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痕林地,北部出口。
刚刚搭建完成的简易瞭望台上,年轻的士兵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得到后,缩进了顶棚的阴影中,解开了腰带,双手上下运动。
盛夏的毒辣阳光将头盔晒得滚烫,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摘下放在一边,把掖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抽了出来,不住地扇动着,想要往闷热的盔甲里鼓进一点凉风。
“戴维!”
一声断喝忽然从瞭望塔下传来。
一脸享受的戴维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脚边的头盔被踢翻在地,从护栏的空隙里滚了下去。
“天天都是你小子在偷懒!要是被十夫长大人抓到,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前来换班的大胡子男人虽然嘴上训斥着,但还是捡起头盔,用手擦了擦上面沾着的泥土后,朝戴维递了出去。
“是安德森呀,”看清来人后,戴维“嘿嘿”笑着,顺着扶梯爬下瞭望塔,将头盔接了过去,“已经到换班的时间了吗?”
这个世界还没有到钟表普及的年代,像戴维这样的普通士兵,只能靠营房里的沙漏来得知准确时间,而怀表这种高档玩意儿,则是只有在序圣职者大人和外国的大老爷们才有资格佩戴的。
“聊两句?”戴维接过头盔后,冲着安德森使了个眼色。
安德森马上会意,跟在他后面朝着旁边的树丛走去。
两人钻进树丛后,戴维再次掀起了衣摆,然后从后腰上的口袋中拿出一根烟卷,递给了安德森。
“什么东西?”安德森接过烟卷,放在他的酒糟鼻下闻了闻。
“老家带来的特产烟叶,我亲手卷的,尝尝?”
戴维掏出火柴,划着后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成功地避开那茂密的棕色胡须点燃了纸烟。
安德森深吸一口,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不错、不错……”他缓缓吐出烟气,满意地拍了拍戴维的肩膀。
戴维露也笑了起来,闲聊似的说道:“你说这大热天的,大人们怎么忽然在这儿加了一班岗?”
“少废话,大人们让你干什么,你照着做就行了,被别人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安德森瞪了他一眼,看了看附近有没有人后,又示意戴维离近一点,“半个月前,圣痕林地里发生的那件事,你听说过吧?”
“你是说讨伐山主的那个?”说起这个,戴维马上来了兴趣,“最近不少人都在传这个,据说是两位牧首一位红衣主教,带着帕瓦尔的圣裁军进去的,结果除了他们仨,圣裁军的人一个也没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好在那个山主最后还是被还是被.干掉了。可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安德森也不回答,伸手将烟灰弹进灌木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戴维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变了脸色:“不可能吧?你可别吓唬我,那东西如果真的要冲出来,别说是咱们,就算再来十个小队,也是往人嘴里送菜啊!”
“想什么呢!看你那熊样……”安德森哈哈大笑,把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碎,“三个牧首级一起出手,有什么东西能活下来?我估计,是带进去的圣裁军在里面走散了,那三位大人又不可能亲自费力去找,于是就让咱们在这儿等着他们自己出来。”
“真的假的?”戴维还是有些不信,“可这都半个多月了啊?再怎么迷路,也不会一个走出来的也没有吧?”
“谁知道呢?”安德森凑了过去,把手挡在嘴边,“听说圣裁军的伙食不怎么样,说不定那帮人干脆就在里面打打猎种种地,不想出来了呢?”
两个人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好,请问——”
“啊啊啊什么人!”
突然从身后响起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安德森条件反射似的跳了出去,翻身拔出腰间的长剑,戴维也把背后的十字弩夹在腋下,手忙脚乱地上着弦。
一个怪人,站在树丛外的小路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
那人身材瘦高,全身上下裹在一件纯黑色的斗篷里,头上戴着一个羊首骷髅制成的面具,看不出任何体貌特征,只能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一名年轻男子。
“你们好,”怪人掏出了一枚镂刻着复杂纹章的戒指,“我路过此地,想要问个路,顺便,可以请你们把武器先放下吗?”
……
约克城,一栋小楼中。
菲利斯一手端着托盘,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
这里,便是之前他们计划前往的那个据点。尽管奥德里奇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但从离开圣痕林地之后,双方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于是菲利斯干脆把这里当做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赛雅,是我,”他推开了房门。
房间并不算大,勉强摆下了一个衣橱、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阳光透过干净明亮的窗户,如薄纱般笼罩了半躺在床上的赛雅。
也许是由于半个多月从未出门走动的原因,女孩看起来比从前还要憔悴许多。
菲利斯走到床前,把托盘小心地放在了床头柜上。托盘里的饭菜还微微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个装有不明液体水晶瓶。
“你的伤还没好,所以菜的味道要淡一些;这个瓶子里是新调制出的药,加了糖浆,应该能喝得下去。”
“我这几天,给菲利斯大人添麻烦了。”赛雅转过头,有些愧疚地说道。
“怎么会呢……”犹豫了一会儿,菲利斯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万一……”
“我没问题的,菲利斯大人。”赛雅打断道。
她粉色的眼睛直视着菲利斯,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稳的迹象。
菲利斯轻轻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没关系,我们也没有别的事急着去做。快点趁热把饭吃了吧,药也别忘了喝,吃完后的餐具就放在那里,我等一会儿再来收。”
他转身向外走去,顺便带上了门。
“哈~干饭了干饭了。”
“这是啥?好喝不?让咱也尝尝呗~”
一条小蛇从赛雅的枕头下钻了出来。
与刚刚从原来的身躯里脱出时相比,刺浆藤的样貌变了许多。
原本紫红色鳞片变暗了不少,细小的身躯仿佛也粗壮了些;而最显眼的地方,则是那双豆豆眼的后面,鼓起了两个小疙瘩。
“这是药,治病用的,你不能喝。”赛雅轻笑道,“饭菜和之前一样,我们一人一半。”
刺浆藤欢呼一声,冲到了盘子旁边,大口大口地吃着淋上了菜汁的刺浆藤泥,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赛雅用勺子搅拌着自己的那一半饭菜,心不在焉地问道。
“谁知道呢?(嗷呜)我当时看见他的时候,(嗷呜)他好像就已经快要死了。(嗷呜)虽然咱没感觉到契约失效,(嗷呜)但是(嗷呜)也不是没有那种一方死亡后也不会自动失效的契约啦~”刺浆藤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眨眼间扫清了半个盘子,“你的那一半还吃吗?”
赛雅有些惆怅地将盘子转了过去。
“你说,他如果不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呗。”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再爱上其他人了。”
“那你就去找他,”忙于干饭的刺浆藤不胜其烦,“只要还活着,就总有办法活下去。而且,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咱跟你说,之前咱去找他的时候,这根木头——”
“当、当”
窗外传来的敲击声打断了刺浆藤的话。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是担心吓到屋里的人。
赛雅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回过了头。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趴在窗外,冲她挥了挥手。
赛雅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微微颤抖着,起身打开了窗户。
少年灵巧地翻了进来,坐在窗台上,抬头认真观察着房间里的陈设装扮 。
“在想什么呢?”
赛雅轻声说。
“我在想,我竟然有一天能翻窗户来到一位修女的卧室。”少年微笑着答道。
“这样的说法对修女非常失礼哦,”
女孩用手轻轻捂住了嘴,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而且,我也不算是修女。”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