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遇的光芒
光是很神奇的东西。
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们花了几个世纪争辩光究竟是粒子还是波，而结论却是——光粒子的运动轨迹是周期性的波。
波动说与微粒说都没有错，只是角度不同，双方皆大欢喜。
可我并不开心！明明是假日，居然一大早就被阳光打扰！
“瞳……把窗帘拉上！太阳晃到我了！”
我慵懒地躺在床上，绝望地想要爬回梦里。快！趁着还能想起发生了什么。
“唰！”瞳又拉开了另一边的窗帘。
“啊！你干嘛呀……”
“起床啦，臭小子。”
我仅存的睡意被瞳残忍地夺走，然而我才不会如她所愿地起床！我用枕头盖住脑袋，蜷缩在被子里，像一条巨大的蛹。
见我固执地赖床，瞳来到我的床尾。
“我说……起！床！啦！”
她揪住了被子的底部，我则抓着顶端。我们两个都使出全力，凭借顽强的抵抗和体重优势，我成功地守住了被子。
“喂！难道要我像动漫里的妹妹一样，跳到你身上，骑着你大叫，你才肯起床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喂喂喂不要啊！”
我的阻拦为时已晚，瞳高高跃起，手肘瞄准了我的肚子，直勾勾地坠下来！
“啊！！！”
果然动画都是骗人的。
“哥哥！快起床啦！”
瞳故意提高嗓音，挤出少女的声线。
“人家还要去吃早饭呐！”
我捂着无敌，疼得没办法说话，于是瞳用力扯着我的脸，不仅向两边发力扯我的脸，手指同样在使劲挤压我的肉！
昨晚瞳和梦乃姐聊到深夜，又出门一起吃了夜宵，凌晨才回来。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总之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能看得出来她很兴奋，兴奋到无处释放内心的快感，所以这份快感就顺理成章地转化成我的皮肉之苦。
“赶快起床哦，我连洗澡水都帮你放好了！够体贴吧。”
瞳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拍了拍我的后背。
“咳咳……”我扶着床，如同身体脆弱的老年人一样，慢慢穿上拖鞋，一步一步挪到浴室。
浴缸里的水略微发白，介于牛奶和石灰水的颜色之间。水中甚至漂浮着几根长长的深红发丝。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洗澡水？”
“是啊。”
“我看是你忘记放掉了吧。”
“既然知道，那就快点放掉，然后速战速决！”
瞳“啪”地一下摔上浴室的门。我脱下睡衣，挂到架子上。
这缸洗澡水……呃！真够恶心的。
我小心翼翼地按下浴缸排水阀门的开关，生怕碰到水面。
水放干之后，我又拿花洒对着浴缸冲刷了许久，才终于放心地站进去洗澡。
说起来也奇怪，家里的水温不是太热就是太冷，想找到合适的温度比抢银行时破解保险箱还难，但酒店的水温往往不需要调试，打开便是令人身心愉悦的温度。
至于我为什么拿抢银行时破解保险箱作为例子……
咳！总之，我洗完澡后回到床边，瞳坐在她的床上，对着圆形的随身镜化妆。趁她背对着我，我迅速换好内裤，套上今天的衣服。
话说……谁去潜水还要化妆啊？
× × ×
作为VIP房客，早餐有单独的区域用餐。酒店设有一个木制平台。那里面朝大海、空气清新，无一例外地配备了原木桌子和原木长椅，整个餐厅几乎没有金属，就连头顶的天棚都是由木头和常春藤打造的天然遮阳板。无需走入深山老林即可沉浸在自然的惬意之中。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压力和坏心情瞬间就会被驱散。
我阅读完宣传手册，和瞳来到一楼大堂。
“瞳，餐厅在哪啊？”
“你拿着宣传手册呢，上面没写吗？”
我认真地检查了一边手册。
“哈，这上面什么都写了，除了具体位置。”
“哦……那我去打听一下。”
瞳今天异常地主动。以往她肯定会瞪我一眼，逼迫我去问路。
“喂，你去哪啊？问一下前台不就好了……”
她没有理我，径直走向潜水项目的柜台。切……原来是为了见梦乃姐。
我跟上去，呆在她身后。
“早啊，梦乃。”
“哦！是小瞳啊。我稍微有点忙……”
梦乃姐说着咬了一口面包，但不小心咬太多，连忙喝了口水。
“没事啦，我要去吃早餐，顺路就来看一下你，我们下午去——”
“嘘！”
梦乃姐比手势让瞳小声一点，回头确认是否有人听到了瞳的话。
“下午我会偷偷带你们去潜水啦，但这件事不能被其他同事知道，尤其是藤井……”
“知道会怎么样啊？”
“唔，如果传到上司那，我的工作可能就不保了。”
“哦，我明白了。”瞳点点头，凑到梦乃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梦乃姐咬着嘴唇听完，礼貌地微微一笑。
“我要带游客去海边啦，你们两个好好玩哦，下午见！”
“嗯，下午见。”
梦乃姐斜着身子对我摆摆手告别，随后转身走进更衣室。
“我们走吧。”瞳催促道。
“你打听到餐厅的地址了吗？”
“呃……”
瞳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她遵从实用主义并且非常看重效率，能用眼神威胁我，就绝对不会用拳头或者言语。
“你去前台问吧。”
“我？难道不应该是你……”
她眯起眼睛盯着我，我立即收声，乖巧地去打听位置。
看，就像这样。
我就像长期挨打的狗，见到主人抬手就会下意识闭上双眼，可又不会反抗。
汪、汪、汪。
打听到位置后，我们一同来到餐厅。食客不多，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子以及他们年轻的家人。
我和瞳坐到最接近大海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梦乃姐领着游客去海边的码头。
梦乃姐似乎在认真地讲解，不过游客们太兴奋，根本没有在听，都在自顾自地聊天。她们坐上橡皮艇，驶出我的视线。
如果不是服务生来打扰，瞳或许会一直望着梦乃姐消失的方向，直到她回来。
即便是钢铁做的心，也会存着一份温柔，只留给重要的人。很显然，我对于瞳算不上重要。相反，我的痛苦是那份温柔的供电装置。我越难受，那温柔就越持久。
所以，一旦这颗诚挚的心被辜负，反作用力势必会加倍地打在我身上。保持理智的瞳都把我摧残到浑身淤青，失去理智的她……恐怕我就要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了吧。
我深深地叹息，无论在哪个平行宇宙，关心瞳的感情生活都不是我会做出的事，这次我纯粹是为了自保……好吧，百分之九十五是为了自保，百分之五是来自我对她的关心。
假如回到上周，我一定不会关心她。当时她在我眼里，仍然是毫无弱点的冷酷女魔头。可现在，她却面对一份只有三道料理的菜单犹豫不决。
就跟具象化的阴天小姐一样，我没办法全力去恨一个凡人化的恶魔。
“先生，您选好了吗？”
“嗯，时蔬沙拉，再要一杯鲜榨橙汁。”
“好的，小姐您呢？”服务生转过去问瞳。
“和他一样，两杯果汁都不要果肉，记住了。”
“好的。”
服务生记好要求，鞠躬离开。
不要果肉……她居然记得。我从三岁第一次喝果汁开始就讨厌果肉，尤其是橙汁中的果肉。喝饮料还要我嚼，这是什么设计？！
“别自作多情，是因为我也讨厌果肉。”
“诶？”
“我不需要你的好感。”瞳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语气相当不屑。
“只需要梦乃姐一个人的，对吗？”
瞳被我的反击吓到了，眼睛瞪得非常圆。
“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又不是瞎子，只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但我建议你别操之过急。做好铺垫，然后再行动。”
转眼间瞳已然恢复了镇定，抱起双臂，轻蔑地说道：
“哎呀呀，不愧是大作家先生，真是了解怎样攻略女生。可为什么你依旧是单身呢？哦……原来是因为现实世界的人类不像小说里那样，能被你随心所欲地控制吧！”
“我——”
“你以为误打误撞碰见我和梦乃叙旧，就自动赋予你权力对我指手画脚了吗？拜托……”
“我知道了。”
我好想回到二十秒前，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凡人化的恶魔也是恶魔！永远不要忘记！
令人不适的沉默被三个手挽手走来的女生打破。
“早呀，阿护、小瞳姐姐！”花崎率先向我们打招呼。
“早。”我冷淡地回应，而瞳连嘴都懒得张，仅仅点了下头。
“咦？”花崎察觉气氛不对，一屁股坐在我身旁，凑到我耳边，“和你姐姐吵架了吗？”
“没有。”
“看来很严重，别生气了嘛！”
花崎把兰奈拉到身边，一起坐在我这边的长椅上。于是绘里不得不坐在瞳身边。她不满地撅着嘴，视线刻意避开瞳那一侧。
“哈哈……”兰奈无故发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啦，奈奈？”
“没什么，只是小瞳姐姐和绘里坐在一起，很像……姐妹。”
“诶？”
姐妹？至尊恶魔和见习恶魔还差不多。
“就是电视剧里的常见人设呀。外冷里热的姐姐，和调皮可爱的妹妹，总之很可爱啦！”
绘里狠狠拍了下桌子！
“啊……好痛……”她呲牙咧嘴地捂着手，忍住疼痛，“我才不想做她的妹妹呢！”
瞳的表情倒是很无辜，完全不清楚为什么遭受了来自绘里的敌意。
其实我也不明白具体的原因，就像我不明白阴天小姐为何只讨厌淹死的鱼。但我很了解，一颗小小的恨意之种用不了多久便会长成参天大树。
不过，瘦小的绘里坐在丰满的瞳旁边，确实像她的妹妹。喔……是因为身材差距才讨厌她的吗？
“妹妹是某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宁可选择现在这位闷骚的白痴。”
性格，一定是因为性格才讨厌她的！一句话侮辱了两个人，真厉害……
“你说谁是娇生惯养呀！”
“诶？难道在场还有另一位身材平平的大小姐吗？”
“你……”
绘里气得面红耳赤，虽然瞳对谁都是口无遮拦，但我隐约察觉到她今天格外放肆。加上之前对我的话，毒舌的程度几乎像是在发泄。
牛羊忐忑不安的时候会保持安静，而狮子则会低声怒吼。也许兴奋之余，瞳也有自己的顾虑。
“唔，对不起，是我多嘴了，绘里和小瞳姐姐不要生气啦。”
兰奈双手合十，诚恳地向对面的两人道歉。花崎同样努力地转移话题：
“嘛……你们看天气多好！我们一会去海边玩吧！”
“下午要去潜水，不如节省点体力。”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刚刚的口角对她毫无影响。
瞳这样表现，绘里继续单方面追究就会显得很小气。所以她气呼呼地鼓起脸蛋，双手撑在两腿之间，盯着桌子上的纹理。
“对哦，下午去潜水……那一会我们去哪呢？”花崎苦恼地撑着下巴。
就在此时，服务生带着我和瞳的早餐来了。
“二位的时蔬沙拉和鲜榨橙汁，请慢用。”
“哎！小哥哥，”花崎伸手拦住服务生，“你知道酒店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最好是省体力的活动。”
“有的，酒店往南走五百米左右，有一间神社，据说许愿很灵。”
“喔……”
花崎尴尬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等服务生走远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
“南是哪边……”
“噗哈哈哈哈！”瞳突然放声大笑，而且是真实的、不带一丁点讽刺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被笑话了呀，我是真的不知道嘛！”花崎挠挠头，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瞳的情绪逐渐稳定，面带笑意地看着花崎：
“南是那边啦。”瞳指着太阳的方向，“我们在北半球，所以太阳在南边。”
“原来如此！”
“今天下午带你们去潜水的大姐姐，她高中时也分不清方向，是个大路痴！”
哦，她想起梦乃姐了啊，怪不得笑得那么开心。哎！等一下，她该不会对花崎产生了什么想法吧！万一我的两大宿敌联手……在炎热的夏天里我竟打了个寒颤。
“兰奈和小葵都很可爱……”瞳说着看向绘里。
“看我干什么啊！讨厌！”
绘里双臂交叉举在胸前，是典型的防备姿态。这可不行哦，绘里，瞳立马就看穿你的心理了。我和瞳斗智斗勇这么久，学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敌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糟糕的性格也算是个奇怪的萌点吧。”
“哼……我不需要你喜欢。”
“我可没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但你说我可爱了！”
“猪也很可爱哦！”
……
她们两个仍然在斗嘴，桌子另一边的我、花崎、和兰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最终，雏田绘里与一堂瞳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绘里被瞳玩弄于股掌之中结束。
× × ×
早餐环节结束后，我和瞳回到了房间，没有一起去神社参拜。
自从《请把我带回家》出版后，我再也没抽到过一张吉利的签。作为浅草寺“凶”签之王，仅凭一己之力就提升了所有抽签者的运气。所以今天我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瞳的理由更简单——她不想。
我躺在床上看新闻，瞳跑到房间的阳台上，漫无目的地望着大海。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屋里的影子渐渐变短，我意识到午时已到。
“咚咚咚！”
有人敲门，不等我反应，门铃就响了起来。
瞳走进屋里，打了个响指，然后指着房门。
“你朋友来了，去开门。”
“哈？你怎么……哦。”
先是没注意到门铃，用手敲门，接着发现了按钮，于是使用门铃。说明门口不是熟悉酒店的侍者，而是……
“你们回来了啊。”
“嗯！阿护的房间和我们的一样哎！”
花崎和兰奈走了进来，而绘里不见踪影。
“绘里呢？”
“诶？她就跟在后面……”
听到自己的名字，双马尾少女才从门边现身。
“干嘛！”
“呃……你要进来吗？”
“这是你邀请我的哦！”
绘里握着小拳头从我身边走过，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瞳是否在场。
“可恶，她还在！”
“不然呢……”
瞳翘着腿坐在床上，注意到绘里在盯着她，饶有兴趣地朝绘里招手，顺便伸展天生的长腿，与其说是打招呼，不如说是挑衅。绘里当然不甘示弱，趁花崎和兰奈看向别处，两指拉住下眼皮，对瞳做了个丑陋的鬼脸。
完全不行啊……绘里，至少也得比中指吧。可能在绘里的上流思想里，做鬼脸就足够不尊重对方了吧。
花崎溜到瞳旁边蹲下问她：
“小瞳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潜水呀？”
“一点。今天梦乃一点换班，她会偷偷带器材来找我们。”
“噢！她叫梦乃姐姐对吗？”
“嗯。”
兰奈走到花崎旁边，左手自然地摸着她的脑袋，花崎不但没有挣扎，反倒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那要不要买点食物带给梦乃姐姐？我们也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兰奈问道。
“哦，这个主意不错，梦乃回来时一定来不及吃午饭。”
瞳起身走去柜子边，把钱包插进短裤后面的口袋，再穿上运动鞋。
“酒店餐厅的料理不能打包带走，我去便利店买些吃的吧。你们几个去——”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和小瞳姐姐一起去便利店随便吃点就行！”花崎从地上窜起来，将瞳的胳膊揽在怀里。
“嘻嘻，我们走吧！”
“哦……”
我们五个人离开酒店，沿着马路徒步，现在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间段。
瞳一如既往地有先见之明，胸口挂着墨镜。她刚要戴上墨镜，却将手慢慢放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我和绘里，又看了看身边的花崎和兰奈。我们都眯着眼睛，勉强用手遮挡阳光。
她翻着白眼，将墨镜重新别在领子上。
抵达便利店，三个女生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内享受空调。瞳把我拦在门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进去之后你提议大家买墨镜吧，店里应该有很便宜的塑料框眼镜。”
“你为什么不说？”
瞳没有理会我的问题，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家便利店的老板大概预想到来的客人都是准备去海边游客，货架上摆了很多海边用品。从遮阳帽到防晒霜，从游泳圈到比基尼，应有尽有。瞳提到的眼镜就摆在比基尼假人旁边的架子上。
我站在架子旁边查看款式，不巧被兰奈撞到了。
“阿护……你在看哪里呀！”
“墨镜啦！”
“噢，我还以为你在看……”
“没有啦。我在想要不要买副墨镜，去海边很实用。”
“是哦！”
兰奈随手拿了一副粉色的心形眼镜戴上。
“好看吗？”
“呃，这么亮的颜色更适合花崎吧。”
“诶？谁叫我？”花崎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我身后冒出来。
“哈哈，阿护说这副眼镜更适合你。”
兰奈把墨镜递给花崎，后者直接戴上，打开手机，把前置摄像头当作镜子。
“不错嘛！阿护挺有眼光。”
兰奈又从架子上取下一副黑框墨镜，镜片的颜色很淡，能看到她的眼睛。
“这个呢，阿护？”
黑色更衬托出兰奈白皙的皮肤，而且正正方方的镜框显得她眼睛很大很可爱。
“咳……挺好的。”
“是吗，那我就选这个了。”
此时绘里也聚了过来：
“你们在选眼镜呀，啊！你们两个选的都好可爱！”
绘里选了一副圆形红框墨镜，紧接着拿了一副像素游戏风格的墨镜。她踮起脚尖，为我戴上。
“哈哈哈哈！好违和啊！”
花崎捂着肚子大笑。另一边兰奈抿着嘴唇，努力地忍住笑意。只有站在我正面的绘里一本正经地捏着下巴。稍加思索，她再次踮着脚，将我脸上的墨镜向下挪了一点，几乎要从我的鼻梁上滑下去。
绘里拽了拽身边的两位，“这样就会好很多了吧。”
“真的诶！阿护突然间变帅了！奈奈你觉得呢？”
“我觉得阿护一直都很帅呀，有种内敛的酷。”
绘里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的作品，对我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遗传和天赋真的很重要。我只能凭借对颜色的粗浅了解推荐“穿什么”，而设计师的女儿连“怎样穿”都能别出心裁。
不远处，瞳从货架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们各自选好墨镜，分别去挑选午饭。
服装设计是绘里的天赋，那在便利店选速食就是我的天赋。
首先，千万不要选意面类！意面长时间放置后会变软，即便重新加热，口感也很差。没有牙齿嵌入食物的切割感。万一加热不到位，意面更是会凝固在一起，让人食欲全无。
其次，在判断买多少食物合适的时候，要比预想中的食量多买四分之一。便当往往看上去很多，实际吃起来却不能吃饱。
最后，如果喜欢面点类，比如面包或压缩饼干，记得要配上一瓶饮料。既方便下咽，又能增加饱腹感。
综上所述，我选择了一份猪排咖喱饭，再配上一盒草莓团子。瞳在我身边，也在选择零食。
“喂，你有没有看到……哦！找到了。”
瞳拿了一盒太妃糖，如获至宝般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你午餐就吃一盒糖吗？”
“当然不是，这是梦乃最……关你什么事？”
我识趣地走开，去收银台结账。
兰奈和花崎已经去速食区开动了，绘里排在我后面，手里只有一个三文鱼饭团和一瓶茶饮料。
结完账后，我加入兰奈和花崎，站在她们旁边吃便当。随后绘里拿着饭团强行挤到我和花崎中间，用后背把我顶开，还顽皮地对我坏笑。
“绘里酱吃得好少啊！”花崎的嘴一刻都不停歇，感叹之后又咬了一口炸鸡。
“嗯……没什么食欲。”
绘里迟迟没有打开饭团，只喝了几口茶饮料。
瞳买了超多零食和两份便当，放在我旁边。
“喂喂……梦乃姐哪吃得了这么多……”
“嗯？”
“算我多嘴。”
瞳抽出一次性筷子，完美地将它分成一模一样大的两根！
作为一个便利店速食料理半职业选手，我自认为我掰筷子的水平很高，至少可以和五年的社畜不分高下。但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我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手法！
那种力量的均衡、角度的精准……少说也得是二十年磨练才能具备的技术！
瞳的速度和力量均为顶级，没想到精密操作同样是细节满满！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对她来说犹如闲庭信步。
瞳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蜜桃果汁，诶？蜜桃果汁？她不喜欢蜜桃汁吧，我印象里她总说蜜桃汁的口感太厚，嗓子会被堵住，桃子的味道在舌头上久久不能散去。不过梦乃姐相当喜欢吃桃子，以前每次来我家都会把果盘里的桃子吃光。
直到大家吃完午饭、准备离开时，绘里仍然没有打开饭团。
距离一点还有十五分钟，我们跟着瞳来到约定的地点——海水浴场的停车场。
中午阳光猛烈，停车场里没有遮阳的地方，小小的墨镜仅能保护眼睛，再加上汽车玻璃反光，停车场的温度相当恐怖。我们这些凡人没过十分钟就被烤成“咸鱼”，纷纷蹲坐在地上。只剩阳光星人花崎葵和炼狱恶魔一堂瞳依旧精神饱满。
绘里出了很多汗，似乎是体力有消耗让她终于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她从口袋里拿出饭团，由于是放在前口袋，她刚刚又是蹲姿，饭团被压成了饭饼。
“啊……”绘里失望地咬了口饭饼，结果彻底勾起了食欲，三口就全部吃完。她把包装袋揣进口袋，环顾着四周，眼神充满饿意，视线慢慢定格在瞳的那袋子零食上。
然而任性的绘里没有直接开口索要零食，倒是她的肚子很诚实地低声诉苦。
目睹这一切的我本打算保持无作为，但美纪子的委托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唉，我还是不够邪恶。
我换上自己最谄媚的表情，蹑手蹑脚地走到瞳身边，刚要开口：
“瞳——”
“拿去。”瞳把袋子塞进我怀里。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表情，要么是来要吃的，要么是来向我表白。”
“哦……谢、谢谢。”
“太妃糖和蜜桃汁除外。”
“知道啦。”
我提着零食回到绘里身边，为了掩饰，我取出一袋薯片，故意在绘里面前做作地大肆咀嚼。
“嗯……真好吃！”
“讨厌！我也要吃！”绘里果然一把抢走薯片，疯狂地往嘴里塞。
“吃那么快，小心扎到上口腔啦。”
但绘里没理会我的嘱咐，一片接一片地吃光了整袋家庭装薯片。
× × ×
我们比原计划多等了二十分钟，梦乃姐才出现。她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摆着六套潜水设备。
“各位久等啦！”
“呀，你是梦乃姐姐吧！我叫花崎葵！”
“你好呀，我叫真理梦乃。”
她们几个互相自我介绍之后，梦乃姐向我们普及了一些潜水常识。
“唔……这次我带你们潜水没有和领班打招呼，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呐！”
“好！”
“为了保险起见，大家两两分组，两个人之间用绳子相连，以防在海里迷路。”
随后梦乃姐带着三个女生去海滨浴场的更衣室换潜水衣，由于只有四个单人更衣间，我和瞳在外面等着。
“喂，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参加酒店的‘观光潜水项目’？”
瞳没有正眼看我，比量着潜水衣的大小：
“梦乃不喜欢她的同事，况且潜水也没什么难度。”
“诶，是这样吗？”
“你看，”她指向我身后，“海边不是有很多自己带器材来潜水的游客吗？我昨天参加了酒店所谓的‘观光潜水’……你记得小时候幼稚园会带你们去公园玩吗？就是那种感觉，我全程都被当成小孩子。”
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别说是成年人，即便是真的小孩子也会反感吧。
梦乃姐换好潜水服，最先走出来，把便服叠好放进背包。瞳趁机把买的零食和便当都送给她，不过她只吃了几口便当，就把剩下的食物全塞进包里。
兰奈第二个出来，潜水服的贴身设计让她有点害羞，下意识用小臂遮挡身体。而第三个出来的花崎毫不在意这些细节，甚至一本满足地抚摸着潜水衣的材质。
更衣室空出来了，我和瞳分别走进隔间，换上潜水衣。等我们再出来时，绘里仍然在里面磨蹭。
“绘里酱！你换好了吗？”花崎在她门口询问。
“换好啦！只是……这套衣服稍微有点大。”她说完推开门，走了出来。
梦乃姐给绘里准备的潜水衣是成年款里的最小号，但绘里的胳膊和腿实在太细，潜水衣在她身上像是普通的一体式睡衣。
“诶，还是太大了吗？”
梦乃姐开始在背包里寻找着什么。
“有了！”
她拿出四根粗橡皮筋，捆在绘里的手腕和脚腕上。
“这样水就不会灌进去啦。”
“嗯！谢谢梦乃姐姐。”
六人都换好衣服，梦乃姐带我们来到一家水上用品租赁店，租了一条黄色的橡皮船。
“坐稳啦，我要开船了。”
梦乃姐坐在船尾掌舵，瞳坐在她旁边。花崎跪在船头，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兴奋地欣赏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相比之下，兰奈和绘里胆子比较小。兰奈老老实实地抱膝坐在我对面，我旁边的绘里则是标准的鸭子坐。据说这是女生专属的坐姿，男生绝对做不到。长得像女孩子的男生也不行。
黄色的橡皮艇在蔚蓝的大海上非常显眼，如拉链一般，在平静的海面上向两侧掀起波澜。
我们沿着海岸线向南前进，距离出发的沙滩越来越远。
梦乃姐把船停在一处峭壁下面。
“这里就是啦，没有沙滩也就没有游客，所以鱼很多哦！非常适合潜水。”
梦乃姐再次向我们强调了安全问题——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虽然不会有鲨鱼之类的，但偶尔会有水母经过，要小心哦！”
说完她为花崎和兰奈在腰间绑上安全缆绳，帮助她们背上氧气瓶、戴好呼吸面罩和耳塞。
花崎和兰奈并排坐在橡皮艇的侧面。兰奈似乎有些害怕，花崎同样注意到这点，于是抓住兰奈微微颤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准备好！三、二、一！”
梦乃姐一只手推花崎，一只手推兰奈，把她们两个同时推进水里。
“接下来是小瞳和绘里哦！”
“诶！”她们两个同时开口。
“小护好像不太会游泳嘛，我作为教练，肯定得亲自关照他。”
梦乃姐说完坐到瞳旁边，“小瞳运动细胞那么优秀，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和绘里吧。”
“好吧……”瞳稍显失落地点头。
绘里看上去极不情愿，固执地坐在我身边没有动弹。
尽管如此，在初次见面的梦乃姐面前，她还是收起脾气，遵从梦乃姐的安排。瞳也没有过多戏弄绘里，戴好面罩和她一同潜入水中。
“接下来就是小护了哦。”
“嗯……等等，梦乃姐。”
“诶？怎么啦？”
“你为什么要说我不会游泳？是……为了避开瞳吗？”
梦乃姐目光躲闪，我知道我的猜测应该很接近。
“小瞳……我不想让她误会啦。”
“哦，这样啊。”
梦乃姐对我挤出微笑，背上了氧气瓶，我也背上氧气瓶，但在戴上面罩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梦乃姐，你是如何……呃，怎么形容呢？如何驯服瞳的呢？”
“噗……哈哈，这个问题嘛……”
梦乃姐坐到我旁边，搂着我的肩膀。
“小护你知道吗？强势的女生也是女生哦。她们一样喜欢被夸奖、被爱护的感觉。你别看小瞳总是钢铁一样，其实小小的赞美就能让她非常开心呢！”
“是……这样吗？”
梦乃姐斜着脑袋，头发轻轻偏向一侧：
“小护有多久没有对叫小瞳一声姐姐了呢？”
我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有多久了。瞳是我的姐姐，我很清楚这个事实。然而每次见到她时，我却只把她当作“一堂瞳”，一个喜欢欺负我的麻烦鬼。
我们之间的矛盾，所有争吵、打斗，我统统怪罪到她身上。
或许，我也有错呢？
“好啦！别发呆啦！一旦进入水中，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啊，好的。”
梦乃姐温柔地给我戴上呼吸面罩，很小心地没有让皮筋夹到我的头发。
她对我竖起大拇指，然后拉着我的胳膊，一同翻进水中。
正如梦乃姐所说，进入大海的瞬间，世界——
安静了。
四周的一切仿佛被按下静音，唯有呼吸时吐出的泡泡声。
大海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它既可以是生命的起源，亦可以是生命的坟冢。航行在辽阔海面上能让人充满希望，沉溺于黑暗的海水则令人绝望崩溃。
黑漆漆的海底，连光芒都无法抵达的地方。那里有什么呢？
亚特兰蒂斯？波塞冬神殿？
大菠萝？
× × ×
花崎和兰奈最先下水，此时已经游到远处的礁石旁了。“一大一小”组合也没有在船边过多停留，两人保持着一条安全绳的距离，向花崎那边游去。
梦乃姐对我比划手势，示意我跟上其他人。
礁石附近有很多小鱼，它们成群结队，穿梭于石头之中。稍大一点的鱼则单打独斗，自己寻找食物。
有一条黑色的鱼胆子很大，在我们身边游泳。梦乃姐应当知道这只鱼的名字，但我没有菜单的帮助实在无法分辨。
这片区域的顶级掠食者——花崎葵，正躲在海草后面，安静地观察着黑鱼。单纯的黑鱼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潜伏在身边，依旧自在地吃着礁石上的微生物。
这只年幼的花崎葵虽不具备老年猎手的经验，不过她的天性告诉她，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她继续寻找着机会，随着水草飘动的节奏调整身体姿势。
是时候了！花崎葵用力一蹬，带着木下兰奈一起向鱼冲了过去！
这次时机并不成熟，黑鱼刹那间便不见踪影。看来这只花崎葵今天要饿肚子了。
花崎气愤地挥舞着拳头，由于水的阻力，她挥了几下就放弃了。
噢！我爱潜水。因为潜水的时候没人能讲话。无论花崎还是瞳，此时都变成了哑巴。花崎再努力，最多只能搞出一点泡泡。
说起瞳，她悄无声息地游到梦乃姐旁边，腰间的安全绳拽着闷闷不乐、交叉双臂的绘里。
梦乃姐注意到瞳贴在自己身边，先是转身对她竖起大拇指，然后挥舞着双手召集所有人。
她比划着手势——跟……她？大概意思是跟着她游吧。
随后梦乃姐带我们沿着海岸线游了一会。在相对浅的水域，我们遇到了不少海胆。它们黑漆漆的，像《龙猫》里的黑煤球一样聚在一起。嗯……今晚吃海胆寿司吧。
见我们的速度愈发变慢，梦乃姐默默地改变方向，带我们游回船边。她熟练地翻进船里，摘下面具，潇洒地甩了甩白色的短发。
我抓着橡皮艇上的绳子，企图把自己拽上去。但身上附着的水很重，更何况还有器材，我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上船。
梦乃姐抓住了我的手，哇……她力气好大！一下就把我拉到船上。
我们两个又合作把花崎和兰奈接上来，只剩绘里和瞳在水里。
“呃，小护，你把她们拉上来吧，我去启动引擎。”
“噢，好。”
我瞥了一眼花崎和兰奈，她们正在用毛巾擦头发，没空帮我。
唉，瞳该不会把我拽进水里吧……我提高警惕，对瞳伸出手，却被她全然无视，自己抓着橡皮艇的绳子，轻松地翻进船舱。
瞳的安全绳连着水中的绘里，她应该需要我帮忙吧。
绘里游到船边，我再次伸出手。可她也没有接受我的帮助！
她模仿瞳的姿势，紧紧抓着橡皮艇的绳子，两只腿在水里拼命蹬。
可她的力气远不及瞳，折腾了十几秒都没上来。
我翻着白眼，索性直接握住她的胳膊，使劲拉她上来。谁知这家伙根本不领情，还想要甩开我！
我不得已松开手，结果绘里失去重心，向水里倒了下去！
就在绘里即将碰到水面的瞬间，安全绳发挥了作用。
是瞳及时地扯住绳子，绘里才没有落进水里。
虽说穿着潜水设备掉进海里没什么大问题，但拍在水上，尤其是大面积接触，还是很疼的。
瞳一使劲，把绘里从水里提了上来，像猫咪一样放在身边。
绘里摘下面罩，扭扭捏捏地从嘴里挤出一句：
“谢、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不过瞳的听力更好。
“我是怕你把我拉下水。”
“人家哪有那么重啦！”
“拉你上来我可累坏了呢。”
“切！”绘里嘟着嘴躲到花崎和兰奈身边擦头发。
瞳也拧了拧头发里的水，嘴角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 × ×
回到海滨浴场、换回普通服装后，梦乃姐要先把器材放回酒店，以防被人发现。
我们坐在沙滩上等她回来。绘里靠在兰奈身上，兰奈靠在花崎身上，花崎……花崎还是很有精神。
“晚上去泡温泉吧！”她提议。
“诶？”
“泡温泉缓解一下肌肉的劳累嘛！哈哈哈……VIP卡不好好享受怎么行呢？”
“可是小葵酱，VIP温泉是混浴……”绘里提醒道。
“混浴穿泳衣就可以了嘛，普通区人超多的！说不定会更尴尬！”
“嗯……”
“啊呀……我忘记阿护了！”花崎一拍额头，仿佛恍然大悟。
拜托……我就坐在你面前啊。既然根本没有想起我，那我就不去了，哼！
“没关系，我可以在房间里泡一会。”
“真的吗？太棒啦！”
许久没有说话的兰奈坐直身体，脸颊泛红。
“阿护不来吗？”
“嗯。我去了你们会不舒服吧。”
“但混浴还会有其他男性啊……如果你不来，说不定我们会觉得更不自在。”
“啊！”花崎叫了一声，“是哦！奈奈说的有道理！阿护不在的话，我们遇上奇怪事件的概率就大大增加！”
不……你们带上瞳，遭遇任何奇怪事的概率就已经为零了。
兰奈歪着头对我微笑，我知道她根本没想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问题，仅仅是单纯想和朋友一起泡温泉。
我没有她的那份纯粹，所以……不自觉地开始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发展。
咳咳！这是小说作家的自我修养！
“就这么定啦！阿护和小瞳姐姐都要一起去！”
“诶？我也要去吗？”
“当然啦！小瞳姐姐和梦乃姐姐！”
梦乃姐刚好回来，撑着腿半蹲在花崎旁边。
“要我去哪里呀？”
“泡温泉！我们晚上要一起去VIP区泡温泉。”
“哦……”梦乃姐的眼神突然黯淡了，“我就不去了。VIP区我没办法进去。”
绘里立刻就想到了对策：
“我有办法哦！梦乃姐姐，我妈妈有一张VIP卡，她要忙走秀的事，所以你可以用她的卡。”
“啊……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客人的VIP卡，我作为酒店的工作人员，嗯……是你们的侍者。就算有VIP卡也……”
“能进去就行了嘛！”
“不……即便进去……今天能带你们潜水我就很开心啦。温泉的话，你们去就好了，不用管我。”
听到这话，瞳从绘里、兰奈和花崎的身后绕到梦乃姐身旁，把手搭在梦乃姐的肩膀上。
“如果梦乃只把我们当成客人看待，未免太让我们伤心了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能和大家一起玩我真的很开心——”
“那就不要说但是。和我们去吧。”
“嗯……好吧。”梦乃姐摸着瞳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眼神渐渐动摇，“谢谢你们。”
曾经并肩的好朋友，如今身份却大不相同了呢。
× × ×
“啊……好舒服……奈奈快下来呀！”
“嗯！来啦！”
兰奈咬着嘴唇，用脚尖试了一下水温后，才放心地走进温泉。
“别傻站着啦。”绘里把我推到一边，同样试了下温度才下水。
混浴的池子蛮大的，而且是露天设计，相当有情调。温泉里的其他客人是几位高瘦女子，坐在距离花崎她们最远的地方，看上去应该是这次走秀的模特。
瞳和梦乃姐在更衣室里还没出来，花崎、兰奈和绘里聚在一起，身穿泳衣，头上搭着毛巾。
潜水时我就想说……没有双马尾的绘里，看着有点不习惯。既没有发带也没有双马尾，简直就像超小号的美纪子啊！
我穿着泳裤在池子旁站着，无法踏出关键的一步。
进去之后……坐到哪里呢？找个角落自己呆着？还是恬不知耻地去兰奈身边？明明是她要我来的，为什么不主动叫我过去呀！
“喂，你在女性浴池干什么？”
“啊！”
瞳故意吓我，我转身的时候重心不稳，后仰着摔进池子里。
“啪！”
这样拍进水里果然很痛！
“呀，小护不要紧吧！”梦乃姐扶我起来。
“没事……”
“那就好。”
梦乃姐把毛巾绕在脖子上，笑着向另外三位走去。
瞳没有立即跟上她，而是仰望着天空，似乎在寻找月亮。我猛然间意识到她昨晚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了。
“今晚的月色不美啊。”我提醒她的同时摆好防御姿势。
“嗯？哦，是啊。”
瞳甩甩头，把毛巾浸湿，擦了擦肩膀和手臂。
我和她来到其他人聚集的地方，她们正在比较肤色，我和瞳没有插话，坐在旁边当观众。
“奈奈真的好白啊！”花崎托着兰奈的小臂，眼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小葵也很白哦。”梦乃姐说完把自己的胳膊摆在花崎的胳膊旁边，“想要皮肤白皙的话，要好好学习哦，考上大学。不然像我一样，每天都被晒，很快就晒黑了。”
“没有啦，梦乃姐姐的小麦色现在非常流行！再配上白头发，简直是梦幻的搭配啊！”
“对啊，梦乃姐姐，我听妈妈说，不少模特都去用变黑喷雾来模仿你这个肤色呢！”绘里也把胳膊伸出来，放在一起比较。
“诶，这样啊。”梦乃姐被夸奖到害羞，挠了挠耳朵。
花崎捏着下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四条胳膊……
“有结果啦！奈奈最白！和她比起来我们都一样黑！哈哈哈！”
四人开心地互相泼水打闹，不同颜色的泳衣在白雾弥漫的温泉里格外显眼。
瞳靠过来，在我耳边低语：
“小葵的情商很高嘛。”
“啊，有时高有时低。”
“装傻也是情商高的一部分哦。”
“嗯？”
“你会懂的，早晚有一天。”
瞳举起手臂，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以免受伤。
“我想摸一下你的头而已。”
“啊？”
瞳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她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与以往不同，这次不像是要捏爆我的脑袋。
我理解花崎中午被兰奈摸头时的心情了。真的好舒服……
瞳的温柔，我体验到了。哪怕短暂。
强势的女生，也是女生。
梦乃姐的话回响在我的耳畔。
“那个……姐。”
“嗯？”
说什么呢？要说赞美的话对吧！姐，你辛苦了。不对，她又不是打工养我的那种姐姐。姐，你身材真好？这太怪了吧！别毁气氛啊！糟糕，意境没了，嘴巴要自己乱说了！
“现在积德行善有点晚了哦。”
啊！我的头发被她揪了起来！整个人都在慢慢上升！
“白痴。”她松开我的头发，起身去寻找梦乃姐。
唉，只差一点就能说出来了。
瞳找到梦乃姐，和她说了几句，没过十分钟，两人便先行离开了。
“刚刚忘记阿护了！”花崎找到我，抓住我的胳膊。
“阿护也好白啊！和奈奈比一下！”
她把我和兰奈拉到一起，一手托着我的右臂，一手托着兰奈的左臂。
“嗯……不分高下呢！”
“阿护平时注意保养吗？”兰奈问道。
“没有。”
“哈？天生就这么白吗？好可恶！”
花崎把我往边上一推，自己坐到兰奈旁边，两个人聊起女生之间的私房话。
一个茶色头发的女生来到我面前……绘里，真的有点不习惯……虽然潜水时就见过这个披头散发的造型，但头发在水里是反重力运动，所以感受不是特别强烈。
“阿护，你知道哪里有卖饮料的吗？”
“嗯，在……”
“一起去嘛！”
“哦……”
《力所能及地帮助绘里同学！》
第一集，买饮料。
动画监督：雏田美纪子；
一堂护，CV：一堂护——不，我认为我的声优让神谷前辈来当比较好。嘻嘻……
我和绘里分别换好衣服，在更衣室外面见面。
“你想喝什么？奶茶、果汁？还是自动售货机买点可乐？”
“不知道诶，嘿嘿，你陪人家去逛吧！”
“我看宣传手册上说，这层有个休闲区，去看一下如何？”
“嗯！”绘里靠近了一些，不过背着手，仅仅是距离很近。
我和绘里在休闲区，一人点了一杯带冰淇凌球的可乐饮料。
我们对面而坐，小心地处理这两杯“炸弹”。嗯……这种饮料我在东京试过一次。万一太用力，贸然把冰淇凌戳进可乐，两者就会产生惊人的破坏力！具体一点就是把桌布弄脏。
炸弹解除后，我问绘里：
“话说，你潜水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上船呢？”
“啊！是因为……瞳做到了，所以我也要做到。”
“哦，难怪。”
“她总是一副‘姐最厉害’的样子，好讨厌！”
“瞳这个人——”
我刚要谈论瞳，她就从我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怎么啦？”绘里回头查看我盯着的方向。
“没……我看见瞳了，她好像和梦乃姐在一起。”
“哦！你提起这个，我想问一下……你姐姐和梦乃姐姐，她们是……恋人吗？”
“呃……”
“真的是情侣啊！”绘里捂住嘴巴，瞪大双眼。
“总而言之，瞳这个人——”
绘里站起来，把随身物品收好，“我们去跟着她们吧！”
“为什么？”
“我好奇！不可以吗？快走啦，一会就跟丢了！”
“哦……”
× × ×
梦乃姐和瞳走进了酒店走廊的吸烟室，里面除了她们没有其他人。
我和绘里躲在门外，周围够安静，我们勉强能听到屋内的声音。
瞳和梦乃姐都不抽烟，之所以来吸烟室，想必是为了独处。今晚瞳特地穿上了高中时期的连衣裙，既能凸显身材，又能勾起回忆。
看来她是要孤注一掷了。
屋里迟迟没有声音，于是我用今天从花崎那学到的技巧，把手机前置摄像头当成镜子，偷偷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梦乃站在灯下，而瞳站在烟类自动售货机的阴影里。
“梦乃……”瞳鼓起勇气，“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诶？小瞳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呀？”
“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是两年前。”
“都过去了嘛。”
“那时候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不过！我现在回来了！东京和伊豆的距离也不远……”
瞳的声音很大，但很僵硬，像是忘记台词的演员，在舞台上慌张地补救。
“唔，小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回答是，不可以。”
“这样啊……”瞳的语气失去了那股强大的力量，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别伤心啦，小瞳。我的决定，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或者不想见到你。恰恰相反，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区、同一栋楼。我想每天都能见到我最喜欢的小瞳啊！只是……”
梦乃姐深吸一口气，愧疚地看着瞳——
“我来到伊豆的原因其实是……你刚离开时，我想要等你回来，可小瞳所处的世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位置了。也可能那里从未有过我的位置吧。”
位置？哦……
我想起前辈的一句名言，“遥远的不是距离，而是次元。”
比次元更遥远的，是阶级。
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的人，和出国留学的人，怎样才能重新走上同一条放学回家的小路呢？
“呐，小瞳不要笑话我哦，但现在我在这家酒店也算是重要人物了呢。”
瞳和梦乃姐同时苦笑起来，又同时戛然而止。
“我想再干上几年，然后试试转职，说不定会回到东京哦，所以日后绝对有机会再见！”
“嗯。”
“不过呢，名为《一堂瞳》的这本书，我想是时候展开下一卷了。你觉得呢，瞳？”
瞳低着头，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许久都没有开口，任由时间无声地流走。
绘里蹲在我旁边，眼前这个脆弱的瞳让她陷入沉思。
我关掉手机，靠着墙，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一堂瞳和真理梦乃的人生，就像两束不断前进的光芒，短暂地照亮彼此后，在无边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