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无所有之人
*以下内容部分非正史*
Earth – 445
雨好像停了。
我收起书本和笔记，以及被批注了“48”分的试卷。
明明有认真复习，但还是考砸了。不知道回家之后要怎么面对老爸老妈的质问……唉。
走出学校，身体不自觉地选择了更远更耗时的路线。然而刚迈出没几步，我就精准踩中了一块陷阱砖。地砖下面的泥水“嘭”地从缝隙喷射出来，打湿了鞋和裤子。细沙和脏水渗进袜子，让每一步都是煎熬。
倒霉透顶……
磨磨蹭蹭，终于还是抵达目的地。上电梯前，手机收到了消息。
花崎在聊天群里发送了上周去露营的照片。之所以现在才发出来，大概是因为后期处理花了很久。喂喂，后面的树都扭曲了啊。
进入电梯，手机失去信号，吐槽写好了却发不出去。我只好划动着屏幕翻看过往的聊天记录。回忆随之浮现于脑海，我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吱嘎——
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电子音。
电梯又坏了。之前姐姐被困在电梯里三个小时，我不会打破这个记录吧？
咦……哪个按钮是紧急通话来着？
吱嘎嘎。
这次是下方传来了金属声。
虽说老旧电梯出问题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这动静还是蛮瘆人的……
我情不自禁地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按这个黄色按钮就行了吧——
脚下的地面突然失去支撑，强烈的失重感让我瞬间意识到了状况。
我在下坠。
救命！
哇啊啊啊——
防、防冲击姿势——
× × ×
Earth – 777
（注：“淹死的鱼”一堂护的世界。）
“哇啊啊啊！”
“大清早叫唤什么！”
“啊？啊？”
“做噩梦了？”
我揉了揉眼，却蹭到了额头满满的冷汗。梦中的我，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如此真实，那一份绝望不同于任何情感，犹如凝视空洞的深渊。
“嗯，最近的梦都太诡异了。又真实又可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多想。”
说完，瞳将三明治送入口中，借着牛奶咽下。
“还有一份在冰箱里。饿了就吃。”
“嗯……”我倒回沙发。
“那么，我要出门了，拜拜。”
“啊！等下，瞳。”
我又猛地坐了起来。
“什么？”
“呃……刚吃完饭，要不你走楼梯锻炼一下，不要坐电梯了？”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愚蠢。显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还没睡醒吧？”
“有可能……”
瞳翻了个白眼，披上外套。
“注意安全啊。”我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
“是、是。”
大门轻轻关上，这是瞳在担心吵到我吗？不管了，先去卧室再补一觉。
我裹着被子，趁睡意还没散尽，一头栽进柔软的床。
咦……每次轮到瞳睡床之后，枕头都会沾上一股淡香，似乎是源自她的洗发露。下次我也偷用一下吧。是什么香气呢？百合花香吗……
快要睡着时，大脑就开始毫无逻辑地乱想了……呼呼。
× × ×
双眼睁开，脸前竟是玻璃，确切地说是某种透明的罩子。
我尝试抬手去触碰，手腕却被束缚住了。
心中的疑问还未落地，束缚和面前的罩子都打开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科幻电影里常见的休眠舱当中。身上不再是睡衣，而是校服。
刚坐起来，一阵电子音就传入耳朵。
“啊，您醒了，一堂先生。”
“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的眼前赫然立着一个人形机器，它的脑袋和身体全都由罐头般的铁皮组成。因此，它的动作十分僵硬，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而它的五官则像是电焊工的面具上加上了一双相机镜头般的眼睛。
“我是波特3号（BOT-3），是这里的向导。”
说话时，这位波特机器人的嘴巴会一闪一闪。和我身下的休眠仓一样，它简直像是从科幻片里走出来的角色。
“又是梦吗……”
“非常准确！一堂先生，您正在做梦。不过，这场梦和您平日的梦大概并不相同。”
不知为何，讲这句话的时候，波特整个身体都“兴奋”地摇晃起来。
“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请您跟随我一同前往。”
“哦……”
它摇摆着向白色房间的出口走去，见我还未动身，又僵硬地招了招手。
于是我跳下休眠仓，跟了上去。
房间里非常安静，然而一走出房间，周遭便顿时喧闹起来。而发出噪声的人群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这、这是……”
我反复眨眼才终于确定。
“他们怎么都长得和我一样？！”
不，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他们和我还是有一定的差别。有的个头更高，有的年纪更大。确切地说，没有任何两个是完全一致的。
“相比您也注意到了，他们不完全和您一模一样。其实，您目前并不存在于您所属的777号宇宙，而是通过意识虫洞来到了778号宇宙。”
“这个梦还有够复杂的。”
“您当然可以如此理解。事实上，我的主人也十分推荐您把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
“是这样吗？等等，你的主人又是谁？”
波特听到问题，仿佛检测到了关键词，立刻调整姿态，胸口投射出全息投影，播放了一段影片。
“我的主人，一堂护先生，确切地说，是778号宇宙的一堂护先生。当一堂护先生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能力时，他决定将余生致力于创作出一部最伟大的作品：一本平行世界图鉴，将尽可能多的世界的故事收录其中。于是，将所有的自己邀请至此，分享自己的故事，这样的计划就应运而生了。”
影片播完，波特摇晃着脑袋，仿佛很自豪。
我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难道不是梦吗……”
“是的，这的确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梦。而是基于相同意识频率，也即一堂护频率，创造出具有物质形态的意识空间。如果您最近常常做一些不同寻常的梦，那正是意识搜索引擎在尝试捕捉您的意识。您苏醒时所在的机器就是意识搜索引擎。”
“也就是说，只要是一堂护，就会被抓到这里？”
“说是邀请更为准确。”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波特纠正我措辞的时候似乎格外严肃，不再模仿人类的语气。
“你刚才说，你的主人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啊，关于这个，等到您见到我的主人之时，他自然会为您解释。”
“哦？还要见他啊……那么，我现在要做什么？”
“会客厅目前正在举行分享大会，您可以参加下一场。与此同时，您不妨在这里逛一逛，与其他世界的自己聊一聊。据我所知，这在您的世界并非每天都有的机会。”
“呃，怎么聊？”
“抱歉，有新的客人到了，我必须去迎接。我们稍后再见。”
“啊喂！别丢下我啊。”
波特转身离去，我这才发现他的双腿居然是轮子。
和别人闲聊啊……这不是难为我吗？不过聊天对象是自己的话，也许能简单一点？
四下望去，在这个类似大型商场的空间里，一堂护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看上去聊得火热的小团体想必我是没办法顺利融入了。
诶，怎么还有女性一堂护啊？年龄和我也差不多，穿着学校的制服。她独自一人靠着柱子，默默观察着其他人。
虽说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堂护，可我依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冥冥之中有种和她一定能聊得来的预感。
一走到她身边，她也注意到了我。
“啊……”
“嗯……”
我和她同时张嘴，也同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叫一堂护，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啊，哈哈。我也是一堂。”
“但护应该不是女生的名字吧。”
“嗯，我叫惠。一堂惠。如果没记错，我的编号是2号。”
“2号？哦，我貌似是777号。2号，很厉害啊。”
“哈，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离0号很近。可是问过那个铁皮脑袋之后才知道，编号是完全随机分配的。倒是你，777也算是778号的邻居了。”
“是喔，把我们聚到一起的一堂护并不是0号。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梦吧？连你也是梦的一部分。”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哦。但是，你试着回想一下自从抵达这里后的记忆。怎么样，全都能记起来吧。”
“嗯，掐自己也会痛。”
“具有物质形态的意识体，我们似乎正处于这种状态。就像我们的衣服，也是以认知中的自己显现的，而非睡觉时穿着的衣服。”
“不是梦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创作思路。”
我低声喃喃自语，惠却凑了过来。
“咦，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我……”
转念一想，告诉她应该无所谓吧。
“我是个轻小说作家哦，在我的世界里……而且是超级畅销的作家。”
稍微吹牛也无所谓吧……
“诶？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我是漫画家哦……是被誉为国宝级的漫画家。”
“……”
“……”
相互盯了几秒钟，我们心照不宣地笑了出来。
一堂的思维方式都差不多呢。
也正是这个互动，让我完全相信了这并不是一场梦。
“漫画家啊，我也希望自己会画画……”
“哈哈，没你想像得那么美好。画漫画也一样要被反复退稿，打回重画。和写作的区别，无非是形式不同罢了。”
惠耸了耸肩膀，垂下眼眸。见“自己”如此落寞，我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的世界里，瞳会欺负你吗？”
“瞳是谁？”
“啊？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瞳是我的姐姐。”
“哦，我没有姐姐，只有哥哥。”
“他对你好吗？”
“至少没什么可抱怨的啦。”
“那……老爸老妈呢？”
“老爸老妈？他们挺好的呀。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什么，随口问问。波特不是让我们多聊一聊吗？”
“这样啊。”
惠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睛偷偷瞥视着我。
她的世界里，一堂家是美满幸福的啊。羡慕和欣慰相互纠缠着填满我的心，其中还夹杂着嫉妒。
可是，如果真的要问我，愿不愿意和惠交换人生，我也绝对不愿意。破损也好，不堪也罢，只要是我的，我就不会放弃。
目光游离之时，我发现了一群“我”聚在一道门附近。那道门和我抵达时走出的门一样，门的另一边应该也是相同的休眠仓。
“有大人物到了？”惠也顺着我的视线望去。
“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就只有波特在附近。”
我和惠默契地凑上前去。沉默的人群透露着事情似乎不妙。
我们两个刚挤到门口，就看到波特耷拉着铁皮脑袋，踩着两个轮子出来。
“很遗憾，这位一堂护先生不幸去世了。”
此言一出，人群立刻陷入慌乱。我也不得不承认，在玩笑以外的情景听到“一堂护先生不幸去世”这句话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到底怎么回事！”
“快解释！为什么还会有人死去！”
“我们都有危险吗？！”
显然，再不做出有效的安抚，情况就要失控了。
波特的机械脖子蓦地伸长，脑袋像广播喇叭一样在空中播音。
“大家请冷静！请容我解释！首先，大家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这位一堂护不幸遭遇了意外，在他意识尚存但处于昏迷的时候，搜索引擎捕捉到了他的频率。而当他抵达时，他的意识消亡了——”
“什么意外！”某个一堂护喊道。
“根据搜索引擎尝试建立连接时检测到的短期记忆，一堂护先生乘坐的电梯发生了意外坠落。”
电梯意外？这不是我做的梦吗？
不等我开口，另外一位看起来像是特战队员的一堂护就问出了我心中的困惑。
“我在来到这个怪地方之前做了个梦，梦里的我就遇到了电梯事故。”
“那很可能是搜索引擎在尝试捕捉您的信号时，您的意识和这位不幸的一堂护先生发生了纠缠。我想您应该也不是唯一一位梦到此遭遇的一堂护先生吧。”
“嗯……”那人似乎仍有所顾虑。
“但是，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惠迈出一步，语气十分悲痛。
“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位一堂护先生实体化的意识已经死亡，这就意味着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意识已经完全且不可逆地消失了。最好的情况下，他的身体或许还保持着一定的生理机能，也就是所谓的植物人状态。”
听到这沉痛的宣判，许多一堂护纷纷别过脸去，有的干脆转头离开。
“那个，波特？他的编号是多少？我想知道。”
“啊，对哦。我也想知道。”
惠点了点头，附和着我说道。
“这位一堂护先生的世界编号是445。”
“445啊。”
惠和我都嘟哝了几遍这串数字，企图为它赋予更多的含义。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总是忍不住去思考445号一堂护的家人、朋友。他们对于一堂护的离开会作何反应呢？这个问题就像结痂的伤口，不去触碰时瘙痒，稍微尝试就疼痛无比。或许这也是我内心的恐惧。
“各位一堂先生、女生，我刚刚收到消息。上一场分享大会已经结束了，劳烦各位遵循地面的指引，移步至会客厅。感谢您的配合！”
“走吧？”惠踩了踩地面的荧光指引。
“嗯。”我点点头，迈开步子。
没走多远，我忽然察觉走在我右边的一堂护似乎刻意地维持着与我相同的速度。
转头一看，正是那位特战队员一堂护。
“啊……那个……你好？”
既然对方是自己，我也就放下了戒备心。
“174号。”
“诶？”
“喔，我是2号，这家伙是777号。你好啊，护。”
“……”
对于惠的称呼，他恍惚了几秒。
“怎么啦？”
“没什么，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那别人一般都怎么称呼你？”
“头一次见面的话，一堂队长吧。”
“那就叫队长吧！”惠俏皮地眨了眨眼。
“嗯……随你们。跑题了。我有问题想问你们。”
见他一脸严肃，我和惠也调整了表情。三人默契地移到了行走人群的边缘。
“刚才你们问了那个机器人什么？”
“那位不幸去世的一堂护的编号。”
“是445号。”
我补充道，然而护队长对这个答案好像有些失望。
“这样啊……”他先是盯着我，又转头盯着惠，“你们两个都是学生？”
“啊，是的。”惠低头看了看校服。
“不过我其实还是轻小说作家。”
“我是漫画家哦。”
“……哈哈，难怪呢。”
护队长半叹气半笑着说道。
“那你呢？看你的装扮，是士兵吗？”
面对我的提问，他淡然一笑。
“曾经是。不过，我们赢了，所以现在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爱好钓鱼的普通人罢了。”
护队长边说边做了个甩杆的姿势。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也就是他认知中的自己却依旧穿着战斗服。
“也许只是我的习惯吧，总是疑神疑鬼的。”
“没关系，不妨说说吧。”
我们已经走到了会客厅门口，于是惠主动站到了门边，等待队长开口。
“……关于那个机器人对当下情况的解释，你们觉不觉得奇怪？”
“嗯，我有点好奇它所说的主人的神奇能力是什么。”
“诶，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吗？说起来，在瞳的实验之前，我那边的人类好像也没有超能力。好吧，这的确是一个疑点。但既然接受了我们没在做梦，也就意味着我们的意识确实链接了起来。而我最大的怀疑也就是来源于此。”
“我记得，波特说是通过搜索我们相同的意识频率，将我们邀请到了这个空间。”
队长突然竖起食指。
“没错，就是这个‘空间’，究竟是什么空间？我们可以相互触碰，”他说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所以我们并不是幽灵一般的存在，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在某种程度上遵循物理规则的空间——”
“而且，根据我的观察，这里的物理规则和我的世界基本相同。”
一个充满底气的一堂护声音打断了队长。
“不好意思，我刚好听到了你们的讨论。顺带一提，我的编号是1412。再顺带一提，我是个侦探哦。”
“呃……你好。”
居然有这么阳光的一堂护啊……他看上去比我年长七、八岁，一身平平无奇的休闲装，混入人群根本找不出来。难怪直到他开口，我们都没有留意到他。他说自己是侦探，想必不显眼的着装是工作所需要的伪装。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没有这身衣服，一堂护本身就很不起眼了。
“关于你们刚才所说的疑点，我也有一些想法。比如，这个空间存在于哪里？这里给人商场的印象，只不过商店被换成了类似传送门的设施。而且，那个机器人和我们苏醒的休眠仓，不觉得太像科幻电影里的常见设定吗？”
“你的意思是？”
队长微微眯起眼睛。
“就是说，你们不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按‘印象’搭建的吗？打个比方，如果让你设想一个度假村，你第一反应大概率是阳光、沙滩、遮阳伞这一类物品吧？我的疑问就在于‘第一印象’。无论是谁建造了这里，他只是按想象中该有的样子而建造，并没有花太多心思。”
“诶？你这么一说，这里确实有些单调，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但是，也有可能是设计者很马虎吧？”
惠歪着脑袋，用眼神询问我的想法。
“不，按波特所说，这可是‘最伟大的作品’，而且这个空间还是用‘不可思议的能力’建造的。如此随意的设计，实属可疑。”
“然而，我最怀疑的是那个机器人。为什么是机器人呢？即便没有亲朋好友来帮忙，雇人来做接待也更合适吧？醒来就看到一个铁皮脑袋，换谁都会以为是做梦吧。”
侦探护说完，将视线投向队长护。
“队长，你怎么看？”
连这部分都听到了啊，分明是从开始就在偷听嘛！
“分析得相当有道理。不过，我的怀疑其实更加简单直接。”
“咦？”
“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究竟存在于哪里？东京？京都？大阪？天空还是地下？”
“说得也是！”侦探护恍然大悟，“此地不受外人打扰，十分封闭，光源全部由人造灯提供照明，没有一扇窗户。而且内部装满了长相几乎相同的人，唯一的例外是那个机器人。这样的场地会建在哪里呢？”
所以还是在做梦吗？我不禁这样想。
“这一点非常重要。要知道，我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台机器送过来的。可是，要如何回去，机器人却只字未提。”
“我想大部分一堂护还认为这是梦吧。”
被惠戳中了想法，我挠了挠头。
“总之，尽管看起来和谐，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嗯，当下先顺着对方的安排走好了。或许只是我们太多疑了。”
“希望如此。”
队长和侦探确定了计划，率先迈步走进会客厅。
× × ×
“我想，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特别的位置。那个位置只属于她。可是，我没办法把这份心情告诉她。”
“嗯？为什么？哈哈……大概是因为害怕？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毕竟我完全不清楚花崎的心情，如果擅自把如此沉重的心情告诉她，她也会很困扰吧。”
“就像我说的，我在意她。或许这是喜欢，甚至可以称之为爱。但是，每当我深思时，我不禁想要问自己，这种感情到底从何而来。于是我往深处挖掘，回忆着花崎是怎样的人，到底是哪里有让我着迷的魅力。我这才发现，其实我算不上了解她。至少是不了解现在的她。”
“思前想后，我能得到的结论却是，我喜欢的是喜欢她的感觉，而不是她本人。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开始交往，那份沉默的心意也就见了光。到时我真的还会继续喜欢她吗？会不会，我只是把她当作了通往过去、通往青春的一道门？所以才对她抱有好感？”
“到后来，每当我幻想关于自己和花崎的事，我从来都只是想象追她的过程。而在一起之后的生活，我根本没有想过，也可能是无法想象吧。就像去买玩具的小孩儿，挑选的过程才是最幸福的。”
“这么说也许有点可悲，可是我觉得一定有比我更适合花崎的人。”
“比如？比如任何人吧。再说了，就算我们交往，也未必就能一直在一起，也没办法保证就能结婚。况且结婚也不是终点，人生有太多变数。我希望……我希望关于花崎葵的记忆是完美无瑕的。”
“但是……哈，今天听了这么多‘自己’的故事，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有如此众多的可能性。哪怕相差十几岁，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也必然会相遇。”
“或许，问题的根源在我自己？或许我该试着去……做点什么。哈哈，即便我失败了，也还有大家，也还有我成功的世界存在。”
看起来比我年长十来岁的一堂护摸了摸下巴，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 × ×
“冷焰奔流！”
……
“奇怪……冷焰奔流！”
舞台上的一堂护穿着黑色长袍，对着空气张开手掌，口中念念有词。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呃……这情况从没出现过。但我真的是魔法师！只是自从来到这里，我的魔法就用不出来了。”
编号562的一堂护急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精神病人，那他应该在说实话。
连着几位一堂护的人生经历都令人不可置信。拿上一位一堂护来说，他经历海难流落孤岛，孤独求生后获救，却患上心理疾病，难以回归人类社会。相比之下，我的人生真是无趣。
不过，平淡的普通人生活其实占了大多数。魔法师尴尬地离场后，新的一堂护上台了。
“大家——”
由于嘴巴离麦克风过近，音响传出嘈杂的声响。
“看，只是普通科技。这个世界的科学并没有超前于我们……至少没有超过我的世界。”
坐在我旁边的侦探护凑过来低语。
“除了意识搜索引擎。”
“嗯，没错。关键依旧是主人的能力是什么，他是如何做出引擎的？”
短暂的讨论结束，台上的一堂护正介绍到他身边的朋友。
“我的朋友们……”
他突然扭捏起来。
“嗯……就是一群普通的高中生啦。听了这么久，大家伙应该也都认识他们。悠人、花崎、兰奈……最近来了新朋友，我们一起去爬山抓虫子来着。”
说到抓虫子，他的脸微微一红。
“我们那个镇子小得很，我们都没见过啥世面，也就我姐在大城市东京上学，嘿嘿嘿。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回去可得和他们好好说说。”
台上的一堂护口音很重，不过语气十分真诚。尤其是谈起和朋友的经历，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经历平凡，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那些经历确实算不得上天入地的冒险，可是，朴素的回忆，有着定格本色的魅力。那是最真实、未经雕琢的美好。
滔滔不绝地讲了五六分钟，台上的一堂护似乎觉得自己占用了太多时间，于是左右望了望，寻找波特的身影。
“非常感谢您的分享——”
走上台的波特说到一半突然卡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
“想必大家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那么接下来，有请我的主人，778号一堂护登台，亲自解答大家的问题。”
真是唐突的转折，台下的观众席霎时间议论纷纷，但队长和侦探护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继续默默观察。主人要出场，那应该不会轮到我上去演讲了吧？太好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惠碰了碰我的手肘。
“终于出现了。”
“外表和我们差不多啊。”
显然，这位超能护的超能力不是外表。
他走到舞台中央，呆在旁边的小镇护才回过神，正准备离开，却被超能护抬手制止。波特也滚动轮子，上前挡住了去路。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殿堂。照顾不周，还请各位见谅。听过大家的故事之后，我心潮澎湃，迫不及待地想要直接与大家交流。”
听到这话，队长护轻轻“哼”了一声。我瞥眼一看，他旁边的侦探护也狐疑地歪了歪嘴。
寒暄过后，超能护提高了音量。
“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问出来。”
“你到底有什么能力！”这个迫不及待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敌意。看来还是有很生气的人啊，毕竟是被迫抓过来的，这样表现也不奇怪。
超能护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张开双臂。
“我想要……两个橘子。”
话音刚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左右手中出现了两个橘子。场馆内顿时鸦雀无声，紧接着又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我知道，我知道！很神奇，对吧！”
超能护几乎是扯着嗓子对麦克风大喊，才盖过观众的声音。
“只要是我想要制定的规则，就会立刻成真。但是，正因为是规则，一旦成立就不能轻易修改，自然也不能相互冲突。看好……我希望这两个橘子消失！”
果然如他所说，凭空出现的橘子仍在他的手中。
接着，超能护将其中一个橘子丢给嘴巴变成“o”型的小镇护，自己则剥开了剩下的橘子，吃了一片。
“所以，只能用更传统的方式消灭橘子了……下次应该许愿更甜的橘子。”
短暂的幽默让观众也放松下来，另一位一堂护站了起来。
“你、你好，我在我的世界是个理论物理学家，研究的课题正是平行宇宙理论。我、我想问，为什么我们在这一刻聚集，但我们的年龄却不尽相同？”
虚心的发问让超能护露出微笑。
“相对论。”
“能、能详细一点吗？”
“广义相对论。”
“呃……哦！！！所以说，是因为地球的质量不同吗？不对，地球的质量太小，根本无法有效地影响。那就是太阳啰？真是不可思议的理论……”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坐下。
有人开了头，问题便源源不断地来袭。超能护带着释然的笑容，耐心地解答。
然而侦探护和队长却不像要提问的样子。他俩相互耳语，而后点了点头。趁着没人注意，两人仿佛在电影院里提前离场般，弯着腰离开了。
“他们去哪？”
惠歪着脑袋问道。
“不知道，无所谓吧。”
被挡在秘密之外，我的内心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眼下我的全部心思都在超能护上。
由于每个一堂护都有不少问题，情况渐渐演变成了偶像见面会，甚至还有麦克风在观众之间传递。
“那个，请问一共有多少个平行宇宙呢？”
麦克风递到惠手中时，她站起来问道。
“又一个好问题！大家怎么想呢？”提问环节已经进行了十几分钟，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超能护的心情。
“一般会认为是无数个，对吧？每个微小的选择都会产生一个新的宇宙，正如蝴蝶效应理论。可是，实际上根据搜索引擎的计算，宇宙的数量是有限的。只是这个数字非常庞大，人类的大脑难以理解。不过，当把条件设置为仅仅搜索‘一堂护’时，得到的结果数量就少得多了。事实上，每个人的‘平行宇宙’更像是河流，大多数选择则是石子，即便丢进去，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唯有巨大的选择，才会让河流分叉，形成不同的世界。于此，想必大家也多少能理解，为何平行宇宙是有限的。毕竟宇宙之中的粒子是有限的，排列组合的方式自然也是有限的。”
专业的解说让一多半的一堂护摸不到头脑。虽然难为情，但大部分的我似乎更关心自己的姻缘。提问自然也是关于恋爱的。比如“有没有和我情况相似的一堂护，他是如何处理的？”
得到了答案，惠似懂非懂地慢慢坐下。全场的焦点也随之转到了我这里。
“呃……请问，为什么有的一堂护一靠近就会听到音乐？”
超能护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答道：
“哦～那些是动画化的一堂护。”
× × ×
侦探护和队长护回来时，会客厅的活动差不多也结束了。气氛相当随意，虽说手机没有一同穿越，没办法合影，但依旧有不少一堂护走到台上，和超能护近距离交流。
“你们回来啦？刚才做什么去了？”惠开口问道。
“……等下再说。”侦探护一反常态，轻松的表情全然不见。
“怎么了？”
我意识到事情似乎很严重，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我们找到了出口，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模样……”
队长护冷冷地回答，目光如猎鹰般死死盯住超能护。
“诶，那不是很好吗？你不是正好奇我们在哪里吗？”
“不。”
队长简短地答道，见超能护身边无人，暂时闲了下来，立刻掉头跑去舞台。
“我们也跟上。”侦探护摆摆手，我和惠连忙小跑追了上去。
超能护察觉到队长，调整好表情准备迎接。他旁边的小镇护注意到队长身后还跟了三个人，显然产生了率先离开的想法。
“请再等等。”
“啊……好。”
一转身就被波特拦了下来。
看在眼里的队长并未对此做出反应，静静等超能护转向自己才张开嘴。
“你好，一堂护。”
“哈哈，你好。”
咦，队长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此时他的气质完全不同，眼中的锐气消失了，脸上挂着和善憨厚的微笑，肩膀也缩了起来，身形比刚才小了一圈。
“感谢你带我们到这里，让我们长见识了。”
队长边说边侧身，让出侦探护和我们。
“是啊是啊，感觉世界观一下子就不同了。”
侦探护上前一步，加入对话。他们两个似乎在执行某种计划，我和惠对了个眼神，决定不乱开口。
“二位言过了，我不过也只是想要满足个人的愿望罢了。我想大多数人在回去后也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哦，说起这个，回去……”
侦探护故意拖长了声音。
“波特没有和你们介绍吗？找一台搜索引擎，躺进去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对于各位来说，只需要躺进去就行了，引擎会自动检索您的编号。如果发生故障，也可以手动输入编号。”
波特突然补充，超能护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多嘴”。侦探护和队长护趁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队长磨磨蹭蹭地讲道。
“但说无妨。”
“光听故事有点不解渴，我想……我想去这家伙的世界亲眼看看。”
说完，他拍了拍侦探护的后背。侦探呵呵地笑着，挠了挠头。
超能护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然后又变得友好，“这个，恐怕不行。”
“诶，不行吗？我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呢。”
“不……当然不是。”超能护无奈地摊开手，“就像我先前所说，规则，或者说许愿，不可以更改，也不能撤销。后产生的规则也不能与先产生的规则发生冲突。”
谈起这些，超能护的语气十分疲惫沮丧。创造规则的人，同样被规则所束缚啊。仔细想想也蛮可怜的。
“但是不可以许个愿望，再造一台机器吗？呃，意识旅行引擎？”
“同样行不通。你们记得那位自称魔法师的护吧。他并不是疯子，只是他的能力被留在了他的世界里。换句话说，能力是物理空间赋予的，我的能力也仅能在这个宇宙里生效，无法触及其他宇宙的物体。正因如此，我才采用了实体化意识这一办法来把你们带过来。人的意识没有物理实体，所以可以被我的能力创造的机器捕捉，一旦来到了我的世界，创造一个‘印象中自己’的实体就轻而易举了。”
好烧脑的一番话，简直就像看没字幕的外语片……我瞧向惠，她也在尝试理解，便秘般皱着眉头。不过侦探和队长似乎完全听懂了。
“那么，把我们两个的意识都送过去不就好了？”
侦探护提出新的疑问。
“送到哪里呢？一具身体只能容纳一个意识，没有目的地，意识便会消失在虚无之中。”
“难怪，你选择把我们抓过来，而不是自己去其他宇宙访问。我还觉得奇怪呢，亲眼所见一定好过听人讲述吧。”
“是邀请啦。对吧？”
侦探护纠正了队长的措辞，眼睛却离不开超能护。
接着，队长长叹一口气，“不过还真是可惜，真想去其他世界体验别人的人生啊。好吧！我就是非得试试才肯死心。你不要介意。”
“哪里，你们对我如此感兴趣，我倍感荣幸。”
“话说回来，你的图鉴做得怎么样了？不如讲讲你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故事吧。也让我过过瘾！”
队长挥了一下拳头，颇有干劲。
“这个……很难说。毕竟每个故事都是真人真事，也都有他们独特的魅力。”
超能护摸了摸鼻尖，听语气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敏锐的队长和侦探护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们反而调整了站位，左右夹住了超能护。
“我个人最喜欢的是那个与外星虫族对抗的家伙。”
“对对，尤其是他说到和姐姐对峙，实在太感人了。”
“……是、是吧。的确是个很棒的故事。”
侦探护附和队长的样子几乎让我质疑自己的记忆，直到看见惠的表情我才确定，队长他们在胡说。先不论根本没有人谈起这个故事，大部分人分享人生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在啊。
不过，真正令我感到怀疑的是超能护的回应。他不是要记录所有的故事吗？那对于这样一个新奇的故事，他如果听过，不可能没记住吧。
主导对话的三人陷入沉默。慢慢地，队长挺直了后背，脸上也褪去了谄媚。
察觉到对方的变化，超能护抬起下巴，眼神中增添了几分冷漠。
“你们猜对了。”
× × ×
痛痛痛……
“啊，你醒了。”
“惠？发生了什么？这又是哪里？”
怎么又从不认识的地方醒来了？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四周。
“哇啊啊啊，这些都是什么？”
“是人偶，挺吓人的吧。我一开始也被吓到了。”
我所在的房间——准确来说应该是某种储藏室，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偶。与商场里的服装模特不同，他们的外表非常细致，与人类无异。
再观察一番，这些人偶周围还摆放着家具。但与人偶不同，这些家具就相当朴素了，丝毫没有设计感。越是仔细看，越会发现异样。那些被大脑选择性忽略的“背景”潦草无比，黑板、沙发、桌子，仿佛AI生成的人体图，凝视时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我们就是找到了这里才感到危险。”
侦探护从一个人偶身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铁盒。
“这里是哪啊？”
“还在那座‘商场’里。”
队长护也走了出来，手里也拿着东西，是一把剪刀。
“啊……头疼。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
“问那家伙吧。”
惠指了指我的身后，我一转头，“哇哇哇哇！”
波特立在房间的门口，一动不动，眼睛变成了红色。
“还真是科幻片的设定啊。”
“因为那个人都是根据印象创造这一切的嘛。”惠抱着膝盖，呼了口气。
“你可别去惹他，就连队长都打不过他。”侦探护看向队长，后者白了侦探一眼。
“这个铁皮人能释放某种电磁波，瞬间就能麻痹我们。”
“刚才就是被它……原来如此。”
我又揉了揉后脑勺，跌倒时磕到了吧。
“除了这间储物室，我们还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是什么样的？我们能求救吗？”
侦探护面露难色，不愿提起他见到的东西。于是队长替他说道：
“比起言语，你直接来看吧，我找到了窗户。”
“窗户？”
“嗯，别忘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根据印象创造，储物间有个高处的小窗也是印象之一吧，即便并不合理。”
队长歪歪头，示意我跟着他。在惠的帮助下，我站了起来，右腿仍有一丝麻痹感。
我一瘸一拐地走上去。正如队长所说，高处有一扇小窗，用监狱般的栏杆封住，防止我们逃脱。
刺眼的阳光使我睁不开眼，适应了几秒我才看清……
是城市的街道，但没有人。爬山虎顺着电线杆爬上高楼，甚至打碎了玻璃，从窗户进去，又从另一侧长了出来。街道被动物占领，鹿和牛悠闲地散着步，时而低头喝水，应该是地下水管疏于保养漏水了。这更加证明了“人已消失”的事实。
“怎么成这样了……”
“人类消失了，动物就会重新占据地表。这是自然规律。”队长缓缓地说，一副陷进回忆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会消失——”
一个可怕的想法扎进我的脑海。不会是……
“嗯，就是那样。”
看到我的表情，队长点了点头。
超能护的世界不可思议般地空无一人，而他拥有心想事成的能力。这是简单如加法的推理。
“他杀……光了所有人？”
“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意外。但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而且，你注意到远处的巨大……呃，叫什么来着？”
“啊，那个叫高达。”侦探护提醒道。
“嗯，应该也是那家伙许愿出来的。想必是他发现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之后，放飞自我的作品吧。”
“而他的能力无法相互违背，所以他也没办法复活所有人。”惠喃喃自语，看来在我苏醒前她已得知真相。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个世界？”
“关于那个……还是由你来说吧，毕竟是你的推理。”队长谦虚地后退半步，我和惠望向侦探护。
“哪里哪里，我的推理终究还是慢了你的直觉一步。嗯……总之，这间储藏室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们试想，一个能凭意志造物，将多元宇宙链接到一起的人中之神，却创造了假人和粗制滥造的生活场景，这是为什么？我想，一定是因为他的能力无法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起初，他也试着去享受这种近乎末日的氛围，独属他一人的游乐园。但是，盲目地寻乐过后，虚无感油然而生。他渴望的不是别的，正是他毁灭掉的，人与人的情感联结。于是他试着用替代品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侦探护扫视四周，确信般地点头。
经侦探护和队长的提醒，我也才后知后觉。明明超能护可以对他的能力缄口不谈，然而他却耐心地解答每一个问题。这或许也源自他对交流的渴望吧。
“渴望到极致却又无法拥有，人就会产生两种情绪。极致的嫉妒，和掠夺的欲望。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队长双手抱胸，倚靠着墙，将视线投向侦探，暗示他继续。
“那么，将我们这些一堂护聚集起来是为了什么？分享故事？不，这解决不了一堂护的需求。应该说，这么做只会助长他病态的渴望。因此，我猜测他是在筛选。”
“筛选什么？”
“筛选他想要的人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稀奇古怪的世界和故事那么多，异世界的法师、流浪孤岛的幸存者……他却偏偏在一个乡下少年之后停止了分享活动，将活动推向收尾阶段。这个时间节点我觉得非常可疑。但如果是听够了，已经选好目标了，那就可以解释了。”
“他想要那位小镇护的人生？”惠的语气中夹杂着迷茫。
“大概就是这样了。根据他和铁皮脑袋透露的情报，搜索引擎既可以自动检索，也可以手动输入返回的世界编号。之所以留下这样的操作空间，就是因为在设计之初那家伙便想好了要利用这一点抢走别人的人生吧。”
“虽然我也羡慕那位小镇护的生活，朴素、真实……但是，”惠迈出一步，握紧拳头，“抢走别的人生，也意味着放弃自己的一切吧。我不敢想象……会有人愿意这么做。”
队长护和侦探护对视了一眼。我也从那复杂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只有778号才会这么做，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 × ×
“现在要怎么办？”
惠焦急地来回踱步。
“波特，让我们出去吧！你要放任你的主人杀死那个护的意识吗？”
“主人不会杀死365号一堂护，只会将他留在这里。在主人的计划完成后，我会将你们送回自己的世界。不必担心。”
“你这家伙……真让人火大。”侦探护踹了一脚身边的茶几。
什么都不做就能安全回家，可代价是什么呢？即便不是我的世界，我也无法坐视不理。这或许也是一堂护的共性。
我站起身，走向波特。队长见状赶快阻止。
“别去，谁知道再被麻痹一次会不会对你的意识造成不可恢复的影响。”
“不，让我试试。”
“……你要怎么做？把它写死？”
我翻了个白眼，走到波特面前。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小说作家的力量。
“那个，波特，能放我们出去吗？”
“禁止！主人的直属命令，将2号、174号、777号、1412号一堂护囚禁至计划完成。”
“可是——”
“禁止！主人的直属命令……”
波特又重复了一遍命令。
“至少你尝试过了。”侦探护耸了耸肩，安慰道。
“但我们就这样等下去，真的会有人死掉啊。”
“喂，小说家。”队长严厉地喊我，吓了我一跳。
“有时你得明白，你没办法救所有人。这是你第一次面对死亡吗？”
“不，这是我第一次坐以待毙。”
“呵……”对于我的回应，队长意外地笑了笑。
“说真的，你们不会抓狂吗？这种默默等待忍受，悬而未决的感觉！”
惠也站到了我这边，无论是比喻上的还是物理上的。
“我当然想帮忙！救人是侦探、不，是人类的天性！可是我们没办法通过那个铁皮人，要怎么去帮忙？”
“我们四个一起上！获胜的概率就会大一些！”
惠像拳击手一样踮着脚尖左右横跳，连带着挥动小小的拳头，让我莫名想起了绘里。惠的可爱模样令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笑、笑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朋——想起了绘里。”
队长和侦探顿时就明白了，而惠却一脸茫然。
“谁？”
“雏田绘里。”
“喔～雏田君呐。你管雏田叫绘里？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吧。”
“对。这么说来，你的雏田是男生？”
“是的，他叫雏田瑛。”
确实，如果转换性别，名字自然也就不同了，就像惠和护。等等，也许……
“惠，你的名字是惠吧！”
“哈？你的脑子摔坏了？我当然叫惠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你相信我吗？”
“不怎么信……”
“……那你想要救小镇护吗？”
“嗯！”惠坚定地点头，脸颊泛起红晕。
“你想做什么？”队长偏着脑袋问道。
“队长，这就让你见识一下小说家的厉害。虚构作品当中的约定俗成，我可是最了解的。”
我一边解释，一边拉着惠走向波特。
“就比如说，科幻电影里看似无懈可击的机器人，一定会有它的弱点，而其中一项就是，它们只会执行死命令，完全不会变通。”
“哦？”队长的眼中多了几分希望。
“啊哈！亏你能想得出来！”
“嘿嘿，达成了创作者的共识呢。”
惠心领神会，加快脚步抢在我之前面对波特。
“禁止！主人的直属命令，将2号、174号、777号、1412号一堂护囚禁至计划完成。”
“是是……”惠一手撑腰，另一只手竖起食指，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一副得意到有点惹人厌的表情，仿佛是要用最JK的方式讲出接下来的话：
“但是，波特先生，我并不是一堂护喔。我的名字是，一堂惠！”
× × ×
关掉波特的电源，我们顺利逃了出来。
来到最初的大厅，所有的一堂护都正排着队准备回家。每一条队伍都从屋内排到门外。超能护和小镇护有可能在任何一个房间里
“这要怎么找啊。”
“不用找，他不在这里。”
侦探护胸有成竹地回答惠。
“以我们的性格，一定为这个计划准备了单独的房间。”
“是哦，敌人就是自己，那么只需要以自己的视角思考就可以了。”
“我们会把这个房间放在哪里呢？”
惠念出问题的瞬间，我们四个都想到了答案。
“舞台。”
四人异口同声，接着便逆着人流往会客厅前去。
一堂护是个实用主义者，所以用商场的模型建造了大厅，用科幻电影设计了意识搜索引擎。
但一堂护也是一个浪漫主义，必要的仪式感也绝对不能少。
推开大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聚光灯照着舞台。
聚光灯下，是一台意识搜索引擎，里面躺着超能护。
“可恶，来晚了吗。”
队长蹲下，扶起失去意识、倒在黑暗中的小镇护。
“没关系的！就算他已经穿越过去了，我们也可以把他再捕捉回来。”说完，惠就开始研究引擎的操作界面。
“然后呢？别忘了，他在这个空间下就是神明。”
侦探护摸着下巴，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除非我们在他返回的那一刻……杀掉他。”
队长冷酷的眼神让我明白他下定了决心。
“这样真的好吗？”惠捂住了嘴巴。
“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他存活于这个世界，他就随时有能力卷土重来。假如下一次，他完善了计划，我们的世界可能就万劫不复了。想想你们的朋友、家人！”
“……”
一时间，没有人再反驳。
难怪队长会对小镇护被夺走人生的事实那样冷漠。这份理性真是可怕。
“队长说得没错，超能护是个威胁。”
“啊，怎么你也……”惠失去了力量，跪坐在小镇护身旁，轻抚他的头发。
“偏偏是他……”
“有时，你救不了所有人，就像那个死于电梯事故的一堂护。”
队长的话犹如悼词，而逝去的小镇护就像在做梦一般安详。
必须有人被牺牲吗？一个崇高的想法在我心中转瞬即逝。
不，我舍不得。舍不得每一个我在乎的人。他们会察觉我换了人吗？大概会觉得我脑子坏掉了吧。
脑子坏掉了……
突然，一股电流爬上了我的后背。倘若不是视野依旧清晰，我还以为是波特重启之后又来麻痹我了。
所有的线索飞快地连接在一起，难题的唯一解法也脱口而出。
445。
× × ×
“啊，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呢，惠。”
“搞什么啊，你可别跟我说肉麻的话。爱上自己什么的，太小众了。”
“不会啦……但是，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吧。”
“嗯，也不见得。”
“诶？难道你也有超能力？”
“嘿嘿，当然啊。我的超能力，就是漫画嘛！”
“原来如此。作品也有穿越宇宙界限的能力啊。”
“下次，在你的小说里见面啰。”
“把我画帅一点。”
“啊，看心情。”
× × ×
我是被电视声吵醒的。
瞳已经回家了，这意味着我睡了很久很久。
“呼啊……”
好久没睡这么香了。
听到我的哈欠，门外传来瞳的声音：
“睡美人终于醒了？”
“你知道在睡美人的故事里，她是被吻才醒来的吧。”
“死变态，你是在朝亲姐姐索吻吗？真恶心，你是精神病吗？我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弟弟，呕……”
“是你先说的……”
一连串的辱骂令我确信自己没有走错门。
× × ×
Earth – 445
“好了，别哭了，小瞳。”
“妈……呜呜……如果当初，我……为什么是小护，为什么电梯里的不是我？”
“你这孩子……不许这么说！”
“爸！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呃……呜呜……”
“呃……”
“什么！”
“怎么回事？！”
“我没听错吧！小护刚才……刚才发出声音了！”
“呃……”
“他又说话了！妈，爸！”
“我、我去叫护士！”
“妈？姐？这里是哪……”
（番外系列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