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在放学后探望兰奈同学的事
“妈妈，我好冷！”
“别担心，吃了米瑞克，马上就不冷了！”
“咕噜咕噜咕噜……哇，不冷了耶！”
米瑞克牌感冒药，两小时内即可消除感冒症状。
“得了感冒不要怕，就吃米瑞克！”
“最新推出桃子口味！专为儿童设计，在治疗感冒的同时补充各种成长所需的微量元素！”
“妈妈，我还要得感冒！”
……
这个感冒药广告更像是情景喜剧里的黑色幽默桥段。
“快到站了喔，阿护，别玩手机啦。”
花崎说着摘掉我的耳机。
兰奈的父母碰巧在同一天被公司安排了出差的任务，花崎葵自告奋勇，主动来照顾兰奈。而我也被迫“主动”帮忙……
出差或旅行，高中生的父母总得选一个。
地铁停在浅草站，我和花崎同步地站起来。
浅草是东京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常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而来。但花崎这个东京本地人选择来浅草买料理用的材料，就有些奇怪了。
“浅草距离兰奈家很远吧，为什么来这里买食材？”
“因为奈奈说想吃甜的东西，而她最喜欢的甜品就是香草之恋的芝士蛋糕，只在这里有哦！虽然她反复强调不用特地来买蛋糕，但我知道其实她是不想麻烦我们才那样说的。”
兰奈喜欢的蛋糕，想必是市面上最甜的蛋糕了。
坐电梯来到浅草的街头，花崎从书包里取出一张便笺，趁我不备“啪”地贴在我额头上……
“干嘛呀？”
“这是给奈奈做晚餐需要的东西，我们分头行动，你去买便笺上的东西，我去买蛋糕和感冒药。”
“哦……”
花崎转身离开，没走多远又折返回来。
“差点忘记了，百合子阿姨和大地叔叔给我准备了采购费用。给你一半，要是不够的话就由阿护补上吧！嘻嘻。”
她从钱包里取出两千塞给我。
“如果将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给了你总费用的一半哦！”
“一共四千？”
“嗯？对对对，一共四千。”
花崎眼神躲闪地应付着我。
她把我当成傻瓜吗？不管瞳和阴天小姐怎么说，我一堂护可不是笨蛋。
我简单地扫了一眼购物清单——
“喂！两千不可能够吧！”
等我抬头，花崎已然化身成光逃走了。
× × ×
小学时期，瞳未与我宣战的日子里，我们放学时常常路过浅草站，她会帮老妈买些蔬菜和水果。
我记得那家小超市在……啊，找到了，OZEKI超市。
刚进门，新鲜蔬菜特有的芳香就顺着气管入侵了我的身体。
身为御宅，我是便利店产业蓬勃发展的幕后功臣。可我必须承认，这种“被大自然入侵”的感觉是便利店绝对没有的体验。
便利店充斥着塑料包装，尽管货架上五颜六色，但几乎全是打印出来的色彩，不仅没有生机，反而令人沮丧。顾客在货架前转来转去，却无法做出决定，因为工厂的商品基本上大同小异，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价格。好在大多数便利店店员十分热情，让乏味的购物体验稍显有趣。
生鲜超市则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商品要么是在水缸里游泳，要么是前不久还活着，仅凭这点就让购物过程更愉悦。大概是存留在人类基因里的野性被解除了封印吧。
当然，便利店与超市的存在并不冲突。它们的职责不同，因此它们可以和平共处，就像社会上的每个人。
结尾升华主题……嗯，国语作业就这么写吧。
自从成为小说家，我的作文成绩突飞猛进。
不要拿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就是这个意思吧……差不多啦！咳咳，该买食材咯！
清单上的第一条是水果。
嘶，一上来就是难题啊。水果的种类太多了，我哪知道要买哪种？
蔷薇科、芸香科、葫芦科、芭蕉科、葡萄科、棕榈科，每科下面又包含了不同分类。
诶，这趟超市之旅连生物作业都能一并完成吗？
哈密瓜冰镇一下很好吃，但是有点贵……两千元恐怕不够。葡萄也好贵！苹果会便宜一些，可我偏偏不爱吃苹果。
呃，不是给兰奈选水果吗？
就买苹果好了，刚好有内含两只的情侣包装，花崎和兰奈每人一个。
清单上的下一项是……
我的余光无意中看到一筐粉红的水蜜桃。每颗都好似星之卡比，圆圆的，粉粉的，让我克制不住自己想去捏一下的手。
……那两位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我已经买苹果了！两种都买的话就要超预算。不，苹果没付钱，只是放在篮子里。
放回去？我从没在罗森或者全家遇到过这种情况，毕竟多买一包口香糖并不贵。但是在生鲜超市该怎么办啊？换做是我，对别人放回来的商品，尤其是食物，多多少少会有点介意。
我环顾四周，没人在意我的存在。哈，存在感低也有好处嘛。
放回去，还是不放回去，这是一个问题。
默然忍受得不到星之卡比水蜜桃的遗憾，或是用胳膊挡住脸后勇敢地放回苹果再快速逃离现场，永远不回来。
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崇高？
全世界也许只有我会把普通的购物琐事搞成哲学问题了。
就在我即将被自己折磨到精神崩溃的时候，一位阿姨大大方方地将她购物篮里的苹果放回货架，不紧不慢地走开，继续购物。
我……我能做到吧！可以的！一堂护，鼓起勇气！
赌上淹死的鱼之名，我今天誓要放回这两个苹果！
激情的音乐响起、瞳孔中烈火燎原，日常系同样可燃！
我谨慎地观察着附近的情况，屏住呼吸……
三，二，一……放下！
包装的保鲜膜相互接触后吸在一起，发出“嘶啦”的粘贴音。
“休斯顿，对接成功。”
我，做到了！
昂首挺胸的我走向装桃子的竹货筐，每一步都踩得很踏实。
原谅我偶尔表现出的精神失常，一个人生活久了，自然要学会逗乐自己。时间长了，便成为习惯，像伤疤一样。
挑选完桃子后，我拿出花崎的清单。第二项是肉类。
冷知识时间！感冒时最好不要吃猪肉和羊肉哦。
片刻的纠结后，我决定选择鸡腿肉。
由于健身的缘故，瞳经常研究鸡肉的料理方式，我凭借敏感的舌头学到了一丁点皮毛。不过她只吃不带皮的肉，害的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吃过香喷喷的油腻鸡皮了！
第三项是土豆和胡萝卜。哦，花崎是要做咖喱吧。
啊哈！清单下一项就是咖喱块和洋葱。饮料方面是常温椰子汁，常温两个字被花崎重重地圈了起来。腌咸菜和味噌也不能少。
难道兰奈家里什么材料都没有吗……
× × ×
不论怎样节省都会超过花崎给的预算，又是破财的一天……
我拎着两个袋子，回到浅草地铁站等待花崎。
时间缓缓流逝，从浅草站里走出来的乘客渐渐由学生变为上班族。对街矮楼的影子将出站口的台阶一分为二，成年人们从暗处闯进阳光的世界，微微皱眉、用手臂遮住光，不会因为和煦的夕阳而停止脚步。
人来人往的车站里只有纯黑鞋底和冰冷大理石的碰撞声。
空心人不会说话。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不是一声巨响……
“呐，阿护！”
而是我身后传来的花崎的声音。她总是会在我坠入颓废抑郁的深渊前将我生硬地拽回现实。
我随即转头——
“啊？呜！”
舌头告诉我一个硬物闯进了我的嘴巴，上颚却给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嘿嘿，好吃吗？”
甜滋滋的奶油如刷墙的白漆一般涂满了我的整个口腔。花崎手中端着一块三角形的蛋糕，雪白的奶油唯独缺了被我吃下的那口。
“太甜反倒不好吃了。”
我叼着塑料叉子，故作镇定地说。
“切，阿护真是不解风情。”
花崎拿出另一只叉子，狼吞虎咽地消灭了蛋糕。
“走啦，别让奈奈等太久。”
“等一下，你把蛋糕吃了，兰奈怎么办？”
花崎模仿我和瞳的习惯翻起白眼，噗……有待练习呀，花崎同学。你的速度过慢、力度过大，这样容易弄伤自己。
“奈奈的芝士蛋糕在我的包里啦！”她揉着眼睛回答。
× × ×
叮咚……叮咚……叮叮叮叮咚！
花崎一遍遍按着门铃，兰奈迟迟没有来开门。
“奇怪，奈奈是睡着了吗？”
“你打电话问……”
“有了！阿护顺着排雨水的管道爬上二楼吧！”
“不可能做得到啦！”
“试一试嘛！”
花崎从我手中夺过购物袋，笑嘻嘻地把我往管道边上挤。
别墅门及时地打开了。兰奈扶着门，身上穿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厚重外套。外套很长，临时充当起短连衣裙的角色。
“你们来了呀……咳咳，快进来吧。”
兰奈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注意到花崎手中的两个袋子。
“咳咳，阿护……咳，帮小葵拿一下嘛。”
“就是就是，还是奈奈体贴！”
“我……”
根本就是我拿回来的啊！
花崎把袋子往我身上一丢，跑过去拥抱兰奈。
“奈奈，我准备了一个惊喜哦，是香草之恋的芝士蛋糕！”
“哇，谢谢小葵，辛苦啦。”
她们相互挽着手臂，有说有笑地走进屋里。
两人以上的朋友圈子里，总要有一个被拿来消遣的角色。
算不上心甘情愿，但我不讨厌被需要的感觉。
“快进来做饭啦！阿护要饿死我们吗？！”
再大点声，花崎葵，隔壁的老婆婆听力不好。
我抱着两袋食材走进熟悉的房子。两个女生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聊起八卦，花崎的嘴一刻不闲，机关枪一般“嘟嘟嘟”地火力全开。
我刚想要屏蔽掉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对了对了，你知道吗，阿护现在有追求者了！”
“诶？”
“嗯嗯！是一对双胞胎学妹，我根本拦不住，一见面就对阿护发起猛攻，具体点说就是投怀送抱！”
“阿护……”
兰奈看向我这边，我立即假装没听到，低头收拾食材。
她的脚步越来越近，我不得不抬头。
“咳咳，阿护喜欢那两个学妹吗？”
我坚决地摇头，刘海在空中乱甩。
兰奈“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主动改变了话题。
“要做咖喱吗？”
“嗯，是花崎的主意，她说要大显身手呢。”
“唔？呜……有人叫我吗？”
花崎仓皇地把双手藏到身后，而茶几上的“给奈奈的惊喜”也在无人注意时缺少了一角。
“小芝”终究没逃过她的巨口。
“阿护说你要给我做咖喱，我很期待喔。”
“啊……他这么说了吗……”
花崎懒洋洋地撑着茶几站起来，龟速来到厨房。
“我包里有一瓶感冒药，奈奈记得吃一下。”
“好，我现在就去吃。”
兰奈回到客厅，脖子缩进衣领，在花崎的包里寻找感冒药。
“呐，”花崎戳了戳我的腰，“你……会做咖喱吧。”
“你不会吗？”
“当然会啦！只是我觉得我们分工合作会快一点！”
“哦？你的意思是？”
我眯着眼睛，想听听她打算如何偷懒。
“阿护负责专心烹饪咖喱，我先来准备碗筷、洗洗勺子之类的，如果需要的话，我再来帮你。”
果然……不仅如此，我的任何反驳都会被她巧妙地化解。
“就这样吧。”
“嗯！”
花崎跑到厨房的柜子边，踮着脚打开高处的柜门。
“小心哦。”
“知道啦……嘿咻～”
她拿下来三个白色圆盘，放在水池边缘，然后从抽屉里取出勺子。
这到底是谁家啊……
我把购物袋里的材料统统摆在厨房台面上，手中稳稳地拿着菜刀，颇有米其林厨师的气势，至少在我脑海里是这样的啦。
“啊！”
洗碗池传来一声惨叫！
我立马放下菜刀，来到花崎身边。只见她的白色校服被水浸湿，洗碗池周围全是水。
“呜……我想洗一下勺子，结果水流太大，反弹到我身上了！”
我找到一卷吸水的厨房纸，递给花崎。
“谢谢……”
花崎的尖叫把兰奈也吸引过来了。
“小葵？你怎么啦？”
“呜……奈奈，对不起，弄得到处都是水……”
花崎拧着半透明的校服，水滴答滴答落在厨房地面上。
“没关系啦，我来收拾就好，小葵去我房间换件衣服吧。”
“嗯！谢谢奈奈！还有阿护。”
……想逃跑，没那么容易！
“换完衣服帮我切一下食材吧！”
趁兰奈弯腰擦拭地上的积水，花崎对我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地跑上楼。
兰奈擦干净地面，又来收拾洗碗池，时不时会轻声咳嗽。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我的喉咙，逼迫我在这种情况下有所作为。
“那个……兰奈，我来打扫吧。”
“没事啦，我——咳咳，吃完药感觉好些了。”
“哪有药效这么快的……”
“嘿嘿，我也不清楚。但我感觉好多了，比中午更有力气，说不定是因为见到了你和小葵呢！”
兰奈双手背在身后，清秀的面孔一如既往地挂着纯洁的笑容。
喂，大脑.exe未响应是什么意思？
叮叮叮叮……我疯狂地点击变白的界面，依然没有反应。
“护君？你脸红什么呀？嘻嘻。”
“啊？”
“你喜欢这个称呼吗？护君？”
“呃，还好吧。”
我别别扭扭地转向厨房台面，装模作样地把鸡腿肉的保鲜膜划破。
“喜不喜欢嘛。”
兰奈不依不饶地绕到我正面，和兔子发卡一起盯着我的眼睛。
“好像没有人这么称呼我呢……”
我说的是实话，在班级里，“喂”和“哎”是我最常见的两个代号。我猜是因为“一堂”和“护”这两个词说起来太累了吧……在家里的称呼格外丰富，具体有多少要看瞳侮辱人的词汇量了。
兰奈开心地合十双手，偏着脑袋微笑。
啊，好简单的必杀技！我倒吸一口气，努力把目光转移到食物包装上。
“以后就这样称呼阿护了喔！”
“嗯……”我稍微转头，藏起升温的侧脸。
“不对，是护君。”
在名字后面加上君，明明是不近人情的敬语，由兰奈说出却比“阿护”、“护护”或者“鲁鲁”要可爱得多。
但她为什么会想到改称呼呢？
女生的心思真复杂，好令人费解。
× × ×
“哒哒！”
伴随着自己配上的登场音效，花崎从楼梯转角跳了出来。她换上了一件同样不属于九月东京的长袖帽衫，下身没变，是校服的千褶裙。
她们两个只有上半身会感到冷吗？还有，花崎没有感冒吧。穿厚衣服不热吗？
“奈奈快看，我穿你的衣服相当合身呢！”
“是啊，比我穿更好看。”
“哈哈……”
花崎摸着脑袋傻笑，随手拿出手机自拍。她背对着我和兰奈，比量了半分钟才把我们都装进镜头。
“呼啊……”兰奈捂嘴打了个哈欠，应该是感冒药的副作用开始生效了。
“奈奈去沙发上躺着吧！我们准备好晚餐再叫你起床。”
“唔，嗯……好。”
兰奈磕磕绊绊地走向沙发，趴在靠枕上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花崎双手插进帽衫的口袋，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后，宛如一只企鹅。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把洋葱切成丁，削一下土豆的皮，再把胡萝卜洗一下。”
“喂喂，我就是客气一下……”
花崎撅着嘴，抓起一颗洋葱去菜板边上，发泄式地一阵乱砍。
“别切到手。”
“知……”花崎搓了搓鼻子，“知道噜……”
菜刀落在竹制菜板上是生活中最解压的声音之一。
听……咔！咔！咔……世界多么美妙祥和啊。此时再配上雨水落在屋顶的噼啪声和蟋蟀的啼叫，简直是——
哧溜！我被花崎的吸鼻子声拽回喧嚣的现实。
“花崎？”
“呜噜噜……阿护……”
她转过来，鼻子红彤彤的，双眸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模样刺激着我体内的雄性DNA。
冷静，她是被洋葱熏哭的！
“阿护，我眼睛里好辣，又不敢拿手揉。眼泪搞得我看不清楚，就把这些洋葱切坏了……”
洋葱还能切坏了？我好奇地来检查她的杰作。
小小半颗洋葱竟被花崎分别切成了洋葱丝、洋葱丁、洋葱圈和洋葱条。先是水灾，现在又破坏食材。花崎葵就是传说中的厨房终结者吧。
“你把洋葱切成这样我怎么拿来做料理啊！”
“对不起嘛……”
花崎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很愧疚。
好在她剩下了半颗洋葱，晚餐仍存有一线生机。
“好吧，你去卫生间洗洗手。这里交给我吧，别再添乱了。”
“嗯……抱歉哦。”
她神情沮丧地离开厨房。
唔……我对她过于严厉了吗？她只不过是想帮忙而已。
脱离我的视线后，花崎消失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且欢快的脚步。
我是不是上当了……
其实，即便没有花崎的帮助，做咖喱对我这个独立生活一年多的人来说，也就如同领取游戏的每日签到奖励一样简单。
我不明白想让她帮忙的心情源自何处，或许是单纯地讨厌被使唤吧。
没有花崎葵捣乱，我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料理当中。
土豆、胡萝卜、洋葱切成一口能吞下的大小；鸡腿肉除去骨头，尤其要留意骨刺，处理好后放在盐水里腌制十五分钟左右。
轻车熟路地将材料准备妥当，按比例放进锅里，小火慢炖。
再用电饭煲做上米饭……三个人能吃多少大米呀？我能吃一盘，兰奈……唔，四分之三盘吧。花崎……三盘？
与碳水化合物结盟却能保持身材，她绝不是普通人。
话说回来，三个人要放多少米进去呢？
噢？这个是……
在电饭煲侧面贴着一张即时贴，上面的字非常成熟，不像是兰奈的笔迹。
To 老公和兰，能找到这张纸条的话，说明我不在家，而且你们两个懒虫饿坏了！用中号的量杯装两杯米就足够你们吃了哦，有客人就再加一杯。
在我回来前，要认真地想念我哟！
爱你们的百合子。
真是的……家人之间这样说话未免过于肉麻了吧！我才不羡慕，一点都不。
× × ×
距离花崎去卫生间洗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她一定是躲在里面玩手机呢！蹲在墙边愤怒地敲击屏幕……再用力也没法让伤害变高哦，花崎葵。
嗡嗡！口袋传来一阵特别的震动频率。
这个震动频率对我来说就是数码宝贝即将进化时的背景音乐，只要它一响，淹死的鱼和阴天小姐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一堂护进化为淹死的鱼！在淹死的鱼眼里，没有花崎葵，只有讨厌的阴天小姐。
“白痴鱼，你还活着吗？”
啊，今天是经典的开场白呢。那我不客气咯！
“原来阴天老太婆你没有被十八轮货车撞飞啊。看来我的愿望落空了，呜呜。”
“哈？我们还没决出胜负呢，我怎么会被打倒！话说我的粉丝数涨了很多呢，和你的差距缩小了哟～”
“哦，那你的小说呢？”
“在写啦！你就准备好输吧！”
“哼哼。”
我暂时把手机放下去检查炖锅，然而阴天小姐却不识趣地步步紧逼：
“还有哦，回复得这么快，难道是一直在等我？”
诶……是我从未见过的新招式。我一时慌了阵脚，胡乱回复了一句：
“你有病吧。”
我想申请再来一次。
“没礼貌的家伙。我是出于同情才来关心你哦，姐今晚可是有专人伺候！你肯定要自己做饭吧！没有女朋友的可怜鬼。”
……如何反击呢？
“喂，难道你有女朋友吗？”
别吵啦，我在思考！
“快说呀！”
屏幕上出现消息的同时，卫生间里传来相同内容的大叫。
“淹死的鱼领域”被瞬间打破，阴天小姐的面容渐渐清晰，最终定格在花崎葵鼓着脸蛋、气呼呼的样子。
讨厌或喜欢一个人非常简单，不去了解对方，再把自己讨厌或喜欢的特质强加于此人，对方的形象潜移默化地就被雕刻成释放情感所需要的模样。
一旦真正了解对方后……
不可以！我甩了甩头，将花崎葵赶出脑海，重新回到“淹死的鱼领域”。
“为什么我要有女朋友？你敢假定我喜欢女生吗？”
“我就知道。没有女生看得上你！”
“……”
“小心不要噎到，不然可没人救你。”
我吃饭又不像她那样生猛。我是认真的！假如花崎葵进食的视频素材在电视上播出，必须要在屏幕角落加上“专业行为，请勿模仿”的警示语。
“说真的，别噎到了，白痴鱼。”
“嗯，知道了。”
“拜拜！姐要去享用我的晚餐啦。”
阴天小姐下线，花崎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哼着不知名的歌曲，举手投足间难掩打赢嘴仗的得意之情。
“晚饭好了吗？阿护，我好饿！”
“嘘……”
我朝着在沙发上睡觉的兰奈偏了偏脑袋。
“哦！对，不要吵到奈奈。”
花崎踮着脚尖走过来，用袖子包住手，打开锅盖验收咖喱。
“不错，挺香的！”
她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撩得我很痒。
“接下来是等待和盛饭装盘吧。这么简单就让我来做吧！阿护去客厅休息会。”
“别煮过头了。”
我走出厨房，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去，花崎正在系围裙，并且把脸正对着炖锅，任由水蒸气帮她卸妆。
为什么……啊！兰奈醒来势必会认为她一直在帮忙，以至于流汗把妆都冲花了！
可恶，被摆了一道。
算了，只要兰奈喜欢就好，功劳是谁的并不重要。
说起兰奈……
趴着睡对女生来说是不是更有安全感呢？
她安详地趴在沙发上，仿佛在偷偷微笑。脸颊上泛起少女特有的潮红粉晕。也有可能是因为感冒啦，总之非常可爱。
右胳膊压在身下，醒来会麻的哦，兰奈。
我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刹那间，我的骨头消失了！紧绷的肩部肌肉此刻犹如从未存在过一般，胳膊软塌塌地瘫在两边，身体被沙发全部吞下。
木下沙发酱，我们又见面了！
× × ×
唔，这个香味是……
我猛地睁眼，面前是趴在沙发扶手上的兰奈。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双手托着下巴。见我醒来，她遮遮掩掩地将微红的脸埋进手心。
“谢、谢谢护君……”
“诶？”
“我听到护君睡着时说‘好香～’。难道不是在说我，而是指咖喱吗？”
“嗯！是咖喱的味道。”
没想到兰奈凑得更近了！她揪着一缕头发，先是自己嗅了一下，再送到我鼻子下面。
“护君确定吗？”
“……确定！”
确定是兰奈身上的味道还差不多。是洗发露吗？这味道着实让我沉醉，像是沙滩海风的咸味，加上了一丝丝鲜牛奶的醇厚，以及青柠檬的微酸……一切都恰到好处。
而且不知为何，闻到这个味道，我霎时灵感迸发，想要立刻伏案创作上三天三夜。
“咳咳，问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是用了特别的洗发露或者香水吗？”
“什么都没用哦，人家生病时不会化妆啦。”
原来是什么都没用……什么都没用？！那就是兰奈的体、体、体香！
“晚餐好啦！奈奈和阿护快来吃吧！”
“来啦！”
兰奈精神十足地跑去桌上，但我却找不到力气站起来。
骨头是酥的……快，集中注意力！
非洲的大草原上，一只饥肠辘辘的母狮子——叫她瞳好了，正打量着一群无辜的斑马。她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接近斑马群。斑马群没有发现死神靠近，无忧无虑地吃着草。
嗖！瞳飞扑上去，将一只瘦小的斑马压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把獠牙扎进斑马的脖颈。
鲜血涌入瞳的喉咙……
OK，冷静下来了。
兰奈家的餐桌是一张圆形餐桌，因此省去了决定座位的步骤。
“我开动啦！”
花崎大喊一声，然后吞下满满一勺咖喱饭。兰奈用勺子拨了拨米饭上的咖喱，没有着急吃。
“那个……我听说社团招新麻烦挺多的，没帮忙还让你们来照顾我……谢谢小葵和护君啦！”
“呼……呜噜……君？”
花崎鼓着腮帮问道。
“嘴里有食物时不要说话啦！”
我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教训阴天小姐，象征性地轻敲她的头，花崎也俏皮地笑着揉了揉脑袋。
“护君比较特别嘛。”
“……对喔！用不同称呼，这样就能和其他竞争者区分开了！”
“小葵！”兰奈反应很快，用一勺咖喱堵住花崎的嘴。
原来如此……诶？兰奈不在场，所以她不清楚是正常的。但花崎应该知道浅尾姐妹是以“前辈”称呼我的吧。
那她口中的竞争者是指……
“好啦，好啦，奈奈快吃饭吧，咖喱凉掉就不好吃了哦！”
“嗯嗯！”兰奈挖了一点点米饭，沾上咖喱汁。
总算结束了……她们一直在聊天，害得我没法专注于享用晚餐。自己做的料理，肯定要静下心仔细品味嘛！
“唔！”
又出什么事了……
兰奈捂着嘴，眉毛拧成一团。
“怎么啦，奈奈？”
兰奈慌乱地抓住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水。
“太、太咸啦！”
“不会吧……我是按照你平时的口味额外加盐的呀。”
“唔……可是真的好咸……”
我们三人凝视着咖喱陷入沉思，紧接着同时恍然大悟——
“难道说！”
兰奈激动地摔下椅子，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向冰箱，我和花崎连忙跟上她。她拉开冰箱门，找到一个红色的瓶子。
“这个……这个是番茄酱！”
我们当然知道是番茄酱啦！
兰奈紧张到语无伦次，迟迟没有去验证这个我们都在想，却无人敢说破的大胆猜测。
“试试吧，奈奈！”
“嗯……”
兰奈把番茄酱挤到手背上，颤抖着举到面前。舌尖越来越靠近番茄酱，三厘米，两厘米，一厘米……
兰奈瞪大了双眼，双腿失去力量般瘫坐在地上！好标准的鸭子坐啊！这种时候我还在关心姿势吗……
“是酸甜的！”
“奈奈！”花崎噗通跪在兰奈右边，“太好了……奈奈……太好了！”
“我……我的味觉……我可以给你们做出美味的料理了！”
兰奈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换我的话，在犯鼻炎期间要是能流畅地呼吸一分钟，我肯定会冲到窗边猛吸新鲜空气！
而她的想法是……料理？还是给我们做……
我和花崎哭笑不得地对视着，合力扶兰奈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阿护，再拿些食物来试试呀！”
“噢……”
桃子！我买的桃子呢？
我回到厨房，熟练地把桃子切成片，送给兰奈。
“好甜！”
“哇！！！”
花崎欣喜若狂，似乎比兰奈更开心。她情不自禁地抱住兰奈的腰，撒娇一般把脑袋埋进兰奈的胸口。
“小葵……”兰奈尴尬地看了看我，“那个……被你弄掉了啦。”
“奈奈……啊，对不起！我太兴奋了，对不起！”
花崎一边道歉，一边推开兰奈。脸红得像是在给可口可乐代言。
虽然看懂了眼前的情况，但我认为此时装傻比较好……
“没事啦，小葵，我知道。”
兰奈调整了一下……“衣服”的肩带，又握住花崎的手，温柔地安抚她。花崎的呼吸变得稳定，眼眸中的仓皇失措被甜蜜和些许羞涩取代。
戴着有色眼镜去评价她们的感情即是对这段真挚友谊最恶劣的亵渎。
除了家人，谁会真心实意地替自己以外的人感到开心呢？甚至要紧紧搂住对方才能表达心中的喜悦……
好吧，这种友谊，我有一点点羡慕。只有一点哦。
× × ×
“再尝尝这个！”
“……咸咸的，是黄豆酱吧！”
兰奈把头上的眼罩摘下来，花崎举起手中的黄豆酱盒子。
“答对啦！”
从十分钟前开始她们就在厨房里玩“蒙眼猜食物”的游戏，算是为兰奈恢复味觉举办的庆祝仪式。
不过我对她恢复味觉的原因更感兴趣。
通常感冒时味觉会变得不敏锐，兰奈的味觉却完全相反，这并不合理。直觉告诉我，我忽略了重要的线索。
她患上重感冒的时间接近一周，期间并没有恢复味觉……
真相就在眼前了，我能感觉到！
“蠢猪，对比一下两者不同的地方就行了嘛。”
瞳的“悉心教诲”回响在脑海。
不同点……
感冒药！
我抓起茶几上的感冒药，是米瑞克牌！说明书在瓶子里……好难拿出来……药厂是故意刁难手指比较粗的男性吗？
我用两根手指夹出说明书，找到副作用一栏：
使用后，可能出现以下症状——皮肤发红、发痒；恶心、食欲不振、胃痛等；嗜睡、头晕；窒息；体温低下；雌性激素分泌过旺；贫血；休克……休克？这是感冒药还是自杀药片啊！
副作用里貌似没有会影响到味觉的项目。再看看药效……
“刺激口腔内神经以提升味觉。”
果真是感冒药的效果。如此说来，感冒药的药效过去，兰奈就会再次……味觉失灵？
我僵硬地转头望向厨房里欢声笑语的二人。
“小葵猜错啦，你吃的是芝士！”
“啊？哈哈……”
花崎的笑声被手机铃声打断。
“呀，妈妈催我回家了。”
“没事，以后有很多机会嘛～”
“嘻嘻，等你回学校，我给你准备一大堆零食，我们一起变胖再一起减肥！”
“一言为定哦。”
兰奈和花崎勾起小拇指约定着将来的事。
药效的持续时间是十二小时。明早，兰奈一个人面对残酷的真相吗？我……
哈，同情心又泛滥了。
“兰奈，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哈？？？”
她和花崎满脸惊愕地看着我。
“你是病人嘛，需要照顾。反正我回家也是睡沙发，今晚卧室的使用权属于……瞳。”
“真、真的吗？”
“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
兰奈看了看花崎，后者眼神呆滞，本能地挤出笑容。
空气安静到令我喉咙打结，于是我以上厕所的借口躲进卫生间。
这么做合适吗？不仅兰奈会误解我，花崎也会……何况花崎守不住秘密，传出去后我和兰奈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但事关兰奈，她兴许不会乱说呢？
唉，只要兰奈需要支持的时候有人陪她就好。
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尽管瞳不在乎，但还是通知她一下吧。
“喂？瞳，我今晚不回家了。”
“哦？今天轮到你睡卧室吧？”
“我知道……”
“不换不退，你白白损失一晚。”
“行……”
我咬着牙回答。
“注意安全。”
嘟——瞳挂断电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呢。
我回到客厅，花崎举着紧握的拳头冲了过来。
“阿护要是敢……”
“我会老实呆在沙发上的。”
我按下花崎的拳头，做出保证，可她还是一副生气的表情。
兰奈抱着被子和枕头从二楼走下来。
“其实护君也不用留下来过夜的啦，吃完药我感觉已经痊愈了。”
“不要紧的，哈哈！我看那个药副作用挺吓人的，所以留下来以防万一嘛。”
“那就谢谢你啦！”
说完，兰奈把手中的被子和枕头铺在沙发上。
× × ×
“奈奈，我回家了哟，你早点休息。有情况随时联系！”
“嗯，拜拜！”
花崎临走不忘恶狠狠地瞪上我一眼。
大门关上后，兰奈先我一步回到客厅，从电视柜下面抽出一个盒子。
“嘿嘿，果然还在。”
“这是什么啊？”
我随着兰奈坐到茶几边。
“上周爸爸的一个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但他和爸爸的关系好像很糟糕。爸爸让妈妈丢掉，妈妈不愿意，就藏到这里了。我们吃掉它吧！”
“这样好吗……”
“不吃就浪费了呀！”
味觉恢复后，兰奈的音量也随之提高。距离花崎的大嗓门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至少现在她说话时不会被城市的白噪音盖住了。
“呐，这里包含了世界上各种独特的巧克力，每块的味道都不同哦，护君先选吧！”
我作为轻度强迫症患者，选择了角落的巧克力。
“芒果味的。”
“好吃吗？”
兰奈耐心地等我咽下巧克力，藏蓝色的瞳孔里充满期待。
其实我觉得水果味巧克力吃起来怪怪的，因为水果的甜味即使融化也不能完美渗透巧克力的结构，导致我在品尝时能清晰地分辨出两种味道，像是在用沾满芒果汁的勺子吃巧克力，而非芒果味的巧克力。
综上所述——
“嗯，好吃。”
“太好了！”
兰奈满足地吞下一颗巧克力。
“……护君记得我们在绘里家吃巧克力吗？小葵连吃了两颗酒心巧克力，直接昏倒了呢！”
是美纪子给我们的巧克力吧，当然记得。
兰奈又拿起一块巧克力，塞进嘴巴后不着急咽下，更不会去咀嚼，任由巧克力融化在嘴里，享受它的丝滑口感。
什么时候轻小说可以接广告啊！
“噢！有个东西我要给护君看一下。”
兰奈起身跑到后院门口，把门打开一个小缝，伸手拿了一件东西进来。
“看！皮克斯长大了！”
我送给兰奈的生日礼物，粉色的初恋花，或者按兰奈起的名字——皮克斯，比上次见面时高了许多……
可原本的可爱形象却被龙鳞般的表皮毁掉了，现在的皮克斯像一盆迷你外星生物，张牙舞爪地叫嚣着要吞噬地球。
兰奈看着手中的花，“皮克斯和其他的花不太一样哎，完全没有传统的美感。”
“不必委婉，我也觉得丑……”
“哈哈……我认为皮克斯相当特别，不同于随处可见的鲜花，只有我才能欣赏它的美。”
在我不经意间，兰奈的目光从皮克斯移到了我身上。
说点什么啊，一堂护。一言不发太尴尬了吧！
“咳……再来一颗吧……”
我拾起一颗沾满可可粉的松露巧克力，匆忙地塞进嘴里。
我认为松露巧克力的精髓就在于苦涩的可可粉。这种先苦后甜的滋味和抹茶类似，两种截然相反的滋味在口中循环。真是耐人寻味啊！难怪僧侣能从苦茶中领悟出人生哲理。
然而兰奈似乎对单纯的巧克力品鉴失去兴趣……她试探着靠近我。
“护君蹭到了一些粉。”
“哪里——”
兰奈的指尖，戳中了我的嘴唇。
“在我回来前，要认真地想念我哟！”
“兰……奈。”
她轻轻拭去可可粉。
我的视野在缩小，变成了兰奈的轮廓。
理智与冲动像是硬币的两面，存在的意义即是取代对方。而我的硬币，正在不停旋转着。
“我……”
“妈妈经常这么说呢！嘻嘻！”
兰奈大声说道，不知不觉间和我拉开距离。我的视野也关掉了背景模糊的功能，回到正常模式。
理智再一次获胜。至于是谁的理智嘛……
“原来是这样。”
“妈妈教会了我超多小技巧呢！其中有一条我发现特别实用。”
“哦？是什么？”
“妈妈说，短暂的分别反而会让两人的感情更好，这点我深有体会。”
我装作没有听懂兰奈所说的“深有体会”是什么意思，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天花板发呆。
“呐呐，护君，给我讲讲黄濑同学和原前辈的事吧！”
“花崎告诉你了是吗……”
“嗯！以后要成为同伴的话，我也想了解一下他们嘛！”
“原前辈嘛……”
我滔滔不绝地向兰奈介绍两位候选人，其实是抱怨啦。但兰奈全程都在聚精会神地倾听，没有打断我，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
“诶？黄濑同学是有些过分呐。”
“对吧！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
“没有啦。护君表现得很大度了。”
被倾听的感觉好舒服啊。我几乎忘记兰奈的存在，自顾自地发泄着心中的压力。工作、学业、房租、惹人厌的室友……统统被我翻出来吐槽。我提前进入中年了吗？
最后兰奈实在忍不住困意，扭脸打了个哈欠我才意识到时间。
“啊，十点半了。兰奈你要睡觉了吗？”
“还好啦，护君的吐槽蛮有趣的！”
“……”
“时间的确不早啦，护君明天还得上学呢。”
上学？啊！完蛋了！！！作业一点都没写啊！唉，在电车上补一下吧……
“护君等我一下哦，我去拿被子。”
“被子你拿过了呀。”
“那是护君的被子啦，我要去把我的被子也拿下来。”
“什……什么？”
兰奈低头拨弄着乌黑的头发，露出一侧耳朵，嘴边流露着藏不住的笑意。
“哪有让客人睡沙发，自己睡床的道理嘛。”
这也是木下百合子阿姨教她的吧……别家的妈妈都好厉害。
兰奈在稍短的沙发上铺临时床，睡意悄然爬上我的脖颈。
以我的经验来说，在别人家借宿最别扭的地方便是睡前洗漱。主人往往会热情地邀请我过夜，却忽略了准备牙刷、毛巾之类的洗漱用品。用面巾纸擦干湿漉漉的脸，再把脸上的纸屑搓掉……这种事我一次都不想再体验了。
可今天是我主动留下，只能忍——
“护君，给你这个。”
“嗯？”
兰奈塞给我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
“这个是……一次性牙刷？”
“对呀，是妈妈预备的。还有毛巾……”兰奈又拿出一条毛巾，“只剩这种触感比较硬的毛巾了，要是你不喜欢的话……”
“喜欢！啊，不……这条就可以了！”
我抓过毛巾，迅速跑去卫生间用凉水冷静一下。
等我洗漱完回来，兰奈已经钻进被窝。
那么问题出现了……
两张沙发呈九十度摆在一起，兰奈的头朝向我这边，我是应该把脸凑到她旁边，还是应该把脚放在她的脑袋附近……
有时候把问题说完，答案也就出现了。
兰奈安心地合上眼睛，“晚安，护君，记得关灯哟。”
咔哒，光消失了。
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躺到宇宙第一的沙发上。兰奈的呼吸声时强时弱……感冒病患的鼻子，可以理解。
人听到声音就会自动寻找源头，我也不例外。我歪头看向兰奈的脸，啊！她离我好近呐！兰奈的肩膀有规律地起伏着，每一根睫毛的弧度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任何角度出发，我都希望明天能晚些到来。某位名字里带鱼的智者曾经说过，“不管多晚，睡醒后，才是明天。”
我会竭尽全力保持清醒的。
晚安，兰奈，做个好梦。
× × ×
“再不起床要迟到了哦。”
“知道了，妈，再睡五分钟。”
“人家没有那么老啦！”
接着我的侧脸被掐住了。
“呜……兰奈？”
“早呀，护君。”
“早……”
我揉着脸坐起来，眼皮依旧粘在一起。
“快去洗洗吧。”
“好……”
人体是台神奇的机器，大脑断开连接时，依靠身体的肌肉记忆即可完成基本的任务。
从卫生间出来，我循着香味来到厨房，兰奈为我准备了早餐。
早餐……兰奈的味觉！
“兰奈，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呀。护君问这个干嘛？”
“不……不为什么……”
药效没过吗？还是说她又吃了一次？
“今早你吃感冒药了吗？”
“没有呢，症状都消失了，我就没再吃。”
这是什么情况……效果是永久的吗？
餐桌上除了煎蛋、面包和牛奶，还有昨晚剩下的巧克力。
我随机选中一枚球形巧克力。
“兰奈，你想吃巧克力吗？”
“好啊。”
她接过巧克力，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表情十分享受。
“是什么味道的？”
“甜的呀。”
“真的吗？真的是甜的吗？”
兰奈张开嘴，用牙齿和舌尖抵住慢慢融化的巧克力球。
“护君要亲自尝尝吗？”
“不、不用了！”
我赶紧埋下头吃煎蛋，唔……煎蛋依然略咸。毕竟厨艺的提升需要时间，不是完全靠味觉嘛。
哦，手指上沾了些巧克力。
我习惯性地舔掉——
脊椎里传来一阵电击般的刺痛，把我定在原地。
任何人都知道巧克力是甜的吧，即便是尝不到味道的人……
“护君？你怎么呆住啦？”
“兰、兰奈，你知道你恢复味觉的原因吗？”
“嗯……高烧的后遗症？”
“是感冒药的药效。”
“喔，那我得谢谢米瑞克感冒药啦！”
“可是，你的味觉真的恢复了吗？”
面对我的质疑，兰奈明显有些不满，抿着嘴巴坐到我身旁，把巧克力盒子拖到我们中间，掰开一块长方形的巧克力。
“你一半，我一半。”
她不等我回应就将巧克力塞进我的嘴里。
“蔓越莓味的巧克力，没错吧！”
“你知道蔓越莓的味道？”
“对呀，人家从来都不是完全没有味觉，只是对味道的浓度不够敏锐。比如这种浓缩在巧克力中的果味之前就尝不到，但现在可以啦！”
也就是说……兰奈的味蕾确实被米瑞克治好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股冒险者战胜BOSS后、清点战利品的充实感油然而生。虽说我的贡献几乎为零……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这件事困扰我了。”
“就算你尝到的仍然不是食物原本的味道也无所谓吗？”
兰奈带着平静的笑容，摇了摇头。
“我吃过几乎没有味道的水蜜桃，如今也吃过甜到脚趾抓地的水蜜桃。同样是桃子，却因为舌头有了不同的味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味道呢？而护君可以确定你所品尝到的水蜜桃就是它原本的味道吗？”
“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量子物理中的‘观测引起量子坍塌’概念……”
“嘻嘻，护君同意我的想法就好。现在呢，我不想辜负这份奇迹，不再考虑它是否正确，简单地去感受就足够啦。”
兰奈说得有道理，我没办法感受她的舌——呃，让我重新措辞。
我没办法通过她的舌头感知味道，因此不可能了解到她口中万物的滋味。可我却执着于确认她的认知与我是否相同。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哪怕舌头上只有一个细胞的差距，水蜜桃的味道也会不同。
我们站在自己的角度观察周遭的一切，把片面的体验奉为真理，全盘否定与自己不同的理解。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米瑞克感冒药。
结尾升华主题……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