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修者大人，请问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再次出发后，马克忽然问道。
“名字无关紧要。你可以称呼我为……温迪戈。”赛雅本想报上自己的姓氏，却忽然想起了埃利亚斯曾经提过的一个词汇。
听到这个古怪的名称，马克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明白了。
他曾经听说过，出于某种古老的祭礼，隐修者们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名字都不能与人提及，只能用教名或代号。
“温迪戈”应该就是某种自古代流传下来的称号吧？
“……你们怎么称呼？”看着面前的士兵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精神起来，赛雅心里有些没底，赶紧想转移话题。
“抱歉，温迪戈大人，刚刚忘了介绍。”马克这才回过神来，“我叫马克，是莱特城的在序护教骑兵。”
“我是凯文，莱特城守卫。”一旁的凯文也说道。
“在序骑兵？”赛雅有些疑惑，“莱特城具体情况如何？你们的十夫长呢？”
按照传统，每个地方的十夫长只有在卸任或高升之前，才会让选定的接班人提前升入序列。
闻言，马克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前天傍晚的时候，南面的森林里忽然涌出了无数从来没见过的怪物，最小的跟人类差不多，体型越大，长相就越扭曲，最大的一只简直就是一个用无数肢体拼接成的肉球……约瑟夫十夫长大人与接到求援赶来的传道者大人一起，强行撑起了圣光结界，但根本没用。最后，他让我们带着民众逃出来，自己却……”
“抱歉，‘没用’是指？”赛雅有些紧张地问道。
“圣言术无法感应到这些怪物，大人们强行激活结界后，‘屏障’却根本无力阻止它们的进攻。大家迫不得已，只能亲自与那些怪物战斗，莱特城军民伤亡惨重。”
“果然……”
赛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原本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事情还没那么糟。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和埃利亚斯的分析相差无几。
“抱歉，您说什么？”
“没什么。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事。”
“没关系。比起我们，‘圣光结界’失效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必须尽量让更多人知道，提前做好防备。说起来，温迪戈大人，您是从哪儿来的？那边有这种怪物吗？”
“我住在巴顿镇附近的森林里，前些天也遇到了几只那种怪物。”赛雅半真半假地说。
“巴顿镇啊……那里好像是南疆线上，第一个沦陷的地方。”马克闻言，表情有些复杂，“昨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从那边逃出来的商队。不知是不是凑巧，据说灾难发生的时候，小镇里一个在序圣职者也没有。”
“商队？巴顿镇还有幸存者吗？”
赛雅顿时精神一震。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然您直接问他们吧。”说罢，马克不等赛雅回应，便喊道：“巴顿镇的商队，隐修者大人有话要问你们。”
话音刚落，一辆龙车便穿过人群来到了赛雅跟前。
龙车不是常见的“双驾”，而是由三头双足亚龙拉着，车厢也比制式的龙车宽出许多。
看到坐在车夫旁那个表情阴郁的中年人，赛雅顿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他是杰拉德家的管家。
那年，她的头被杰拉德用石头砸破的时候，菲利斯发了好大的火，找上门讨要说法。当时，杰拉德根本没有出面，只有这个管家一个人过来，拿了一代金币当做赔礼，不冷不热地道了个歉。离开的时候，他用一种冷漠刻骨的眼神瞥了赛雅一眼。
那个眼神，至今还不时出现在赛雅的噩梦中。
“很荣幸见到您，隐修者大人。”管家面无表情地说，“请原谅，我家主人不太方便露面，希望您能移步车内。”
在瓦伦斯，在序圣职者是命令禁制参与商业活动的，所以有些事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还是不能摆在明面上。
没问题的……他们没可能认出我……
斗篷是菲利斯大人送的，面具……是埃利亚斯亲手做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温迪戈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赛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马克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赛雅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恐惧强压了下去，走向龙车。
……
杰拉德坐在龙车里，包子一样的脸狠狠皱着；怀特在他对面，低着头缩手缩脚地，屁股也只敢坐半个。
作为杰拉德家的次子，汤姆·杰拉德从十二岁就开始跟随家里的商会跑生意——当然，生意上的所有事实际上都是管家跟进，他只是跟着出来玩而已。
可这次，他不知是走了什么背运：先是被菲利斯那个混蛋恐吓了一顿又敲了闷棍，颜面尽失；紧接著就发生了那种几千年也不一定能遇上一次天灾，所幸管家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提前逃了出来；现在又因为担心被其他派系的眼线认出来，只好一直闷在龙车里，连窗户都不能开。
想起巴顿镇，他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那个“吸血鬼”，其实长得还挺漂亮的。他本来准备这次回去之后，就求父亲把她要过来，就算不可能娶进门，当个侍女什么的岂不美哉？
结果计划还没实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看来，她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杰拉德在心中又骂了菲利斯一声“蠢货”。
“少爷，隐修者大人要问一些关于巴顿镇的事。”
管家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接着，车厢门打开，一个披着斗篷、带着怪异面具的矮小身影登上了龙车。
怀特终于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逃了出去，在外面关好了车门。
杰拉德知道管家这么安排的含义。
与平民和普通士兵不同，他是知道隐修者的恐怖之处的。那些失传的圣言术，除了代表着“古老”、“正统”以外，更象征着“不可解”。
所以，为了防止大佬的误会，尽管所有的事实际上都是管家在负责，这次却特意让名义上的负责人与其交流。
杰拉德稍稍摆正了坐姿，说道：“很荣幸见到您，隐修者大人。我是商会的少东主，您可以叫我汤姆。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隐修者”不知为何，姿势有些僵硬。杰拉德说完一会儿后，闷闷的声音才从黑色的面具后传出：“巴顿镇怎么样了——我是说，还有其他幸存者吗？”
“呃，我不知道。灾难发生之前，我们提早得到了消息，这才安全逃了出来。”
“你们就这么逃了？”赛雅顿时怒起心头，不禁脱口而出：“提前得到了消息，却不只顾着自己，你们作为圣职者，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杰拉德被“隐修者”突如其来的责问惊得手足无措，只得说道：“我……我不明白，我们只是普通商人……”
赛雅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作为“隐修者”，她是不应该知道杰拉德的身份的。
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是这样么？可我在你们的队伍里感受到了圣职者的气息。”愣了几秒后，赛雅想出了一个借口。
反正是隐修者嘛，有什么技能也都说得过去。
“也许是有骑兵或者传道者隐藏身份偷渡到城邦联盟了吧……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们回去之后一定会严肃处理的。”杰拉德赶紧找了个说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了。”赛雅暗暗松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别事了。”
“隐修者”扶了扶面具，将帽檐拉得比刚才更低，起身准备离开。
管家好像一直听着一样，在她之前打开车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赛雅木然走下了龙车。一阵风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您好像有些不舒服，需要在车上歇一会儿吗？”管家忽然说道。
“不、不必了，我还要跟马克他们说些事。”赛雅慌忙回答，然后快步离去了。
管家微眯着眼睛，看着“隐修者”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车的窗帘被掀起一角，一只小胖手在车窗里招了两下，于是他马上把耳朵附了过去。
“能看出那个隐修者的来路吗？”杰拉德有些疑惑地说道，“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