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不融化
东京的夜晚永远充满活力，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将街道点亮、如同白昼。
我和瞳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各自占据一边。她一如既往地摆弄着手机，我则忧郁地望着车窗外的城市。
“小护知道吗？烟花燃烧时的温度大约1300度。”
“哦，知道。”
“哈，看来对冷知识的热爱是一堂家祖传下来的喜好。”
“说起冷知识，你知道你把浴衣穿出暴露狂的感觉吗？”
瞳故意将浴衣的衣领分开，大胆地露出锁骨，仅仅靠肩头提供的摩擦力和胸部的支撑，勉强保持衣服不脱落。
“热，不行吗？”
“随便你。”
“诶？小护担心我在你的朋友面前给你丢人吗？”
“白痴。”
“嗯？”
我默不作声，任由瞳处置。看到我不反抗，她也失去兴趣，翘着腿玩手机。
前几天我的确很害怕瞳会欺负兰奈她们，现在倒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怪罪瞳，都是因为她我才没有朋友。总之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哼。
和花崎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在夜市见面。不用猜我也知道，她是想把夜市上的料理吃个遍。
花崎葵为什么天天吃喝却不会变胖！好不公平。
出租车接近今晚的会场，交通开始变得拥堵，许多穿着浴衣的青年男女行走在人行道上，说说笑笑地走进夜市。
我和瞳在路边下车，即便处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刻意保持距离。绝对不可以被人当成她的男朋友……
“呀！小瞳！是你吗？！”
“诶？纱织！啊啊！好久不见！”
瞳和一位盘着头发的女生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很激动。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啦！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从我出国开始，快三年了吧！”
“小瞳真是的，也不回来看看我们。”
“你们？难道……”
盘发女生的身后，跳出来一位笑嘻嘻的男生，留着清爽的短发，鼻梁附近长着雀斑。
“阳太！你也在！等一下，你们两个该不会……”
“没错！我们两个在一起啦！快两年了哦。”
“恭喜恭喜！我一直都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
她们三个叽叽喳喳地闲聊叙旧，我背对着瞳，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人。
“这个就是我的弟弟。”
我被人从后面揪住衣领，拖到瞳的朋友面前。
“你们好……我是一堂护。”
“啊，你们姐弟俩长得好像哦！我叫千叶纱织，”她拍了拍身边的男生，“他叫菊地阳太，很高兴认识你！”
哦，千叶小百合和……压根想不起来了。
“小护和小瞳要不要一起逛夜市呢？人多才好玩嘛。”
“啊……”
“我当然可以啦，不过这家伙要去找同学，对吧，小护。”瞳假装很亲密地用强壮的双臂如蟒蛇一般缠住我脆弱的脖子，一边磨牙一边念出我的名字。
“没错！我先走啦！”
我挣脱瞳的束缚，朝她们摆摆手，躲进人群之中。好恐怖的女人……
不过，难得见到瞳任性的一面，我叫不上名字的两位，想必是她珍惜的朋友吧。多年未见的老友们聚在一起，自然不想让我这个对他们一无所知的路人打扰。
而我所珍惜的朋友，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吃摊排队。她们如同艳丽的花卉，亮闪闪地装饰着平淡的夜晚。花崎正在和兰奈聊天，像是在八卦娱乐明星。兰奈用手背遮住嘴，眼睛的弧度却暴露了她的笑容。绘里买完鲷鱼烧，分给花崎和兰奈，也加入对话，四个人开心地边吃边聊，诶？四个人？那个女生，印象里是叫吉田千夏吧……她们手挽手，一起前往下一个摊位。
无论哪边，似乎都没有我的位置。诺大的会场，我成了最渺小的人。
× × ×
我远远地跟着她们四个，这么描述好像有点怪，仿佛我是个变态跟踪狂。
咳咳……我像职业侦探一样，小心地保持着和目标们的距离，仔细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目标C发现了一个打气枪的摊位，一马当先跑了过去，目标A、目标B以及目标B+三人纷纷跟上目标C。
顺带一提，花崎葵是C，木下兰奈是B，吉田千夏是B+，雏田绘里是A。嗯？好像按奇怪的标准给她们起代号了。
总而言之，她们四个聚在气枪游戏的摊位边，兴奋地听摊主解说规则。花崎首先尝试，她从桌上拿起步枪，有模有样地架在肩膀上，闭上一只眼，咬着舌头，向移动靶连续开火。
我不自觉地靠近她们，想要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花崎打空子弹，不甘心地把枪放回桌上。
“就差一点点嘛！好可惜。看奈奈的啦！”
“嗯……”
比起花崎，兰奈明显不够熟悉枪的构造，她端枪的姿势不够舒展，瞄准时手臂也在颤抖，最终同样没有得到奖励。
“唉，失败了……交给你啦，绘里。”
我预感自己登场的机会到了，如果她们都没能成功得到奖励，我就可以救星般登场，一举拿下最大的奖品，送给兰奈，说不定关系就可以不那么尴——
“绘里酱好厉害！居然十发全中！”
什么？！摊铺老板也相当吃惊，从柜台后面拿出巨大的鲨鱼玩偶交给绘里。
“嘿嘿，前几年爸爸带我去夏威夷度假，那里有射击场，于是就练习了射击。”
小小的绘里抱着大大的鲨鱼，像森友会里面的村民炫耀钓上来的鱼一样耀武扬威。
我的计划没能成功，只好继续藏匿在角落。
“兰酱，一堂同学怎么还没来呀？”竟然是吉田最先想起我。
“可能堵车了。”
“我打电话问他一下吧”花崎刚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却被兰奈拦下。
“再等等吧。”
“奈奈……”
我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红色的大嘴！吓得我大叫一声，向后躲避的同时对着鲨鱼脑袋打出一拳。
“啊！你打我干嘛！”
“绘里？你吓死我了……”
“好痛啊……”绘里揉着额头，委屈地撅着嘴。
“对不起！我没看清楚。”
我赶紧查看另外三人的情况，她们没有发现我，甚至没注意到绘里消失了。
“真是的，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
“哦……嗨呀，你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咳咳，”绘里压低嗓子，模仿我的声音，“遵从内心地与朋友相处，反而会更容易成为好友哦，护酱。”
“我讲话哪有这么女性化。”
“诶？为了不惹怒某群体，连俗语都不说了吗？”
“你啊……”
绘里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转头冲着花崎那边大喊，“啊！你在干嘛呀，阿护！不可以随地小便！”
“喂！”
她抱着鲨鱼跑回三人身边，周围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好想从世界上消失啊！
“阿护？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
花崎歪着脑袋瞧向我刚刚站过的地方。
“我没有随地小便啦！”
“啊啊……我知道！只是确认一下……”花崎嘟囔着。
“阿护总是如约而至呢。”
兰奈对我莞尔一笑。她化了淡妆，却藏不住初见时的那份纯洁。
“他们两个又在含情脉脉地对视了……”
“他们总是这样吗？”
“嗯嗯，完全不顾我们的心情呢！”
我和兰奈这才别扭地看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她盯着地面的石子，我看向远方的星空。
或许真的是我杞人忧天？兰奈也许根本不在意到底是谁送的发卡。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如果能够大大方方地和人交流就不会有这件事了。为什么我总把在意的事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呢？一定是因为瞳！她是万恶之源。
“诶？阿护，你不是跟我说你姐姐会一起来吗？”
“她遇到熟人，于是果断地把我抛弃了。”
“这样啊……”花崎的语气居然很失落！
而绘里对瞳的暴行略知一二，嫌弃地撇撇嘴，开口转移话题：
“距离烟火表演还有好久呢，我们再去逛一会吧。”
“嗯嗯！”花崎表示赞成，“吃点沙冰怎么样？大家都可以吃吗？”
“嗯！没问题！”吉田拍拍胸膛，站到花崎旁边，主动挽起花崎的胳膊。
兰奈揉了揉下巴，犹豫地说：
“我可能得等几天……”
“沙冰是什么？”
“哈？绘里酱没有吃过沙冰吗？”
“没有……那是什么？”
花崎没有回答，一把抓住绘里的手腕，卖力地拉着她和吉田向前走。
“绘里酱一定会喜欢的！”
“哦……”
她们三个离开，只剩下我和兰奈。
“阿护喜欢沙冰吗？”
“我更喜欢——”
“冰淇凌对吗？不会融化的那种……”
“呃，对。”
“我问过店长，他说听说过类似的研究，十分钟不融化的雪糕倒是有，一直不融化的冰淇凌就……”
兰奈说着摇了摇头。
“我其实是乱讲的啦……”
“诶？原来是这样。”
得知真相的兰奈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反而带着安心的笑容，向着花崎离去的方向迈出一步，我立刻跟上。
“那阿护喜欢沙冰吗？”
“嗯……小学之后就没吃过了，偶尔吃一次来回忆童年的味道，应该不错。”
“不错呢。”兰奈轻轻点头，“更了解阿护了。”
她呢喃完这句，我们两个陷入沉默。木屐与石地面碰撞，声声清脆。奇怪，倘若是用原木敲击石头，就不会有这样的响声。
“兰、兰奈，你喜欢沙冰吗？”
“嗯！甜甜的东西我都喜欢，但因为例假刚过，所以不敢吃。”
谈到例假，我的脸“腾”地就变红了，眼神无处安放，双手捏着浴衣的袖口。
“对哦，阿护，”兰奈靠近了一点，“你知道口红和唇膏的区别吗？”
她用手指着微微翘起的嘴唇，神情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
“不知道……”
“哈哈，我就知道。”
我明明知道！让我说话！唇膏和口红的区别是——
“唇膏和口红的区别其实很多，最大的不同是唇膏主要用来滋润嘴唇、提亮唇色，而口红比较干燥，功效也是为了改变唇色。”
“原来如此！”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不仅耐心地听完了原本就知道的知识，甚至还傻瓜式地发出感叹。简直就是同人志才会有的“OOC”嘛！
我们两个终于在沙冰摊找到花崎等人。
“喏，给阿护买了一杯。”
花崎在沙冰上插上吸管勺，递给我。
“比奶茶食用起来简单呢。”她小声嘀咕。
“小葵，这个是吸着吃还是挖着吃呀？”
“像狗一样啃着吃算了。”
“又没问你！”绘里踢了我一脚，木屐踢人格外疼啊！
“融化之前用勺子挖就可以啦。”
“噢……”
绘里挖了一勺蓝色的沙冰送进嘴里。
“唔！好凉爽！有种甘甜的口感。”绘里又吃下几勺。
“噗，绘里酱吃这么快，舌头会变色的啦！”
“诶？！”
绘里吐出舌头，却因为太短，无论什么角度都看不到，模样相当滑稽。获得了新的冷知识：没有镜子，人类看不到自己的舌头。我的确很喜欢冷知识哎……
“哈哈哈，已经变蓝了！”
“啊！好过分，小葵明知道却不提前告诉我！”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也来染色好了！”
花崎连吃五勺粉色的沙冰，被凉得呲牙咧嘴。
“汗！呵很呵啊！”
她舌头晾在外面，说着只有兰奈听懂了的语言。
“确实变粉啦。”兰奈笑着回应她。
吉田不甘示弱，吐出绿色的舌头。随后她们四个都盯着我，无言地施加压力。
不是说好一年一次吗！距离上一次比赛打嗝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啊！
算了……我吃下青色的沙冰，不就是把冰打碎再浇上果汁，有什么好吃的。
“略！”
“噗哈哈哈！舌头变成青色了啦！”
我们默契地形成一个圈，围在一起吃沙冰。女生们聊起暑假的计划，憧憬着炎热而活泼的八月。兰奈女友般靠在花崎的肩膀上，吉田看到后故意表演出嫉妒的样子，兰奈便张开双臂跑去拥抱吉田。绘里则是在不顾一切地疯狂吃沙冰，我几乎能够预见她哭喊着肚子疼、让我背她回家的一幕了。
多么愉悦的场景啊！既没有人伤心也没有人哭泣，和兰奈的故事不需要结尾，到这里刚刚好，第二卷就这样结束吧！
我说结束！
快！别再继续——
× × ×
可恶，看来是要我体验下东京湾冰冷的海水了。
当初我就应该狠心拒绝花崎葵的邀请，老老实实地当个孤独的小说家，这样的话，和她互喷时就可以毫无顾忌，也不会和兰奈发展到如今模棱两可的局面。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心软。
嗯！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坏人！
我正在进行重要的人物心理变化，没在意眼前的路，撞上了一个小男孩。
“大哥哥……我迷路了，你能帮帮我吗？”
哦？这么快就给我展现自己凶恶一面的机会吗？
“去找别人。”我故意压低声线、冰冷地回答。
“唔……”他难过地盯着手中还没动过的苹果糖，几乎要哭出来。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我立马蹲下安慰他，顺带引起了兰奈和花崎的注意。
“诶？小弟弟，你怎么啦？这个哥哥欺负你了吗？”花崎狠狠按住我的脑袋。
“我和妈妈走散了……”小男孩两只手紧紧握住苹果糖的木棍，那仿佛是他最后的希望。
“什么时候走散的呀？”兰奈蹲在我旁边，轻抚男孩的头发。
“刚才妈妈在付苹果糖的钱，有人在旁边吹泡泡，我看了一会，再转身妈妈就不见了……呜……”
“原来是这样，我带你去找妈妈吧！”
花崎葵拍拍胸口，然后拉起小男孩的手。
“喂，”我凑到她耳边，“你不怕被人误会成拐卖儿童吗？”
“哈？我只是带他去找会场的工作人员啦。”
花崎牵着男孩离开，不断做出惊喜的表情逗男孩开心。兰奈出乎意料地没有和花崎一起行动，而是留在我身边。
“兰奈不和她一起去吗？”
“不用啦，小葵总有办法找到我……”兰奈的话似乎藏着半句没有说出口。
去买章鱼烧的绘里吃着丸子回来了，一起去的吉田却没有跟着她。
“千夏去哪了啊？”
“唔……”绘里匆忙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我们买章鱼烧的时候，有个阿姨说她儿子走失了，千夏酱主动帮她找人去啦。”
我和兰奈对视了几秒。
“你俩怎么了？”
“那位阿姨的儿子，刚遇上我们，小葵带他去找工作人员了。”
这天大的巧合差点让绘里噎死自己，她连连拍打胸膛，眼角挂着泪珠。
“哇……能呼吸了。”绘里喘着粗气，“兰奈说真的吗？”
“嗯，一个拿着苹果糖的小男孩。”
“那我得快点告诉她们才行！”
绘里说完把纸盒里剩下的三个丸子串在一起，全塞进嘴里。由于嘴巴被塞满，她只能对我们点点头，沿着她来时的路跑远了。
作为一个轻小说作家，我还真是猜不到这样处心积虑地支开其他角色的意图何在呢……哈、哈、哈。
“阿护，我们去视野好一点的地方等她们吧。”
“你确定她们能找到我们吗？”
“嗯！”
平时总跟在花崎后面的兰奈，现在却坚决地走在前面、穿过人山人海。我努力跟上她，可在不知不觉间又拉开距离。
最后兰奈停在一棵樱花树下，她转过身，见到我的瞬间嘴角悄悄上扬。
“这里怎么样？”
“不错，就是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找过来。我发消息通知她——”
“阿护，等一下。”
兰奈抓住我的手腕，眼睛盯着我们之间的草地。
“阿护不喜欢和我单独相处吗？”
“不是啊！”
兰奈像没听到我的回答一样，继续自言自语。
“可我很喜欢和阿护独处的时光，每次都是。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我也很珍惜。在便利店巧遇阿护那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所以……”
兰奈抬起头，瞳孔中闪耀着星光。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只陪我一个人。”
“兰……”
我这才意识到，她选择这里，不是为了一场体面的告别，而是要赌上全部筹码。
此时我多么想忘记一切，全力活在当下。我想成为兰奈所憧憬的那个人，成为她命中注定的邂逅。
装傻就可以继续维持现状，但我做不到。这份真挚的感情本就不属于我，违心地收下才是最大的辜负，那样等待兰奈的只有失望。
“兰奈，对不起，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戳破几乎透明的纸窗。倘若接下来是我和兰奈最后一次对话，要用最深刻的方式告别。
“我知道兰奈从一开始就有喜欢的人了，是他送给你发卡，或许还做了厉害的事，因此收获你的芳心。可是，那个人……”
“并不是阿护。”
“嗯……兰奈也知道的。”
“小葵告诉我了。”兰奈低下头，周围没有路灯，她的表情隐匿在黑暗中。
“很对不起，兰奈。”
“阿护为什么要道歉呢？明明是我先入为主地将阿护放在心里，”她自嘲般地苦笑一声，“哈……还和小葵把你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该道歉的是我。”
我想伸手拍她的肩膀来安抚她，却终止于没有合适的身份。
“我其实很笨，很多事都想不明白。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和阿护的关系，思前想后却得不出结论，于是我决定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命运、交给阿护。我想着，如果阿护今天不来，就一定是天意了吧。然而阿护从不食言，像许诺的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兰奈眨着眼睛，将打转的泪水忍回去。
“所以我继续原本的计划，如果阿护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就算你不是那个人我也不在乎。我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
“对不起，我把你当成别人相处，甚至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你。”
……我仍然在寻找正确的话语，喉咙里像是卡了个网球。
“被我无故安放了很高的期待，抱歉！”
“嗯……”
“我偶然在学校的告示板上看到你的名字，唤醒了童年记忆。大概我也知道可能会认错，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直埋着顾虑。所以当小葵告诉我真相的时候，相比惊讶，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失落。”
“为什么会失落？因为没能遇到命运之人吗？”
“不，阿护不要这样说！”
“啊？”
“我之所以想要找到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优秀，我对他甚至不如对阿护了解。只是我把自己喜欢的品质统统安放在他身上，渐渐地迷恋上这个我幻想出来的角色……”
兰奈说的这种情感，我非常能够理解。我对自己创作的角色也有相同的感觉，他们继承了我对世界的每一份热爱。而对于我们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承认那位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角色根本不存在。
“那兰奈今后要继续寻找他吗？”
“嗯……”兰奈点点头，我的心头一紧。
“这样啊。”
“我想给自己的期望一个交代，放在心中很久的人，我无法轻易忘记。虽然我可能根本找不到他，但我想要试试。”
虽然绕了些路，最后的终点还是没变。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这可是我最拿手的项目。
“我明白了。”我转过身背对兰奈，不想让她看到我落寞的样子。如果注定是这种结局，为什么要让我抱有幻想！
我刚要离开，却被兰奈拉住腰带。我咬紧牙关，故作坚强地侧着脸面对她。
“但是……”
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响声从地平线升起，划过天空。
“请不要离开我的生活！”
绚丽的烟花绽放于漆黑的夜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兰奈逐渐红润的清秀脸庞。她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纯洁目光望着我，又害羞地躲闪开我的注视。
“可以的话……请继续做我的朋友吧！”
“呃，”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远方的烟花。
“兰奈知道吗？烟花燃烧时的温度大约1300度。”
“啊？哈哈哈，阿护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别致呢！”
我本以为，当自己无法成为别人所期待的模样时，就会像破损的工具一样被丢掉。因此，我害怕被人看清楚，总在刻意躲避目光……可如今有个灵魂愿意敞开心扉不带偏见地接受我原本的样子。
兰奈轻轻靠在我身上，和我一同欣赏世界上最不美丽的两样东西——火药和黑暗，交织着演奏出转瞬即逝的浪漫。
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另一颗心跳动的频率，它温柔无比，让人兴奋。恍惚之中，我竟本能地搂住兰奈的纤纤细腰，她没有反抗，心照不宣地将头搭在我的肩膀上。
“从今往后，还要你多多关照呢，阿护同学。”
“好的，兰奈同学。”
从未满的恋人到勉强的朋友，我们的关系虽然退步，距离却前所未有地接近。
原来，我早已找到了传说中的冰淇凌。
木下兰奈清澈的心，永不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