话，你觉得我能信多少？”
“尊敬的无上王，我想曼缇总团他虽然狡猾且贪婪，但身为您的臣子他的忠诚让他所说的话都符合客观事实——只是关于那时烬的发言有失偏颇。”
来者打扮神秘，一身黑袍看不清楚样貌，只知道是无上王身边亲密至极的手下，也不知道究竟隶属于什么组织。
“哦？听上去你对那所谓的杀人犯很有了解？”
“身为王足不出户便能知晓大小事的情报机构，我们一直秉承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进行收集……”
黑袍人朝着无上王行了一道臣子礼，而后才继续说到：
“此事记录于大陆历3268年3月16日，也是当年骑士大赛举办的第二周，来自于歌莉娅城的时烬·圣格里为了报复来自李尔康家族的轻风骑士对自己同城而来的洛特的断腿之仇而悍然拔枪射杀了他们雇佣的另一位骑士。”
“……我依稀记得当初有骑士砍断了另一位选手的腿，是因为时烬的原因吗？李尔康家族……”
无上王抿了抿嘴，李尔康家族他当然熟悉，掌控了王国商会的超级家族，五大家族之一的存在。
“这件事情更多的是因为李尔康家族两位少爷无法忍受被时烬用不入流招数打败产生的耻辱而引发的一系列惨案，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曼缇总团收到了王国商会的好处。”
“总团他还是那么贪吃，不是吗？”
无上王笑了笑，似乎曼缇的贪污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这样听上去时烬反而是有情有义敢于挑战权威的臭小子，所谓杀人犯我倒是觉得还算不上呢……”
无上王没有所谓王的死板，反倒是格外分明地指讲出了自己的观点。
“给我讲讲那孩子最后怎样了？是被曼缇他们处理掉了吗？”
“就目前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时烬·圣格里没有死在刃城，不过好像也因为活着而背上了更多的罪名，后面在烈阳城遭到了袭击而坠入烈阳河不知去向。”
无上王沉默了一会，看样子他没想到这个名字竟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熟悉，更没想到自己只是偶然提起却是听到了一些曲折的故事。
“你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吗？”无上王轻声问到。
“耳熟，但我想王您应该是说他的姓氏很耳熟。”
是的，你们不愧是我无上王肚子里的蛔虫……我想的什么你们总是很快的就能意识到。
“圣格里一姓出自圣女教圣格里派系，来源于我们温切尔王国最近的一位传奇骑士——伊登·歌莉娅·圣格里。”
“原来如此……那时烬便是跟圣女教有着紧密联系吗？”
“没有，不如说是他因此也被圣女教认定为了欺世盗名之罪——圣格里一脉并不承认他的合法性，即便是有人声称时烬就是那位传奇骑士伊登的孩子。”
“……”
无上王揉了揉头，他似乎是在惊讶于这种事情自己之前居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在帝都里听见。
“王便不用惊讶，有些事情帝都的各位本就不愿意让您听见，更何况天高王远，许多事情您本就操劳过多，分身乏术也难以全部了解到。”
黑袍人那颤抖且忠诚无比的声音里有着对无上王和温切尔王国那热诚至极的喜爱和尊重。
他的话让无上王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之前那自己确实因为很多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只是最近的日子里自己反倒是把绝大多数时间浪费在追查弑子凶手上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也许无意义的浪费让他有些良心受责备：更何况其结果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一场谋杀而是孩子因为疾病而夭折。
这也让无上王更加羞愧和愤怒。
“生死未卜吗？那看上去也没啥可继续说的了……若是没别的什么事你也回去吧，若是有那孩子的消息倒也还是继续关注一下——不过更多的去跟踪一下五大家族的人和王国骑士团吧，他们这些年似乎比我还要着急。”
无上王口中的“着急”，在黑袍人耳中听着更像是一种不可承受的责备……
这位王很少对五大家族做批评，毕竟他们的存在是随着温切尔王国的建立便开始的，他们象征着这个国家根深蒂固的权力巅峰……
就算是他们玩弄权术，无上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说毫不过问这些事情。
只要他们依旧忠于温切尔王国，那么身为王的他就不可能对五大家族动手。
“其实还有一件事，”黑袍人顿了顿，“是关于圣教的大事。”
无上王点头表示对方可以直接说下去。
“圣教最近新立了一名圣使，样貌有些怪异不像是我们这片大陆上任何一处国度的人 名字也奇怪，其名叫做……张涛。”
“张涛……”
无上王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读过的一些非纪实类书目：
“倒像是那好似从未存在过的东方才会有的名字——若只是名字奇怪那也能算作标新立异追求神秘，可你也说到那人样貌古怪……”
无上王笑了笑，似乎有些释然：“所以说这个世界我们了解得还是太少啊……说不定那些小说故事里的东西都会在某一天被证明是真的呢？”
“只是立这样一位来路不明的家伙为圣使，即便是对方拿出了初代圣女埋藏在王国某处的预言卷轴，那我们也都觉得圣教过分草率了……”
圣教想要做什么，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必要去关心。
圣女教是温切尔王国建立的另一大功臣，他们想要什么那么我们就应该无条件支持和满足：没有圣女教便没有温切尔王国，而没有温切尔王国则也无法壮大圣女教。
无上王只是抿嘴不做声，这副表态已经说明了他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每个面见无上王的人都必须先明白这位王的性格确有些怪异——他对不感兴趣的话题大多时候都是以沉默寡言回复自己的臣民。
若是王以怒骂结束那还好，倘若他陷入了沉默反倒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
黑袍人只是伏地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道歉，以无上王此刻的脸色来看......今天的汇报也是时候结束了。
执政厅内，仿佛不老的无上王看着自己麾下那神秘情报人员安静退下，今日的朝政似乎也在此刻宣告了结束。
“呵。”
无上王轻笑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