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小姐再度造访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边打哈欠边伸懒腰。拿起手机，迷迷糊糊地推开卧室的门。
“早啊！阿护！”
“啊啊啊啊！”
在任何复杂思维产生前，大脑最基本的程序检测到了异样！
手机脱手了！
这个高度，有百分之三十三的几率会摔碎屏幕。
我拒绝冒险！
我本能地抬起腿，用脚缓冲手机的下落。
手机砸中了脚。不，应该说是脚踢中了手机……无意间使出的抽球射门，让手机自由地飞向了墙壁。
啪！
这下屏幕百分之百摔碎了。
“呃……”
“哇哈哈哈哈啊……阿护……哈哈哈……”
绘里的笑声在公寓里回响。九月份那次她也是一大早就跑来我家，这是严重的扰民行为！
“你怎么来了……”
“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为了给你的剧本设计演出服装，人家才不会冒着被骂的风险偷跑出来呢！”
“好吧……”
我去墙边捡起手机。
不仅屏幕碎了，背面的玻璃也碎成蜘蛛网了。
好心痛……刚用不到半年就遭受了这样的摧残。
更令我不爽的是，我要花时间出门去修手机！虽说手机保险会免去维修费，可我要去人山人海的电车站，忍受其他人的推搡，再进入熙熙攘攘的专卖店，等上几小时。关键是这段等待时间没有手机用……
“阿护的手机掉玻璃渣了耶！”
绘里特地从沙发上跑过来往我的伤口撒盐。
“我能看到……是瞳替你开的门吧，她人呢？”
说着，我把手机小心地放在茶几上。
“她在刷牙呢。”
“哦，她今天起得好晚。”
“是呀，我也是这么说的。”
咦？我了解瞳的作息时间，绘里也了解吗？
不对，这个问题先放一放。
“话说你设计演出服装为什么要来我家啊？设计好了再把方案用电子邮件发给我不就好了？”
合作的约定俗成之一：
成员之间要用最慢、最繁琐的方式交流想法。
那样我可以拖到下午再研究……我不想在周日一起床就工作啊啊啊！！！
明明有那么多事可以做。
到楼下呼吸新鲜空气，去便利店买零食，自虐地回忆昨天关于晴子的事，再改编成小说……
这一切都因为绘里的到来失去可能，她却一副得意的样子。
“笨蛋阿护，这是给你量身定制的服装，要测量身高、三围这些数据啦！”
“美纪子——”
“嗯？”
“令堂应该有我的数据吧。”
“谁知道你这几个月里有没有长高嘛……你、你嫌人家麻烦吗？”
“我哪敢啊……”
“知道就好！现在去把脸洗干净，然后老老实实地让我测量胸围！”
绘里推了我一把，害得我撞上了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瞳。
“饥渴到这种地步了吗？”
“别胡说八道了！”
瞳肯定知道我不是故意扑到她怀里的，但是仍然要戏弄我一句。
我也可以戏弄她啊！下次她衣冠不整地躺在沙发上时，我就凑过去说“姐姐，其实我一直都在注意你……”
恶心……好在是空腹状态，不然要吐了。
我往牙刷上挤了点牙膏，用脚甩上了卫生间的门。
× × ×
洗完脸之后，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不过，清醒也让我听到了胃口的抗议。
瞳在厨房里准备了面包和果酱，十分西式的搭配呢。
打开果酱罐子，再抹到面包上就好。
打开罐子……打开啊！！！
绝对是瞳干的！她为了看我出糗的样子，把果酱罐子拧得格外紧。
证据就是，她正坐在餐桌边，托着下巴欣赏我咬牙切齿的样子。
“呃呃呃……”
趴在沙发靠背上的绘里被我的低吼吸引了目光。
“阿护怎么啦？”
“他打不开果酱罐子了。”
“我能打开！”
擦干手上的水就好。一、二……哈！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额头两边的太阳穴汇聚了强大的能量。
“别受伤了，阿护。让瞳帮忙吧！”
“试着用勺子翘一下边缘。”
绘里的话彻底激发了我的斗志，瞳的话则是打消了我利用技巧解决问题的念头。现在我必须独自用蛮力打开这个罐子。
一对一，人类对上果酱罐，血肉之躯对上玻璃与金属。
“呜……哈！”
我的双腿分至肩宽，微微弯曲，左手抓住罐身，右手紧握盖子。浑身一起发力！
“啵！”
罐子打开时发出的声响轻快得像是嘲讽。
“要躺下休息吗，大力士？”
“不用……但是你能来做三明治吗？我的手好痛……”
“哈。”
瞳轻笑一声，起身来到厨房，拿勺子往面包上抹果酱。
“谢了……”
我刚想要接走三明治，她就咬了一口。
“哦，抱歉，小护你想吃吗？”
“你这个魔鬼……”
瞳拿着三明治走开了。我用布满红印的双手，为自己和绘里做了两个三明治。
从大小姐盯着这袋面包的眼神来看，她大概率没吃早饭。
不吃早饭，人就会没力气，同时还会暴躁。记得吃早饭哟！
“喏，绘里。给你一个。”
“诶，给人家的吗？”
“嗯哼，饿着肚子做不出设计吧。”
绘里鸭子坐在沙发上，两只小手捏着三明治的两边，睁大眼睛看着我，慢慢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自然是避开她的视线，假装无事发生，自顾自地吃三明治。
“谢谢，阿护。”
“不客气。”
我简洁地回应。
绘里吃三明治的样子有点像天竺鼠哎。咬一口下去要嚼很久，嘴巴运动的频率相当快。
我开始理解萝莉控的心情了，小巧的女生的确有独特的萌点。谁会不喜欢一口一个“人家”的可爱女孩子呢？不过绘里似乎是最近才学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又或许她一直都会，只是最近才解放属性。
不管了，总之很可爱。
瞳吃完三明治，拍拍手上的面包屑。
“忘记问了，大小姐来找我做什么？”
“不是找你哦，今天人家是专程来找阿护的！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瞳眯起眼，明显对此感到不悦。而绘里又是火上浇油的大师……
“啊咧咧，小瞳姐姐貌似非常失望哦！”
“呵呵……”
“话说小瞳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不能这样挑逗狮子呀……除非你能打败她！
绘里可以甩着她的双马尾一走了之，但我怎么办！
“我不需要男朋友。”
“是喔……不过小瞳姐姐也没有女朋友吧！”
“……”
好高明的策略！诱敌深入后打出双重伤害！将称呼变回“小瞳姐姐”更是点睛之笔，嘲讽值翻倍！
小小的天竺鼠居然压制住了高傲的狮子！
“难不成你有？”
瞳咬着牙挤出一句不及格的回复。这种反击，小学生都会笑话你啦。
“有哇！”
诶？
绘里拽了拽我的衣服。
“阿护承诺过要保护人家的！”
“那和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呢……可是小瞳姐姐收到过这样的承诺吗？”
K．O！
瞳白皙的皮肤让她无法掩饰脸红。要彻底赢下来了吗？
“我有事，先出门了……”
瞳披上一件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我在做梦吧！啊，好痛。是真的！
门关上后，我立刻跪拜在绘里面前。
“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哈……这次我是有备而来哦！”
“请务必教教我，绘里大人！”
“很简单啦，阿护。是人就会有弱点，只需要找到能弄疼她的软肋就行啦！”
“啊……”
我顿时觉得绘里有点可怕……
同时，说不上原因，我对瞳产生了同情。
瞳也有弱点啊。
× × ×
绘里站在沙发上，将皮尺拉至我的头顶。
“身高量好啦！接下来是肩宽。”
“有必要这么细致吗？”
“那当然！妈妈都是这样做的！”
果然，绘里是在模仿美纪子。
她们母女使用皮尺的手法独具一格。普通人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皮尺，而雏田母女会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夹住皮尺。
绘里绕着我团团转，上蹿下跳地测量。
“呼……全量完了！”
“辛苦了。”
绘里从随身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一个软件，输入了我的数据。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体模型，体型和我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八块腹肌……
更正一下，这个模型就是和我一模一样。
“阿护在剧本里标记的服装要求是王子装、公主装和女仆装对吧。”
“没错，男女主穿校服约会，最后在一家照相馆打扮成公主和王子合影，接着吐露心意。另外兰奈的角色全程都是女仆装。”
好吧，我承认，男生确实对女仆装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是戴着兽耳的猫女仆。
但我可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才把冬马设计成女仆的！我喜欢女仆装，观众一定也会喜欢吧……女仆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观众兴奋起来。
王子装和公主装则是为了在视觉上凸显演出的高潮，就像歌手在演唱会收尾时换上最华丽的服装。
“一共是三套……啊啊啊！好艰巨的任务。”
“要是太麻烦，我可以修改设定。但女仆装是必需品。”
“不、不用！我喜欢目前的设定。公主和王子什么的……”
绘里的鼻梁附近稍稍泛红。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非常显眼，却被我漏掉的事实。
啊……当时光想着打败黄濑英士了。
我知道绘里要扮演小雪，也知道自己会扮演中村。但直到十秒前我才意识到，我要和绘里在台上扮演情侣。
确切地说是即将成为情侣的二人。
说不期待是骗人的……毕竟有许多出演情侣的演员在戏中擦出火花，然后坠入爱河的先例。
“唔……先把王子装搞好吧！”
绘里点了平板电脑上的某个按钮，白色人体模型便穿上了衣服。
“这是妈妈去年的设计——”
“我觉得不错。”
“听人家说完啦！这套衣服适合肩部宽、腿长的模特。一般人直接穿上会很难看啦！要修改一下才行！”
绘里用触控笔调整着王子装的细节。很少见到她如此认真的样子，嘴角挂着微笑，瞳孔之中仿佛闪烁着光芒。
创作的魅力，就在于此吧。
“只需要改变颜色，再灵活运用尺码间的搭配，就能骗过眼睛。这样阿护的身材也能驾驭模特的王子装啦！”
“真的耶……好厉害。”
虽然我不明白绘里的操作具体改变了什么，但人体模型身上的王子装看起来比调整前更合身了。
“还有要改的地方吗？”
“没有，很棒了。”
“下面是兰奈的女仆装了哟。”
“喔？兰奈的数据你也有吗？”
“对呀！所有人的数据我都有。但是在继续前，人家要先休息一下啦！”
绘里把平板电脑放到桌上，蹦蹦跳跳地跑去卫生间。
平板电脑没有锁屏，保持在软件打开的状态。
如果我没有猜错，软件里应该存储着女生们的身材数据，以及用数据塑造出来的人体模型……按照我的模型和我本人的相似程度来看，女生们的模型还原度一定也很高！
我吞了吞口水。花崎、兰奈、绘里、亚耶、亚美，全部都有……
“打开看看吧！反正是白色的模型！”
“不可以！那样是偷窥！”
两个声音在我脑海里争吵。
身为演出的成员之一，认真检查演出服装是分内的事吧……万一在检查的过程中，不小心瞥到了身材数据，或者把模型的衣服清空了……
不行！不行！我这么做，相当于在践踏绘里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原则。
绘里不在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犹如绒毛棒拂过后颈一般折磨。
想想其他的事好了，比如天气，天气预报下周会有雨。下雨？衣服会湿吧。
……
终于，绘里回来了。
“阿护的脸好红……啊！你是不是偷看其他人的身材模型了！”
“没有！我克制住了！”
“骗子……变态！”
绘里随手抓起沙发的靠枕，狠狠地往我头上砸。
“冤枉啊……”
我倒在地上呜咽道。
× × ×
“所以……阿护想要什么样的女仆装？”
绘里侧坐在沙发上，一脸嫌弃的表情。她把平板电脑的背面对着我，想必屏幕上是兰奈的模型。
“普通的女仆装就可以。”
“普通的……你知道对于设计师来说，最头疼的词语就是‘普通的’吗？！”
“呃……”
“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女仆装、法式女仆装、传统女仆装、中式女仆装、超短裙女仆装、和风女仆装、蒸汽朋克风女仆装……哪一个才是你想要的啦！”
尽管想不假思索地喊出“超短裙女仆装”……
“这些有什么区别？”
“唉……用男生的语言来问，你希望兰奈暴露多少皮肤？”
“锁骨以下，咳……胸部露一点吧……”
“变态！”
绘里嫌弃的眼神中又增加了愤怒。
“……裙子长度呢？”
“能看到过膝袜顶端的长度。”
“那不就是超短裙嘛！”
“嗯……”
“变态！变态！！！”
绘里再次向我丢靠枕。
可雏田庄园的女仆所穿的裙子，也并没有多长啊！只不过穿了安全裤……
“如果兰奈知道阿护是这样的大变态，一定不会同意出演舞台剧的！”
“暴露出来的皮肤等于观众的初始好感度嘛！”
“切……”
抱歉啦，绘里、兰奈。我只是为了增加击败黄濑英士的机率，假如我穿性感的女仆装能打败黄濑，我同样会做出牺牲。
我是说真的哦！倒不是刻意想要穿女装，而是我从小就认为女装的面料要比男装舒服。
“去掉这部分，仅保留领子。兰奈也好有料……咳咳……袖子有些累赘了，但袖口留下来反而很巧妙！”
绘里边画边自言自语，双腿时不时兴奋地抖动，短裤和大腿之间，一抹淡紫色时隐时现。
咦？窗外怎么有警笛声……
“喂！过膝袜要黑色还是白色？”
“我能看下效果吗？”
“不！可！以！”
“那就选黑色好了。”
“啊……”
绘里的声音透露着不情愿，她撅着嘴唇嘟囔道：“人家想穿黑色过膝袜。”
“你和兰奈一起穿嘛。”
“不行，视觉上重复，表现力就会大打折扣！人家无法接受啦。”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在乎这次表演。”
“当然啦！这是人家作为服装设计师的第一份工作！”
“跟着你妈妈，机会应该不会少吧。”
“不！人家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受人尊敬的设计师。希望在未来，没有人叫我‘雏田美纪子的女儿’，反而称呼妈妈为‘雏田绘里的母亲’！”
好远大的目标……绘里的爸妈都是厉害的大人物。换作是我，要是能跟着老爸老妈混日子，肯定不会再努力了。在这点上，我由衷地佩服绘里。
“加油，绘里。”
“嗯！我会逐个超越那些著名的设计师，然后……从妈妈那里，继承‘雏田老师’的称号！到时候阿护要买我的衣服哦！”
“会不会很贵啊？”
“咦……贵就不买了吗？”
“平民牌子肯定会去买啦，但如果你和高端品牌合作……”
“小气鬼！”
绘里冲我吐舌头，不过马上就转成笑脸，看来大小姐对于我话中暗示的内容相当满意。
幼稚、任性，还有一丝倔强。
令人头疼的性格，也非常可爱呢。
× × ×
“兰奈的女仆装完成了！”
“好快啊。”
“嘿嘿！剩下的公主装，人家会自己做决定的！不需要阿护的意见。”
“哦……接下来做什么？采购布料吗？”
“当然不是呀！”
“咦，我还以为你要从零开始制作。”
“拜托！距离学园祭开幕不到一周，万一我们被排在第一天演出，就只有五天的准备时间了！人家怎么可能从缝合布料开始制作嘛……”
“你的意思是？”
“买些风格相似的成衣，再改成设计里的模样啦。”
“那为什么要花时间设计……直接用现成的衣服搭配一下不就好了？”
“因为人家的设计更棒嘛！”
“这样啊……”
真是充满绘里色彩的回答。不过服装也在评委打分的考量范围内，直接用成衣可能会被认为是偷懒。
“但是成衣会贵一些吧。”
“是的，而且亚耶没有服装的预算。”
哈？没有预算，难不成亚耶指望我们去偷吗？
“所以，只能去银座了。”
“银座的服装专卖店岂不是更贵！”
“没关系，人家有这个。”
绘里拿出一叠卡片，像扇子一样握在手里。
“妈妈听说我在做设计，需要买衣服，就给了我这些礼品卡。应该足够了。”
“应该？”
你是要把专卖店买下来吗？
我向来不喜欢礼品卡。送礼品卡给别人，和穿一件印着“你不值当我花时间”的T恤有什么不同呢？
然而，此时绘里手中卡片形状的光芒让我无法直视。
只要“1”后面的“0”够多，任何厌恶感都能消失呢。
“实在不行的话，人家还有自己的积蓄啦……但我想留着买其他东西。”
“礼品卡绝对够了……”
“那好！我们走吧！”
“我也要去吗？”
“人家拿着这么多礼品卡，需要有人当保镖啦！反正阿护要去修手机不是吗？”
绘里拿上手提包，拽着我的袖子，嘴里不断地催促着“走啦！走啦！”
等等，总感觉需要再说点什么。
比如讲一个无聊的冷笑话，或者制造点悬念。
没有吗？
好吧。那就打个响指，快进到下个场景啰。
× × ×
吹着飒爽的秋风，我和绘里来到银座。
手机交给维修人员的瞬间，我与世界断开了连接。
起初的五分钟相当难熬，我会产生类似幻肢痛的错觉。右手的肌肉不自觉地做出了拿着手机的姿势，并且每十秒就去摸一次口袋。
挺过这个阶段，我渐渐适应了没有手机的生活。
由于不再低头，我开始注意到天空的颜色：
蓝色。
我也听到了城市的声音：
很吵。
一种微妙的情感油然而生，与素食主义者的优越感大致相同。
我体验过远离手机的生活了。
现在……
把我的手机，还！回！来！
呜……好痛苦。
走进松岛购物中心，绘里礼貌地向咨询处询问。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J.PRESS在几层？”
随着绘里的朋友越来越多，我都要忘记她会在外人面前改变形态了。
目前这个优雅的大小姐，是绘里的月神形态。在此形态下，绘里的动作幅度变小，声音也变得柔和，默认表情是温文尔雅的微笑。
而在熟悉她的朋友面前，她则会变成日冕形态，行动力更强，但脾气会变差。
“走吧，阿护。我们去三楼。”
绘里带我走进一家服装店，里面净是大人才会穿的衣服。
她拉着我来到风衣专柜，熟练地翻看尺码。
“阿护试一下。”
我套上绘里递过来的风衣，肩膀部分有些紧。
“好像小了一点。”
“故意要小一号的尺寸啦，这样才能露出来里面衣服的袖口。你试试能不能做动作？”
于是我做了几个中村在剧中的动作。
“还好。”
“那就买这件啦，拿回去改改就会像王子装了。”
绘里扒下风衣，抱在怀里去付钱。
尽管是绘里和美纪子阿姨的好意，可到了结账时心里依然会过意不去。雏田家不止一次主动承担我们这个团体的开销了。或许对雏田家来说，这点支出压根不值一提，不过，恩惠从来都是以接受者的角度来测量价值。
对猎豹来说，只是一顿晚餐的差别。而对于羚羊来说，却是生与死。
因此，我应该心存感激，回报雏田家的种种好意。
绘里拎着纸袋，向我跑来。
“阿护，我想起来楼上的Lolita and Love分店有女仆装专区！”
“真的吗？！”
“嗯嗯！我们快去吧！”
我与绘里都十分兴奋，原因可能不太相同……
我没有女朋友，瞳又不可能逛Lolita and Love这种店，所以我从未有过被强拉进女装店的经历。
今天可以假装无奈地进去……满足好奇心了！
没错，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人对于未知总是充满好奇。
我和绘里快速地来到Lolita and Love。
……哇！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我依旧被震撼到了。
琳琅满目的裙子包围了我，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先离绘里近一点吧，被当成变态赶出去就糟了。
连店员都穿着女仆装和黑丝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欢迎二位光临，有什么能帮上二位的吗？”
“我……呃……绘里？”
笨蛋嘴巴，这时候坏掉了。
“我们想看一下女仆装。”
“好的，请跟我来。”
导购小姐领我们走进店铺深处的女仆装专区。当各式各样的女仆装同时摆在眼前，我终于明白绘里为什么会对我所说的“普通的女仆装”生气了。
用通俗的比喻来解释，就是当有人来借螺丝刀，却不说需要什么刀头。
“每件都很漂亮啊……”
“是喔……”
“绘里你看这件！”
“……”
不只是那些节省布料的前卫女仆装，传统的西洋女仆装同样有独特的韵味。
时尚会改变，但经典永不过时。
我怀着敬意欣赏着女仆装。然而绘里从到达女仆装专区后就愈发心不在焉，象征性地摸了几下材质后，就拿出平板电脑，带着情绪戳击屏幕。
“绘里？”
“唔？”
“不开心了吗？”
“没有。”
绘里嘟起嘴，盯着地板。
这表情我非常了解。翻译过来是，“再问几次我就会说啦。”
“想再多看几家店吗？我们可以接着逛啊。”
“……”
“去吃点东西？”
我绝对是被花崎同化了……
“……”
“没有你需要的款式吗？”
“……不是啦。这里的每一件女仆装都很完美，比人家的设计强得多，根本没有修改的必要。人家拿回去改，只是毁掉了出色的设计……早知道就不设计，直接用别人的成品算了！”
绘里像是个拿着“Lv.1锈铁剑”挑战魔王，接着被残酷地教训了一顿的新手勇者。
美纪子那样的成熟设计师，哪是绘里喊几句响亮口号就能超越的？
热情固然重要，可热情再强烈，也只能支撑到入门。
进入行业之后的路布满荆棘，能走多远，全仰仗个人的努力。生活在襁褓之中的绘里不了解这些很正常。
我想美纪子也会同意我的观点。她一定会温柔地抚摸绘里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讲述自己年轻时经历的挫折。
因为她是绘里的妈妈。
但我不是，我不需要理性地教导绘里。
“绘里，你觉得这里哪一件最好看？”
“唔……那件！”
我取下绘里所指的女仆装，交到绘里手中。
“把它毁掉，然后，做成绘里的作品吧！”
“……阿护！”
绘里猛地抱住了我，由于少了缓冲的肉，稍微有点疼……
× × ×
“可算拿回手机了……”
修好的手机焕然一新，摸起来就像刚买回来那天一样。这样看来，摔碎屏幕也不全是坏事嘛。
“绘里需要的衣服都买完了吧。”
“嗯！但是……唔，还不能回家。”
“诶？”
“虽然今天和阿护过得很开心，不想提起那个令人生气家伙……”
“令人生气的家伙？你是说瞳？”
“没错！下周三就是她的生日了嘛。”
“哈？这么近了吗？”
糟糕，我完全忘记她的生日了。主要原因是瞳从不提起她的生日，老爸老妈对此也不怎么积极。
估计是瞳告诉绘里的。难怪瞳今早会放松警惕，大概她以为绘里是来送礼物的吧。
“阿护给瞳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新鲜的空气……”
“阿护打算带她去乡下？”
“呃，改成中度污染的空气吧。”
“所以什么都没准备嘛！”
“她不会在意礼物啦，最多就是拆开吐槽两句，然后丢到某个不见光的角落。”
“哼，人家一定会找到让她不舍得丢掉的礼物。”
“……祝你好运。”
瞳可是连陪她睡觉近十年的抱抱熊都能亲手丢掉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送她礼物啊？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关系不好就不能送礼物了吗？”
“我就不会送。”
“不要用你的气量来揣测人家啦。呐，帮人家参谋一下。针织帽和围巾，她会喜欢哪个？”
“送给瞳？两个都活不过十分钟。”
“凭什么呀！”
“因为那是送给女孩子的礼物。”
“难道她不是女孩子吗？”
“生理上，是的。”
“你们姐弟都热衷于猜谜语呢……”
“抱歉……我的意思是，她不喜欢被别人当成弱小的女孩子。”
“原来如此……”
绘里如侦探般摸着下巴。
“好啦，别摆造型了。回家再想吧，好主意又不会从天而降。”
话音刚落，我们身旁的艺术品拍卖行的门打开了。
一位身穿笔挺西装、留着八字胡的瘦高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不会吧……”
“先生、小姐，有兴趣来Bastion艺术拍卖行转一转吗？说不定会有您感兴趣的艺术品。”
“劳烦您领路。”
绘里自然地变换成月神形态，跟随那位男人进入拍卖行。
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像绘里的跟班一样，拎着她的购物袋追进去。
艺术拍卖行，毫无疑问，是绘里的主场。
我这个层次的人，听动画主题曲的变奏就算是高雅兴趣了。艺术品拍卖什么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确定穿着廉价帽衫的自己有没有资格参加拍卖。
“二位请在此等候，拍卖会正在准备中。”
“好的，谢谢。”
绘里大小姐彬彬有礼地道谢。
等店员走远后，我悄悄地问绘里：
“你要送瞳艺术品？未免太贵了吧。”
“别担心啦，这种小型拍卖行通常不会拍卖特别昂贵的艺术品。多数是名气不大，但风格独特的作品。成交价基本不超过五万元。”
“比电脑还便宜呢。”
“是呀……阿护被电影里的拍卖情节误导了。”
想不到拍卖的门槛竟如此亲民，这下我总算敢大口喘气了。
逛美术馆的时候也是，我始终担心着自己会不会突然身体不受控制，继而打坏名贵的展品……
这种恐惧或许来自小时候打坏家里物件的记忆吧。
时至今日，当我不小心打碎杯子，还会吓得心惊肉跳，在原地呆站着等人来训斥我。
旧伤何时才能痊愈啊？唉……
眼前就有一幅画，既然赔得起，就凑近些观察吧。
唔……不错的线条。
呃……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盘水果啊，实在是欣赏不了。
“哎哎，阿护，你看这幅油画。”
绘里指着的画，名为《泰晤士河旁的女人》。体积不大，差不多是十三寸披萨的大小。画中的女子翘着腿坐在泰晤士河边的长椅上，手中握着咖啡杯，静望着夕阳。
“阿护觉不觉得这幅画莫名的熟悉？”
《某条河旁的某物》，可能就是油画界的《关于×××的事》吧。
要说熟悉，其实不只名字，画中的一切都有种似曾相识感。
画的整体色调很红，但不是可乐罐的红色，而是贴近于栗色的深红。这份红色仿佛是伤口流出的血液，扩散至画布的每个角落。说不清的忧伤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使我不断挪开视线，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画里的女子像不像瞳？”
“眯着眼睛看的话，确实有一点像。”
“好！就买这幅画送给瞳吧！”
瞳回国前是在英国留学，画里的对象和她也相似，说不定她会喜欢呢。
没多久后，拍卖开始了。的确不是我刻板印象中贵妇们争相竞价的场面。但拍卖还是有竞争的元素在其中，气氛难免会令人紧张。
“接下来拍卖的是，由安东尼·史蒂夫绘画的《泰晤士河旁的女人》，起拍价为一万元。”
绘里立即举手。
不愧是雏田大小姐，一点都不犹豫……
“一万五千元。”
站在我们前面的一位大叔说道。
“两万元！”
绘里不甘示弱。而我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
“两万元。两万元一次……”
“两万五千元。”
又是那位大叔，他同样非常果断。
“喂，绘里，要不算了……”
“三万元！”
我明白了，绘里是想用礼物的价格吓唬瞳，让她不敢不喜欢。不然谁会花三万在一幅画上！
前面的大叔转了过来，发现与他竞价的是一个矮矮的女孩子。
“小孩也能来参加拍卖了……真是麻烦。”
他摇着头抱怨，音量刚好只让我们听到。
“你、您什么意思嘛！”
“不好意思哟，小朋友，我看中了这幅画。”
语气中不难听出他对绘里的不屑。
绘里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可她又不会把身份信息贴在脸上。在路人眼里，我和绘里不过是对艺术一无所知，来拍卖行捣乱的暴发户子女吧。
“三万五千元。”
大叔回头叫价。
绘里忽然攥紧拳头！脸蛋变红的同时越来越鼓！要、要爆炸了吗？！
“三万五千元一次，三万五千元两次……”
“十万元！”
……
安静的拍卖行里，只有钟表在滴答滴答地提醒我们时间的流逝。
我作为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人，根本说不出话。
十万元……送给瞳？
恐怕我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全加起来价值也不到五万。
虽说用钱来衡量价值和感情不够妥当，可当自己送出进口巧克力，回礼却是最常见的便宜棒棒糖，心里肯定会留下疙瘩嘛！
我是这样听说的……没有经历过噢！
瞳粗暴地对待绘里，还能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真羡慕啊……
“十、十万元一次，十万元两次，成交！恭喜这位年轻的小姐。”
× × ×
“呜啊！好后悔！”
“哈哈……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哎哎，阿护不是还没选好送给瞳的礼物吗？要不你付人家一半，这幅画算我们两个送的？”
“我带瞳去郊区踏青也花不了这幅画一半的价格。”
“呜呜呜啊啊啊……人家的积蓄全花光啦……”
“更不用说是送给瞳的礼物。”
“哇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