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狼孩，还是罗道三？
他们彼此之间都像做了一个梦。
对狼孩来说，他梦到自己经历了另一段人生，只能看，不能改变，一口气看遍二十多年的经历。
对于罗道三，他梦到自己好像在另一条生命上观察着，无法左右自己的情绪，宿主快乐，他便跟着乐，宿主伤心，他便难过。
最后他们的意识融为一体，可以说是狼孩获得了一位天外来客二十多年的阅历与智慧。
也可以说是罗道三夺舍了异界生命，吸收了他的性格，给年纪轻轻便老气横秋的性子注入狂气。
两种意识糅合在一块，必定会让罗道三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陷入认知障碍。
眼睛睁开的那一刻，罗道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现实与虚幻还是生死都难分难解。
“醒啦，小娃娃。”入眼是邋遢老道，罗道三的攻击欲骤然高涨，不受控制地伸手要撕扯眼前的老人。
老头不闪不避，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了罗道三的手腕轻轻放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试图跟眼前的野孩子交流。
“小娃娃，你先别动手，我知道你恨我，一醒来就巴不得要我命，如果我一个不注意你就会对我下杀手，但有些事可以往后再说。”
老头的言语蕴含着莫大法力般将罗道三的狂气浇灭，这个野孩子竟老老实实地让他抓着一动不动。
“我不奢求你能放下仇恨，只求你为自己考虑考虑，即便把你带在身边对我来说是个危险，我也不忍心放着你自身自灭，是我毁了你的家，我亏欠你的，我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些，这样才能弥补我犯下的错，你看看你自己，你能和别的孩子玩到一块吗？你能融入到这个人间吗……”
罗道三的脸上是木然和迷茫，老道也停止了倾诉，他意识到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狼孩对自己的仇恨，而是他完全是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事实上确实如此，不管是狼孩的那部分，还是罗道三前世的那部分，都对这个世界人的语言没有概念，眼前的老头唠叨半天，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如果在坐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狼孩，他一定会不停地攻击老头。
现在的罗道三，除了心中蓬勃的杀意以外，他能从老头的表情中读懂他的苦口婆心，这个老人不像是在害自己的样子。
“阿吧阿吧”
老人见罗道三胡言乱语并不失望，只要他张开嘴巴不是咬人而是试图发出声音，这小娃娃就是有机会沟通的。
说来也怪，这狼孩刚醒来的时候一幅誓要与自己同命的姿态，现在竟看起来有些乖巧。
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小娃娃好，自己亲手毁了他的家庭，如果他真的转眼把这血债抛到脑后，也忒狼心狗肺。
如果这份乖巧只是伪装，等到时机成熟给自己致命一击，这等根性放在狼身上再正常不过。
且不论罗道三内心真正想法如何，老人认为，即使罗道三只是为了算计他，也是自己亏欠了人家。
一个小孩呆在灭自己满门的凶手身边，让他心里没有仇恨未免太强人所难。
管他到底心里怎么想，即使现在满心作恶都情有可原，即使是等以后翅膀硬了第一个拿来开刀的是自己，也是老人当年咎由自取。
哪有什么人性本善，如果世人出生时皆善，是什么造就了第一个恶人？
哪有什么人性本恶，若世人生来只为作恶，是谁点醒世人，现在普渡众生的又是谁？
人心最是复杂，它包容万象，万物皆可兼容在内，对立的善与恶如日出日落般自然地存在于人心，此消彼长，任何一方都不会完全泯灭。
就连老道都不是纯粹的善，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恶的一面就无法持剑杀生，他的恶是为了铲除更大的恶，是为了更多的良善。
狼孩很纯粹，如果他想报仇，狼在他眼中是家人，让凶手偿命天经地义，为了这一纯粹的目的，耍再多小心眼都是纯洁澄澈的。
如果他放下仇恨，那是他心善。
他就像一头无垢的野兽，尽管拥有人的外表，但未曾沾染上人间的烟火气。
老道要做的，就是让这狼孩彻底变成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狼孩与人之间产生了业果，必然会接触到人间种种，为何不能经自己的手呢？
无垢的野兽无疑是一块埋藏的璞玉，老人先前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粗暴地将玉石刨出。
这本身就是自己造下的业，如果不去直面它，终有一天会化作心魔反噬自身，即便这么做有可能会让自己粉身碎骨，他丝毫不在意。
想要弥补自己的错，就要负责任地找匠人将璞玉洗净杂质，让它变得有价值，他人轻易不敢摧残。
恰好老道自认能够作为狼孩的引路人，虽然说不上有多高明，但绝对能成为一个负责的好老师。
只要能让狼孩走上正常的生活轨迹，他定当不遗余力地去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