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跟一个人公平的死斗过。
死对于我来说,小时候是一个可怕的幽灵......“父亲”离开前告诉我,他或许不会再回来——若是他真的不再出现,那便当他已经死了。
尽管伊登他从未真正意义上爱过我,但他至少是我所认为能称之为“父亲”的人,他的话让我感到了不安——我还小,我不理解什么叫做死,更不理解为什么伊登一定要离开,就像我是什么令人恶心的存在,亦或是说我妨碍了一些事情的进展。
所以小时候还未懂事的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害怕着伊登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害怕他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般就这样死了——直到这一切的话语都成为了现实,这伴随了我整个童年的幽灵化作了真实存在的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我。
于是我便开始害怕死亡......
在地下城的时光里我常常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觉得人生至此就没有继续向上的必要了,我偶尔能从一些人口中听到他们对我这般潇洒的欣赏和崇拜——当然,更多的是对我的厌恶和恶毒的诅咒。
成为了给有钱人解决麻烦的特反小组组长,手上带着一群与自己一样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和梦想的屁孩,在地下城里如同地头蛇一般横行霸道......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有些时候需要自己去打架,但我真的很怕遇到无法解决的存在,而那种存在还会拿着致命的力量瞄准我。
死亡,它不是一个幽灵,而是真实存在的。
地下城里的渣滓们每天都在死去,无声无息无人关心,也许下一秒下一分就会在街头被莫名出现的强盗杀害,又或许一个不小心掉进那巨大的地下城下水道循环系统里丢掉生命。
我害怕,很害怕......害怕自己突然就死了,就跟伊登一样不见了,这种感觉被隐藏在自己所谓的潇洒当中成就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时烬——这不是我,我故作镇定的勉强在每天的煎熬当中逐渐变成了一种毒死自己的毒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酝酿,我的苦闷和悲伤以及说不出口的恐惧在歌莉娅墓园那尊算不上精致的石像下被科克尔的混沌之火烧成了不可再复燃之物——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自我焚烧的燃料,混沌之火吞噬着我的一切负面情绪然后让我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于是我松了口气......这就是死亡,既然也如同父亲那般迎来消失那我也不用再继续害怕。
可命运不会让我倒下,死亡被钢铁般的意志所抗拒,凋零的钢铁之花再度被火焰所浇筑,重新塑形直到我还是我......
在那个时候开始,我不再是地下城里没有希冀的时烬,而是有了与整个世界公平决斗的时烬·圣格里......我曾憎恶很多事情,但那些都是因为我自己的懦弱而滋生出来的“罪有应得”,死而复生的人不应该恐惧死亡,因为这本身就是再来一次的馈赠——即便是浪费,那也权当是一种额外的体验。
我没有病,没有什么人格分裂的问题,黑与白都是摆在我面前的选择——但谁又能说清楚黑里没有白色,而白色就是纯洁至极的纯白?
就连歌莉娅骑士自己,我是说那个圣女教记载中的歌莉娅骑士,她就真的一点污点都没有吗?
力量让我站了起来,尽管我像个被命运眷顾的宠儿,但我不会嫌弃也不会把握不住——这些所有赠予我启发我的力量,最后我都会当做对整个世界的惩罚。
惩罚它对我的凌辱,惩罚它对我的不公,惩罚它这个杂种试图磨灭我意志抹杀我存在的手段......
残暴法则之第二条令——灰领域。
灰色的,不分黑白的,冷寂的,毫无生气的......空间。
——
班加的眼里没有自己的子民了,也没有那些土房,更没有那本应该浓稠得好似黑色炼金材料般的夜。
灰色,整整一大片灰色。
随后剩下的只是那看上去瘦弱不堪勉强能称之为有点健康的时烬,他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后剩下的惨烈之景。
“.......?”
班加停止了无意义的嘶吼,他不理解自己看见了什么,就像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一样不真实。
但时烬依旧站在那,整个身体都被灰色笼罩:灰色的天,灰色的光,灰色的一切......失去了色彩的世界看上去格外恶心,让班加有些作呕。
“当命运的不公开始用疯狂的力量作为馈赠弥补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拒绝这样一份大礼......”时烬笑着,看着自己这副身体在残暴法则的剧烈压榨下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我是天才,对吧?”
他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绿眸里是时烬·圣格里的纯真和释然。
“我也许是伊登之子,所谓传奇骑士的后代……我也许能算作天才,也许……我在否定自己的路上走了太久,以至于我自己都忘了自己可以去成为让其他人害怕的强者——所以我现在讨厌有人挑衅我,我讨厌你们憎恶我,我讨厌你们他妈的蔑视我!”
时烬跑了起来,可这本应该只是十米左右的距离他好像跑了很久。
一米,五米,十米,二十米......越跑越长,仿佛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长跑——从出生开始一直到衰老死亡......
班加在这远古法则的扭曲之下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他的愤怒和伤痛根本弥补不上灰领域里的失色——情绪都被灰色填满,阴郁的梦想最后需要那个地下城的小孩用一辈子的伤痛来弥补,他总是说自己没有未来没有梦想,得过且过便是最大的愿望。
但时烬从未停止过自己那黑色但却黑得五彩斑斓极其绚烂的幻想!
“我要成为传奇。”
从现在开始,我要拿你的死......纪念我的成长。
尽头,时烬跑到了,在没有色彩的领域里他只是轻轻的一拳轰出——那瘦弱得好似干枯的树枝一般的右臂就这样朝着班加巨大的身体伸出。
冬天很漫长,有的地方没有雪但却依旧很冷,寒意都随着一沙一尘融入了这片大地里。
那干枯的树枝总是要迎来春的,时烬的身体也在靠近班加的一瞬间开始复原——残暴法则的运转总是在消耗,短命的灰骑士穷尽一生无法理解的奥妙却是如此简单......既然逾越了规则,那又何必继续遵守?
心跳暂停,法则的运转开始停滞,冬天的冷开始消散——春来了,但不是世界的春,也不会是蛮地的春。
是时烬的春天。
身体里的所有机能开始在情绪的注入下开始重新调转,听起来格外诡异且可笑——心跳开始反拍跳动,血液也跟着调转时间一般逆向运行,所有消耗的能量都开始如同凭空生成一样出现,重新滋补了枯死的血肉细胞。
干枯的树重新长出枝芽,凋零的钢铁之花重新开放,寒冷的冬结束了。
“嘶嘶嘶咂。”
班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仿佛如同奇迹一般的景象,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随后灰色的领域里伴随着力量的迸发出现了一抹新的色彩——一抹浓郁的血色。
挤压撕裂随后血肉跟着法则之力的肆意破坏一起飞溅,灰领域里的时烬重新获得了自己的新生,就连沉寂了许久的钢铁圣殿也随着战斗的欲望而被唤醒了片刻。
逆转的残暴法则本不应该出现,不......应该说是任何法则之力在诞生之初就不具备被逆转运行的能力,这被时烬逆行的残暴法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残暴法则——但它又确确实实是由时烬从残暴法则的条令之力中发掘出来的逆天之举。
血肉横飞,班加看着自己的肉体随着斗意一起消散,每一寸健壮的肌肉都成为了血雾里的花。
“......”
时烬的法则之力仍在疯狂逆行运转,脑子里的精神力也因为这般疯狂的想法而掀起惊天巨浪——请原谅我,我无法停止疯狂的幻想......
灰领域,散开。
世界重新被上色,只是班加那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剩下的只是时烬那最后冷漠但却单纯至极的双眼——那是歌莉娅们的绿色眼眸。
但如今却也成为了班加永远说不出口的,仿佛恶魔之焰色般恐怖的存在.....
乌萨利尔部落以首领府为中心,整整两公里内所有的土地都随着灰领域的消失而无法阻拦满溢出来的法则和誓言之力而一同下陷了数米。
堪称一人一城般的可怕破坏力。
在这地震之后,能在此处看见的便只有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时烬站在中心,而那身形高大的班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灰领域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由外人所知,只有成为了齑粉的班加才明白时烬这一拳到底是什么水准。
万骑不可阻挡,战骑只能望而兴叹,唯有冠军骑才能与之一战。
只是就算班加之前多长几张嘴,此时已没有任何可以说出口的机会了。
东旗利从震荡中缓缓站起身来,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一瞬的灰,之后便是整个乌萨利尔部落里的震动好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剧烈,再然后只剩下一丝不挂的时烬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了。
“这......发生什么了?”
东旗利只是个商人,对于力量可谓是一无所知。
而他身边的那些千骑们也都是摇头,除了那一瞬的可怕法则之力激荡之外,能引发小规模地震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这种养尊处优从未见过大场面的千骑骑士的见识——说是千骑骑士,他们这种货色也顶多算是顶级商会如同喂养饲料一般强行撑上来的千骑,跟正常的千骑骑士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或许万骑之上的骑士们能够让如此之大面积的地面发生塌陷,但具体是什么水平,恐怕他们也说不出口。
只是那些商会的骑士此刻似乎有些情绪复杂,他们在与蛮人的争执当中并非把注意力放在对峙里——他们有些人看上去在想着什么,手里的武器始终没有拔出来面对蛮人士兵的阻拦......
“那家伙......时烬,我们对付不了。”
一位骑士凑到自己同行的那位骑士身边压低声音说到。
“钱不好拿——但你确定我们要对东旗利动手?”
“......莱昂斯商会再强,大手也盖不完游邦——这笔钱搞到手,我们直接去长角避避风头。”
也许是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行凶作恶从未被抓到过,后者的话让这几人有了点底气。
更何况......他们一开始就处理掉了东旗利身边的人,一同混迹到这里来——若不是自己的同伙被时烬反杀,他们的计划本应该是完美的。
“你,你们——愣着干什么?商会车队若是离不开这地方,我们恐怕都得......你,你不是?”
东旗利身边的亲信骑士在试图踢开那群冲到车边的蛮人,当他看到那三位骑士在原地没有动作的时候,一时间有些心急——但当他呼喊对方请求帮助的时,那群家伙拔出的武器似乎对准的并不是蛮人。
而是自己和东旗利先生。
“快趴下!”
可惜鬣狗的嘴已经张开,他们不可能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