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人演不了对手戏
“咳咳！鱼酱！”
“啥？”
“你在干嘛？”
“……在被打扰。”
“在被打扰！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虽然你总是这么说，但每次都是立刻就回复了呢！”
因为我是个手机响了就必须去看的白痴啊，就像科学实验里听到特定声音就做出对应反应的猴子一样。
“……有何贵干？”
“那个……我有个关于轻小说创作的问题！希望鱼酱你能解答。”
“说吧。”
“我写好了一段故事，但是总觉得还有问题。我自己读也说不准问题出在哪，就是有种不自然的感觉。这该怎么解决啊？”
“多去读些优秀的轻小说。”
“喂！太糊弄了吧！”
“不然嘞？我为什么要帮助想要打败我的家伙？”
“好小气！”
“你就等着输吧！”
“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哼！你不想帮我就算了，我还有别人。”
“诶？谁啊？”
“哼哼，害怕了吧。是个又帅又温柔的男生哦！”
“……”
“哎呀哎呀，嫉妒了吗？你不会是后悔了吧！一定在懊恼地用头撞墙了吧。”
“不……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哈？不管啦，我去找他了哦。另外……其实他也没有很帅。”
“我不需要知道这个！”
“吼吼，拜拜咯！”
与阴天小姐道别的话还没发出去，花崎葵的表情贴纸轰炸就开始了。咦，这张熊猫的贴图蛮可爱的。熊猫真是令人无法拒绝的生物啊。下辈子希望能转世成为熊猫，不仅长得可爱，还不用工作就有吃有喝。
似乎是耗尽了耐心，花崎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
“阿护护护护护护！我创作轻小说遇到困境了，快帮帮我！否则那个宇宙级大笨蛋就要得逞了！！！”
“耳朵聋掉了……你遇到什么困境了？”
“诶？”
“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写出来的故事好像有问题，可是我找不到问题所在！”
“那就好好想象一下故事的场景，然后去找漏洞啊。”
“唔……人家的想象力有限啦，怎么也找不到。”
难怪她会喜欢我的作品。哈哈，用戳自己痛处的方式开玩笑，别人就无话可说啰。
“这样啊，用乐高吧。”
“乐高？”
“对啊，建造出场景，再把人物放进去演绎，这样就能直观地看到故事了。”
“有道理！不愧是阿护！那么……能借我乐高吗？”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如此精致的宝物，要是被她弄丢一块导致拼不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呃，听起来有点怪。反正不借就对了。
“啊！怎么你也这么小气！”
“又不是非得用乐高。你家里就没有小熊或者其他玩偶吗？”
“只有帕帕一个……”
“帕帕？”
“啊？没有没有！我早就不会抱着玩具熊睡觉了啦，所以家里没有玩偶！”
“哦……”
双方陷入沉默，等下，应该不是挂断了吧，那也太没礼貌了。
通话时间仍在增加。在我试探性地“喂”了一声后，花崎终于开口。
“噢噢！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阿护，你今天肯定有空吧！”
“不……我没空。”
我已经猜到了花崎的想法——找我去演绎她的故事，顺带帮她修改内容。太麻烦了，我才不要呢。
“那就这么决定了，阿护来当演员！”
“啥啊！喂！”
“嘟……”
听筒里传来一阵明显是嘴巴模仿的嘟嘟声。
“我说，现在的手机是不会响这么久的哦。”
“诶？！对、对哦！只有老式的座机才会一直响。说起来，好久没用过座机了呢。”
“是啊。”
被花崎这么一提醒，我不自觉地回想起曾经一家只有一台座机的那段时光。与同学打电话聊天，被老姐强迫挂断后意犹未尽地听着长久的嘟嘟声。如今想起，有种恍若隔世的印象。
“好怀念哦。”
另一边的花崎感叹着，大概是也被勾起了回忆。
“以后的小孩都该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感觉很可惜啊……总之阿护答应要来帮忙了哦！”
“居然趁我不备偷袭！好卑鄙。”
“哈哈！”
花崎邪恶地笑了几声，这次是真的挂断了电话。
× × ×
按时抵达了花崎指定的咖啡店。作为现充的最大聚集点，咖啡店里自然少不了来约会的情侣。不过，我们附近的四对情侣貌似有三对都在冷战……或许他们并不是情侣，只是感情不好的姐弟呢。
除了我，兰奈也被花崎找来当演员了。按花崎给出的说法，她“需要以观众的角度才能看清”，而且“大导演都是坐在一旁观看的！”
创作社最初的三个人，时隔……呃，不知道多久，再次单独相聚了。话说，这种情怀回不是应该放在多年以后吗？或者是为了失去的同伴复仇之类的。
“稍等我一下……我找找稿件。”
花崎边翻手提包边说。
“不急啦。”
兰奈说完捧起茶杯，喝了口红茶。我也端起咖啡，试探着温度抿了一小口。还是很烫，这些卖咖啡的店家是担心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加热设备吗？
“啊！找到了！”
花崎将两份原稿交给我和兰奈，接着继续去包里找着什么，最后找出了一副粉红色的半框眼镜。
“麻烦奈奈戴上这副眼镜。”
“诶？”
“为了代入角色啦。放心，没有度数，不会晕的。”
兰奈轻轻戴上眼镜，气质顿时改变了。虽说没有达到超人的眼镜那种让人认不出的地步，但效果也非常显著。少了些稚气，多些了成熟。可能成熟过头了……
亮粉色的半框眼镜是吗……印象里经常能在同人志里见到……我产生了些不合时宜的联想。好奇怪……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哇！看起来完全不像奈奈了啊！”
“啊……那、那要摘下来吗？”
“不用，就是要淡化原有气质的效果。”
花崎说着瞅了瞅我，嘴唇拧巴起来歪向一边。这人思考的样子好呆。
“阿护的脸也得加点修饰。”
“我的脸？要怎么修饰……你、你把拳头放下！”
“哈哈！你还真信啊！”
花崎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两只手托着脸，撑在桌子上。
“阿护和奈奈先读一下原稿吧，要演的部分在第三节。不过你们要是能全看完再提点建议就好了。”
花崎带着期待的语气开心地说道。
兰奈低下脑袋，扶了扶眼镜的中梁，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不需要眼镜，偷偷露出了微笑。
“……”
“阿护别发呆啦！”
“啊，是是。”
打开原稿，哗啦啦地翻了几页。这次是普通系校园故事啊。
原本我对花崎的小说并不算感兴趣。毕竟那家伙成天说要取材、找灵感，但连完整的大纲都没写过几篇，让人难以相信她的决心。可这次她的确写出了完整的一篇故事……唔，至少算是个雏形吧。
也正是因为带着兴趣阅读了，才会发现其中的诸多问题。情节老套，对话生涩，有的台词几乎不像是人类会说的话，更像是在模仿人类的外星人。连粉丝福利的情节也很突兀，衬衫的扣子莫名其妙地就崩开了。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假如是在网上，我会毫不留情地一一指出，可是面对着她，就很难把不好听的实话说出口了。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的好？”
“啊？嗯……是比之前的有进步。”
“对吧！那阿护觉得进步在哪里呢？”
“这个……”
我企图搪塞过关，但花崎不依不饶。眼眸中闪耀着兴奋的光，嘴唇闲不下来似的，却又不说话。那副神情几乎令我要情不自禁地做出赞美太阳的姿势。
（注：出自《黑暗之魂》太阳骑士索拉尔的姿势。）
“相比之下，更有画面感了……”
“噢噢！对，画面感很重要吧！”
花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呃，等她亲眼看到她的故事，想必自己也能发现问题。到时再顺着她的话补充吧。
“小葵要我们表演第三节吗？”
“没错。呀，差点忘记了。阿护你喜欢吃什么甜品？提拉米苏？芝士蛋糕？松饼？冰淇凌？”
“停停停……”
我打断了花崎，这家伙一提起食物能量就格外充沛，不把她拉回来恐怕今天的主题就变成甜品鉴赏了。
“我对甜品没太多想法，配咖啡的话，芝士蛋糕吧。”
“芝士蛋糕……OK！”
花崎拿出了一个记事本，一本正经地做着记录。
“你记这个干啥？”
“没、没什么！只是借用你的设定而已！从你身上取材！”
“是吗……”
“别多想，再说第三节不是写了吗？两人在咖啡店享用悠闲的下午茶。所以才要点一份甜品来当道具呀。嘿……”
面对兰奈和我的目光，花崎傻笑着抓了抓头发。接着挥手找来了服务生，点了两份芝士蛋糕。
“第二份是备用！”
花崎说完吞了下口水。依我看是给她的馋嘴备用吧。
我轻呼出一口气，上半身向后靠在沙发椅上，重新将花崎的原稿翻到第三节。刚才读得太匆忙，得再复习一遍。
在咖啡店享用下午茶……只剩下一块甜品……两人决定一人一半，我的角色被喂食……聊起生活上的事……
等等！喂、喂食？
那段“呜呜～啊啊～”的台词原来是喂甜品吃的拟声词啊……我以为是恶趣味就没仔细看……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喂食，好丢脸啊！
芝士蛋糕很快便送上来了。
“唔，好诱人……总之，先试着演一下吧！”
花崎用手模仿拍电影的场记板，“啪”地一下示意我们开始演出。
“啊……呃，第一句台词是啥……喔喔，咳，‘小读，你点的蛋糕来了。’”
兰奈帮忙指了下位置，我才找到台词。
“‘咦，阿橘也点了一块吧，怎么没一起上呢？’”
“‘抱歉，我们店里只剩一块芝士蛋糕了。’”
花崎压着嗓子，临时扮演了男服务生的角色。
“‘这样啊……那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阿橘？’”
念完台词，兰奈抬头瞧向我。不难看出她在强忍笑意。
“不，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家了，再见。”
“给我好好读台词啦！”
花崎导演说着敲打了我的额头。
“呼……‘好，但是我的两只手都在足球比赛中受伤了……’我说，足球比赛怎么会伤到两只手啊！”
“那就改成篮球赛，不重要啦。奈奈快念下一句。”
“嗯……‘人家来喂你吃就好啦。’”
“‘小读，这样合适吗……’”
“‘我、我只是关心你的胃口，青梅竹马之间没什么的吧！’”
“……”
“……”
花崎“咚咚”地敲着桌子，催促我们继续。
兰奈、不对，是我的青梅竹马小读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略带颤抖地举到我嘴边，于是我……我的角色，阿橘满脸通红地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张开嘴巴。
金属凉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幼儿时期每天都会被喂饭，然而现在被喂却感觉好奇怪。有东西闯进了嘴里，并且不受自己控制，别扭的同时又充满了新鲜感，实在是难以形容……
“等等！这感觉不对啊！为什么呢……嗯，果然两个人的互动保留一些青涩和遗憾比较好。”
花崎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着。
“那……要继续吗？”
兰奈拨弄着已经发红了的耳朵边的头发。
“唔，暂且跳过这段吧，从后面的那一大段台词开始。”
花崎苦恼地叹了口气，顺手挖走一大块备用芝士蛋糕吃。
接下来的情节是经典桥段，女主角鼓起勇气说出憋了很久的话，但白痴男主角没有听到。
兰奈找到台词，做了个深呼吸。
“……哈呼……‘真是的～阿橘好笨！每次都弄伤自己。可是……可是……笨笨的样子也很帅气。平时不太靠谱，但在关键的时刻却从不退缩。表面上漠不关心只是伪装，内心其实非常温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前面有铺垫这种人物设定吗？”
“别吵！”
花崎不满地吼了一声，我只好把想法咽回去。
兰奈依旧投入在角色当中：
“‘阿橘……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见到你就会开心？为什么即便认识了十多年，每次想到要一起出门就会睡不着觉？为什么你一开口我的心就会……抽搐？’”
“……噗哈哈……抽搐，是要死掉了吗？”
“喂喂！阿护笑什么！你还有台词呢！”
“小葵……抽搐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哈哈……”
兰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花崎抓起原稿，一脸委屈地读了起来，表情却慢慢地变成了憋笑的模样。
“好像……好像真的不太合适啊……哈哈！”
“哪里不合适？我觉得很合适！简直是合适到抽搐的形容！”
“讨厌啦，阿护！小心笑到抽搐啊！哈哈哈……”
× × ×
杯子里的卡布奇诺早就凉了。不过沉浸于修改小说的花崎并不在意，一边改原稿，一边喝着那杯奶泡过多的咖啡，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嘴唇上方多了一行白色的胡子。
“那个，小葵……”
“嗯嗯，这样写就流畅多了！我好聪明！”
“小葵！”
“啊嘞？”
兰奈提高音量，把花崎从自我空间里喊出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提醒花崎擦嘴。
“诶？奈奈饿了吗？要再点些什么吗？正好我也饿了。”
“不是啦……”
“擦擦你的嘴，白胡子船长……”
（注：出自漫画《航海王》。）
花崎这才反应过来，伸出舌头迅速地舔了一圈。你是流浪汉还是狗啊？虽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也会这么干……
“还、还有吗？”
“没有了。”
花崎再次低下头，检查着原稿，逐渐露出满意的神情。
“OK！简直太棒了！我一定是天才！”
“刚取得了一点成果就认为自己是天才，会这么想已经很傻了。”
“讨厌！噢……我知道了，阿护是嫉妒我的才华了吧！我理解，我理解！”
“怎么可能……”
“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哎，是这句吗？反正我比较厉害啦，嘿嘿。啊，得赶快把我的宝贝收好才行……”
哇，好生气。得意起来的小说作家真是欠揍，只是写了段故事而已……不对啊，难道平时我也是这样的吗？
不，绝对不是。我最多也就是在房间里到处乱跑，偶尔跳着难看的舞高歌几句，极少数情况下会控制不住地大笑。不过好在家里有瞳贴心地提醒我不能膨胀。谢了，瞳。但愿我的脸没把你的拳头硌疼。
打开手提包，花崎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猛地抬起头来。
“等下！阿护，奈奈！还有一段要演！”
“哈？又要演啥啊？”
我没好气地问道，穿到一半的外套又脱了下去。
“唔……阿橘和小读写作业的剧情。青梅竹马不是经常会互相帮助做功课吗？”
“咦？刚才的原稿里有这段吗？”
兰奈替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我、我来的路上想到的！”
花崎敷衍地解释，从包里拿出两张看起来像是试卷的纸。哦，真的是试卷。
“因为是临时想到的剧情，所以只能靠阿护和奈奈……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即兴发挥！我来负责记录。另外，为了方便你们代入角色，我准备了数学题。”
花崎将两张试卷推到我和兰奈面前，又递上了两支笔。
“临时想到的剧情为什么会提前准备了试卷……”
“咳咳！阿护不要乱说话，你现在是阿橘！总而言之……这一段就是你们两个在写作业。请务必像真实的角色一样认真作答！”
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嗯？这试卷好眼熟。等一等……这不就是我们假期作业的数学练习卷吗！只不过是复印件！
“我说……”
“嘘！”
“……”
翻白眼的时候，我瞥见了兰奈无奈又心软的表情。再这样溺爱花崎的话，她就要考不及格了哟。
“那么……阿橘，我们要怎么做作业呢？”
显然，没有剧本指导，兰奈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了。不过，花崎的企图无比清晰，因此演出的部分根本无所谓，只要解决掉试卷就行了。
“这张卷子小读做了吗？”
“还、还没有……其实我也不太会，所以打算最后再做……”
兰奈稍显羞涩地微微一笑。唉，也不能怪她们，有些题目分明就是在刁难学生嘛。我们又不是NASA的科学家，为啥要计算火箭的着陆速度？
“那阿橘呢？已经做完了吗？”
“没有。我们分工合作吧，我从前往后做，你从后往前。”
兰奈瞅着试卷，犹豫地沉默了几秒。
“我觉得不如我们分别做一遍，再对一次答案，这样正确率会高一点。”
“诶，是会高一点，但那样岂不是浪费精力了？”
“嗯……但是之前我和‘小花’同学还有“小夏”同学分工合作的时候，三个人各自的错题都不算多，可结合起来就很多了。而且有的题目一旦被引导上错误的思路，就算检查也看不出问题了。”
的确，合作是群体活动。而群体没有姓氏，每个成员承担的责任就变小了。如此一来，工作的时候当然也就不会竭尽全力了。
“好，那就这么办吧。”
“嗯！”
兰奈微笑着点头，然后便开始埋头做题。又见到她思考难题的样子了呢。另一边，花崎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做着笔记，八成是关于晚餐要吃什么。
选择题……连着三题都选C真的好可疑！喂！第四题也是C！怎么回事啊……解方程，这个简单。啊，微积分。没有你卡西欧的计算器就要卖不出去了吧！证明题到底有什么意义，既然是已经确定的事，为什么还要证明？你是缺乏安全感，于是要求男朋友每天证明他爱你的女朋友吗？
脑袋愈发变沉，终于做完了。稍稍喘了口气，不久后兰奈也完成了。
“唔啊……好累。头晕晕的……”
兰奈捂住额头，脸色十分憔悴。
“那对答案就让我来——”
“不不不，阿护和兰奈都辛苦了，这种简单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哈？我以为我们是阿橘和小读呢……装都不装了吗，小花同学？”
“嘿嘿……谢谢啦。”
“又不是在夸你……”
花崎嬉皮笑脸地接下我和兰奈递过去的试卷，专注地比对着答案。
“哦哦，不愧是阿护！呃，要是能好好写字就更棒了。”
“你好烦。”
“同一道题，奈奈的解题思路也很厉害啊！省去了多余的步骤，更加清晰了。”
什么？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比较厉害。不然以后再也不给你抄了。
花崎的脑袋不停左右摇晃着，时不时在纸上画圈做标记。
“咦……看下来好像奈奈的正确率比较高噢！”
“真、真的吗？”
累到险些虚脱的兰奈挤出力气重新调整了坐姿，脸上也添了些红润。
“嗯！你们不同的地方我全都验算过了。奈奈以三比五的优势获胜啦！”
“学习又不是比赛！大家共同进步才是最重要的！哼……”
我无法反驳事实，只好提高音量喊几句空洞的口号。
“护君说得没错，小葵也要加油噢。”
“好好！下次我肯定自己写！”
花崎嘴上应付着，拿出手机，对着试卷进行无死角的拍摄。
“放心，我回去会故意改错几道题的。”
“哈哈……”
“一听就是惯犯。”
花崎伸了个懒腰，接着翻看起她的笔记。
“对于我的作品，阿护还有没有建议？有的话就说出来，说不定有用呢。”
哦，我一直等待的机会到了吗？可惜先前的想法已经模糊不清了，花崎也意识到了不少问题。但是，仍然有一条建议是我不得不讲的。
“呃，花崎……”
“噢噢！我知道了，插图是关键！”
花崎自顾自地匆忙记下。她倒没说错……一幅画抵得上千百词汇。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啦。花崎，你不觉得之前我和兰奈演出的剧情……很生硬吗？”
我绞尽脑汁想出了这种说法。
“生、生硬？”
“是啊。很多地方都为了情节牺牲了细节，比如阿橘受伤的手，无论是受伤的原因还是受伤后的不便之处，都有值得详细挖掘的东西。”
“等一下，我得记下来！”
花崎有些激动地连摁了三四下自动铅笔的按钮，把记事本举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个人认为，相比起阿橘和小读做的那些蹩脚事，你这边费尽心思抄作业的事迹改编成故事的话，反而更真诚，更有生活气息一点哦。”
“啊？是、是吗？不会教坏小孩子吧……”
花崎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但也毫不犹豫地记下了我说的话。
“……哦，对了，关于福利情节，其实你也没必要总想着讨好读者啦。”
花崎心虚地眨了眨眼，望向了别处，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是，不讨好的话，会有人喜欢吗？”
“呃，如果你说的是读者，那么当然会有人喜欢。用色诱的方法吸引眼球没问题，不过内核才是最重要的。”
“嗯……没错。”
花崎继续记着笔记，不知为何情绪似乎低落了一些。
“啊，那个，你不要把我说的话当成创作圣经啦。”
“诶？但我觉得阿护讲的都非常有道理！再讲一些吧！护老师！”
哈，当你不了解一件事的时候，别人看似胸有成竹的观点便成了真理。其实我大部分时间同样也在摸索，犯错是常有的事。话虽如此，“护老师”听起来还不错呢。
“护老师，护老师！再讲讲吧！”
好了好了，再这么叫我就该昏过去了。
“听好了哦，轻小说有不少简单的技巧……”
“喔喔！”
没想到花崎居然是个优秀的学徒，我的每句话她都会用心聆听并记在本上。
但是，传教到一半，花崎的表情渐渐呆滞住了，仿佛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手中的笔也慢慢停了下来。
“护……护老师。”
“所以说，在第一人称的作品当中，插图可以担任绝对客观描述的职位，有时能看出更多的心理活动哦……嗯？你叫我吗？”
“啊，是……没、没什么啦！哈哈，阿护知道的太多了，我一时记不住了。”
花崎用力摇了摇头，笑着糊弄过去。不过我确实讲了很多内容，到此打住正合适。
花崎收起记事本，不经意间视线找到了兰奈。
“呀，抱歉啊，奈奈！我们光顾着自己聊天，你等无聊了吧。”
始终在一旁默默等待我们的兰奈扶着下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点也不无聊哦，虽然听不太懂，但看你们两个乐在其中，我就很开心了。”
哎呀，别这么说，怪难为情的。你可是被抛在一边受冷落的青梅竹马，此时理应发点脾气啦，小读！
哈……尽管是玩笑，但假如兰奈当真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人生也许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吧。
× × ×
写作环节结束了。时间尚早，于是花崎使出了她最常用的招数，以寻找灵感为理由，强行拉着我和兰奈去附近走走。
没走多远，我们路过了一座运动公园。冬日也会有相对比较暖和的天气，比如今天。因此，公园里有不少市民在锻炼身体。
“进去看看吗？”
“嗯。”
“好呀。”
获得我和兰奈的同意之后，花崎带着我们进入了运动公园。
我很少会来这种地方。运动公园里的场地有限，普遍只有一个缩水的足球场，有时还兼职棒球场，篮球场更是只有两三个孤零零的篮筐。场地一旦被人占用，想玩就得等他们离开，或者开口询问能否加入……
“你们好”一说出口，视线就投了过来。友好和敌意都会令人紧张到结巴。准备好的下一句怎么也想不起来，手在耳边举着，最后变成挠头询问，“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好可怕。体感游戏真是伟大的发明。
虽然我不会加入他们，但观察他们倒还算有趣。学校里也是如此，在教室后面的窗边望向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女生——啊，男生也会看啦。
想象着自己在场上和他们一起踢球，先是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再因为彼此的高超技巧欣赏对方，成为青春道路上的好朋友。可惜，我恐怕早就错过了上演王道系少年漫画情节的机会。
而且现实不是漫画，即使能鼓起勇气站到场上，也未必就能收到队友的传球。在场地边缘看着关系紧密的小团体开心地踢球，心想着自己偷偷回家也不会被注意到。那种滋味，一次就够了。
风有点凉，我缩起肩膀掩饰颤抖。忽然间理解
“被货车一头撞进异世界”这个题材吸引人的地方了。撇开魔物娘，让人生重来的机会，谁不想要呢？
花崎和兰奈不知何时已经和我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我正准备加速追上去，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喊：
“啊！小心足球！”
“哈——”
刚一转头，脸部便结结实实地被砸中了。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企图反击的犯人！另外，你这人要是不叫我还不会被砸中脸啊！
“护君，你、你没事吧。”
兰奈拨了拨我的刘海，检查额头的状况。我揉搓着鼻子，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珠。
“没什么……就是……”
“哈哈哈哈哈……阿护被爆头啦！哈哈哈……十环呐，十环！”
幸灾乐祸的花崎边笑边捡起了掉落在旁边的足球。受到笑声的感染，兰奈也遮住嘴巴偷笑。唉，算了。如果是花崎被砸中我也一定会笑到肚子痛吧。
足球鞋底的独特材质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发出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应该是道歉的人来了。
“啊，真是对不起！呃……哎！”
跑来道歉的人怎么听起来……
“小野？！”
“前辈！”
小野兴奋地回应。他穿着红黑相间的长袖体育服，头发有些凌乱，裤腿上还沾着草。而小野的身边同时出现了另一位少年，他穿着印有东京队队徽的体育服，略显惊讶地扬起手打招呼。
“哟，好巧。是你们啊。”
“工藤、俊介！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们了。”
花崎抢着说道，接着望向他们身后的方向，像是在寻找更多熟悉的面孔。
“假期里没事可做，我就和俊介来练习足球了。不过，好在砸中的是一堂啊，否则我们可就惨了。哈哈！”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是会痛的啊。当心我立刻躺下讹你。
“是啊是啊，前辈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候。”
小野附和着，与工藤一起爽朗地笑了起来。讨厌体育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呃，话说，你们三个怎么会来这里？是社团活动吗？”
“嗯，我们来寻找创作灵感。”
花崎解释着，顺手把足球还给工藤。
“哦？那你们要来看我们踢球吗？足球是一项非常需要创造力的运动，说不定能让你们找到不少灵感呢。”
“诶？可以吗！不会影响到你们吧。”
“当然不会，只是轻度训练而已。”
工藤微笑着回答，他身边的小野突然瞧向我。不妙！时间暂停……失败了。
“前辈也来踢吧，人越多越好玩。”
“啊？不是，那个……”
“咦，但是前辈没有球鞋，衣服也不合适呢。”
“对！我没有鞋和衣服！好遗憾啊！”
我正因摆脱了麻烦事而暗喜，工藤却拍了拍我的肩膀，气势满满地说：
“没关系，我每次都会多带一套装备，正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放心吧，一堂，足球可不会拒绝任何人。”
“那真是谢谢了……”
我蹭了蹭依然酸痛的鼻子。鼻梁原来就不挺拔，再砸几下我大概就变成烫斗脸的汤姆了。
× × ×
跟随着工藤和小野来到球场，立马就在场边的椅子上见到了更多熟人。
“一堂前辈？”
“啊……亚美。”
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亚美狐疑地挑了挑眉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过……被抓到了……”
体型只能算中等偏小的亚美一旦认真严肃起来，便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气场，尤其是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模样，让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好吧。”
说完，亚美看向了与我一同出现，此时正在跟宫野寒暄的花崎和兰奈，轻轻“喔”了一声，似乎已经明白了我们的情况。而亚美在这里的原因，我自然也猜到了。
“咳咳……这次还要我假装没见到你吗？”
听到我的问题，亚美罕见地呆住了，然后把脸更深地埋进围巾，只留看不出脸红的部分在外面。
“不，这次不用了。反正都被姐姐说出去了……”
“哈哈……”
“好了，别在这站着了，工藤前辈在朝你摆手呢。”
“哦，好。”
毕竟我也算是亚美的学长，本想再多嘱咐一句“小心别被球砸中”，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我还是自己多加注意吧。
宫野、花崎和兰奈三人一见面便聊起了女生氛围的话题。听上去是有关保暖打底裤之类的东西，我不方便听。她们边聊边默契地围着亚美坐下，将亚美也强拉进讨论。
“嘿，一堂，来换衣服吧。”
工藤递上来一套衣服和一双鞋，领着我去球场旁的更衣室换衣服。
工藤的鞋码竟然和我一样，衣服的大小也刚好合适，明明感觉他比我高一点啊。唔……今天确实暖和，但是仅仅在贴身衣外面穿一件体育服，这样真的不会冷吗？
推开门的瞬间，我有了答案。会冷，简直太……冷了。
“啊……”
我本能地退回更衣室，但由于开了门，房里也进来一股凉气。我只好强忍着出门。
“你、你们不冷吗？”
我从打颤的牙齿间挤出问题。
“不冷啊……一开始是会有点，跑几下就好了。”
工藤果不其然用最令人恼火的方式回答了我。是啊，跑几下就好了。顺带一提，没钱的话只要去多工作就能解决。
“先热身吧，不然会受伤的。俊介也是，停下来这么久，得再暖暖。”
工藤开始原地小跳，拉伸着身上的肌肉。我模仿着他的样子，但是每个动作都差一点。没办法啊，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怎么可能放得开……不过身体倒是变暖了些许。
热身完毕，我们三个回到场地，相互传了几次球。也许是为了测试我的运动神经，工藤和小野拿球时都会选择传给我。
“还不错嘛，一堂。”
工藤踩住球，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摸了摸后脑勺。
“还可以吧……”
“嗯，有了一堂的加入，我们可以进行一些小型情景模拟训练了。”
“啥？”
“就是模拟对抗。二对一怎么样，俊介和一堂防守，我来进攻？”
我点了点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至少和小野一队能消除我被后辈羞辱的可能。
“规则很简单，我需要把球打进，而一堂和俊介想办法从我脚下夺走球权就行了。除了用手，其他任何方式都可以。”
“等我一会，我去开辆坦克过来……”
“噗哈哈……前辈太幽默了。”
小野还真捧场，这个级别的冷笑话连花崎都逗不笑吧。
“呵呵……”
工藤干瘪地笑了两声，抱着球退后几步，准备开球。
“前辈，你往后站一点。”
我按照小野的指挥站好位置，模拟对抗就此开始。
工藤没有急着启动，而是把球往身前轻轻一踢，像是故意投出了诱饵。拜托，我又不傻。现在冲上去一定会被他以无比帅气的技巧过掉。那种丢脸的事就交给小野吧。
如我所料，小野两三步就跑到了球前。不过，他再怎么说也是有经验的球员，并没有轻易出脚。
工藤稍稍弯曲了膝盖，重心降低，便于发力。紧接着，一步跨上去，左脚踩在足球边上，右脚轻巧地一蹭。足球从右侧绕过小野，工藤本人则顺着加速的方向由左边过人。这就是人球分过吧，真潇洒啊。我一个男生都有些心动了。
“啊……”
小野发出遗憾的叫声，慌里慌张地转身。
工藤没有放慢脚步，直直地冲过来了。喂喂，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喂！
面对我工藤没有选择过人，而是朝左倾斜身体，向后抬起右腿，将力量汇聚于脚背。
咻——砰！
足球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颊飞进了球网。
“哇，果然防不住悠人哥啊。”
“嘿嘿……那是当然了。”
工藤挺起胸膛，直爽地露出少年的笑容。
“一堂也动起来啊，不用对我客气。我的身体可是非常硬朗的！”
“但我的身体不是，经不起折腾……”
“噢……说得也是，那我温柔一点。”
工藤话音刚落，女生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骚动。花崎和宫野激动地跺脚拍腿，不过却特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想必是无趣的话题，我的心思回到球场内。
“呃……再来一次吧，工藤。”
“OK！”
在熟悉的女生面前输得太惨也挺丢脸的，这次至少得做出点反应。听到了吗，左腿和右腿，不许再发软了！
“我们同时上吧，前辈！”
小野握着拳头，看样子信心十足。
“嗯，你左我右。”
工藤礼貌地等我们交换完战术，把球放在脚下，踮脚尖跳了两下。
“我要来了噢，一堂、俊介！”
“来吧！”
小野的眼神认真起来，我也加快了呼吸的节奏，心脏如同赛车起跑前轰油门一样提高效率。
工藤发动了！没有多余的思考空间，我和小野冲了上去。工藤不愧是足球队的王牌，面对包围没有丝毫惊慌，冷静地用鞋钉把球往身后一勾，顺势转身护球，用后背顶住我和小野。这家伙张开了双臂不让我们通过，同时将球控制在远离我们的地方。
真倒霉……在别人眼里我一定就像只笨拙的熊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伸腿去捅球，然而工藤早有防备，用脚轻轻推了下足球。我戳了个空，还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好的温柔些呢……
小野试图绕到工藤的正面，但就在他行动的瞬间，工藤抓住了防守的空隙，脚尖灵巧地挑起足球。球在空中划出彩虹般美妙的圆弧。我和小野来不及转身，工藤却已经在落地处等待了。
“哇……”
场边响起了整齐的感叹声。
身后是只剩空门，胜负已分，工藤便没有将球踢进去。
“要不换我防守，你们两个进攻？进攻方其实是有先天优势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才不用呢！我和一堂前辈肯定能成功守下来一次！”
“小野……我本来有个完全不同的回答……”
“前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小野的态度很坚定，根本无法劝说。现在丢下一句“那你们玩吧”又太幼稚了，只能再试一次了。
“还来吗？哈哈，别指望我放水哦。”
“哼哼！我也要拿出真正的实力了。”
“那我就拿出零食边吃边看好了……”
但专注的二人没有听到我的冷笑话。
对了，规则里没有禁止使用冷笑话干扰对手这一条吧。女士们先生们，二十一世纪最强的足球战术，冷笑话流，在今天诞生了。
工藤第三次准备进攻，按照游戏界的法则，这次再让他赢，我们就要彻底输了。足球应该没有战败动画吧。
“要来咯！”
“哈！！！”
小野大吼一声，冲刺了几步，接着飞身放铲。外行的我也知道这是破釜沉舟的策略，万一失败就相当于少了一名防守队员。
工藤只是片刻惊讶，转眼就恢复了镇静。用右脚背托着球，左脚发力，整个人腾起在空中，球仿佛粘在了他的鞋上。他是不是作弊啊！
“哇噢噢！”
场边的感叹声更加真诚和痴迷了。
或许是原始的生物基因在作祟，我的怒气成倍地增加了。
不过，光生气是不够的。必须耐心地分析优劣，像之前——喂哎哎！他都要过去了！
我赶紧扑了上去，摆出了相扑里常见的架势。等等，相扑？
工藤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如此业余，心软的瞬间暴露出了破绽，足球暂时脱离了他的控制。
机不可失，我全力抢球，可工藤作为专业运动员，身体的肌肉记忆就足够对付我了。
他的脚尖再次伸到了球下面，又想把球挑过去吗？
不可以……这一次你不可以是主角。
反正人都已经朝着球摔过去了，那就摔到底算了，说不定能用脸把球抢下来。
摔倒会很痛吧。但是，我也想听到属于我的喝彩。
……只要能抢下球。
我闭上了眼睛，然而应由重力产生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真是的，小心点啊，一堂。”
两只柔软的手臂环绕在我的胸口上，在我撞地前抱住了我的身体。
“诶？”
我回头看去，工藤的脸就在眼前。
“……”
停一下！不，不对！别停！这个姿势……太奇怪了吧。
“哇哇噢噢嗷嗷！”
场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呼。每个人都喜欢英雄救美的剧情呢。我也喜欢，可是下次我能当英雄吗？
“呃，我松手了。”
“这种事就不用问——啊。”
侧脸撞上了草地。抱歉哦，地球酱，下次我会注意闪避的。
呵呵……果然还是冷笑话比较适合我。
× × ×
连续运动了不知多久，大概一个世纪吧。小野和工藤总算累了，我也终于等到了休息时间。
脚像是要断了，腹部也一直阵痛。顾不上形象，我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瘫坐在场边的长椅上。
其他人聚在相邻的长椅边闲聊，我得以独自休息一会。就在我疲惫不堪、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人不识趣地贴着我坐了下来。喂，这椅子不是很宽敞吗，为啥坐这么近！
“哎哎，阿护，你有喜欢的足球队吗？”
“呃……没有。”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大脑缓慢运转……是花崎在问吧。我稍稍抬起眼皮，金色的头发确认了我的猜想。
“你问这个做什么……”
“嗯？啊，不做啥，就是、就是想多了解你嘛。”
“哦……我以为又是从我身上取材。”
“呀，我忘了……嗯！也有那方面的原因，你不要多想。”
不用你说，我现在压根没办法思考。疲惫让人松懈，假如花崎趁机问我淹死的鱼的真实身份，我可能都会说漏嘴。
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的感觉相当不爽，幸亏没有刮冷风，不然非得感冒了。
像雕像般一动不动地休息了一会，力量似乎渐渐回来了，虽然不多。兴许是出于对虚弱者的照顾，花崎一直坐在我右边，没有离开。
“我说，你有收获灵感吗？”
“咦……噢噢，有、有啊！很多呢！”
花崎说话时下意识地护住了包包，怕我偷看吗？现在是谁小气啊？
“有收获就是好事。”
“嗯嗯……不过，阿护要是能赢一次就好了。”
“没办法啊，他是专业的。”
其实严格地说，我摔倒那次他去抱——帮助我，应该算是我和小野赢了。但是如果我真的把这件事指出来，那么我还是败者。
“可阿护有我和奈奈在为你加油啊！”
“哈？那又怎样……”
花崎轻轻地捶了一下我的肩膀，貌似对我的态度有点不满。
“那是友情纽带的力量呀！漫画里最强的武器！”
“你也知道是漫画啊……再说了，你不觉得修行一生的反派被爱与友情之类的东西打败了，未免太可笑了吗？”
“怎、怎么会！”
花崎嘴硬地反驳，但脸上却是一副被震撼的表情。
依靠勇气、热血和爱去战胜强大的敌人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一个常年逃课、天赋平平的魔法师是不可能打败伏地魔的。早早对足球失去兴趣的我也没机会赢过工藤。要怪就怪足球必须得一群人踢吧。
过了五分钟，工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无意间露出了肚脐，旁边的兰奈连忙瞧向别处。
“好！继续吧！”
工藤洪亮地说道，小野盖上能量饮料的瓶盖，也跳了起来。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于我。
“我……呃……”
先前恢复的能量被要继续受苦的念头吓得不见踪影，维持身体坐姿的脊柱彻底软了下来。往花崎那边倒去显然不合适，尽管应该不会疼。
整个人如章鱼般往下滑动，完全找不到启动的意志。
“噗哈哈……什么啊，小葵和兰奈的男人也太弱了吧！”
哈哈，宫野不留情面地嘲笑了花崎和兰奈的……诶？
“护君不是我们的……”
“阿护才不弱呢！”
“小葵……”
被打断的兰奈略微急切地提醒花崎。
“嗯？哎！阿护不是我们的男人啦！”
“哈哈！我知道，那只是简略的说法啦！你们两个别急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男人体力这么弱，真令人担忧啊！”
这个留着波浪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爱衣不要乱说啦……会、会让人误会的。”
兰奈眨巴着眼睛，说话的语气轻柔得有点微妙。相比之下，花崎的回应就很直白了：
“就是就是，小爱酱是大笨蛋！”
“嘻嘻嘻嘻……”
被人说是大笨蛋还在笑，这位宫野小姐和花崎也许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吧。花崎气呼呼地向宫野走去，双手抱胸坐在宫野的边上。我还以为她们要打架呢，都准备要录像了。
宫野一下子就理解了花崎的行为，撒娇般地搂上去。
“最最最漂亮的葵葵，是我错啦。”
“哼！”
花崎扭开憋不住笑容的脸。
兰奈戳了戳宫野的肩膀，遮住嘴在她耳边私语。花崎悄悄偷看，见她们说完立刻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唉，小葵要是不原谅我的话，CoCo的优惠券我就只能和亚美一起去用掉了。”
（注：CoCo指都可连锁饮品店。）
“嗯？”
被点名的亚美一脸意外。
“谁、谁在乎啊！又便宜不了多少。太没有诚意了！”
“唉，好吧，太遗憾了。那我就和亚美去了哦。”
“去吧，哼！”
“路上亚美和我讲讲你的男人吧。”
宫野坏笑着对亚美挤眉弄眼。
“对不起，我不想喝——”
“噢！那就现在讲讲吧！”
“不是……”
“诶诶！我也非常感兴趣！奈奈也是吧？”
“对呀。”
上一秒还对立的宫野和花崎瞬间统一战线，再加上兰奈，三人一起围攻亚美。可怕的变脸速度……
我不清楚小野和亚美处于什么阶段，不过根据小野即将燃烧的脸来看，应该是情侣最甜蜜的时期吧。既然是熟人，那就不诅咒他们了。
小野没了心思踢球，工藤轻叹了一口气，原地颠了几下球，然后撞上了我的视线。
呃，工藤，你为什么朝我过来了？
我没有力气踢球了！真的！拜托拜托！
你、你不要靠近我啊！
我索性闭上眼睛装死，祈祷睁眼的时候已经被送回家了。
突然，左脸接触到了有点冰凉的东西。
“喝点热的水吧，一堂。”
“嗯？”
工藤递过来一个保温杯。我接过杯子，他随即坐了下来。
“放心，我没喝过。但你也别对嘴啊。”
“好……”
打开盖子，暖融融的白色热气涌到脸上，蛮舒服的。冻紧的皮肤松弛了，我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看来今天就到这里了。”
“嗯。”
我和工藤一起望向小野。以蜗牛速度移动的他马上就要挪到亚美她们身边了。这时候喊他过来是不是太恶毒了？
“说起来，原大哥和我提过一次，说一堂你的投篮技术还算不错。”
“是……是吗？他和你说了啊。”
“原大哥对你的评价很高，啊，当然指的是头脑方面。”
“……”
不知该如何回答，我选择了保持沉默，仰着头把保温杯举高，瞄准嘴巴的位置倒水。
还以为会被烫到，结果只是温水，不如说是正合适的温度，仿佛是女孩子为男朋友精心准备的一样。
“不过，今天踢完我倒觉得你的运动神经也很好。”
“有吗？我一点都不觉得。”
我低头瞅了瞅身上的运动服。因为争抢时经常摔倒，泥土的痕迹随处可见，像被人狠狠踩过。工藤那边则是相对干净，和刚遇见时没有太大区别。
如此强烈的对比让我心生愧疚，毕竟是他借给我的衣服。
“那个……衣服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诶？哦，是有些脏了。不过没关系，哈哈，运动难免会弄脏嘛，别担心！丢进洗衣机就行了。”
“也是……”
要不要嘱咐一句记得先泡一泡再洗呢？算了，已经添了麻烦，还要指指点点的也太讨人嫌了。
我又举高保温杯喝了口水，然后把保温杯还给工藤。他拿着保温杯端详了起来，眉头稍微皱起，仿佛陷入了思考。
“对了，我听说你很喜欢冷知识。你知道为什么保温杯能保温吗？金属不是导热性能很好吗？”
“哦，因为保温杯的内胆和外壳中间有真空隔层，温度被锁在内胆里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用了特别的保温金属呢，哈哈。”
“有的保温杯内胆会镀银，所以你说的也不算全错。”
“哈，这样啊。”
对于我的补充工藤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者崇拜，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略微转过头来看我。
“一堂，你要是乐意的话，今后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我们足球社玩啊。社里不止是球队队员啦，也有很多单纯喜欢足球的同学，说不定你能遇到投缘的人呢。”
如少年漫画的剧情一般，对我发出邀请了呢。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工藤，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克制住自己移走视线的本能反应。
“不，抱歉。”
听到我的答复，工藤苦笑了一声。
“啊，真是可惜。”
“可惜吗……”
我也想飒爽地说出“那就这么说定啰！”然后和工藤硬汉式握手。但那不是我，靠伪装得到的东西，也一定会因伪装而丢掉。
正如长大后便没办法像小孩子一样肆意闯祸，没办法再次体验初恋，没办法和朋友做毫无意义但有趣的蠢事。很多事只属于特定的时光，贪心地妄图延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或许砸中我的足球带我穿越了时空。能在这个下午体验到青春里错过的那部分，我已经很幸运了。不过，即便是这幸运追回的人生，也会被时间再次夺走。
遗憾总是存在，后悔也不可避免。人生无法重来，错过的时光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尽管如此——
正因如此……
“工藤，我休息好了，我们再踢一会吧。”
只贪心这一次，再多一点点就好。
× × ×
冬天的日落是冷色调的。
由于顺路的关系，我和花崎坐上了同一班电车。
本就疲惫不堪，又遭遇了电车声、风声、乘客闲聊声的三重催眠，我……呼啊……快要坚持不住了。
坐在右手边的花崎倒是很精神，依然在她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电车路过了一片高楼，花崎蓦地抬头，接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肚子。
“呐，阿护，你最希望发生的事是什么？”
“又是取材？”
“嗯！”
“世界毁灭。”
“认真点啦！”
花崎的肩膀撞了我一下，使我的头脑清醒了些。
“呃……希望发生的事吗？有了，我希望瞳能变温柔一点。”
“哦……这个不太好办啊。”
“可能比世界毁灭更难。”
“啊？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花崎肩膀颤抖着笑了起来，不小心把笔记本当中的一张纸条抖了出来。
“这个掉了。”
我弯腰替她捡了起来。咦，是神秘圣诞老人的纸条，正好看看她抽到了谁……
“还给我！”
对折的纸条还没打开，就被花崎抢了回去，指甲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白印。
“干嘛啊……”
花崎睁圆了眼睛，把纸条按在胸口上护住。
“要遵守神秘圣诞老人的规则，不能看别人的签！”
“……又不止我一个违反了规则。”
“诶？还有谁？难道奈奈也违反了吗？”
“这个……”
“你的表情出卖你啦！奈奈找你换了谁？”
我说兰奈找我换签了吗？一到无关紧要的事上这家伙就变得超级灵敏……反正也不是要紧的事，和花崎说实话好了。
“兰奈找我换了绘里。”
“奈奈选择了绘里酱吗……”
花崎失落地说道，想必是因为好朋友选择了其他人吧。
“安心啦，兰奈只是为了回报绘里送她的帽子。”
“喔～这样呀！那就好，嘻嘻。”
花崎灿烂地笑了起来，然后仿佛是恍然大悟般向我靠了过来。注意距离啊，被人看到多不好……
“等下，那阿护换到的该不会是……”
“瞳……”
“哈？为什么是小瞳姐姐？不应该是她呀。真的是奈奈换给你的吗？”
“是啊，我给她绘里，她给我瞳。”
花崎用手摸着下巴，在脑中做着计算。而我的信息有限，也懒得去分析。
“不对不对，到底谁抽到了谁呀，啊啊……”
“当心别把大脑用冒烟了……咳咳，话说，你抽到的是谁啊？”
“哼，不告诉你！”
“喂！我都说了！”
花崎晃了晃脑袋，脸颊浮现出些许红晕，为了掩饰嘴角的微笑，她撅起嘴唇。
“唉，看来是逃不过给瞳送礼物的命运了。”
“你、你不想送小瞳姐姐吗？那你去找绘里酱换嘛，她肯定说不愿意，但只要你坚持……”
“你为什么会如此了解啊？”
“因为我……没有原因。我就是了解绘里酱的性格嘛！”
“好吧。”
既然是不想说的原因，那我也就不多问了。
不久后，电车停了下来。
我和花崎像被驱赶的羊一般走到了月台上。接下来我要换乘，而花崎要出站。
“我要走了哦，阿护。”
“嗯。”
花崎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然又转了过来。
“对啦，我邀请小爱酱她们来参加圣诞派对了，但是派对用品还没买，所以阿护要出来陪我买哟！”
“我就知道……好。”
“嘿嘿，拜拜！”
花崎在脑袋旁边摇了摇手，然后转身蹦跳着跑向出站的电梯。
“路上小心。另外……今天谢谢了。”
对着花崎消失的方向，我小声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