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认为这件事已就此告一段落，那么之后发生的一切无疑是对其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正当他们都觉得已经解决一个麻烦之时，突如其来的变数却一下子把他们都卷进更大的麻烦当中。
9月21日早9点43分，公司一层安保总控室内。
从帕特丽夏的视角来看，这栋建筑内的安保系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那些因之前意义不明的行为留下的痕迹现在也在清理当中。
可这逐渐恢复的情况当中也存在着令她感到在意的地方。顶楼的影像没有恢复，那些摄像头的视野仍被一层厚厚的红色漆迹覆盖。而从当前进度估算出的速度来看，还是不要指望顶楼的影像能在20分钟内恢复了。
不过万幸的是，从屏幕中活动的画面来看，目前安保系统还没有被目标操纵的迹象。而且经由同步，她已得知李天昊已通过广播要求目标本人赶到顶楼，因此事情看似已经告一段落，至少在对方行动前是如此。
然而就在监控系统尚未完全恢复之时，一部无人搭乘的电梯从某一楼层上升至顶楼。忙于工作的人们并没有注意，于是这部电梯在近乎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到达顶层。
接着在电梯门开启的一刹那，5架无人机如已经挣脱铁链的猛兽般从电梯间冲向走廊，随螺旋桨转动产生的噪音也开始充斥在在这个近几日少有人光顾的地方。
这些令人不快的噪声自响起的那一刻便引起门口处夏凡和陆芷晗的注意。两人的目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移向右边的拐角，可这时却已经有无人机突然出现在两人眼前。而且从两人的视角来看，那些无人机的下方都挂着什么黑色的东西...
令人不安的沉默笼罩在走廊，而这时打头的无人机却突然在半空中悬停。它转了一圈摄像头，仅仅看到门口处两人模糊的影像便径直朝两人冲了过来。
而那架无人机带来的不只是它挂载的、两人尚不知情的东西，还有想要根植于对方内心的恐惧和彻底抹杀对方的杀气。
夏凡本能地意识到那架无人机上挂载的东西一定很危险，而回荡在走廊里的无人机螺旋桨的转动声也在重复着同一种旋律。
杀——！
夏凡将正要从手提包里拿出东西的陆芷晗拉进房间，接着关紧房门。然而未等房门关紧，爆炸掀起的冲击便撞开他面前这道厚重的木门，连带着将夏凡撞倒在地。
“去桌子后面！”
夏凡已听不清是谁的声音，甚至连周围的人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在晕眩与耳鸣当中，他感到自己似乎在被别人拖着。直到这些因爆炸引发的症状稍有缓解，他才发现自己正躲在沙发后面，而旁边则是正举着枪的林望贤。
“他们在哪？”
“办公桌后面。”
林望贤的比平时高出很多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紧张，接着他继续问道：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无人机。”夏凡强忍着头痛说道。
“大声点，听不见！”
这句话的音量大概和刚才的爆炸声有一拼。
“无人机！”
“几个？”
“不知道！就看到俩！”
“（D城粗口）。”接着他经由同步联络帕特丽夏，“帕特丽夏，我需要顶楼所有位置的影像。”
“不行，系统已经被目标操控，现在总控室的屏幕上都放着不可名状的影像。”
身处安保总控室的帕特丽夏试图挽救对他们不利的局势，可敲击键盘已是徒劳。因为即使是预先写好的脚本，也无法超越目标本人借助能力所能达到的速度，而且她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无人机自杀式袭击，应该是目标干的。”
“我知道了，瘫痪掉监控之后要怎么做？”
“先汇合，目标能派出的无人机绝对不止这两架。”林望贤拔出藏在西装下的手枪，“武器替换完成，同步改为2级同步。”
“了解。静默杀意。”
现在那把枪到了帕特丽夏的手上，她将枪口对准总控台，接着扣动扳机。枪弹从枪**出，可此刻能作为迹象的却只有总控台上的弹痕。
她打光子弹，等待0.5秒，再打光，再等待0.5秒。重复了几次之后，总控台上便开始升起黑烟，而显示屏上的影像也跟着变成黑色。这时她才离开这个早就没人的总控室，跑向顶楼。
而另一边，爆炸之后的沉寂再次被回荡在走廊中的杀声打破。可当门前再次出现无人机时，林望贤立刻注意到那架无人机上挂载的不是爆炸物，而是一把加装了弹鼓的“冲锋枪”。
林望贤立刻朝无人机射击，可接连打出的几发子弹鲜有命中，即使是唯一一发命中的子弹也没能击毁那架无人机，于是那架无人机就这么摇晃着飞了过去。可当它再次出现在门口之时，却已经将枪口对准以沙发为掩体的林望贤。
林望贤见状立刻缩到沙发后面，而就在下一刻，枪管中喷出的火舌裹挟着无数弹头向林望贤所在的位置袭来，将作为掩体的沙发打成隔音墙似的模样。飞出的弹壳很快便铺满门口，而林望贤在沙发后面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直到枪声戛然而止，林望贤立刻起身向还在悬停在门口的无人机打出数发子弹，之后那架无人机才连同挂载的“冲锋枪”一起坠落在地上。
然而就在这轮攻击以失败而告终之后的数秒，又有一架无人机出现在门口。这一次，那架无人机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而是径直冲向林望贤。
林望贤来不及微调枪口便连续扣动扳机，可接下来数发子弹却未能完全将其瘫痪。击中螺旋桨使其速度明显放慢，可那架无人机却仍像意志因丧失下肢转而爬行的丧尸般执着地向林望贤靠近，而林望贤手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
而眼下也没有更换弹匣的时间，于是最快的方法也只剩下一个。
“静默杀意！”
林望贤腾出左手，让那把枪回到自己手中，紧接着他对准无人机连续扣动扳机。而这时从办公桌后，李天昊也拿出手枪对准无人机扣动扳机。
然而不知是谁击中了挂载物与无人机的连接处，挂载于无人机下方的黑色物体开始坠落，林望贤突感大事不妙，便大声喊道：
“卧倒！”
众人闻讯立刻趴在掩体后方，就在那个黑色物体与地面接触后的几秒，爆炸的冲击将无数细小的物体扩散至周围。紧接着在房间内，那些细小的物体开始扩散至所有能**入的地方，沙发、办公桌、书柜...即使是坚硬的墙璧也未能从爆炸中逃过一劫。
林望贤本想趁着这个间隙更换弹匣，可爆炸冲击引起的强烈晕眩感却让他手中刚刚退下的弹匣掉在地上。
他索性先不管这个空弹匣，转而装填另一个弹匣。接着他再次从沙发后方稍稍探出身子，将枪口指向门口。残留的晕眩感和耳鸣让枪口出现了极其轻微却可能致命的晃动，他调整呼吸，想要稳住枪口，只因这时他不敢让枪口的指向有丝毫偏差。
一次爆炸。一次扫射，接着又是一次爆炸...
那么下一次又会是什么？他们侥幸活过了前三次，可之后呢？
未知的情况让他开始不停地想象一切可能的后果，他想要停止这种无益的思考，可单靠自己，这种努力却显得徒劳。
可在之后，思考还是停了下来。然而让他停下这种思考的，却是短暂沉寂之后再度响起的无人机发出的杀声。紧接着门口处又出现两架无人机，而正当那两架无人机调整航向，准备冲向林望贤时...
“静默杀意。”
一发子弹直接命中其中一架无人机挂载的黑色物体，紧接着引发的爆炸连带着另一次爆炸让门口处布满细小的物体。待爆炸卷起的烟尘散去，一尘不染的少女从门后走出，她的右手则握着那把名为“静默杀意”的枪。
“门口已经没有威胁了哦。”
“了解。”林望贤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弹匣，接着大声说道，“门口处威胁已清除。”
林望贤说完，众人才各自从掩体后走出。而在这个刚刚遭受过爆炸与枪击的房间内，数不清的岗顶插在沙发、书柜等物体上，哪怕是距爆炸中心最远的那面墙璧，甚至连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也未能幸免。
除了钢钉之外，还有一些弹头嵌在这个房间的家具当中，遗留下难以辨识的弹痕。
夏凡看着这个充满硝烟味的房间，可看了一圈之后，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已经变成刺猬的沙发，以及沙发上那些细小物体。
“这是...”
夏凡试图拔出其中一根，可与**去的部分相比，露在外面的甚至不足以让他握紧。
“建材市场里随处可见的钢钉而已。”
林望贤从另一边的书柜上拔出一根，接着将那根弯曲的钢钉很随意地扔在一边。可与这随意的举动相比，他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没有随意的样子，不如说在得知这些插在各个地方的东西为钢钉之时，他感到的压力便骤然增加。
可这却又让李文茜感到不解，为何房间内会突然多出来那么多钢钉？她当然知道之前的枪击和爆炸，可这和钢钉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钉子是哪来的？”
“随爆炸产生。”林望贤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效仿的很明显就是10多年前国外的炸弹包裹案了。”
“炸弹包裹案？”
“对，在自制炸弹的基础上附着大量钢钉，借此增强对人体的杀伤力。”林望贤又检查了下手中的枪支，“简言之，一旦被这种炸弹波及到…死相会很难看。”
“防弹衣也没用？”夏凡问道。
“没试过，虽然可以抵挡一部分手枪弹。”林望贤看了一下在门口警戒的帕特丽夏，“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林望贤走向门口，门口同样布满了爆炸之后的钢钉。走廊的玻璃成为摆设，地上的弹壳和弥漫在空气中爆炸后的刺鼻味道。
可刚走出房间，地上那把“冲锋枪”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向并捡起那把枪，却发现那实际上是全自动手枪加装卡宾枪套件后的产物。
“是之前挂在无人机上的东西吧。”夏凡说道。
“对，我之前还以为是冲锋枪。结果刚才才发现这是经卡宾枪套件改装的全自动手枪。”
林望贤将枪检查了一遍，将供弹故障排除，又从别的枪里装了些子弹，于是现在这把杀器到了他的手上。虽然上面还有些爆炸残留的痕迹，可这毕竟比半自动手枪的火力要强得多。
不过清理现场也只能到此为止。眼前的事态尚未解决，可能不能活着离开都已经成为一大问题。他开始酝酿一个基于最坏打算的计划，可或许称为想法要更合适些。于是他对着众人大声说道：
“准备撤离。”
“撤离？”毫无来由的主张自然引来了夏凡理所当然的疑问。
“没错，”林望贤说，“对方的抵抗程度比我想得要更强一些，所以我主张先从这里撤离。”
“撤离？那我们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的话那我才要问我们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林望贤走近夏凡，接着故意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想把撤离的部分交给你，你会开车吗？”
“驾驶证的话倒是有，但考完之后也没碰过几次。”
“那好，撤出之后带其他人立刻离开这里。我在附近XD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准备了一辆车。”林望贤将钥匙交给夏凡，“然后这是钥匙，那辆车是按钮发动的，按下方向盘右边的按钮之后直接开走就可以。”
“那要是我们在外面和目标遭遇怎么办？”夏凡接过钥匙，“还有，你是打算自己跟他玩捉迷藏吗？”
“那是我留下来的祸患，而且我不得不怀疑把你们卷进这种事的必要了，尽管我确实有征得你们的同意。”林望贤叹了一口气，“总之不要与对方正面对抗，除非你确定附近没有电子设备。”
“但至少你刚才的决断很及时，也很正确。”
夏凡说道，言语中没有任何奉承的意思。
“你也是，你比我最初看到你的时候要好很多。”
那两人看起来是在商业互吹，可两人间带着诀别气息的言语却令一旁的陆芷晗感到明显的不安。
若这些言语都带着明显的奉承，反倒不会让她不安到如此程度，然而可怕的是，这些话语她甚至用能力也几乎感受不到其中哪怕一丝的虚伪与奉承。
她走上前，打算说服林望贤和她一起行动，而不是自己跑去和目标对抗。可除了担忧之外，她也讨厌这种被扔在一边的感觉，但为什么讨厌，她却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她张口要说服林望贤之时，夏凡却突然倒在地上。在此刻没有无人机螺旋桨旋转噪音的这一层，他倒地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夏凡！夏凡！”
林望贤大声喊道，可毫无征兆的昏迷之后，夏凡的意识已经远去。
“怎么。你要从这里逃开吗？”
看不到边界的黑暗中，夏凡的意识中再次响起那令他厌烦的声音。
“那你要说什么？”
“难道你还想什么都不做，之后遭受悲惨的下场吗？”接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出现在夏凡的眼前，“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说人话！”夏凡大喊道。
“好吧，”对方说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身的改变，并背负你的使命呢？算了，还是这样吧。”
对方将一根手杖掷向身处黑暗中的夏凡，手杖笔直地飞向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夏凡，像一支欲将他杀死的箭。
“你到底想做什么，外来者？”
夏凡抓住向他袭来的手杖，可这行为背后的动机却是令他感到迷惑的。
“林望贤已经和你说过关于武器的事了吧，所以你也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如果连力量都没有，那还怎么指望你自身作出改变呢？”
“那你以为力量能改变什么？”
对方的傲慢让他如此反击道，可接下来对方的言语却让刚才的傲慢显得微不足道。
“至少这份力量可以改变一切。”
他不知对方的言语是基于自信还是毫无来由的狂妄，可在他看来，拥有力量却只意味着要更加谨慎。
因为力量带来的责任反倒会让他觉得束手束脚，那么既然如此，某种意义上倒不如放弃这些，做一个自由的人。
可他深知这又是一个明显的矛盾，没有力量就不可能自由。而没有力量，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可以被他人肆意扭曲成罪恶。
所以与其放弃这些，倒不如将力量握在自己的手中。至少在这个在他看来缺乏伦理的世界之中，他还能相信自己。
“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对方如此说道，可还未等夏凡作出回应，他的意识便随着他恢复的视野一同回到这个经历过爆炸和枪击的地方。而且现在，他的手中还多了一支手杖。
“刚才发生什么了？”
一看到夏凡睁开眼睛，林望贤便追问道。
“之后再说，有点复杂。”
夏凡试图回想起刚才的种种细节，可想来想去这些细节本身却都带着疑点。他站起身，注意到自己右手握着的手杖之后，他试着像林望贤之前做过的那样松开右手，而手杖也随之消失。
而他再次握紧右手之时，那根暗灰色、带着剑格的手杖也回到手中。这一幕也正好被陆芷晗目睹到，可当她试图询问之时，得到的却是夏凡略显冷淡的答复。
“先下楼吧，想办法把目标干掉。”
夏凡说完便走向紧急出口，手里则拿着那根手杖。他迈着与之前明显不同符的步伐，变得沉重的脚步声则像是来自于一个抛下同伴，独自踏上终末之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