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种错觉,但当时烬重新穿好罗素赠给自己的无团徽骑士铠漫步在街头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最近的骑士团和警察巡逻频率和范围的减弱。
刚到西达姆城时,就连自己站在街边放风都能被警察盘问,而现在光明正大地溜达在谷城区的街头也没用多少巡逻人员愿意上前搭话了。
像是某个重要的人突然在这里失去了线索,而后所有的执法力量都重重地松了口气。
时烬有一种预感,那个人……就是自己。
路过旧城门时,他看着那愿意给他处理伤口的药店,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最后那句自以为特别酷的自我介绍有给对方带来什么影响否。
走进店门,那老板依旧是漫不经心地看了这身盔甲一眼,略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微笑着起身询问到:
“这位客人,需要什么药品吗?我们这里虽然没有得到谷城区管理委员会的贩卖许可,但都是一等一的药物,绝不滥用也绝不胡乱收费……”
“我想再拿点前些天我在这里涂的药膏,解决脚上有些伤口的那种。”
时烬略有些试探地问到,他能看到对方将刚刚那种疑惑藏起来,所以故意提起前些日子这个时间。
“前些天?抱歉……我似乎,嗯,对您没有太大印象。”
老板起身寻找着能够解决脚上伤口的药膏,有些不知所以然地回应时烬。
真的没有印象吗?
时烬慢慢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看着对方那忙碌的身影,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正在怂恿着他:你不觉得自己当时蠢的要死吗?为什么要将自己这个被通缉的名字告诉给对方?为什么不趁机将这家伙抹杀掉?
是啊?为什么呢?
可世界上这么多问题,我若是什么都想弄明白岂不是活得格外痛苦?
你自诩为我的邪念,却是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那声音沉默,而后不再低语。
反倒是店主笑盈盈地把膏药递到时烬面前,先行开口讲到最近的情况:
“客人看样子是远道而来,不过来的时候很巧啊,本来这地方还因为某些人的存在而高度戒备,现在却是因为封锁的取消和通缉的失效逐渐正常化了。”
“什么人呢?”
时烬接过药膏,从内甲的兜里掏出罗素团长临走前偷偷塞给自己的那些零用钱,也没文对方这些药到底值几个钱,权当作一枚王国制式金币交给了对方。
“时烬·圣格里。”
药店老板有股意味深长的笑,而时烬也不禁轻笑了一声:
“你在这里见过他吗?”
“没,没见过,”老板收拾了一下柜台,将账本摊开写上一枚足够他运营小半月的金币账目,“听说他很漂亮,也很凶残……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格外通情达理,也不同通缉令那般描述的残暴不仁。”
他抬起头看着一身盔甲的时烬,最后说了一句:“可这世上很难有永远的好人,也很难有永恒的坏人,好与坏都是手握发言权的家伙定义的——对他们来说,时烬可能就是坏的,而对于我这个只有一家破药房的家伙来讲,他若是愿意给我一枚金币来付药钱,那他肯定是个好人。”
话已经很清楚了,时烬微微点头不再追问什么,而是收起对方打包好的药膏迅速离开了药房。
对方相信自己,而自己也愿意相信对方什么都不会说出口。
时烬·圣格里的通缉,因为命令的失效和教会的施压而短暂取消。
他们说他死了,时烬真死假死并不重要,谁说的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于教会内部和王国内部举足轻重的人一同发话了,那他就是死了。
死在了多瑙河中,死在了边境游邦的水池里,死在了……那些人的口中。
但他还活着,活在一些人的梦里,某些家伙的美梦中,另外一些人的噩梦里。
如梦如幻魂牵梦绕,而又如同恶鬼缠身挥之不去。
——
米达先生说他需要东旗利的协助,而后者似乎在这场对边境游邦的清洗中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仍在修养之中。
莉雅的帽沿拉低,挡住这略有些灼目的阳光,在米达的带领下走进了这外表低调而内在格外奢华的沙冠疗养院。
光是这地方居然有干净的泳池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用心——谷城区容易囤积沙尘,想要一直保持这种露天泳池的干净整洁恐怕得时刻注意清理和换水。
沙色建筑群内还有精心培育的适应干旱环境的漂亮植被,绿色与沙色之间还存有些许其余色彩的空间。
莉雅意外地觉得这地方很适合休息,至少在这让她不太喜欢的西达姆城来讲确实最适合不过了。
“东旗利先生最近情况很好,身体恢复得很快,只是情绪上似乎有些忧虑不知道是在担忧些什么。”
护士领着二人来到了东旗利的房间门口,在轻叩房门唤醒屋子里的老人后,他们得到了东旗利那略有些虚弱的回应:“谁?现在……我记得不是吃药的时间。”
“我,米达……还有本家来的莉雅小姐。”
米达在门外说到。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足足有快五六分钟左右的安静,直到莉雅略有些不耐烦了才使得米达催促到:“那个……我们是有些正事要谈,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解决吗?”
“没有,你们进来吧。”
房门推开,依旧是那个面带疲倦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而一旁的阳台门正敞开着吹进来那不太安宁的风。
护士正准备过去拉上阳台门,却被东旗利制止了:“这是我自己打开的,闷太久了多多少少想要透透气。”
是吗?可是这里的沙尘确实不太适合一位病人贪婪地吸取新鲜空气……
而这间独属于东旗利的房间,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奇怪的气息:莉雅是个心细的人,她能发觉到这屋子有种仓促的整洁感。
像是突然间被复原了很多东西,以至于与此刻在床上略显气喘吁吁的东旗利格外不符。
老人的拖鞋也是较为凌乱地摆在床边,一切都像是发生过什么但又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您好,东旗利先生,我是莉雅·琪·莱昂斯,小姐的近卫女仆。”
莉雅摘下手套,很是正式地行礼与床上的老人握手。
小姐是谁,东旗利自然清楚,莉雅名字里的琪,便是那位小姐赐予她的独特象征——近卫女仆身份也绝不是寻常女仆的分量,她俨然是一位能够代表小姐行事态度的执行者。
“您好,莉雅小姐……我,您应该已经从米达口中知晓了身份。”
“嗯,也不必要浪费很多时间在这种客套话上,米达有些事情想要同你商量,我就不多打扰,静候二位老先生的最后结果了。”
莉雅看了看阳台,那在护栏上的沙尘似乎有些不小心地洒落在了阳台地面上,而略显混乱的沙迹反倒因为来者的不熟练反倒是暴露了对方破坏足迹的意图。
轻轻合上房门,莉雅也无心理会这屋子里两位两人的商讨,她径直走下楼梯向着东旗利房间阳台所对着的花园走去。
有什么人来过,而且就在刚刚……
沙与尘,水与耀眼的阳光。
花园里似乎并没有其他任何生命存在,只剩下茫然的莉雅站在这花簇旁边呆呆地看向四周:可这里还有什么呢?那种奇怪的感觉像是鬼魂一般飘荡在四周。
格外熟悉,且注定血腥……
“莉雅小姐,您在下面是在寻找些什么吗?”
让人意外的是,阳台上东旗利竟是走出来朝着花园里的莉雅问道。
“……东旗利先生,请问能告诉我您刚刚会见了谁吗?”
莉雅直言不讳,仿佛心里有什么格外担忧的存在在催促着她去寻找那个人的踪迹。
若是自己没有想错的话,那被撕毁的通缉令、被抹去的存在、死去的少年……沙尘与阳光,残暴与天真。
哦天呐,我是不是想到了那家伙?
那个说已经面目全非被泡烂的尸体,正冷漠地看着自己?
“我没有见过谁,”东旗利微微一笑,只是他似乎并不是在狡辩,“就算是我见过谁,在莉雅小姐你到来之后就不会存在这样的事实了。”
你若是想问,我自不会回答,答案很明显你也知道有人来过,可东旗利的话更像是挠痒一般不解渴,莉雅迫切地想要找到什么却依旧一无所获。
“您似乎很着急。”
东旗利身边靠过来了不知所措的米达,他不明白自己的老友在跟阳台下那迷茫的豆蔻少女说些什么。
“……是吗?看上去我有些失态了,毕竟我们来此处只是为了洽谈关于边境游邦商会拓展业务的事情。”
莉雅自嘲地笑了笑,而不是在这地方为了一种莫须有的熟悉感而去茫然地搜寻一些自己不太愿意见到的东西。
不过她也能从东旗利这老人口中的话语里微微察觉到那股预感,愈发强烈的同时还印证着自己从一开始就确定的假设......
那种感觉卡在喉咙里格外难受,以至于莉雅三番五次地想要忍住但却仍旧没有拦住自己那膨胀的好奇心,她向东旗利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东旗利先生,你在这里见过那名叫时烬·圣格里的人吗?”
“我说过,我并不知道我自己见了谁——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莉雅小姐我也知道您的身份很尊贵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一下。”
没有答案,但又像是已经回答了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