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走的着急,堕落骑士都没想着去酒馆重新盛满酒壶——他不能确保琪黎辅官不向教会通风报信,毕竟战骑境界的堕落骑士出现在温切尔王国境内肯定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只是他路过谷城区那片新鲜的废墟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波动:这不是有人正在驱使着力量,而是一道残留于此但却久久无法消散的可怕能量。
这股能量里蕴藏着暴烈的情感,仿佛使用者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撕咬,试图将对手生生吞噬一般……
“……为什么这里发生爆炸的时候我没有感受到这种力量?”
堕落骑士驻足沉思许久,在精神力搜寻四周的时候找到了一道熟悉的气——为何熟悉,因为前不久他才从某个家伙脑子里染上了这种气息。
也正因为这股精神力的纠缠,他才能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对方那残暴至极的杀意。
精神力的共享能力在此刻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堕落骑士有些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向自己离开的修道院方向,嘴里喃喃自语到:
“你……杀了多少人?”
或者说,你还要去杀多少人?
沉默寡言的少年,血腥的双手,纯净失色的绿眸,坚韧的歌莉娅……
真正的天才永远都会以一个出乎意料的形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倘若你现在再问这位堕落骑士时烬到底有没有传奇的资格,那他只会轻轻回答到:“只是时间问题。”
可时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最大的问题。
——
琪黎辅官本意是直接带着时烬前去圣城觐见圣女大人,可时烬却一直说着想去烈阳城,说是自己的一位叔叔一定想要他去看看对方。
本来以为对方只是想顺路趁着通缉令的下架前去见一见亲人,可当琪黎询问起时烬那位叔叔是谁而如今又怎样了的时候,对方却只字不语。
两位修女长裙的美少年比琪黎想象中要沉默的多,本以为时烬是个话密的家伙,但他本质上也就是在想说的时候才会有所发言,大部分时候他都不会张开自己的嘴。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琪黎有些谨慎地询问时烬。
嗯……他微微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些低落的泪光。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他的错,他的鲁莽他的无知……也许时烬的所有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都是一种错。
可那些人依旧不顾一切地拥抱着时烬,直到被他身上那灼烧灵魂的烈火焚烧殆尽。
他是一名修士,教堂的御用画师,名叫克拉玛……姓氏他很少提起所以我也没怎么记住,可能是因为我太过于薄情所以连人家的全名都记不住,但我知道克拉玛叔叔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于我。
当琪黎听到那克拉玛修士的名字之后,才想起来烈阳城的克拉玛一案。
或许是出于对时烬的安慰,琪黎不再多说,而宁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兄弟一般搂住时烬。
有时候适当的沉默比敷衍的安慰要好一万倍,既然时烬是要去见这样一位叔叔,那琪黎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请求。
不过琪黎不同意,时烬她也拦不住。
令牌控制的失效,琪黎比谁都清楚……
……
烈阳城,也可以称之为布鲁德城。
依旧的热闹,依旧的浪漫,依旧的随心所欲。
那些日子里的血液泼溅到墙壁上,最后也都成为了游客眼中那暗红色的颜料,没有人会在意那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路过此地的游客也无心思考那些血腥味的故事。
而重新抵达布鲁德城的时烬,却是看着这些全由自己缔造出来的杰作被画家们借题发挥充当了壁画的底色。
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荒诞。
“上次见到你,也是在这片街区。”
琪黎辅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时烬也不过是个亡命之徒,全凭着身体本能和法则力量在这街巷屠戮。
“我有些记不清了,我对这里唯一的记忆点便是……”
时烬加快步伐,拐过几道陡弯然后爬上碎石铺就的楼梯,沿着红漆涂刷的护栏走到了那天自己离开的院子。
这里是塞莉和科克尔母亲的住所。
“有熟人吗?”琪黎追在身后问到。
只是当时烬看清楚门口那烈阳商会出租售卖的挂牌之,感受到这房屋荒废的死气之后,他便放弃了走进去重新叩开这扇门的想法。
她已经离开了这里……不过也正常,牵扯上时烬的人不想着赶紧离开,那也会有人帮她离开。
无论是那背后的张涛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位母亲也不可能在这地方等到一个看上去必死之人的重新到访。
“没,没什么……我们朝着那边那座山丘去吧。”
哪座山丘?宁和琪黎朝着那边烈阳城教会所在的那座山看去,那边便是之前克拉玛修士的山间小楼所在的地方。
时烬或许会想着去看看匆忙的人有在那地方留下些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没有:克拉玛修士是个很喜欢小玩意的老男人,时烬依稀记得他的屋子里摆放着许多可爱的玩偶和漂亮的小雕塑。
或许是知道此刻的时烬沉浸在对过去某人的回忆里,琪黎和宁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时烬背后没有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从那天歌莉娅城的圣日遇见克拉玛修士到后面的烈阳城相见,以及那没能再见的最后一面。
时烬能给出克拉玛的记忆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有着那位画师最为真挚的情感:对于他来说,伊登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孩子。
他总是为时烬着想,无论是隐藏身份还是帮他出头,直到最后烈阳医院里他都还在担心时烬的最后结局。
“我有时候也不明白,他们毁灭我身边的一切真的能让我崩溃吗?”
时烬在这山间的公路上绕了一周,来到了那路边的小径。
他微微叹气,而后拨开已经杂草丛生的小门继续说到:
“我可能是有些冷漠吧……他们的死从来都没有让我真正想过放弃——低劣可怜的手段试图让我崩溃,可到头来只会让我更加愤怒和强大。”
那些杀不死我的不会让我真正变强,纯粹是他们没有资格杀死我。
真正能让自己变强的,是知耻而后勇,是绝境里的坚韧与反击……
这些苦难从来都不是恩赐,时烬只觉得无趣。
“克拉玛叔叔是个很可爱的人。”
宁跟在时烬身后,看着这间许久没有人打扫的屋子,虽说四处布满灰尘但可以看出来这里的主人生前也是个格外喜欢整洁秩序的人。
无论是家具摆放还是工艺品的放置,在这间屋子里都显得井然有序令人舒适。
“他很好,不好的是我罢了……”
轻轻蹲下,擦去那些家具和雕塑的尘土,时烬感受着这位修士曾经对生活的认真与热爱,少年的情绪愈发扭曲只觉得一阵恶心。
“你还好吗……”
“没,屋子里有些闷,我感觉有些难受而已。”
时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靠近窗边感受着山腰拂过的春风,任由这些自由的家伙们洗净他脸上的悲伤和疲倦。
“我去什么地方,就会让那个地方血流成河遭受无妄之灾……”
“可这并不是你的错——”
“是,这不全是我的错……但我不能否认我的鲁莽和肆无忌惮让无辜的人遭受了痛苦。”
琪黎试图安慰什么,只是时烬似乎有着很清楚地认知:他可以说是那群混蛋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可他自己又何曾没有控制好危难的扩散?
厄运本应该独自承受,时烬却是让周围的人同自己一起受难。
“所以我愤怒地立下不可挽回的复仇之誓言,我没有资格让爱情、友情、亲情之类的东西推动我向前,我有的只是这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和那无法平息的怒火。”
关于法则是否真的能逆行运转,灰骑士从未给出一个真正的答案:或许说残暴法则的诡异运行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内?
好像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摧残着时烬,可他本就死过一次所以从不在乎之后的结局是怎样。
故事从来也没说过自己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无非是在之后不断将喜剧悲剧或是平淡无味的过程套上不同的角色和背景换皮出演。
时烬靠在墙上,修女头巾飘动像是他的曾经嘴角叼着的烟散发出来的烟雾。
“我可以惩罚自己,但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选择杀死所有试图毁灭我的人——伤痛是可以被杀死的,只要你足够狠心。”
“此外”,时烬说着朝着窗外再度看去,“谢谢你们的理解和陪伴。”
衷心祝福你们,也祝愿你们。
愿你们有一个能自我谅解的结局,也祝福你们的生活不至于糟糕到靠不断重复仇恨和麻痹自己的幻境来苟活。
这一切都见证于阳光下,若是能够实现那时烬也不得不承认某些伟大存在的必要性:姑且称之为,太阳暂且仁慈。
呼……
火焰被嚼碎在时烬的嘴里,最为纯粹的香烟对于少年来说便是……品尝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