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誓是毒药，无论是对宣誓者来说，还是对承担这则誓言的人来说......
疤对时烬的怜悯和同理心以及一丝不可拒绝的私心让他选择了承受这股可怕的能量，他再也做不到的事情最后选择了交给一个只是片面之交的少年——这听上去太过于愚蠢和天真，但疤在对齐时烬那双清澈的眼眸时却格外坚信自己的念头。
时烬·圣格里，不会轻易辜负他承诺的任何人。
只是这种毒药，每分每秒都像是在蔓延一般让疤的身体充斥着疼痛——这种极其传统的宣誓仪式在各大骑士团里其实早已经被遗忘很久，疤能举行这种仪式也正因为他自己也是个被世界遗忘了很久的老骑士......
如今的骑士们都将誓言之力当做一种潮流一种提升自己力量的手段——破誓之人如此之多，又因为承誓之柱不会痛也不会死所以重新立誓只是一次重新来过的游戏一般......所谓骑士，如今世上又有多少势力里能挑的出正儿八经的骑士？
誓言之力来自于宣誓者的内心，那是一种唯心的力量，更是一种信仰——世界的规则给予了生命无数种力量，所谓天赋更多的只是对生命最为肤浅的评级......一扇窗一扇门，关上其中之一那必然会打开另外一扇，若是世界无情全部锁上，你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呆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等死？
“咳咳。”
疤咳嗽一声，捂着嘴的手上留下了暗淡的血迹——这种迹象表明着他的生命正在被时烬恐怖的复仇之誓言榨干，若是承誓人的实力无法承受宣誓者的信仰那么一切都会成为双方无法摆脱的诅咒——他身前的老友也是看见了这样一幕，同为老骑士的他面色凝重并且愤怒地询问疤：“你......干了什么？”
那令老友不悦和窒息的复仇味道让对方脑子里浮现出一种可能：“这是誓言之力？不......这不是你的，你——莫非帮别人承受了誓言？”
疤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向这间破屋的地面：屋子里的孩子们都挤在一起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位照顾了他们数年之久的大叔，也知道此刻不是什么嬉笑打闹的时候。
“这种誓言之力的程度，你是疯子吗？这他妈只需要一两个月就足以要了你的命！”老友拉住疤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拽起，“你他妈不是要照顾这群孩子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完完全全都是在浪费自己和我的挣扎？”
“在孩子们面前，就少说这种话吧。”疤有些无奈地摆头，似乎是想从老朋友的手上挣开衣领。
只是对方现在满腔愤怒，根本听不进去疤的敷衍，双手拽得更用力：“你觉得这种事情是能瞒一辈子的吗？”
我......但是——
但是什么？
疤也说不上来，他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很多错他都不应该背负在身上——他大可像其他骑士同僚一般选择堕落，将誓言之力当作狗屁，任由信仰腐朽成为一种为非作歹的力量......他大可什么都不在乎，毕竟这些问题都他妈不是他的错！
所以说时烬在讲述过去的时候，疤觉得对方跟自己很像——同样的被人追杀被人诬陷被人咒骂......但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错，而时烬选择了反抗而疤则选择了低头认错。
“确实不能瞒一辈子，甚至于说瞒不过这半年。”
疤叹息声很重，他能感受到如今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誓言折磨，而且时烬所答应自己的事情从一开始自己就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但这重要吗？
“可我觉得，我一直在苟同别人的想法，我真的很累。”疤看着老友眼里那逐渐柔软下来的恨意，“你从来都是说我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错都要去承担，什么问题都揽在我自己身上——是，没错......但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甘心，也不服气。”
从底层出发，白手起家，疤也有年少成名的傲气，他对着骑士团里的精神雕像起誓——我愿付出所有去守卫我所热爱的家乡、城邦、国家......
喀斯特·布里恩，曾经在王国骑士团有过一瞬间荣誉时刻的骑士，最后衰老在多瑙镇......一辈子都在道歉和后悔的家伙。
“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只需要结果，完全不会在乎过程——我甚至不需要亲眼看到结果！”
疤朝着老友嘶吼到，随后推开对方继续说到：“那么我问你，你说我一直都活在别人的指责之下，说我什么都不敢做只知道认错——那好，如今我想让把我、把我们陷害至此的家伙付出代价，那么我又有什么错？！”
我愿意抛弃一切，因为这一切根本他妈的就不应该由我来承受！
我喀斯特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一直都是温切尔王国一条忠诚到饥饿的野狗，我想要的只是修布·加里那头权势野兽的命！
“所以你......帮了那个少年吗？”
“对，对的！他简直就是最棒的复仇机器！这是诅咒，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知道，沉浸于仇恨的家伙永远无法成长，但我真的很想赢这么一次——不择手段。”
疤喘着粗气，带着些许疯狂地看着眼前的老友和身后那群因为自己此刻疯癫模样而害怕地闭上眼不敢看向自己的孩子们：
“他叫时烬·圣格里，我相信......坚信他的名字一定会让所有人害怕——尤其是修布那个杂种！”
仇恨之誓言，并非时烬独有的誓言之力，可时烬那可怕的唯心力量让这则誓言如同法则之力一样恐怖，瘟疫一般的增长速度近乎快要了疤的命——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到底接受了怎样的怪物的邀请，但在看清楚这一切之后疤却又释怀地笑了......
我喜欢跟恶魔做交易，时烬·圣格里就是那头单纯的恶魔，值得我赌上性命的恶魔。
“你有想过若是你死了，那个家伙的誓言之力会引发怎样的结果？”
古老仪式当中的宣誓仪式，一旦受誓者死去那么宣誓人的誓言之力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随着受誓人的死而一同消散，这也是为何后世的骑士团都选择使用各自骑士团的精神雕像作为媒介当做受誓之柱的原因；第二种，彻底失去规则的限制而毁灭宣誓人。
这也是为什么传奇骑士比起其他传奇强者要少得多的缘故，比起如今好似流水线制造出来的劣质骑士们，真正靠着信仰和努力成长起来的骑士同境界下就是
“所以我要活着，就算是再也动不了，每秒都是疼痛在折磨我，我也要等到他见到修布那家伙——”
疤苦笑，老友沉默地看着他，而后那群孩子们也都走到了这位有些失心疯的老骑士身边抱着他。
既然如此，谁又能指责你什么呢？我的老朋友......你真的，真的很想要修布死啊？
“疤叔......”孩子们看着眼前这位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疤面老男人，那种恐惧俨然被一种害怕占据——害怕疤叔的离去，而非恐惧疤叔的疯癫。
——
旅馆餐厅，时烬下榻的地方很是普通，所以这餐厅提供的菜肴也都是游邦当地特色——融合了温切尔以及长角两个王国各自的风格，还带上了些许蛮地的狂野和粗糙。
嗯......说难听点就是很一般的沙拉和烤肉。
只是最近这两天时烬再品尝这乏味的食物时从周边的人们嘴里闻到了些许风声：说是东边商会聚集地里有好多大型商会都在组织人员撤离游邦。
在一个地方能比情报贩子们更加敏锐的只会是金钱至上的商人。
而那些大型商会在此地的分会能够有如此之大的动静说明已经是收到了总会那边发来的第一手情报，至于他们如此大规模的迁移产业和人员肯定是跟边境游邦要发生大变故有着密切关系。
只是想走的人大部分都走不了，也做不到跟商会那般为大利益而牺牲小生意——绝大多数边境游邦的家伙离开了这地方可就没有别的去处了......通缉犯、强盗、亦或是在这地方经营着小生意的人们可离不开这地方。
就比如此刻这家旅店的老板，有些愁眉苦脸地听着那些住客们跟自己谈论最近游邦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时烬安静地竖起耳朵认真获取着这些家伙们慷慨分享的信息，比起这群家伙的忧心忡忡，于此地没有太多牵挂的他反而有些欣喜：若是此地真的大乱，那他想离开游邦回去歌莉娅城那更是如鱼得水。
越乱，那么他时烬·圣格里在这地方出现的痕迹就会被抹得越干净，那么后面自己前去歌莉娅城的消息就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发现。
“但为什么会乱？”
那边人群里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也问住了偷听的时烬。
边境游邦这块地已经这副模样数年之久，真要说乱，比起其他城邦这地方一直都很乱——但要说这副混乱景象里再生节外之枝，那恐怕只能想到......
“谁知道呢？指不定是那群议会老爷们要对商业加税了呢？”
“哈哈哈，之前还为了吸引商会和商人们跑这地方来经商所以免税了很多货物，结果现在卸磨杀驴要加税了吗？不太可能吧？”
......
人云亦云，说法很多。
但真正能说服彼此的观点却从未出现，毕竟他们也不可能真一语中的，这地方都乱了这么久了......到底要生出什么祸端才会能让边境游邦也称之为“乱”？
一口干到拉丝的清蒸肉入嘴，戴着兜帽的时烬低着头有些嫌弃地将碎肉吐到一边。
“比我在地下城吃的还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