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行驶。
车窗外一排一排的树木,还有层峦叠嶂的山峰。
它们都在后退,伴随着那些痛苦和焦灼的回忆一起后退。
没有任何东西在逗留,我们都走在各自的路上。
我想,这就是生而在世的意义吧。
姝洁坐在我的左面,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的睡着。
她手里抱着盒子,里面装着她父母的骨灰。
这趟车的终点,是姝洁的老家,海利市和常绿岛市的交界处,木崖镇。
车内的昏暗,车外的阴沉,似乎让我们的心绪越发的凝重。
就连推车的列车员,动作轻盈,面无表情,步伐沉重,沉默寡言。
若不是她不小心把小推车磕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我丝毫都没有感觉到现在是在车里。
它在摇晃,她在酣眠。
【卷五 他还是那群人里万众敬仰的超人】
……………………
“姝洁,到了。”
我轻轻的晃了晃姝洁,只见姝洁眉头紧锁,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接着打着哈欠说道:“这么快啊。”
“是啊。”我起身拿起书包,之后拽了一下姝洁的胳膊。
“梓铭,我有点饿。”姝洁撅着嘴看着我,我笑着说道:“咱们先下车,出去了之后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要,我现在就想吃饭。”
“现在怎么吃饭啊你个疯婆子。”我掐着她的小脸蛋,之后说道:“听说木崖镇的烤肉很有名,晚上我请你吃烤肉吧。”
“烤肉!”姝洁眼神闪烁,接着一下子来了精神,笑道:“烤肉烤肉!”
我们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最近的姝洁,情绪喜怒不定,时而欢喜时而悲伤,时而暴躁时而寡言。
但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她,我都欣然的包容。
因为,她的痛苦是我们没有背负过的。所以,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量的帮她分担,让她发泄。
我和姝洁走出火车站之后,木崖镇的大致景象全部尽收眼底。
姝洁笑着说道:“这个地方很破很穷,所以没什么可看的。跟海利市不一样,这边可没有什么高楼大厦。”
“和常绿岛的海边附近差不多。”
“所以,咱们吃烤肉去吧!”姝洁兴奋的说道。
我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骨灰盒,说道:“应该先让叔叔阿姨回家才对。”
说到这里,姝洁的表情微微的变了一下。
最近每次说出这样的话题时,姝洁要么就是暴怒,要么就是痛哭。
但这一次突然不太一样了,她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之后笑道:“放心吧梓铭,我已经全都忍耐下来了。那些不好的东西,只要一顿烤肉就完全解决了!”
越是这样,我越发心痛。
姝洁主动坐上了三轮车,之后伸手示意我上来。
“小姑娘,去哪啊?!”蹬三轮的老大爷笑盈盈的问道。
“去,去那个平安胡同。”
“得嘞,出发!”
刚从摇摇晃晃的列车下来,现在又要坐摇摇晃晃的三轮车。
我叹了口气,说道:“离平安胡同远么?”
“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姝洁抱着盒子,之后看着周围的风景说道:“都是小时候的记忆了,没想到我十八岁这一年又要回来了。”
“你不打算上学了么?”我突然说道,然而姝洁沉默了下来。
看样子,她似乎还是没有上学的打算。
那我就多陪她一段时间吧。
保送的事情肯定要完蛋了,我还是努力努力准备正常高考吧。
——或许,我会在这边呆着一直不走了。
毕竟姝洁一个人,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但我这又是何苦呢?
过了一会儿,三轮车停在了一个胡同**界处,姝洁付了十块钱之后,从车上下来。
我跟着姝洁一起走进胡同里,冷清的胡同根本就没有人气。
“这里原来有很多人的,算是木崖镇最繁华的胡同了,但是现在大家都走了。”姝洁笑着说道:“这家人也姓秦,家里有个女孩。后来应该是去了井山市了。那个女孩子画画超级棒的,好像现在是个漫画家。”
漫画家。
“这家人也比较有意思。”姝洁指着一个红色大门说道:“这家人有三个儿子,从小就特别淘气。但是他们都管我叫大姐,喜欢跟我一起玩。我们经常去镇上闹,有一次闹得太厉害,然后爸爸妈妈从平安胡同走到镇上,把我们几个人赎回来的。”
说到这里,姝洁的眼眶有些湿润。
正当我想要换个话题的时候,姝洁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
“到啦。”姝洁笑着说道:“光跟你说以前的事儿,我都给忘了家在哪了。差点走过去了。”
说罢,姝洁转过去推开了门。
这个房子很老,而且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推开里屋门的时候,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姝洁,这边实在是脏了点……”我捂着鼻子说道:“咱们得先收拾收拾。”
“嗯,你收拾,我把爸爸妈妈埋在后院里。这是他们老两口呆过半辈子的地方,这才是他们的家。”
姝洁说完,抱着盒子便走向了后院。
我看着整个屋子,感觉一下子给我出了一道巨大的难题。
…………………………
傍晚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把客厅收拾出来了。
姝洁也忙完了,跑过来的时候鼻子上还粘着灰。
我帮她拍了拍鼻子,笑道:“十八岁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略!”姝洁吐了吐舌头,之后看着屋里说道:“哇……!和我以前住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呃……那个,屋里的灯……”
“呀糟了,我忘了灯的事情了。”姝洁尴尬的说道:“明天,明天我去问问电工。”
我俩此刻都坐在了床上,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姝洁,你家除了这张床,还有哪边是可以躺着的?”
姝洁挠了挠头,说道:“小时候我都是住在这张床上的,这床能睡三个人呢!”
“不是,这床就算能睡一百个人,咱俩也不能一起睡啊。”
“那怕什么的!这床可大着呢!”
果然是疯婆子不假。
“枕头和被子呢?”
“枕头和……完蛋完蛋,全都搬到海利市的房子里了。”
也就是说,我俩晚上只能干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