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辈在恋爱喜剧里全是相同的设定吧
午休时偷听前排的女生聊天真的很有趣！
咳，偷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可是如果不希望被偷听，那就小点声嘛……
她们用近乎吼叫的音量聊天，时不时还会笑得前仰后合，导致我的桌子和她们一起抖动。
所以我在她们闲聊中获得的灵感就算是补偿啦！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Lolita and Love新出了一款裙子！超可爱的！放学要去看看吗？”
“Lolita裙呐……那个貌似很贵吧！而且一般人也驾驭不了Lolita裙。”
“C班的花崎说不定可以。”
从她们口中听到花崎的名字就像触电一样，让我不自觉地凑近了一些。
“哪有花崎驾驭不了的衣服嘛，哈哈哈，她身材那么好。”
“呵，是啊。你知道她成立了一个创作社吗？”
“知道呀，她连宅男都不放过，太可恶了。”
“就是就是！我听说根本没人愿意去，肯定很快就解散啦。”
……
她们自然地开始谈论花崎，三人毫不掩饰内心的羡慕和嫉妒。
“她肯定故意选了小一号的校服啦！不然怎么可能……对吧！”
“对对对，我早就想说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她的裙子好像比其他人的都短！”
“因为她总把裙子提很高呀。”
“太无耻了，要竞争也得公平点嘛！”
你们就算不穿裙子也不会比花崎更受欢迎的！
我在心里大吼。
外界对我所在的E班看法大致相同，他们认为“精英E班”的学生都是经过筛选出来的优秀人才，还没有进入社会就被盖上了成功的徽章。E班的学生理所当然地要考上好大学，顺理成章地进入大企业工作。
然而我亲眼目睹邻桌的男生为了不被踢出E班而终日愁眉不展，夜不能寐。他日益加重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此之外，精英E班根本没有让学生成为真正的精英。只能让他们更擅长考试罢了。
在待人处世方面，把技能点全加在考试上的精英们甚至远不如普通班的学生。
狠狠地批判了一通体制之后，我气愤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但我为什么会生气啊……
前排的三个女生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聊天，看来我的沉默内心抗争并没有影响到她们……
她们愈发吵闹，而我越是想分散注意力不去听，她们的声音越是冲破层层阻碍扎进我的耳朵。
我面朝下趴在桌上，用食指堵住耳朵，可她们的笑声却通过桌子的震动传进我的头骨。
啊啊啊啊！！！
我隐约听到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瞬间，世界安静了。
是老师回来了吗？
“哈喽！阿护！”
我猛地抬头，花崎的脸就停在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
“诶？身为社长难道不能来看望社员吗？”
“我才不信。”
“嘻嘻……”
花崎直起身子，像老年人一样敲了敲后背。
“到底要干嘛？”
“去商量一下该如何招新呀！”
“这种事你决定就可以了……”
“哎呀，我知道阿护最聪明了，来帮帮我嘛。走啦！”
花崎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座位上拖出来。
我忽然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做。
“对了花崎……”
我稍微提高了声音，保证那三个女生能听到。
“你的校服很合身哦！”
× × ×
302活动室里孤零零地摆着两张桌子。
两张桌子上分别放着便利店的便当。毫无疑问这是花崎“亲手购买”的爱心午餐……
“阿护一定没来得及吃午饭吧，这份给你。”
花崎把温暖的咖喱猪排饭推给我，自己留下了一盒黑椒牛肉意面。
嗯？为什么我这个便当盒的塑料盖子上有水雾，而花崎的盖子却很干净。她是不是把坏的给我……哦，等一下。
“我怎么感觉你那份意面更好吃？”
“哪有啦，猪排饭……”
花崎吞了下口水，盯着我手中的便当，眼睛像是黑夜里的猫头鹰一样在放光。
“猪排饭多好吃啊……”
“喏，这个给你好了，我今天想吃意面。”
“可是……”
“别啰嗦啦。”
我和她交换了便当。果然，意面是凉的。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吃冷饭，下午又会肚子疼吧。我仅仅是出于同情才和她换的哦。
“对不起哦，阿护，那份是我刚买的，所以没时间加热。”
“不要紧，我就喜欢冷掉的面。”
才不是呢。冷掉的意面凝固成一坨，看着没有食欲，吃起来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因为酱没有覆盖在每一根面条上。
在伊豆的时候我就提过，千万不要买便利店的意面。只能怪花崎不会读心术。
“我开动啦！”
花崎掰开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
我比她淑女多了……每次只吃一小口，而且每块肉都要咀嚼很久。呕……
“说真的哦，阿护，关于招新你有什么办法吗？”
先让我把这块弹力牛肉咽下去……
“在你的朋友里随便抓一个不就好了。”
“不行啦！他们都是那些成功的大社团的成员，再说他们对写小说也不感兴趣。”
毕竟他们自己的生活就足够精彩了嘛。可恶的现充，处处与我作对。
“那就去体育馆或者学校的小卖店附近宣传一下，总会有人感兴趣吧。”
“这个想法不错哦！不过我觉得去图书馆更好。我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
花崎葵……图书馆……借书？哈哈哈哈哈！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花崎葵，直到她心虚到红着脸改口。
“去图书馆用卫生间的时候，行了吧！人家也会看书的嘛！只是不看图书馆里那些深奥的书……”
深奥的书非常实用哦，尤其是在诡辩的时候。
比如，“我认同你的观点，可是如果你读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演员的自我修养》，你就会明白，表演绝不能拘泥于表面，演绎校园不良少年的时候，必须要相信自己就是坏人，而不是在假装强硬。”
这样说话，就会比干燥的辩解更生动，同时还能体现自己渊博的知识量。
“阿护！你在听吗！护！”
“啊？哦……我在听。”
“真是的，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你说什么了……”
“嘶！”
花崎咬着牙吸气，举起手假装要打我。
“我说啦，图书馆里有不少陌生的同学在独自学习，我们可以试着招他们入社。”
“招那些没参加社团的孤僻同学吗？”
“哈？你难道嫌弃他们？你遇到我和奈奈之前不也是一样嘛。”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我觉得他们选择孤独是有理由的，就算他们对创作小说感兴趣，也未必就会主动改变自己的习惯。”
花崎委屈地撅起嘴，拨弄着耳边的头发。
与花崎和兰奈相遇的下午，我明明有一百个正当的理由拒绝她们，但那时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一步步走进她们设下的陷阱。
这次招新，或许能复刻当初的策略呢？
只可惜我不是兰奈……
“嘛，我可以陪你去试一下啦。放学之后怎么样？”
“好呀！就在图书馆见面。”
转眼间便恢复了精神，这才是花崎葵嘛。
“说起来，阿护，你明天放学后有空吗？”
“除了来这里就没别的事了。”
“那……我们——”
花崎的话说到一半，活动室的大门被“唰”的一声滑开，撞在门框上。
我们得开始学着锁门了……或者在门上挂一个“慢开”的标志。
“一堂前辈！”
“我们来了。”
两个粉头发少女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将我围住。
“你们……”
“我们是来邀请一堂前辈吃午饭的！”
“与我们共进午餐吧，前辈。”
亚耶搂住我的左胳膊，生硬地将我提起来，亚美迅速靠到我的身边，胳膊缠在我的腰上。
我被浅尾姐妹夹在中间，不知所措地用眼神向花崎求助。
花崎眼睛圆睁，嘴巴咧开，脸上写满诧异。
“走啦走啦，一堂前辈，再不走就午饭就凉了！”
“小葵姐，前辈借我们用一下哦。”
不等花崎回复，亚耶和亚美就合力挟持我到门口。
我挣扎着回头望向花崎，她仍然保持着那副惊呆的颜艺。
于是浅尾姐妹没有犹豫，将我带离302活动室。
× × ×
“一堂前辈想要手卷？饭团？”
“呃……”
“还是我和姐姐呢？”
我连连后退，亚耶和亚美步步紧逼。
“话、话说，这是哪里啊哈哈哈……”
“这里就是我们的国际象棋社啦！午休暂时没有其他成员。”
“阿俊一会就来，前辈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国际象棋社的活动室比302室大一些，看来302的确是全校最小的活动室……这里的桌子摆放整齐，每张桌子的两边都有椅子，因为是国际象棋社嘛。
“咚咚咚！”有人敲门。
我赶紧从浅尾姐妹的围攻里逃了出来，主动去开门。
“请问这里是……诶！！！阿护？！你怎么在这？”
绘里后退一步，仰起圆圆的脑袋，检查活动室的门牌号。
“没走错啊，我们创作社搬到这里了吗？”
“不是……我是被……”
我压低声音，凑到绘里耳边。喂，你有必要躲开吗？
“我是被绑架到这里的……”
“哈？”
亚耶和亚美出现在我身后，分别抓住我肩膀的一侧，把我拉回活动室。
“呃……你们好？”
“你好呀！”
“欢迎来到国际象棋社。”
“噢，没走错啊……咳咳。”
绘里戴上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我建议维基百科把她此时的表情收录进“礼貌的微笑”条目下面。
“请问贵社团的活动时间是几时呢？”
“噢！活动时间和大部分社团一样啦，从放学到五点半左右。”
“偶尔棋局太激烈，也会延迟到六点。”亚美补充着。
“我明白啦。”
绘里该不会是想要换社团吧……虽说创作社到目前为止几乎没做过和创作有关的事，改名叫“浪费时间社”都不算过分。可绘里是重要的成员之一呀！她要是退出，我们不仅要多招一人，而且……以后还怎么去和美纪子阿姨见面呐！
停停停……我记得花崎昨天和我说过，绘里是要去参加比赛才暂时不能来社团活动。
任性的大小姐在搞些什么啊？
绘里彬彬有礼地向浅尾姐妹微微鞠躬，后退着离开了。
大约十秒钟过后，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不要和别人说见到我的事！说出去你就死定啦！”
“你要换社团吗？”
“不关你的事！(≧∇≦)ﾉ”
“哈？”
“颜表情点错了啦！”
我没有再回复她，她却追加了一条消息——
“白痴白痴白痴，你们两个都是大白痴！”
我们？花崎没有惹她吧……我也没有啊！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嘛。
绘里走后，亚耶再次拿着饭团和手卷来找我，亚美倒是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站着，像是在等人。
我从亚耶手中接过饭团，她满意地坐在我对面，拨开手卷的保鲜膜，大口吃起来。
“你妹妹在等谁呀？”
“亚美啊……嘻嘻，一堂前辈喜欢亚美吗？”
“你是怎么把我的问题和喜欢挂上钩的……”
“我告诉你哦，前辈……”
她回头确认了一下亚美没有在偷听。
“亚美喜欢小野俊介噢！”
“真的吗？”
“嗯！我偷偷解锁过她的手机，里面有个相册，全是她和俊介的聊天记录。”
小野俊介，那个喜欢足球的后辈啊。为得到插图他还真是卖力……
“小野似乎有女朋友啊。”
“对吧！我也是这么劝亚美的。但是……唉，是亚美先认识俊介的，所以她才不甘心吧。”
既然如此，她们为什么要缠着我……这样问有些不礼貌，容我重新措辞。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缠着我？”
……好无厘头的笑话。
“喜欢俊介的是亚美，我喜欢的是……”
亚耶低下头，眼睛却始终盯着我。
“我真的很崇拜前辈。前不久在体育馆里我见证了你击败森下诚前辈，当时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瘦弱的前辈居然有那么强大的能量！暑假补习班你又替小葵姐顶撞老师。”
“你怎么知道这个？”
“都是俊介说的啦，他也很崇拜你呢。俊介总说前辈虽然低调，但绝不胆小。既有智慧，又有行动力。”
嘿嘿嘿……
无论是谁都不会讨厌夸赞吧！就算是奉承，也能让人开心很久。想要被夸，有错吗？以“实话实说”为由，说着毁掉别人一天好心情的话语，就是率真了吗？
远离不喜欢的事物就好了嘛，为何要恶语相向，再踩上一脚呢？
哈，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正是瞳对待我的方式。
“呐，一堂前辈。”
“嗯？”
“可以让我……和亚美继续做你的仰慕者吗？”
亚耶趴在桌上，侧着脸仰视我。
我非常清楚地听到心脏工作的声音，在血液涌上额头前点了点头，然后扭开脸。
“嘻……太好啦！”
亚耶将剩余的手卷全部吞下，满足地摸着胃口。
没过多久，国际象棋社的门缓缓地打开，一个清爽阳光的少年走了进来。比起上次见面，他强壮了不少，应该是加入足球社附带的好处。
“一堂哥！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小野。”
“哇，能和一堂哥一起吃午饭……我有好多故事想跟你分享！”
“嗯……”
那么，下一卷再见啦，小野俊介。
× × ×
一束光从太阳出发，需要穿越宇宙的真空、地球的大气层，再经历无数的折射和反射才能抵达人眼。
而九月的每天都有这样一束勤勤恳恳的光，不顾千难万险、突破重重障碍，只为在下午三点二十九分准时晃到我的眼睛。
宇宙和绘里一样任性！
不过被晃到之后，放学铃就该响了。
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一位同学从教室最右边连翻四列桌子，冲到最左边的一位同学身边。
他二话不说，直接一拳打在那位同学的小腹上……被打的同学自然是全力还击。随后，两人同时爽朗地大笑起来，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
男生的友谊就是这样吧……体育运动、电子游戏，以及互相绝育。
我收拾好书包，前往和花崎约定好的图书馆。
花崎罕见地在我抵达前就摆好了桌子，而且做了一个写着“创作社招新！”的纸板。有几分大社团的架势。
我不声不响地坐到她旁边，她斜着眼瞅了瞅我，明显有话要说。
这种情况最好是岔开话题，聊一会不相干的话题，花崎就会忘记她酝酿许久的台词。
“有人来咨询过了吗？”
“还没有。”
“没事，再等会就好了。”
“嗯。”
……
“你来得很早嘛。”
“放学就来咯，不然呐？”
花崎的脸蛋轻微鼓起，她转过头，每一次眨眼都充满了情绪。
“呃……”
“哼，重色轻友。”
“啊？？？”
生平第一次有人指责我重色轻友哎！心里有点美滋滋的是怎么回事？
“浅尾姐妹没有把你活吃了吗？”
“她们不是食尸鬼啦。”
“那就是魅魔！”
“好吧。”
花崎抿嘴做着深呼吸，眉心的肉渐渐放松。
“算啦算啦，阿护不是我的财产。”
她内八字踮着脚尖，胳膊架在大腿上，两只手撑着下巴，整个人像刺猬一样缩成椭圆球状。视觉上比往常小了很多，她所散发的光芒也不再耀眼。
十分钟后，图书馆涌入了一批发色各异的学生。正如花崎所说，许多学生会在放学后来图书馆继续学习。而图书馆也非常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单人桌椅。
在公共场所独自占用多人座位真的好尴尬，总觉得每个路人都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喂，花崎，是时候行动了吧。”
她望了一圈四周，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们选中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位拿着口袋书的女生。她和兰奈的打扮类似，黑色的长发加上黑色过膝袜。头发上缠着一些红色的带子。
她专注地读着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花崎用肩膀将我朝她的方向顶过去。
拜托，我不会和陌生的女生交流啊！
但花崎的态度很坚决，像电影角色一样，戏剧化地对我缓慢点头。
你是初代奥特曼吗……
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好……”
“嗯？”
她把口袋书扣在桌上，抬起头注视我的眼睛。
“请问你对创作轻小说，不，创作故事感兴趣吗？”
“不，不感兴趣。”
“打扰啦。”
失败也是完成任务的一种方式嘛！
“失败了，社长大人。”
“唉，阿护的魅力值果然不够。”
“那种冰雪女王类型的女生，多高的魅力值都不够用吧。”
我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哼，你就等着看我的表演吧！”
说完，花崎从包里拿出镜子，先整理了一下两侧的头发，再涂了点唇膏，嘴唇瞬时变得饱满、粉嫩、又闪亮，最后滴上眼药水，让眼睛水汪汪的。
“差不多可以了吧……”
“你不懂啦！据我了解，男生一定无法拒绝双眸里晶莹剔透的女生。否则你也不会在这里陪我招生啦！嘻嘻。”
“邪恶至极……”
花崎整理好形象，自信地合上镜子。
“阿护好好学哦！”
我怎么学……学化妆吗？
她沿着桌子间的过道，一路踩着猫步。最终选中了一个金头发、面相略凶的男生。
“你好哇，同学，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男生肉眼可见地变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可以。”
他的位置是一个单人座，所以花崎没地方坐，图书馆是公共区域，花崎不能像在社团里那样随便坐到桌子上。于是花崎弯下腰，胳膊架在桌上，而屁股就暂且顾不上了……
我原本是打算在远处观望的，但是花崎的姿势太过招眼，想起午休时那三个女生的话，我不得不过去用肉身替她遮羞。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同学？”
“小鹰……”
“喔，很帅气的名字呢，小鹰同学。你可以叫我花崎葵。我来是想问问你，对创作小说感兴趣吗？”
“小说？能、能交到朋友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喜欢文学创作就交不到朋友吗？难道带着一丝忧郁气质的文艺系美男子过时了吗？
小鹰同学似乎意识到他的发言有问题，慌乱地改口：
“我是想问……创作小说就能交到更多朋友吗？”
“这个嘛……如果是同好的话，应该能成为朋友。”
小鹰同学陷入沉思，可能是在想理由拒绝花崎。
毕竟写小说这种事，一般人都会当成秘密藏在心底。绝对不告诉别人，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加入创作社。只有像花崎一样脸皮超厚、自信心爆棚的人才会到处炫耀。
话说回来，自信倒是好事，可一旦自信过头，变成自负就麻烦了。
“花崎同学，对不起，我其实有社团了。”
“诶？”
小鹰同学脸颊泛红，吞吞吐吐地说：
“嗯……邻人社……一个研究如何交朋友的社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有人连交朋友都不会！
我能加入吗？
“小鹰！该走了哦！”
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我和花崎齐刷刷地回头。
又是一个金发啊……金色系染发剂全被高中生买走了吧。
“来啦！”他拎着书包站起来，转向花崎，“再见咯，花崎同学。”
“嗯，再见！”
看！无视我的存在比交朋友更简单。
他们两个走远后，花崎气馁地坐在小鹰同学刚刚的位置上。
“怎么办呀……再这样下去，创作社就要解散了。”
“有什么所谓嘛。”
“当然有！且不说我自己，社团解散后绘里酱每天放学就得被抓回家，奈奈又不会主动……还有你！”
“我怎么了？”
花崎叹了口气，撑着桌子起来。
“唉，实在不行的话，我去问问我班上的同学好了。阿护去桌子那边继续等吧，说不定会有学妹贪图你的美色想加入。”
今天的橘子为何这么酸……
× × ×
我在图书馆独自呆坐了一个小时，依然没有人来打听创作社。
图书馆隔壁的活动室属于游戏社，隔音的墙完全挡不住他们的欢呼声。
早知道今天就带游戏机来学校了。
我打了个哈欠……花崎怎么还不回来？我只是在这里做做样子，万一真的有人来问询——
“你好。”
万一我立即成为世界首富呢！
这句却没有任何效果。
“你好……”
我强行打起精神，看了看眼前的……是男生吗？
他留着中分，头发长度对男生来说算是相当长了，而且是妖艳的紫色……五官端正，但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
“创作社，是做什么的？”
“写小说。”
“还有吗？”
“你会画画吗？”
他摇了摇头，头发飘逸地跟着转动。
“那就只有写小说了。”
“听起来不错。有多少成员？”
呃呃呃呃啊啊啊！我的灵魂在愤怒地敲击桌面。他读不出我冷漠态度中透露的信息吗！学会察言观色啊！
“目前只有四个。”
“在下听说，花崎前辈是创作社的社长。”
“嗯哼？”
“想必你就是一堂护吧。”
为什么他还在说话？为什么？为什么？另外他说话时高高在上的态度很令人反感哎！
他没有主动低下头或者弯腰来拉近我们对话的距离，而是始终用眼睛俯视坐着的我。
“你是？”
“黄濑英士，高一E班。”
他的重音狠狠地落在E上。
嘶……自我介绍的方式都如此傲慢！我怎能轻易认输？
“一堂护，高二、E！班！”
哼！谁还不是个精英了！放尊重点啊，臭小子。
“哦？一堂前辈居然也是精英班。”
“黄濑同学，你有事找花崎吗？”
“当然是加入创作社了，怎么？同为精英班的前辈连如此简单的推理都做不到吗？”
“呵、哈、呵……”
深呼吸……吸气……呼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嘛，也不能怪前辈，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未来已至，老人家。”
老人家？！他有没有搞错啊喂！他是从国立精神病研究中心跑出来的吧！
“你听得到自己说话吗？”
“诶？前辈的听力开始老化了吗？”
“……你知道我只比你大一岁吧。”
他不屑地拨弄着头发，陶醉于自己的声音。
呕……他简直比冷掉的意面还恶心。
此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赶他走！
我郑重其事地站起来，他怎么比我高！混蛋！
“黄濑同学——”
“叫我英士先生就可以了。”
“……黄濑同学，我们社团不招有精神疾病史的学生，请你去别处试试吧。”
我指向图书馆的大门，示意他离开。
“阿护！你在干什么！”
“花崎……”
她冲过来把我按回椅子上，转身拉住黄濑的手。
花崎葵，我限你五秒内松开他的脏爪子！否则再也别碰我！
花崎收到了我愤怒的脑电波，松开了黄濑的手。
“你是想要加入创作社吗？”
“是的，花崎前辈。”
“太好啦！你的名字是？”
“英士先生。”我抢答道，“他喜欢别人叫他英士先生。”
“你闭嘴啦！”
英士先生……蠢死了。昨天那位不良少年原清十郎和他比起来就像是长着腹肌的天使。
“在下名为黄濑英士，花崎前辈……我可以称呼你为葵小姐吗？”
“啊？”
“葵小姐，我愿意加入创作社。”
“等等！”
黄濑成功突破了我忍耐的极限，我推开花崎，重新站起来。
“谁允许你加入了？”
“一堂前辈是社长吗？”
“就是就是，欢迎加入！黄濑同学。”
说着花崎葵又一次把我按回椅子上。
我……你……花崎葵！滚去太阳里燃烧吧！
我气呼呼地交叉起双臂，牙齿“咔咔”地摩擦，血压急速上升。
但折磨远没有结束……
“葵小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本轻小说，发表在‘成为小说家吧’上，名为《青春的梅雨季》。”
“呃……没有哎，好看吗？”
“算不上特别好看，只能说精彩无比。因为作者，正是在下。”
……
讣告：一堂护，2001—2018。死因，极度愤怒导致的脑淤血。
花崎显然察觉出黄濑的异样，尴尬地笑了笑。
“我回家就去看看。”
“你会喜欢的，葵小姐。书中的女主角和你一样……诱人。”
黄濑用食指挑起花崎的下巴，后者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咳！花崎，你是不是……有事要……对吧？”
花崎眨巴着眼睛，“哦！对对对，多谢阿护提醒我。”
“既然葵小姐有事，英士就不打扰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不行！明天我得去探望社团里的一位病号。”
“真是负责的社长。那就择日再见，英士先告辞了。”
黄濑消失在视野里！我像杰尼龟喷水一样把胸口憋了十分钟的怒气一股脑吐出来。
“他有点奇怪哦。”
花崎轻描淡写地吐槽。
“有点？！”
“哎呀，你吓到我了……干嘛大叫，这是图书馆诶。”
我反反复复地组织语言，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形容自己的感受。
“我解释不清楚……”
“那就不解释咯，反正招到人了。来帮我把桌椅搬回302室啦。”
平时让我搬桌子，我可能会不太情愿。不过现在这是我唯一的发泄渠道。
我抓住桌子的两边，全力举过头顶！
“喂喂！阿护你别伤到自己啊！”
× × ×
一脚将门踹到门框上！
哈，我能理解这样开门的人了，的确很爽！
我把桌子搬进活动室，刚放到地上，突然感觉到异样！
想从身后偷袭我？
“是谁！”
一个男生靠着墙坐在地上，指关节和胳膊有明显的挫伤，白色的校服沾满土色，硬朗的脸上满是淤青。猛地一看相当吓人。
这时花崎终于姗姗来迟，她气喘吁吁，双手掐腰。
“阿护……你……好快……”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无意间用余光扫到了坐在地上的男生。
“啊！！！”
花崎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躲到我身后，抓着我制服的后领。
勒……脖子勒住了……松开啊！
“你……你是谁啊！快说！不然阿护要打你了！”
哈？躲在我身后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
狼狈不堪的男生扶着墙，颤抖站起来。
“花崎……一堂……”
“原前辈？是你吗？你怎么……成这样了！”
花崎跑过去搀扶他坐到椅子上，我也来到他身边。尽管他沦落至此我并不意外，但昨日的偏见确确实实地被消除了一点点。
原用脏兮兮的手背蹭了蹭破皮的嘴角，受伤的面部肌肉却没办法做出潇洒的笑容。
“没什么……和那伙人……咳咳，打了一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嚯，获胜者都是这副模样，输掉的人得多惨啊？”
“阿护！别说风凉话啦！”
我翻着白眼，去活动室的柜子里拿了一包湿巾纸回来。花崎小心翼翼地替原擦拭眼角附近，而我则负责用吐槽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记得某位仁兄昨天自信满满地说他不需要帮助啊。”
“哈……”
“原话是，‘本大爷不屑于找帮手，一个人、两只拳头就足够了。’没错吧。”
“是啊。”
原紧绷的肩部肌肉慢慢放松，说明我的计划奏效了。
“所以你为什么躲到这里？”
“不是躲！是……是我想加入创作社。”
“诶？！”
惊讶的花崎下手没有分寸，不小心按压到原受伤的颧骨。原立即像触电一样大叫：
“疼疼疼！拜托你轻点……”
“抱歉……”花崎对着痛处吹气，轻轻擦去原颧骨周围的污渍。
“我可以加入吗？一堂？”
……混蛋……为什么你不能早点挨打？黄濑那家伙入社了，你又来这一套！
原清十郎不会演戏，任何正常智力的人类都能看出他在躲避追杀，只是他嘴硬，不肯承认才说想加入社团。
然而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不在乎他想要加入的原因。他的出现意味着黄濑英士不再是必要的成员了。
“你是我们的一员了。原前辈。”
× × ×
我和花崎抬着原前辈来到医务室，值班的校医一眼便认出原，像对待老客户一样替他检查伤处。原躺在检查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为了不打扰他，校医送我和花崎走到门外。
“没什么大碍了，我会联系他姐姐来接他，你们两个做得很好。”
“姐姐？为什么不是他父母呀？还有，校医先生，您不打算通知学校这件事吗？”
花崎焦急地问道，校医做手势让她小点声。
“原的性格你们大致了解了吧。”
花崎和我同时点头。
“我第一次见到清十郎，正是在这间医务室外面，当时他坐在地上，受伤的情况和今天差不多，但他就是不肯主动敲敲门，去医务室里求助。最后是我软磨硬泡，清十郎才肯接受我的帮助。他还要求我绝对不能对其他人说，否则就不会再来。”
“可是……”
“我知道，可清十郎并不总是挨打的那个，被他送来的学生大有人在。既然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就要承担后果。”
花崎沉默了，于是校医继续介绍原的情况。
“清十郎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和姐姐相依为命。他姐姐放弃大学，高中毕业便开始打工，就是想让他前途光明些。”
……好奇怪的感觉，听着原的身世，我仿佛站在雾面玻璃前，不知道玻璃上朦胧的轮廓是另有其人，还是自己的倒影。
“……呃，阿护，你怎么了？”
“嗯？”
花崎呼唤我的名字，我机械地回应着，思绪如落进大海的石子，下沉至无光的世界。
无巧不成书啊，清十郎。
父母离婚，和姐姐生活。非常悲惨呢！可惜我不吃这套喔。我比你还多了一个残暴的姐姐。
想要洗白可没这么简单。
“阿护，你怎么啦？你……”
“嗯……嗯？！哦，呼啊……”
我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了。”
“现在是5点诶。”
“昨晚睡得不够啦。前辈就交给校医先生您了，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还有，希望我不会在医务室见到你们。”
请不要强行立flag啦！
× × ×
琥珀色的黄昏犹如甜腻的焦糖飘在远方的天空。
我和阴天小姐的影子在傍晚的石子路上一起被拉长。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勾着书包，书包反复撞上她的大腿，像是某种节拍器。
“阿护。”
“嗯？”
“你是不是讨厌黄濑同学？”
“还有原前辈。”
“果然！”
我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
“唉，真拿你没办法。他们两个……我们只需要留一个。”
“清十郎！”我脱口而出。
直觉告诉我，傲慢仅仅是原清十郎的伪装。他使用“本大爷”时特别刻意，像是在用别人的嘴说话。也许他根本不是一个不良少年。
黄濑英士则彻底相反，他傲慢到了极致，表现出来的不是谦虚，也不是礼貌，而是怜悯。
但我必须再次强调，我对原没有好感。选他只是遵从两恶取其轻的原则罢了。
“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两个。”
花崎嘟着嘴，每当谈起负面情绪她就会降低声音。
“哦？那你还积极地邀请他们？”
“唔……”
她一抿嘴，我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阳光星人的第一法则，不可以拒绝别人。
“你这家伙，只会拿我撒气。”
“我什么时候拿你撒气啦！！！”
花崎的拳头疾风骤雨般打在我的右臂上。
“就像现在这样！”
“哼！”
“好啦，就算说定了哦，把黄濑踢出去。”
“可是黄濑很了解轻小说呀，有他在我们能进步得更快！我就有机会打败淹死的鱼了。”
“和那个自大的小子在一起能进步到哪去啊……”
花崎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熟悉的网页，举到我面前。
《青春的梅雨季》……黄濑的小说啊，听名字大概是关于在青春期的阴霾里唱反调的故事。不错的题材，但作者是黄濑英士。我才不会读他的小说呢！
诶？好像不对劲哦。
当事不关己时，我会正义凛然地说“远离不喜欢的事物就好了嘛”这种话；然而当视角转变，轮到我厌恶他人的时候，我又会毫不犹豫地表现出内心的憎恶。
或许这样显得我心胸狭隘，是个伪君子。但我不在乎。我不姓花崎，也不姓木下，我是一堂。据我所知一堂家全是烂人。
我可以是伪君子，我可以是世界上最烂的人，是人类史上浓墨重彩的一个污点。
只要让我名正言顺地给黄濑英士高挺的鼻子来上一记重拳就好。
花崎收回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
“你看，他的小说有几百个读者呢！阿护有几个呀？”
读者数量倒是不清楚，销量约十几万册吧。
但我不能说！！！
“一个……都没有！”
我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所以说嘛……话虽如此，我也要尊重阿护的想法。不如……”
“什么？”
花崎捂着嘴，得意洋洋地偷笑。
“嘻嘻，我有个好主意！让他们比一比，写出更有趣的作品的那位就能留下。”
“太不公平了吧！原压根不会写小说啊！我怀疑他都不会用Word文档！”
“那就用纸写咯。我不管，我们是创作社，要比肯定是比创作！原前辈不擅长的话，阿护可以教他嘛！而我就去帮黄濑同学。”
“呃……”
我和花崎憋着气，互相瞪着彼此的眼睛。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先移开视线的人就是输家！
“噗……哈哈……”
花崎输了！
我揉着眼睛，用眼皮润滑眼球。注意揉眼睛不能太用力，最好是揉之前洗手哦！
“阿护脸都憋红了。”
嗯，没错，是憋红的，不是其他原因。
“其实还有个办法，能让阿护同时见不到黄濑和原前辈。”
“有这种好事？”
“嗯嗯！”
花崎不怀好意地笑着对我点头。
“阿护退出就好啦！”
……
“开玩笑的啦！创作社不是偶像团体，怎么会为了新人把元老踢掉呢？”
喂喂，可不要乱讲话。你要是被网络暴力我可不管。
“不管怎样，只要创作社继续办下去，我就能战胜淹死的鱼了！”
虽然我不太确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你真的很想赢他呢。”
“当然啦，我最讨厌……说起来，阿护有什么目标吗？也想要超过淹死的鱼吗？”
“某种意义上，算是吧。”
“喔……”
花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呼与吸之间便忘了这段对话。我却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电车站就在眼前，我和花崎要乘坐相反方向的列车回家。
相比起大人，高中生的幸福也许就是可以安心地相信，我们明天还会相见吧。
最后，金黄色的花崎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
她的问题依旧徘徊在耳畔。
我有什么目标吗？
或者说，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青春的意义吧。
想要交到朋友、想要成为游泳冠军、想要靠约会拯救精灵……我羡慕那些已经找到人生方向的高中生。
我想要的东西，有时很多，有时很少。有时很复杂，有时很简单。艳阳高照时我认为自己拥有一切，星月交辉时又觉得一无所有。
青春即是一杯懵懂与冲动调制出的鸡尾酒。
因此，我试着不去刻意决定。我想，当我见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会得到答案了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答案就在我等候的电车上。
如果我想要满满一车厢上班族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