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确认周围所有藤蔓都已经编进那个大球之后,三人在断崖旁清出了一块空地。
由于担心被发现,他们并没有生火。
“我看着,你们歇一会儿。”安利亚斯说着,在断崖边卧了下来。
精疲力尽的凯文没再推脱,连身上的伤口也顾不上处理,把破破烂烂的外衣披在了身上,倚着一棵大树的树干低下了头,
他的状态并不乐观。伤病可以用治疗术治愈,疲劳却会不断累积,后面的路上不知道的还会遇到什么情况,他必须尽可能保证自己不会坑了大家。
“为什么就不能把我扔在那儿呢……”
凯文苦笑着嘟囔道。
“因为你还有价值。”埃利亚斯忽然转过头说道。
凯文楞了一下。
“什么价值?所有有用的东西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的战力如你所见也只是十夫长水平,接下来的路上……我只能拖后腿。”
“我不是说这方面。”埃利亚斯说着,瞥了一眼还在忙着收拾东西的赛雅,“这条路不知道要一直走到什么时候,现在减员有点太早了。”
凯文一头雾水。
埃利亚斯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训练,但是对普通人来说,抛弃同伴不是一个能够轻易接受的事。”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凯文皱起了眉头,“无法做出取舍是把所有人至于危险之中。”
“我知道。如果到了必须要作出选择的时候,我不会犹豫的。”埃利亚斯丝毫不为所动,“但现在不行。理解不了也没关系,就当是为了赛雅,你也得尽量活下去。”
“就算你这么说——”
“怎么了埃利亚斯?发生什么事了吗?”
赛雅刚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拢好,就看到埃利亚斯和凯文正在说着什么,于是马上走了过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凯文有点担心食物会不会不够……我说,这些都是从斗篷里倒出来的?”
埃利亚斯正要编个理由把赛雅糊弄过去,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地上那堆肉干儿和刺浆藤块,顿时思路就不连贯了。
当着赛雅的面,之前的那个话题就不好再讨论了,于是凯文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养精蓄锐,埃利亚斯只好也站了起来,走到一旁趴了下去。
赛雅在埃利亚斯身旁坐了下来,双手从膝盖下抱住自己大腿。
“冷吗?”埃利亚斯看着她有些泛白的指尖,轻声问道。
赛雅犹豫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稍微有点。”
由于已经入夏,从巴顿镇跑路的时候就只穿了一件单衣,其他外套又丢在了主城,除了那件斗篷,赛雅身上没有任何能御寒的衣物,就连脚上穿的也是那双细带凉鞋。
结果进了这圣痕林地以后,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以埃利亚斯现在的身体素质,对这种变化几乎没什么感觉,看到赛雅脸都冻得有些发白,这才想起刚刚扔的秘密武器,是人小姑娘的外套。
如果按照埃利亚斯上辈子的常识,这个时候就应该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
问题是他这外套也脱不下来啊!
要不然用凯文的?
转过头看了一眼披着外套靠在树上的那个年轻人,埃利亚斯觉得是不要再迫害他比较好。
犹豫了一会儿,他慢慢地侧起了身子,两条粗壮的前肢伸向一旁。
“我身上比较热。过来吧。”
赛雅闻言转过头,然后有些呆滞地看着忽然像一条大猫一样侧躺在地上的埃利亚斯。
尽管在传说中,温迪戈象征着寒冷的北风,连骨头都是由寒冰制成的,但这终究只是一种传说。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生物,埃利亚斯身上倒是有着不少恒温动物的特性,比如旺盛的新陈代谢所带来的高体温。
这个时候,埃利亚斯心里想着的只是不能让赛雅冻着,万一感冒发烧,后面的路上会更麻烦。
绝对没有让衣着单薄的美少女睡在怀里之类的期待……
话说你脸红个什么鬼啊!你眼睛在看哪里啊喂!
事到如今,埃利亚斯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不经意的蜷起腿挡住某个关键部位。
作为一个闯过主城、劫过法场,通缉令上都有头有脸的一方凶兽,要是穿条裤子那也太扯淡了。
好在赛雅也马上意识到了埃利亚斯的窘迫,马上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向着他挪了过去,上身倚在埃利亚斯胸口,然后脱下了凉鞋,把洁白如玉的小脚轻轻伸进了埃利亚斯两只手掌之间。
“埃利亚斯是不是又变大了?”
“啊……嗯,可能吧。”
感受着肉垫上柔软的触感,埃利亚斯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糟,好像真的变大了……
赛雅并没有注意到埃利亚斯的异常,把头挪到了他的颈窝上,不一会儿就抱着他的前肢沉沉睡去。
听着赛雅渐渐平缓起来的呼吸声,埃利亚斯的思绪忽然也平静了下来。
刚刚跟凯文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前世在那片无人荒漠之中,他就已经明白,在这种困境下,最危险的东西并不是环境,而是人心中的恐惧。
当身边一起求生的人中,有一个忽然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们才意识到“死亡”这个词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
不知为什么,小姑娘似乎对埃利亚斯有种没有道理的信任,似乎只要有埃利亚斯在,任何东西都不会威胁到她。
但如果,刚刚在最危急的时候,凯利亚斯并没有选择去救凯文,让他就像自己期望的的那样死去呢?
埃利亚斯忽然想起,赛雅第一眼看到被夷为平地的巴顿镇时的情景。
当时,埃利亚斯只觉得有如实质的悲伤从女孩瘦弱的身躯中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几乎让埃利亚斯心神失守,直到现在,偶尔回想起那个画面时,他还是会感到一阵呼吸不畅。
那时候,埃利亚斯不惜用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因为他害怕那个将所有罪责都归结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真的会去以死谢罪。
就在埃利亚斯思绪飘转的时候,东方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清晨的阳光终于照在了这片森林之中。扭动的藤蔓纷纷静止了下来,结束了一夜的狂欢。
埃利亚斯长出一口气,几乎热泪盈眶。
这关卡难度终于要降下来了……
接着,他便看到魔能视界中,那两个刺眼的光点忽然打了鸡血一般朝着他们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