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聂鲁达家族的大少爷，希里·聂鲁达最近似乎有些高兴不起来，衣食无忧甚至于说可以肆意铺张浪费寻常人眼中不可得的巨量财富，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此时此刻被限制在温切尔王国骑士学院里无法随意走动的他身上的阴郁。
“我不理解，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家族里那群老东西总是要比任何人都要冲动且暴躁？”
王国骑士学院在帝都的郊野，所以它的规模要比寻常学院的面积大上许多——不远处便是一片独属于黄金农场的麦田，这种作物在那群法师和术士的神奇手段作用下已经能够做到无视季节的播种以满足少部分身份高贵的王城人对小麦这一作物的需求。
希里就坐在自己的寝室内看着这城堡之外的麦田，不仅仅是对家族对自己的高压高要求感到愤怒，还对时烬的“死”感受到了一种不安。
“希里少爷，您的父亲他们也都是为了您美好的未来着想......”
“放屁，”希里对着身后自己的随行女仆冷笑骂道，“这不败之誓言破灭的代价不过是毁掉一根誓言之柱，这样的誓言之力再轻松也永远比不上真正的立誓仪式所带来的使命感，也永远比不上那些真正践行诺言行走在世间的伟大骑士......这般兴师动众地剿灭时烬，我看他们纯粹是为了那狗屁的贵族脸面——所谓不败本身就是一个骗局，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永远不败的存在？”
希里只是有些骄傲，不会什么盲目的蠢货。
尤其是在布鲁德城的宴会上见到那抹白裙之下，冷峻清美的时烬将自己的不败盾击碎，他便开始清楚地明白所谓傲慢的誓言是不可能成就一位真正强大的骑士——他过得太空虚，以至于什么东西都是被家族安排好的，就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是家族从小就写在计划表上的。
“我不想要什么不败之誓言，”希里依旧没有回头，仍是慢悠悠地对着自己这寝室之外的麦田说到，“我只想自己做决定，然后真真正正地成为一名骑士，不需要任何人为我遮风挡雨。”
此外，希里这时才慢慢回头看向自己的女仆：“下次不用这般卖弄风骚地在我面前做样子，我不可能给你想要的东西，而我也不需要你这廉价的美色——就这样，希望你自重。”
希里只是有着些许小骄傲的少年，只是时烬的出现让他的小骄傲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时烬的存在总是那么的特殊，每一位见到他并真正与之有过交手或是交谈的人都会对他那副留着骇人伤疤的绝美面容印象深刻，而后对其他所谓肤浅的外表美感到厌倦和不屑。
他妈的......希里揉了揉自己的短发，有些无语地骂了一声。
时烬啊时烬，你若是死了那我又该找谁报复去呢？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愤怒，我只是想重新跟那时候的你好好再打一次……
你是个让人无法忘记的对手。
但希里也理应知道，整个世界也都伴随着他一起向前走，随着他的成长和衰老一起长大，时烬·圣格里这个美丽的家伙也同样如此。
——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带我去见圣女？”
在房顶上睡了一晚的家伙刚被西达姆城那裹着沙尘的风刮醒，就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红裙。
“不。”
那你为什么大早上就跑来这地方找我？还是说你昨晚跟着我一起在这屋顶上呆了一晚上？
“我没有你这般随性，这地方比起我在圣教里的床铺只能称得上是牢狱一般的体验——但我来这里找你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琪黎显然对屋顶的歇息表示不满和不接受 ，但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时烬抱怨这些事的。
“你应该记得那个叫做张涛的家伙，”琪黎看了眼时烬，对方的神色显然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骤然垮塌，“他如今是圣教内部一些家伙们的刀，特派圣使的身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的，他自然是跟一些圣教里的迂腐老头达成了交易。”
张涛吗……真是令人感慨且作呕的名字，仿佛来自于其他世界一般的怪异名字，以及很难称得上熟悉的面孔——他仿佛操纵着地下城那段时光里的一切，直到把时烬逼上一条新的道路。
“他跟之前为非作歹的影猫佣兵团有着密切的合作，也许布鲁德城宴会屠杀案也都在他的指使下进行，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切……”
琪黎那好看的淡眉皱起，继续说到：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能找到的相关人物只是一堆没了温度的佣兵尸体，他的行事谨慎和心思缜密程度超乎我们圣女派系的预料，更关键的在于他如今的圣使身份可以让他在圣教一部分人的庇护下抹去自己的任何罪证。”
“……所以说？”时烬只听出来对方口中的无奈和愤怒，但对方显然不只是来跟自己讲述张涛这个家伙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圣女觉得，想要要张涛露出破绽需要剥夺他圣使的身份。”
如何剥夺呢？时烬显然对此没有丝毫了解，只能说是静候琪黎的回复。
“圣使的任命需要圣教内部的共商，而特遣圣使更是需要无上王的过目，但张涛拿着一份初代圣女的预言卷轴出现让他破例绕过了无上王成为了特遣圣使……”
琪黎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忧虑：
“教会里有些迂腐的老东西总是觉得初代圣女的遗物价值远远大于如今王的重视……在温切尔王国如今的局势下，王权永远是凌驾在神权之上的，而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惹怒了无上王。”
“那这一切的关键是在于无上王吗？”时烬想了想，毕竟这位别人口中威严且强大无比的王不也对张涛产生了不满吗？
“不……虽然绕过无上王成为特遣圣使是一件蠢事，但王国法律和圣女教法中对此从未有任何规定写明了特遣圣使需要王的指示，”琪黎摇头，继续说到“而张涛身为手持圣女遗物合法合规成为的特遣圣使，无上王就算是愤怒也不可能逾越规则去罢免他，更何况……这些罪名如今只能算是对张涛的控告，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这一切。”
兜兜转转走回来似乎依旧是没有解决张涛这个棘手的家伙的方法……时烬挠了挠头，有些自顾自地想起在地下城的时光：要是当初知道这一切会变成这样，自己钻进他那破书店里拿那本骑士修女爱情故事砸他脑门上弄死张涛就好了。
只不过这也是一种不可能的幻想，毕竟……时烬那时候甚至都不会想到科克尔会选择背叛自己。
多么可怜可悲且天真的时烬·圣格里。
“那……”时烬站屋顶上，此刻清晨的居住区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来往，也就无人察觉这屋顶上的两人，“该怎么办？”
“好好活下去，然后站在所有人面前拆穿他那所谓圣女预言的谎言……”
琪黎拍了拍时烬这身盔甲，像是在勉励，但时烬觉得更像是在安慰。
活下去吗？那很有意思了，毕竟能活在这个谁都想弄死自己的世界里确实充满了刺激和乐趣。
“圣女卷轴预言圣格里一脉及其信徒和挚友都将成为圣女教的死敌，这也是张涛口中所谓赐福之梦的内容。”
针对性过于强烈，以至于外人在知晓此事时难免产生其正当性的怀疑。
只不过圣教内部本就因为利益争斗而混乱不止，如今有一个正当理由出来针对其中好似“暴发户”一样得权的圣格里脉，他们自然而然是欣然接受的。
不过……你们圣女派系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时烬仰起头有些想要发笑地问了一句。
“……什么问题？”琪黎不解地歪头看向少年。
“如果说，张涛给出的预言是真的呢？”
……
谷城区的风难得一次很大，在峡谷内猎猎作响，像是想要把尘土全部卷起抛洒在这灿烂的阳光之下。
啊，太阳，伟大的太阳……无私的太阳！
但却于此刻短暂地令琪黎背后一冷。
“……不可能。”
琪黎下意识地反驳，她似乎对时烬这冷不丁的一句诡异的话给吓到了。
而对方则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到：
“额……我只是突然想抖个机灵，毕竟我自己遇到的事最后都似乎与我一开始所想的发展不同。”
只是抖机灵吗？琪黎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时烬·圣格里这家伙在所有人面前都似乎跟“抖机灵”这三个字沾不上边……
“我从未听别人说过你喜欢抖机灵。”
“人是会变的，不对吗？”
二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之后便不再就这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时烬真的变了吗？琪黎只是余光多看了他一眼，那刚刚的玩笑话听上去像是抖机灵，但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奇妙的信念感。
可能，有可能，或许，又或许……那些形容概率的词语往往都是一种借口，每每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用作马后炮的安慰借口。
“说实话，确实也不是不可能。”琪黎扯了扯嘴角，而后继续说到：“甚至于说我们，断刃圣女带领的圣女派系也都有可能成为圣教的敌人。”
组织是一种符号，就跟每个人的名字一样……但它的存在已经背离其意义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
所谓时烬·圣格里是如此，圣女教更是如此。
重要的永远都是这个符号背后象征的生命。
就跟歌莉娅们永远都那么固执，那么顽强，那么的……清澈。
所谓邪念，或许只是偶然的错觉。
琪黎不再多语，只是递给了时烬一张卡片便转身跳下了这屋顶朝着无人的街道走去。
卡片？
时烬愣神之后便将这略有些硬度的卡片放在眼前端详：不同于格里芬那家伙曾经递给自己的名片那般豪华，这张卡片更多的像是一件镌刻出的艺术品，那交错的纹路需要制作这张卡片的人极其精湛的手艺才能呈现在这上面。
而除开这些精致的纹路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象征着地位的图案，也没有蕴藏着信息的文字，只剩下那些触碰才能完整体会到的精致纹路静静地刻在上面。
“何意味？”
时烬自问自答，唯一琪黎留给他的要求或许只是那一句活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