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又四分之三的团聚
节日就是要和家人一起度过。
从小就一直听到这句话。
每当节日到来，无论御宅还是现充，都会与家人团聚，遵守那个节日特定的习俗。
我不喜欢这种被迫团聚的感觉，即便是传统。因为它并非出自意愿，更多的是出于形式。所以，不能在圣诞节与家人团聚这件事对我来说倒算是好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去年的平安夜，我关掉手机，裹着暖和的棉被，怀抱着KFC的圣诞炸鸡套餐，畅快地玩了一整晚《毁灭战士》。在圣诞节传送到地狱屠杀恶魔，有种说不上来的讽刺意味，蛮好笑的。
顺带一提，说圣诞节是耶稣的生日其实不准确，这个日子是由教徒推断、妥协后决定的，而非耶稣的真实生日。不过我不是基督教徒，圣诞节在我眼中只是商场搞促销的借口。
再顺带一提，圣诞老人也是假的哦，在购物中心里和小孩子合影的那位实际上是个演员。
真是个倒霉的演员啊，为了购物中心的客流量，被小孩揪胡子、沾上他们的鼻涕和口水，无限重复着“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要什么礼物？”从十二月中旬开始，到新年才结束。
然而有时他也会走运，比如现在。
“哈啰！圣诞老人！”
一位身穿藏蓝色外套和超紧身牛仔裤、年龄远远超过其他合影者的女生打着招呼向圣诞老人走去。
“嘿嘿，可以坐到你的腿上吗？”
“当、当然了！”
圣诞老人不停点头。
“我有点重……但不是因为胖！”
女生小心翼翼地坐到圣诞老人的大腿上，回头看向同行的伙伴，在脸蛋两边比出剪刀手。
“阿护、奈奈，你们谁来帮我拍一下啦！”
“呃……”
我手里碰巧拿着手机，于是拍照的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在我头上。
“三，二，一……好了。”
“OK！谢谢你，圣诞老人！”
花崎起身，刚要离开——
“等等，你、你想要什么礼物？！”
“啊？哈哈……礼物嘛……”
花崎瞧向我和兰奈，开心地弯起嘴角微笑。
“我已经得到礼物了哟！”
说那种话……这家伙真是俗气。要是我的话，就说想要一台大尺寸液晶电视，毕竟那位圣诞老人一副准备掏钱包的样子。
花崎轻快地跑回我和兰奈这边，将脑袋凑过来看我拍的照片。
“不错嘛！阿护和奈奈要不要也去照一张？”
“不要，我没你那么幼稚。”
跟圣诞老人合影本就是为了小孩子准备的娱乐项目，高中生去参与太丢人了。
我果断拒绝，似乎无意中堵住了兰奈的嘴巴。
“嗯，那……那我也不去了吧。”
“去嘛，奈奈！难得遇到圣诞老人，不留下纪念太可惜了！”
是啊，真难得……如果你在新年前都不去大型购物商场的话。今年结束还有明年，明年结束……呃，就上大学了吧。那时就……
兰奈期待地瞧了瞧我，脸上增添了一抹笑容。
“唔……我去合张影，很快就回来，请稍等我一下！”
花崎稍稍朝兰奈弯腰，心领神会的兰奈解开围巾，熟练地挂在花崎脖子上，接着转身走向圣诞老人。
衣架小姐随即笑嘻嘻地对我wink，像是赢下了某种比赛。真拿她没办法……花崎葵和圣诞气氛未免太搭了，就像红豆和白糖。想保持严冬的冷酷之心根本不可能，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兰奈同样坐到圣诞老人的大腿上，略显拘束地按着格子裙，顺便遮挡黑色过膝袜和裙子之间的绝对领域。
“圣诞老人，麻烦你看镜头。”
我半警告地提醒着。
拍完合影，兰奈回到我们身边，再次戴上了围巾。不知为何，我很喜欢看女孩子把头发从围巾里撩出来的画面。奇怪的爱好，可能因为小时候电视上经常有洗发水广告。
“我把照片发给你们吧。”
“嗯！谢啦，阿护。”
花崎爽快地道谢，如兄长般拍了拍我的肩膀。
分别把照片发给她们后，我们重新出发。
今天来KITTE购物中心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庆祝学期结束、寒假开始，创作社全体成员一起出门放松；二是我和瞳明天要回老妈家提前庆祝圣诞节。为避免空着手走进家门的尴尬，我们决定买礼物带回去……不过，是用老爸给的钱……老妈知道了一定会介意吧。
花崎她们不太理解一堂家复杂的情况，但依然十分乐意帮忙选礼物。绘里和瞳去卖服饰的楼层了，而我、花崎、兰奈则是从美食入手。
“那个，护君的妈妈喜欢巧克力吗？”
兰奈望着一家巧克力专卖店的橱窗。里面有个巨大的巧克力喷泉，看起来很诱人。
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巧克力吧。就算是瞳也会屈服于巧克力甜而细腻的口感。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我对老妈的喜好一点都不了解。
另外，有个关于巧克力制造业的冷知识。嗯……还是算了。花崎和兰奈她们也没必要知道昆虫和巧克力的关系吧，反正睡觉时每个人都会吃下小虫子的……呕。
“嗯，进去看看吧。”
说完，我们进入巧克力商店。
没有商店会放过圣诞节。节日气氛大大刺激了人们的购物欲望，又正值年底，大家以“犒劳自己一年的辛苦”为由，名正言顺地冲动消费，也可以称之为“理智冲动消费”。就像社畜会找个空闲时间看伤感的电影，然后“理智崩溃”到隔天起床。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井然有序。等不及要成为大人了呢……
这家巧克力店与其他所有商店一样，推出了圣诞节礼包，专门用来作为礼物送出，上面贴着“让她感受你的爱意！”的卡片。商店企图用这种方式转移顾客的视线，让他们忽略昂贵的价格。真是恰到好处的卑鄙。
我才不会上当，至少不会为了巧克力上当。假如是游戏店出了类似的礼包，我大概会心甘情愿地咬钩。
在店里走了几步，花崎悄悄躲开了我和兰奈。
随后……
嗡嗡嗡。
我就知道。
我收到了来自@今天也是阴天QAQ的消息：
“鱼酱！圣诞快乐呀！”
远处的花崎面带傻笑看着手机，完全没在意我和兰奈的动向。而兰奈此时也与我分开，正入迷地盯着在店里演示如何制作巧克力的厨师。
把顾客教会了哪还有人来买这定价过高的巧克力啊……
我退到她们的视野死角，回复阴天小姐：
“今天又不是圣诞节。”
“圣诞节那天你肯定会收到好多祝福嘛！提前祝福才比较特别。”
“哦，提前祝你六十岁生日快乐，老太婆。”
“讨厌！”
“嘻～圣诞快乐。”
“谢谢啦！(*￣▽￣*)ブ”
“有其他事吗？”
“有！你想提前收到圣诞礼物吗？”
“啥？”
然后，我收到了花崎与圣诞老人的合影。
嗯，就是我几分钟前发给她的那张。我看向花崎，她兴奋地咬着指甲。那家伙从不在推特上露脸，大部分照片是分享美食，偶尔也会秀出新做的指甲或者首饰。在Line里她倒是毫不吝啬，常常搞自拍连击，向下划好久才能避开她的大脸。
（注：Line是一款即时通讯软件，相比推特更加私密。）
总之，在她的视角里，这是淹死的鱼第一次见到阴天小姐的容貌。
已经如此信任我了啊……那我也要对得起她的信任，给予她由衷的赞美。
“你的胡子好长。”
“啊？”
“肚子也好大。对了，圣诞节我想要电视和床。”
“我是那个女生啦！！！”
“这样啊。”
“什么嘛！我可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才发给你的！谁知道你会拿我的照片做什么啦！”
“什么都不会做！再说了，我怎么知道这就是你？”
“唔……这就是我嘛！不信的话，我再发你一张。”
那边的花崎摆出自拍的姿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喔……是不是想骗我再发你一张照片？！哼，被我识破啦！”
“很高兴看到你还有一点点防范意识。”
“吼吼！我是不会中计哒！”
“网络上充满了怪人和变态，谁知道呢，没准我就是个大变态。”
“你本来就是！”
“切，再见。”
“喂！你还没评价呢！”
“哈？”
“我的照片呀！”
“挺可爱的，就是剪刀手有点幼稚。”
“嘿嘿，你不要觉得我给你发了照片，你就也要给我发哦！我可是完全不想知道你的长相呢！”
“哦，再见！”
“嘿嘿，拜拜！”
我快速地收起手机，背对着花崎的方向，假装自己始终在挑选巧克力。
充满活力的脚步声愈发靠近。
“护君？”
“啊？”
“哈哈，阿护吓了一跳吧。不是奈奈哦，是葵！”
花崎心中的愉悦溢了出来。她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向我倾斜，脸凑得很近。干、干嘛啦！
“阿护决定好了吗？我觉得送巧克力给阿姨相当不错！”
“是吗？”
小时候常被教育，要少吃甜食，饮料同样要少喝。现在送巧克力给老妈，感觉有些微妙。比起老妈，瞳给我买过的巧克力更多。
一年级那阵子，学校里流行起一种附赠玩具的巧克力蛋。巧克力本身过于甜了，算不上美味，但小孩子都很喜欢赠送的玩具。于是瞳买来巧克力蛋后，会主动“抢走”巧克力，把玩具留给我。那时我还暗自以为瞳是傻瓜……
时过境迁，就算今天的瞳逼我吃下玩具，我也不会太惊讶。
在巧克力店停留了太久，不买点东西再走好像不太合适。我知道浪费时间是逛街这项运动的精髓，可浪费了花崎和兰奈的时间，我心里仍然会别扭。
“就选巧克力吧。”
我对巧克力没有太多追求，从白巧克力的甜腻到黑巧克力的醇苦我都能接受。话虽如此，我讨厌包着坚果的巧克力。榛子巧克力、花生巧克力、杏仁巧克力……那压根不是巧克力，只是裹着巧克力的坚果点心罢了。
诱人的外表下，是令人失望的干涩口感。
有趣的是，我也不讨厌单独吃坚果，唯独伪装成巧克力的坚果让我喜欢不起来。
再三思索后，我挑了一盒与圣诞节毫无干系的抹茶巧克力，前去结账。
× × ×
“我们去找绘里和小瞳姐姐吧。”
离开巧克力商店后，兰奈提出建议。
“嗯！该吃午饭啦！”
花崎拍了拍肚子，厚实的衣服发出两声闷响。
稍稍怀念夏天穿着清爽背心的花崎……只有一点点啦。
“那我给瞳打电话。”
说着我取出手机，打给名为“不要接，会带来厄运”的号码。
嘟……嘟……嘟……
我和花崎、兰奈在尴尬的沉默中等待了足足九声，瞳才接起电话。
“喂？”
“嗯。”
“你和绘里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短暂地消失了，应该是在确认她们的位置吧。
“四楼一家卖帽子的店铺。”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哦。”
没有拖泥带水地闲聊，瞳立刻挂断了电话。
多说一句话会累到你吗？真是令人不爽……仅仅交换了信息，像电脑程序的“1”和“0”一样冰冷而单调。
不过，我在这方面做得也不够好。在Line上聊天时，我总是图方便，用最简单的词语和别人交流，以至于说不上几句就杀死了对话。好在和我聊天的那几位一直不厌其烦地发起新的话题。
和两个女生乘电梯来到四楼，没花多久就找到了高矮二人组。绘里正踮着脚为瞳戴帽子。
“果然宽檐帽比较适合你。”
“是吗？”
“嗯，帽檐大到能遮住你那张不可爱的脸。”
瞳翻了个白眼，摘下了帽子，轻轻“哼”了一声。
一上来就在得分啊，绘里。继续加油哦！我们两个联手，反瞳联盟迟早能打败那家伙。
绘里转头看到了我们——
“哎，你们来了呀，找到合适的礼物了吗？”
“买了巧克力。”
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那还要买其他东西吗？”
“呃，足够了吧。”
反正只要买礼物带回去，老妈就一定会欣然接受，然后笑着说我们浪费钱了。
我是这么猜想的，貌似正常的母子关系都是如此发展。
“哇！好多帽子啊！奈奈你看这个，我戴着好看吗？”
花崎拉着兰奈欢快地跑到货架旁，戴上了一顶窄檐硬草帽，在兰奈面前摆出走秀模特常用的姿势。硬朗的线条很适合她柔和的脸型，也中和了一部分傻气，看上去成熟了些。
“小葵戴什么都好看啦。”
绘里抢在兰奈之前回答道。凡是提起时尚相关的事她就会精神百倍。
兰奈附和地点了点头，花崎顿时喜笑颜开，自我感觉如火山喷发般爆炸。
“我再试试其他的！”
“喂喂……”
刚刚是谁说要吃午饭的啊？
没办法，女孩子们在商场里就是这样。
花崎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在镜子前臭美，绘里和兰奈也参与到其中，纷纷尝试着不同的帽子。
看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了。
绘里的双马尾有点碍事，于是她索性直接扯掉固定用的发绳，再戴上一顶黑色的高顶礼帽。
“接下来，人家要表演的魔术是……把阿护劈成两半哟！”
“哈？”
她对我使出了手刀，击中了我的肚子。习惯了瞳的力道以后，绘里的攻击简直是温柔的抚摸。
“嘻嘻嘻……”
“……”
小个子戴高礼帽，犹如那些穿上过大的人类服饰的小型宠物，蛮可爱的。
兰奈似乎相中了一顶针织帽，戴着它默默地来到我身边。她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反反复复地调整着针织帽的角度。
在等我主动夸奖吗？这个……有专业人士绘里在场，我不敢轻易评价。
“……嗯，不错……”
我绞尽脑汁，最后给出了不痛不痒也不会出错的评价。
“哦……谢谢。”
显然兰奈期待更热烈的回复，脸上的表情难掩失望的情绪。
“啊……嗯，仔细再看的话，藏蓝色非常配你的黑色长发，帽子的形状也适合你，显得脸很小很可爱，总之……不错……”
“呼……啊，那个，谢、谢谢！”
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吓到了，兰奈红着脸把帽子向下拉了拉，近乎遮住眼睛。
“我、我再试试其他的……”
说完她便朝着花崎快步走去。
我也难为情地把脸别到一边，碰巧看到孤单一人的瞳。没人和她搭话，她只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唉，马上就要和她一同回老妈家，还是讨好她一下吧。以免被她和老妈夹击。
我拿起一顶白色贝雷帽，保持着安全距离递给她。
“喏，感觉这个会适合你。”
“诶？”
瞳略微惊讶地接过贝雷帽，用手指撑开，戴在头顶。
“咳咳……据说戴白色贝雷帽的女生恋爱会一帆风顺……”
瞳瞥了我一眼，愉快又无奈地摇着头微笑。
好啦！别像个木头一样，快戴着帽子去找其他人要评价吧！
瞳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朝另外三人移动，不等她开口，花崎就发现了她的帽子。
“哇！小瞳姐姐戴贝雷帽好美啊！”
“是的！”
“切……一般啦！谁戴贝雷帽都好看。”
“哦？那你戴上试试。”
瞳把白色贝雷帽按到绘里头上，还狠狠地压了几下。
“呜啊！讨厌啦！人家又没说你不好看！”
绘里象征性地敲打了瞳两下后，她们便融洽地谈论起当下时髦的搭配、“某明星穿了某牌子的衣服”这样的话题，瞳也能插上话。我作为男生，此时的标准流程是站在两三米外，静静地等待。
聊到音乐艺人，花崎伸手拿起一顶平沿帽，模仿说唱歌手，斜着戴上帽子。配合空气麦克风和说唱的手势，即兴地唱起——
“哟！哟！呦！我是花崎葵，跟上我的节奏，我的音乐快到让你不能呼吸……”
“呃……”
花崎以外的三个女生尴尬地瞧着她，不知如何评价。
好想假装不认识她们，现在就撒腿走人啊！不过花崎倒没有骗人，她的音乐的确让我不能呼吸了。
“啊哈哈哈……”
花崎本人开朗地笑了，成功传染绘里。
“哈哈哈！小葵太搞笑了……”
“哈哈……”
瞳捂住上半边脸，嘴唇的弧度却出卖了她，最终她还是放弃抵抗，一起笑了起来，甚至戴上花崎同款的平沿帽，在镜子前转动脑袋。
绘里也拿起一顶软边帽。
“大家一起戴帽子合个影吧！”
“好主意！可以当作我们创作社的活动记录。”
又到了我登场的时间。在下一堂护，人类男性兼拍照机器。
然而花崎如变魔术般从包里抽出一根伸缩的自拍杆，我匆忙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货架，装成没打算走过去的样子。
这顶鸭舌帽看上去质量很好……
“阿护，别愣着呀，快来合影啊。”
花崎开心地喊道。
“喔，好的……”
没想到还有我的份。我随便选了一顶平沿帽，普通地戴上。
“阿护和小瞳姐姐站在后面吧，你们两个差不多高。”
我应了一声，站到花崎和兰奈后面，把绘里那边留给瞳。
花崎高高举起自拍杆。干嘛举那么高啦，一般不是三十度到四十五度吗？你这下都要快到六十度了。让路人看到会被当作怪人的。
“说，cheese！”
“Cheese！”
“呃……”
咔嚓，照片拍好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摘下帽子，除了花崎还在检查照片。
既然已经试了一顶帽子，不如再试几顶。戴帽子的男人会比较有气质吧。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一顶牛仔帽。
注意，牛仔帽必须要单手戴，双手抓帽檐戴牛仔帽就太业余了。
顶着棕色的复古款牛仔帽，我来到镜子前。牛仔帽经过做旧处理，非常有西部牛仔的感觉。
我脑补着风滚草滚过街头的画面。一阵仿佛鹰啼的音乐响起，检查四周没人后，我掏出“手枪”，在腰间射击，用喉咙配上开枪的音效。
不自量力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我吹去“手枪”枪口的“烟”，把“手枪”放回枪套。
没有男人能抵挡这么做的诱惑。
再试试这顶绅士帽吧。
绅士帽最大的特点是顶部被捏过的造型，前尖后圆，格外适合摘下来向女士致敬。
印象中和田光司先生总是戴着绅士帽呢……啊，好想他。
兰奈找到了我，一眼就注意到了我的绅士帽。
“噢！护君的帽子……”
“哈哈……我只是试一下。”
“没有啦，很好看！不过……唔……”
“什么啊……”
这时花崎也过来了，瞬间露出讶异的神情。
我想想……绅士该如何表现呢？
我摘下帽子，结结巴巴地挤出蹩脚的英语：
“Ma、madam……”
花崎皱眉思考了几秒，突然敲了下掌心。
“阿护戴这个帽子好像黑手党啊！”
“啊，对！护君和电影里的黑手党一模一样。”
“……”
为什么别人戴绅士帽是绅士，我戴绅士帽却变成了黑手党啊！
我委屈地把帽子放回原处，兴致全无。刚好她们也打算离开了。
我们聚在门口，绘里提着一个纸袋戳了戳兰奈的肩膀。
“呐，兰奈，送给你哒！”
绘里甜甜地微笑，拿出纸袋里的东西。
“是兰奈相中的针织帽噢！”
“啊？谢谢。多少钱呀？我给你……”
“不用啦，不用啦！没多少钱的！那么适合兰奈的帽子，不买下来实在不甘心呀！就当是圣诞礼物好啦！”
“唔，这样啊……谢谢绘里。”
兰奈腼腆地收下了帽子。
这就是未来的时尚女王的觉悟吗？迷你女王大人，您看法拉利符合我的气质吗？
咳咳……尽管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我预感我们这群人迟早会被绘里包养……
我倒没意见，毕竟被绘里包养就相当于被美纪子包养。改叫她妈妈也完全没问题。
哈哈，开玩笑的。不管怎样，老妈仍是生我的人。我许下承诺，要修复破碎的一堂家，就一定会做到。
……啊，不小心被自己如此有担当的发言感动到了呢，嘿嘿。这一定就是人们常说的“成熟”吧。嗯……既然是成熟的大人了，那就得尊重长辈。不能再拿美纪子阿姨开玩笑了，哪怕她真的很像恋爱养成游戏中常见的“年轻过头的母亲”角色。
× × ×
隔天下午，我和瞳动身前往老妈家。
之所以选下午出发，是为了到家时直接进入正题——晚餐。在家停留的时间过长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比如老妈问我想不想搬回家住。
我想修复家庭的裂痕，然而这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事，因此在我有确实可行的计划前，尽量不去加深矛盾才是明智之举。
首先要弄清楚老爸老妈之间的矛盾。
唔……厌恶感油然而生，立即就想放弃啊！再忍忍吧。
从旁人的角度推测，永远得不到真相。但老妈会和我聊这件事吗？
不与子女谈论任何会让自己不舒服的话题。这是全世界父母的共同之处吧。
瞳和老妈关系更近，或许老妈会和她吐露心声。不过瞳这家伙只会揭我的伤疤，拜托她去调查让老妈愤怒又难过的历史大概行不通。
至少在她们两个都清醒时行不通。
灌醉……她们？
呃……好恶劣的计划……
我向来不接受为了正义或光明而做出低劣之事的行为，可轮到我来处理问题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做了错误的正确选择。
人都是虚伪的投机主义者。
唉，一次解决一个问题吧……
下了电车，我和瞳距离我们长大的地方越来越近。
除非那家店在这两年里倒闭了……啊哈，果然还在。
那家酒之山酒类专卖店经营了十多年，贩卖世界各地的酒饮，一年四季皆是旺季。以前的老板是我老爸的熟人，小时候我和瞳都曾替老爸来这里取过啤酒。
“不付钱就不算买卖，不违法！”
他们是这样狡辩的。
大约四五年前，那家店的老板换人了，如今去买酒肯定需要证明年龄超过二十岁。也就是说，我和瞳之间只有瞳能合法地买酒。
让瞳买酒灌醉自己和老妈以方便我揭老妈伤疤。这是曾经的我想都不敢想的计划。其实现在也觉得是天方夜谭……但至少现在我敢尝试了。
“瞳，你要不要再去买点其他东西带回家？”
“嗯？”
我故意没有提起酒，由瞳自己注意到酒之山会更自然些。
“我们两个人只有一盒巧克力，进门时你依然是两手空空啊！”
我做出真挚的表情，像是真的在替瞳考虑。她望了望附近的商店，然后斜着瞅了我一眼，我赶紧惊慌地错开视线。
“你想喝酒吗？”
“呃……算是吧。”
“钱包拿来。”
瞳冷冷地伸出手，等着我上交钱包。
“买便宜的啤酒就可以了……”
“哦，麻烦你松手。”
“唔……”
瞳夺走了我的钱包，走进商店。
我完全可以和她一起进去，反正是她去结账。但我始终甩不去那种“正在干坏事”的心情，因此只好呆呆地站在门外吹冷风。
冬天在室外，身体不运动起来便会迅速降温，冷得发抖。嘴里吐出的气变成白雾飘走，仿佛体内的热量在我眼前流失。
我不由得将脖子缩进领子，两只袖子对在一起，抓住自己的手腕取暖。
比往年冷啊。去年冬天还能在街上见到不少穿裙子的女生，今年穿裤子的比例明显大幅增加。话虽如此，偏偏是回老妈家的今天，瞳穿了裙子。而且还是一条少女气息满满的褶裙。该不会是想在老妈面前装乖女儿吧……心眼真多呢。
冷知识：冬天变得更冷，是全球变暖的后果哟。
冰川融化，淡水注入高纬度海域，导致海水盐度降低，沉入深海的海水变少。洋流循环减缓，热量不再被海水从低纬度带到高纬度，而是聚集在赤道附近。顺理成章地，北半球中高纬度地区的冬天就变得更严寒了。
因此，为了在冬天也能看到女孩子穿可爱的短裙，请大家务必注意保护环境！
我可不希望人们在未来需要穿着严实的防化服出门，那样子就算刮风也吹不起来——咳，好冷。
× × ×
“有必要买这么多吗……”
“难得小护请客，当然要多买几种。”
“唉……”
瞳拎着半打啤酒和一个烈酒组合套装，里面有白兰地、伏特加、杜松子酒、威士忌、朗姆、龙舌兰……基本上名侦探的对手全到齐了。
摸着减肥成功的钱包，我叹了口气。
马上就到老妈家了。嗯，也算是我们家吧。
老爸老妈分开时非常着急，甚至没有为分财产纠缠。当时他们就像两个青春期的高中生，赌气般说着“一天也呆不下去”，以及“就当花钱买清净”之类的话。老爸把房子和车留给老妈，还留了相当一部分存款。公司倒是完全属于老爸。
来到熟悉的院子，回忆如夏天走出空调间时的热浪一般迎面扑来。
在这个不大的小院里，瞳抱过我，也打过我；陪我种花，也将我锁喉；包扎过我摔破的膝盖，也喂我吃过土。
或许回忆正是我不愿回来的原因。
正如诗人但丁所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在痛苦中回忆起往昔的快乐。”如果记不起曾经的美好，当下的挫折也就不会那么令人难过了吧。
不过，这是必要的牺牲，是为重拾那份美好付出的代价。
我和瞳昨日重现般站在家门口。家的钥匙，我一直都带在身上。但是，今天似乎不适合用它擅自开门进去。
于是我做着深呼吸，把钥匙放回口袋，摁下了墙上的对讲机。
“喂？谁啊？”
“……是我，和瞳。”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了。
“哎呀！小护和小瞳回来了啊，冻坏了吧，快进来！”
老妈不顾我拿在身前的巧克力，用北极熊的方式拥抱了我，接着又去抱了瞳。
我们的拖鞋全都被找出来了，整齐地摆在玄关，看来老妈很期待今晚。
“你们还带东西回来了？真是的，家里有……小瞳是买了酒吗？”
“别看我，小护想买的。”
“喂。”
我小声抗议着瞳出卖我的行为。
“也是……你们长大了啊。”
老妈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顿时将气氛降到比外面更寒冷的温度。
“哈哈……”
我僵硬地笑了笑，换上拖鞋进屋。
需要阳光能量的时候花崎偏偏不在……
家里没什么大变化，好像植物更多了。客厅的柜子上依旧摆着我和瞳的各类荣誉奖杯。
我都不记得自己在二年级的拼写大赛上获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再看四周，瞳的奖杯包围了我的奖杯。
英语作文大赏第一名、数学竞赛全校第一名、物理实验大赛全市第二名、摄影比赛风景组第二名……
可以看出老妈很努力地把我的荣誉穿插在瞳的荣誉之中，但无奈我的荣誉实在太少了。比例差不多是一比四……哈，与创作社的男女比例相同哎！
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瞳笑得好灿烂，温柔地搂着我的脖子。我和她坐在老爸的腿上，老妈也抱着老爸的腰。
是那张被老爸拿去当手机壁纸的全家福。
双方都把全家福放在显眼的地方呢。我看到了一线生机。
瞳脱下了大衣，连同围巾一起丢进衣帽间，接着一屁股坐进沙发，熟练地盘起腿。然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稍稍调整了坐姿，收敛了一些。
太久没回家，瞳也会不自在吧。
“你们饿不饿？饿的话我就开始做饭了。”
厨房里传来老妈的询问。
我和瞳对了个眼神，由我做出回应。
“有一点饿，但不着急。”
“那我先做晚饭了，你们两个自己玩会吧。”
“好……”
让我们自己玩会……怎么听都是对小孩子说的话吧。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是孩子啊。瞳也不禁微笑着扶额，轻叹一口气。
回旧房间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有趣的东西。
这样想着，我来到曾经住过的房间。推开门，一股来自过去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可不是什么比喻，而是真正由时间留下的陈旧味道。
木制地板缓慢氧化的味道，墙边微微发霉的味道，以及旧衣服、旧床单的味道。
房间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除了……这盆孤独地为房间供氧的兰花。以前我极力反对老妈把植物放进我的房间，因为她总是以浇水为由闯进来。
我搬走后她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哈哈哈哈……哈……
床仍然和记忆中一样硬。按长辈间流传的说法，小孩子要睡硬的床才能发育健全。要是让老妈知道我和瞳现在轮流睡沙发，她肯定要发火了。
平躺在床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怎么感觉像是死人在棺材里的姿势……
小学时我和瞳都住在这间屋子里，后来她……嗯，发育成女孩子了，就搬到隔壁的房间。那间房原本是老爸的娱乐室，有投影仪、游戏机、塞满啤酒的迷你冰箱、迷你台球桌等等。
被人占用了娱乐的房间，即使是为了女儿也会有点遗憾吧。
我将来会有孩子吗？呃，大概是会有的。尽管我不喜欢小孩子的吵闹，但还是希望有个迷你护或者迷你……假如是女儿，她像谁都好，只要不像瞳就行。
到时我应该同样会清空自己的御宅天堂屋，腾出来给孩子当卧室。
但那是非常久之后的事了吧，现在想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
正当我在床上静静地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咦，小护离开得很安详啊。”
瞳双手抱胸倚着门框，面带不明显的微笑。
“干嘛？晚饭好了吗？”
“没有，只是来看看旧房间。”
房间里多了个人，平躺的姿势显得十分尴尬，我不得不坐起来。
“你的东西都在隔壁啊。”
“嗯，不过我更喜欢这间屋子，没那么……负面。”
瞳边说边走到窗边，悠闲地望着窗外的马路。她呼出的空气遇到冰冷的玻璃，在窗户上形成了水雾。
“谢谢了，小护。”
“啊？谢我什么？”
瞳没有回答，而是向我投来柔和的目光。
呃，你这样我会很困惑的，所以能换回冷漠的表情吗？
要道谢的话……我才要谢她。若不是她施压，我根本无法鼓起勇气回来。喔……我知道了，其实她也不想一个人回来吧。
两个人的对手戏远比三个人的群戏难演，一不小心就会丢失面具。
瞳离开窗边，转悠到我的书柜前。
说是书柜，但上面只有几本中学时的学习材料，剩下的全是我儿时的玩具。
“哦？这根绳子你没扔吗？”
瞳拿出一根环形绳子。
“没，那是你的吧。”
“嗯……翻花绳的绳子。”
“对！我还求、找你教过我几招。”
“啊，你当时沉迷悠悠球，想创造自己的招式。”
我和瞳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温暖的笑容，视线齐聚于她手中的红色绳子。
“小护记得我教你的花式吗？”
“不实际操作很难想啊。”
“是吗？”
瞳自然地坐到床边，一只腿横着压在床上。
“试试吗？”
她双手手指张开，撑起绳子，翻出基本的花样。
“呃，我记得是……”
我伸出两根小拇指，勾着绳子，配合拇指和食指，成功改变了绳子的形状。
“该你了，瞳。”
她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挑起绳子，做出一个高难度的复杂结构。
你以为这就能难倒我吗？见识下我的超级星星吧！
“哼哼……”
我不由得笑出声。
瞳却面不改色，冷静地将我的星星化作蛛网。
可恶，蛛网的解法是什么……记不清了呀。无从下手，干脆毁掉认输算了。
然而，当我碰到细绳的刹那，手指自己竟动了起来，用不那么华丽的手法将蛛网变成桥梁。
即使大脑里的回忆早已模糊，身体的肌肉记忆还是很可靠。
所以说，人终究是念旧的生物，每个细胞都是。
× × ×
天黑之后，晚饭做好了。
三人坐进被炉，享用晚餐。
“干杯！”
老妈兴致冲冲地和我碰杯，接着又和瞳碰杯。她们的杯里是老妈调制的鸡尾酒，我也分到了一点。
唔……好浓的酒味！再抿一小口……啊！！！好辣！这是哪门子鸡尾酒啦！不就是把各种酒胡乱倒在一起吗？
舌尖火辣辣的，眼泪要出来了……
我怀疑光是这气味就足够把花崎熏晕了。那家伙可是吃酒心巧克力都会昏过去。
“小护慢点喝哦，小瞳也是——”
“咳咳……”
大口喝下特制鸡尾酒的瞳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没事吧，小瞳？”
“没……咳，没事。”
瞳吸了吸鼻子，呼吸变得沉重了。
“不爱喝就喝饮料吧，小护，去给你姐姐拿瓶橙汁。”
“嗯，好。”
我欣然答应，但瞳的腿却在被炉下精准地踢中我。
“没关系，挺……好喝的。”
“呃……我还是去拿吧，我想喝果汁。”
我如是解释道，跑去厨房，拿了一瓶盒装果汁回来。
老妈准备的晚饭相当丰盛，沙拉、煎饺、鳗鱼、秋刀鱼、炸鸡块、章鱼形状的香肠、咖喱、炒面、薯条……明知道吃的人只有我和瞳，还准备这么多，有些浪费了吧。
一时间不知道吃什么，先喝口味增汤吧。
口感很好，再来个煎饺……嗯！好吃。哇，鸡块真不错啊。
胃口渐渐打开，我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平时想吃到如此丰盛的料理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慢点吃，不着急，锅里还有。”
“嗯！真的超好吃！”
我扒拉着米饭，巴不得多长几张嘴。
然而瞳并没有吃上几口老妈的料理。她像是要证明自己酒量似的，老妈每喝一杯，她便皱着眉头跟着喝一杯。事情的发展和我的计划不谋而合，但是……
上次在老爸面前她也是喝了不少酒，可那天她是吃了些食物才喝酒的，今天她是空腹喝。
十分钟过去，瞳的眼神已经迷茫了，仿佛找不到聚焦点，眯着眼睛寻找酒杯。老妈反倒没什么事，只是脸稍稍泛红。
“小瞳，吃点饭再喝嘛，不然会不舒服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瞳变得格外倔强，沉默着又喝了一杯。
这一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瞳打了个酒嗝，翻着白眼向后倒去。还好老妈在她身边，及时地扶住了她。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逞能……”
“唔……噜……”
陷入昏迷的瞳趴在老妈肩头，支支吾吾地嘟哝着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无敌的一堂瞳倒下了！
负罪感裹住了我。说到底，瞳会醉成这样是因为我。
“在这睡可不行。小护，帮我一下，把你姐姐送到床上。”
“哦，好。”
和老妈一人一边，搀扶着瞳去卧室，将她安稳地放在床上。很少见到她毫无防备的睡相，与平日里看我时露出的厌恶表情截然相反，居然有点可爱。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接替她吧。
坐回被炉，我找到酒杯。
“老妈，我想再喝点你的特制鸡尾酒。”
“诶？”
老妈疑惑地歪着头。
“感觉蛮好喝的……”
我心虚地别开脸。
“哈……是吗？”
她的表情逐渐明朗，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小护……难不成是想灌醉我？”
啊啊啊，麻烦老妈你注意措辞啊！别用奇怪的语气说这种台词啊！太不合适了！虽然这确实是我的想法……
“嗯……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分开几年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可是我造出来的哦！”
“啊哈哈……”
老妈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瞧着我。
“该我提问了，你为什么想灌醉我？”
“呃，我想打听些事，担心你清醒的时候不会如实回答……啊！好痛！”
我揉了揉被踢的小腿。
“竟然对亲妈耍心机……小护真以为我会轻易醉吗？你爸的酒量都比不过我，我只是不常喝罢了。”
“对不起……”
“那你想问什么？”
过程曲折，不过总算进入正题了。
“老爸为什么离开你了？”
“哈？明明是我选择离开他！你、你在说什么啊！”
“啊，不是，我……”
“才不是他离开我！是我抛弃他……唉，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不是我被抛弃了。你就当作是我们互相抛弃了对方吧！”
老妈的态度相当严厉，童年闯祸时挨骂的回忆一下子全回来了……
“你们互相抛弃的原因是……”
老妈轻轻叹息，不耐烦地回忆着。
“有很多原因啊，他特别懒！还经常因为工作不在家！”
“嗯……懒惰和忙于工作……这两者是不是冲突了啊……”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老妈凶狠地瞪了我一眼，真吓人……我算是知道瞳那股恐怖的气质是谁遗传的了。
老妈摆着臭脸，不高兴地说：
“你知道你爸偏爱你吧。”
“我一直觉得他是平等公正地不在乎我们两个……”
“你爸给你花钱从不犹豫，你想要什么他都给买。连我都没有这个待遇，结婚纪念日就拿张贺卡糊弄我……”
老妈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我吞了吞口水……
“说到花钱……瞳也不出去打工，她的生活费是老妈给的吗？”
老妈忽然不乐意地撅起嘴唇。
“瞳的生活费啊……那个……嗯，那份钱一直是你爸托我转交给她的。要不是为了瞳，我才不会收他的钱。”
“这样啊……所以你们分开的原因是因为……呃，因为我吗？”
“诶，不不不，不是小护的问题啦，别多想！那件事不过是导火索，让我重新审视起你爸这个人。当你寻找一个人的缺点时，他身上便全是窟窿。琐碎的小事积累起来，磨光了我的耐心。”
我完全同意老妈的观点。同一个事实，以不同的角度来描述就能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正因如此，我至今仍不相信老爸是一无是处的差劲男人。
人类社会生存指南第十条——想要知道一件事物的优点（缺点），只需要大声喊出他的缺点（优点）就好了。
“是啊，老爸那种人，真是烂到不能再烂了。”
“呃，对啊……”
老妈讶异地看着我。
“成天喝酒，不注意身体健康。”
“嗯……”
“从来不知道整理形象，十几年都是一个发型，太土了。”
“我觉得还好啦，我们年轻的时候那种发型很流行的……”
“总喜欢炫耀冷知识，恶心死了！”
唔，捅了自己一刀……
“冷知识不是挺有趣的吗……喂喂喂，小护，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啦！不可以说他的坏话哦！”
“为什么不呢？反正他烂透了。”
“才不是，他也有许多优点啊！他虽然有时会在礼物上糊弄，但二十多年里他从没忘记过我们的纪念日啊！”
“不够充分，还是烂人。”
“那……他小毛病确实很多，不过只要我说出来他都会道歉。”
“道歉过后不改，没有说服力！”
说实话，我对老爸的好感越来越低了……老妈不想和好的话就算了吧……
“唔……小护记不记得，你和小瞳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每年黄金周都会去关西旅游？”
“有点印象，后来老爸不想去了。”
“唔……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变懒了，节日只想在家休息。是你爸主动当坏人……还有好几件类似的事，都是你爸揽下来的……”
“啊？！我当初因为旅行被取消和老爸冷战了好久呢！”
“抱歉啊……”
老妈愧疚地低下头。
“所以，你爸并不是烂——等等。”
糟了……老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护……想不到你坏心眼蛮多的啊！”
“哈哈哈哈……我怎么听不懂老妈在说什么啊！这鳗鱼真好吃！啊啊啊……疼疼疼！我的耳朵！”
我被老妈揪到她身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摆出防御架势。但拳头迟迟没有砸过来。我缓缓睁开眼，却看到老妈失落的面孔。
“小护想让我们复合吗？”
当然！我在心里答道。
但老妈不应该为了我或者瞳与老爸复合。我不想用道德去绑架他们做违心的事。那样就算复合了他们也不会快乐。
因此，我再次提问。
“你们分开的原因是什么？”
老妈摸了摸脸，情绪低落。
“唉……我们认为在一起没有未来，所以就分开了。”
“真的没有未来吗？”
老妈摇摇头，用难以察觉的音量说了句“不知道”，接着提高了声音。
“那时我们都很生气……说了好多过分的话……再见面时也在较劲，心里想着必须要激怒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因他的不幸而开心……”
“老妈……你现在开心吗？”
回应我的是沉默。
“我和瞳也互相讨厌了很久，事实上……现在仍然互相讨厌着对方。但我们还在努力，一点点寻找与对方共存的办法。老爸老妈同样能做到的！”
“我……可你爸不会愿意的。”
“别轻易下结论哦。”
老妈沉默了几秒，然后看向我。
“小护真的长大了呢。话说，你和瞳互相讨厌了很久吗？”
“嗯，经常大打出手呢。”
“哈哈……我也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啊。”
老妈自嘲地笑了，眼神忧郁地瞅了瞅我。
“小护，搬回来住吧。你可以把那些烦人的事都抛在脑后，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预料到了今天会收到这份请求，却没想到这份请求会有如此的魄力。
然而我不能接受。如今我是老爸老妈之间唯一的关联，在这里接受老妈的邀请，就意味着完全放弃了老爸。
“不，我不能回来住。”
“我猜到了呢……”
“不过我会经常回来的，老妈的厨艺太棒了！”
“哈哈……嗯，拉勾。”
“老妈你是大人啊……”
“不管，快点！”
“……好吧。”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 × ×
“早上好啊，瞳。”
“呃……”
瞳揉着额头，从卧室里慢慢走出来。
“睡懒觉舒服吗？”
“大清早不要吵……”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
昨晚瞳睡得太沉，我们只好住在家里。就像B&B酒店一样，老妈为我们准备了早餐。她端着托盘过来，将面包、鸡蛋、香肠等食物摆在被炉上，另外还有一杯散发清香的热浓茶。
（注：B&B为bed and breakfast的缩写，指提供住宿和早餐的经济型酒店，与民宿类似。）
“小瞳，洗好就出来吃早饭吧！”
卫生间里传出一阵低吼，听起来充满悔意。
不知道瞳要洗多久，我率先开动了。没有什么比在暖和的被炉里吃早餐更幸福的事了吧。
等我快吃完时，瞳才从卫生间里出来，洗去妆容的她面孔憔悴，像是老了五岁。但我可不敢说出来。
“小护吃完了呀，还要吗？”
“不，吃多了会胖。”
“咦，小护开始注意个人形象了呢！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刚坐下的瞳听到这话立马大声笑了出来……
“我猜对了？小护快讲讲，肯定很有趣吧。”
“没有啦……就是加入了一个无聊的社团。”
“什么社团？”
“创作社……写作那一类的……”
成为作家是近两年独自生活时发生的事，老妈不知情。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她！
“噢……不错哦，社团里女孩子很多吗？”
瞳轻啜浓茶，坏笑着观察事态发展。
“我是唯一的男生……”
“真的吗！”
“嗯……”
老妈惊喜地拍了下手，绽放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快说快说！小护不给妈妈讲清楚的话，就不放你们回去了哦！”
“啊？好吧……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天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