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邋遢老道哼着小曲儿,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他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山路上,脚下深深浅浅,一不小心就要滚落下去。
一手锈迹斑斑的三清铃,想起来了便晃荡两下,另一手提溜一只葫芦,边走边喝,喝一半,漏一半,酒液顺着湿透的前襟滑落。
老道的腰间挂着一串酒葫芦,随着醉汉的步伐摇曳着,有的空,有的满。
空葫芦相互碰撞,发出“嗒嗒”声响。
醉酒老道总是一脚深、几脚浅地走着,但他始终没踩空,每次差点滚落山下,又稳稳当当地用巧劲把自己云回来。
道士的剑被他随意挂在后腰,原本应该背着剑的地方却背着一根铁棍。
古人云:道士盛世闭门不出,乱世下山济世。
可笑,世上何曾真正有过不是乱世的时候,真正纯粹的盛世是人人吃得饱穿的暖,没有人受到欺压,没有人死于非命。
可是啊,世俗有皇权,天上有神仙,平民百姓给达官贵人磕头,皇帝又给神仙老爷献宝。
一级压着一级,身居高位的人尚且有不满足的时候,更何况贫苦人家。
在隐秘的角落,坊间恶霸欺男霸女,群山之中,绿林好汉等着劫道路过的肥羊。
好汉本不是什么好称呼,明晃晃的刀架在头上,过路盘缠被洗劫一空,命在别人手中,不得不磕头喊着好汉饶命。
这好汉叫得多了,自然真把自己当成英雄好汉,打家劫舍成了替天行道。
锄强扶弱也好,劫富济贫也罢,若是受害人都是无恶不做的恶人也就算了,大善人也除吗?
说白了还是图一个名一个财,无时无刻都是乱世,过火的一己私欲没有终点,盛世便永远不会到来。
醉酒老道济世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这片天下因为自己变得更好了。
黎民百姓的温饱存亡全看老天,他能帮一人,但帮不了所有人。
但老道不会停下脚步。
我做的一切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怕是太悲观了吧,至少我所过之处,眼所能见,力所能及的不平,我把它铲平,我问心无愧。
我没有改天换地的大神通,但我有一颗赤子之心。
三清铃断断续续地响着,空气中残留着断断续续的血腥气,老道顺着血味踉踉跄跄地行走着,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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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是客,被洗劫过的村落本该招待外来者,奈何实在拿不出什么。
醉汉倒也不失望,他对村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就是为了除去一害。
起初村民都不相信醉汉有这本事,直到老道随性地甩出一剑,把村口的大树平整切开,村民才相信这个邋遢的醉汉是位高人。
猎户们提议要与醉酒老道同行,为他带路,老道挥了挥衣袖拒绝了村民的好意。
“我自己能找到路,不必与我同去,既然你们说是一群狼,你们一起去不是很危险嘛。”
“大侠,我们村因为狼群死了很多人,有大人有小孩,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我们也想亲手打几只狼报仇!”
人群中有人发话了,当然这并不是真的因为同村人关系有多好。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们看到了老道的本事,自然心里也有了倚仗,跟着老道同行,他们可以把狼的尸体运回来。
毕竟狼皮,可金贵了,哪怕是到镇上赶集的时候,衣着光鲜的大户人家也鲜有狼皮做的衣服。
把狼皮卖了,能换不少钱,那些损失的家禽家畜也可以买来重新养。
村民热心好客地请醉老道留下住一晚,看起来真的像是民风淳朴的样子。
***
第二天,醉老道准备出发的时候,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除了昨天的猎户们,村里的男人都跟来了,连膀大腰圆的女人也混了几个进来。
老道摇了摇头,懂,他都懂。
人都是有私心的,报仇需要这么多人吗?不需要,但他们有错吗?说不上来,也轮不到他来决定对错。
是这世间疾苦害得人人自危,为了活得好一些贪婪些没有错,前提是不要建立在残害别人的基础上,贪婪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跟在自己后面无非是为了捡漏,狼的尸体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但对于村民来说是钱,如果他们想要,就拿走罢。
只要这样做能让这些可怜人以后的生活过的好一些,那他此行便不是毫无意义。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道人,能阻止欺男霸女的恶行,能为老百姓祛除害人猛兽,但他也只局限于解决这些问题。
改变别人眼下的生活对他来说不难,但真正难以改变的,是人心。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善举,就够了,他的肩膀只能扛起这么多,如果老天爷塌下来了,让更有本事的人先扛去吧,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操心不过是徒增心魔罢了。
“走吧,让我去会会这些害人畜牲。”
老道行走之间依旧是写意而潇洒,但他再没喝酒,也没摇铃铛。
酒还没空,铃也没坏。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