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黎·炽·卡曼,很高兴于此再度见到你,时烬。”
琪黎的自我介绍很简单,她那双紫眸让时烬感到了一丝通透的恐惧感:她似乎很清楚,时烬并不喜欢自己的姓氏,那个来自于白昼之刃的教名......
“很高兴吗?你明明是有目的地找来的,为什么说的跟我们碰巧在这西达姆城的谷城区里偶遇一般。”
时烬愈发觉得对方那双眼让他有些不适,无意识地低下头看着此刻于显现黑红的砖瓦。
“你没必要闪躲我的目光,”琪黎轻轻笑着,仿佛那颤抖的星光,“应该说,我来此会见你更重要的是对你进行测评。”
测评?时烬重新对上她的眼睛,有些疑惑地多看了这张精致面容一眼。
教会对我的测评?时烬开口问道。
“更多的……是圣女大人所领导的圣女派系对时烬您的测评,需要我对您现在的实力和精神状况做出客观评价来决定您是否值得圣女派与之合作。”
口吻的转变让时烬有些措手不及,他有想过对方的不请自来有着别样的目的,但却没有想到对方会是圣女的人。
“圣女大人何时需要一个通缉犯的帮助了?”
想起来也挺搞笑,时烬蹲在一旁嘀咕道。
现在的温切尔王国根本没有他时烬的去处,四处都是闪着寒芒的威胁和杀意,那好似胡乱填写的赏金已经足够让本应该理智的猎人们疯狂——就连时烬自己,在看到那万枚金币的悬赏时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有时候,圣女大人并非无法战胜其他试图扰乱教会秩序和重组教会的叛徒……”琪黎很是自信地踮起脚跨过了房脊来到时烬身边,“而是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出手的理由。”
时烬·圣格里,您只是一个圣女眼里的导火索,并非我们真正所需要的帮手——不过您若是有着强悍的实力,那未尝不能与您一起合作。
毕竟传闻中那刹那间的传奇,可是让温切尔王国的上层人物甚至于说一些消息灵通的周边势力也都闻到了些许风声。
“烈阳城的你,还是太弱小了……”
“是,确实。”
时烬没有反驳对方的盖棺定论,不过听对方那语气就算是他抗议也不会有任何的观点改变。
“不过现在的你,又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你像是总能被上天眷顾得到些什么,这般天赋恐怕同龄人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当然,若是这一切真的是你应得到的话。”
话里有话,话外也有话。
时烬伸出自己的右手,那上面的碎片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也不知道是在之前日子里的战斗中掉落还是说曾经的钢铁法则帮助他无形的修复了这一切。
但伤疤和残留的碎片仍旧在告诉琪黎一个最为关键的信息:时烬他不是什么象牙塔里长大的天才。
而是一个于混乱之中崛起的家伙。
“……不疼吗?”少女也有少女本性的怜悯,就算她表现得像个测评机器,但依旧是个同时烬岁数相仿的女孩。
“比窝囊地死在地下好。”
时烬眯着眼站起身来,他知道对方没有绝对的敌意之后也不再有过多的防备:毕竟真要杀他,琪黎早在那烈阳城截杀之际就已经出手了,那时候的时烬看似凶神面煞无比可怕,但反而是最脆弱的时候。
“所以圣女的测评就是让你过来肤浅的看一看我?”
“我的眼睛比你想象中要看得透彻。”
琪黎冷静地反驳时烬的质疑。
“但我觉得,眼睛很多时候反而是欺骗自己最多的家伙。”
时烬只是想起那位曾经一直笑着陪自己聊天的圣骑士,他绝对不只是因为一封信就变成这样,而是有些时烬所不知道的事情堆积在一起被点燃。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科克尔身上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时烬要把他的头拧下来打烂的决心。
这叫做街头的规矩,血债血偿。
时烬一直都是地下城里披着执法外衣的混混,一直都是。
“是吗?不过自打我被发掘出这样的天赋之后就从未失手过,难道说我刚刚的推测有误吗?”
琪黎歪头问到,不过对方的话时烬也确实找不出任何错误——他确实如对方所言那般,就连那片刻颤动的邪念也被琪黎察觉到了。
“在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没脑子的冲动之人,光靠着上天眷顾给你的法则横冲直撞四处惹祸……你比我当时想象中要可怜得多,很多事情并不怪你。”
琪黎怜悯的目光没有那么让人反感,她撩起裙摆坐到了时烬身边继续说到:
“伊登大人的孩子……你本应该享受圣格里教派最为尊贵的地位,也应该进入圣学院或是王国顶级学府里深造,可这些看上去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最后都成了你遥不可及的东西。”
若是一辈子都没资格那还好,权当做落寞时的玩笑话。
可当你真的有机会去触碰却因为遭遇而被剥夺的时候,可怜可惜可叹的一切情绪很容易压垮一个独自长大的家伙。
“我觉得我其实不是什么伊登之子,”时烬睁开眼睛,语气很是平静,“这并不是什么气话,我单纯觉得我跟你们所有人记忆里的伊登没有任何相似性。”
时烬·圣格里与伊登·圣格里之间的最相似的地方仅限于这个教派姓氏了,就连克拉玛和伍德也都曾表示过时烬跟伊登没有丝毫的相似程度......
我的父亲,他到底长着怎样一副面孔?
钢铁圣殿里时烬看不清,那银盔之下的伊登到底是什么模样......模糊回忆中时烬更是记不起,毅然决定离开自己的伊登到底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从来都没觉得,你口中那些听起来所谓美好的东西本应该属于我——我所拥有的正是我现在能够握住的一切,我的生命以及我的承诺。”时烬那双眼里,微微褪色的绿偶尔也会泛起曾经的那股天真与傲娇,那是他对自己的相信。
我们所有人自小长大开始所能得到的东西,大多都是来自于强大者给予,也许曾经你可以得到数之不尽的权力和财富但最后若是自己无法把握住这一切也都将遭受其他强者的掠夺。
“你看上去像个容易憎恨所有人的家伙,但其实内在却是格外的豁达和清晰......人们常说仇恨会冲昏头脑,可你也会明白的吧?仇恨,它很多时候反而能让一个人冷静下来露出和平时代下格外自私的獠牙,时烬你看看你自己,”琪黎伸出手指向时烬,她的紫瞳中闪过一丝畏惧,“你那拿来展现自己的可怜可悲经历的双手......其实已经夺走了不少生命吧?”
你说你很可怜,我们知道。
你说你很痛苦,圣女也试着理解。
但你说你是个可怕世界里的孤独无辜且弱小的男孩,这话恐怕你自己都不会信,因为你知道强者才配在这个时代拥有自己所想要拥有的东西!
“我不在乎,”时烬那头黑发下是一双格外冷漠的眼,幽谷涧泉固然清澈纯洁,可当你步入其中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这潭清水也是冰冷彻骨,“你们也不在乎,否则不会让你来评测我是否值得你们去培养去合作——那群人自己选择了被人们抛弃的命运,无名之辈终究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野心葬送在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之中。”
“他们都说你没怎么接受过教育,像个流氓一样肆意妄为,可我看你这张嘴倒是挺能说。”
琪黎起身拍了拍灰,似乎很满意此刻这副模样的时烬,他们圣女派系需要的不是依旧天真地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傻子,现在的时烬似乎用自己的实力和言语表明了他的可靠。
“千骑之力如此简单地被你拿到了,你不觉得自己天赋很可怕吗?”琪黎把目光再次放在了时烬那股力量的源泉,血腥且粘稠的誓言之力。
“你倒是不对我这股力量的来源感到害怕,”时烬叹了口气,“我又不知道全世界的人的天赋如何,我也不知道你们眼中的天才到底怎么样,正如你所说我没有接受过正经的教育所以我更不会明白什么才算是天赋异禀——谁在乎?我只在乎这样的天赋能不能兑现成我能使用的力量去杀死那群试图杀死我的人。”
我怕自己没有性命去兑现天赋,我害怕自己没有时间去兑现承诺。
这些东西如同枷锁一般缠绕着我让我无法无所谓牵挂地赴死——世界是杀不干净的,它时时刻刻与你相伴,你却想着一脚把它死?
“哈哈,你真的很有意思,真的。”琪黎似乎是被对方这股“谦虚”给逗笑,捂着嘴笑吟吟地拍了拍自己的裙摆。
大抵是话聊的远了,时烬缓缓看向身边这位来自圣女教的红裙少女,思绪逐渐回到在那烈阳城:也就是布鲁德城初次看到她的时候。
“上一次见你,也还是在房顶上,你就站在烈阳城的那条临河街道旁的房顶上。”
“看起来我们的相见很有巧合。”
琪黎眯着眼,似乎是不想让时烬看到此刻她的眼神。
“都聊到这里了,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时烬叹气,布鲁德城里没有多少他很在乎或者值得去留念的存在,但值得他去怀念的却又那般珍贵,“我失踪了之后,克拉玛修士他如何了呢?”
克拉玛?哪个克拉玛......
沉默之间,时烬挑眉而后打破了这片刻的无言:“在布鲁德城的圣女教中担任教廷主画师的修士,克拉玛。”
罗素团长已经在之前的谈话中告诉了时烬,只是他似乎仍旧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局——也许罗素只是在欺骗自己,也许克拉玛叔叔他已经痊愈离开了那里,也许......
“我看得出你的悲伤,丑陋地挤成一团的眉头和无力的双眸——我想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了他的结局,但依旧还是向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琪黎摇了摇头,手放在少年的肩头上轻轻捏了捏:“我们都对这位克拉玛修士的离世感到悲伤,至少......你还活着,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的,你是对的。
气氛凝重得格外迅速,时烬躺回了刚刚的位置不再同琪黎多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重复确认一万遍,其结果也不会因为你的哭泣和悲伤而改变。
“所以你们圣女教里的圣女派系,到底是想干什么?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混账,至于你们派系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恐怕是要落空了。”
“你是个变量,极其不稳定的变量……而且是个被其他派系加害的家伙。”
琪黎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她当然不是来同情时烬的,她从一开始就表明了圣女大人需要时烬作为工具的请求。
“圣女派系需要您这样的导火索来点燃一场让信仰与权力回归圣女手中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