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忆

高中的教学楼通往天台的楼梯脏兮兮的，因为平常很少有人来此，黄色木门看上去就不太结实。秋烨转动门上的铜把手，随之射入的太阳光有些刺眼，她用手遮挡着前进，接着在铁丝蔚蓝旁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少年应声转过头，他干净清秀的脸像往常一样出现了一抹笑容，只是今天这笑容很快便消逝了。“你看过新闻了吗？”他问。秋烨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易帆指的是什么。中东再次爆发地区冲突、美国的城市暴乱、黑客组织的网络攻击、新型的变异病毒……每一条足以在五十年前占据头版头条的新闻如今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长期的混乱不仅改变了世界，也提高了人们应对灾难的阈值。但眼下不管是电视、报纸还是网络，热度最高的都是关于难民的话题。家园被海水淹没的难民们纷涌而入，那副景象给秋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乘船而来的异国逃难者挤在狭窄拥挤的难民营里，面黄肌瘦的妇女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儿，双眼浑浊的男人们抽着廉价香烟，老人们则少得可怜，其中缘由秋烨也不想再去细究。幸存者们蜷缩在一块，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命运的审判。为了预防大量难民们涌入可能引起的恐慌和混乱，本地政府制定了严格的入境政策。除非得到许可，否则禁止踏入城市的范围。如果被发现偷渡，就会立刻遭到遣返。至于遣返到哪里，那就有洋流来决定了。易帆的父亲正是这些政策的主要领导者。“对于世界同胞们的遭遇，我表示十分同情。赖以生存的家园毁于一旦，亲离子散，这些都是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自然是希望能尽量地去帮助他们。可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我们不可能帮助地球上的所有人。事到如今，大家都应该认识到资源是有限的，我们的世界承载不了这么多的居民，这是无可争辩的科学事实。古人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果我们连自己的生存都成了难题，又谈何去帮助别人呢。”他在电视直播中曾这样说。“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还记得看见这则新闻时，易帆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紧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你父亲也有他的顾虑。以我们目前的处境，每人每天的食物、淡水、都是定量供给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接收外来难民，我们的人就会挨饿。”秋烨轻轻地牵起易帆的手，希望能让他放松一点。“那我们就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有孩子有父母，有喜怒哀乐，我们凭什么剥夺别人的生存权力，难道我们天生就比他们高贵吗？”“易帆，那是不可控的自然导致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我们啊，难道我们要为所有的过错买单吗？”“不，但我觉得我们正在为自己的冷血与自私寻找辩护的理由。”易帆看起来十分痛苦，“今天我们可以拒绝那些难民，明天我们就有理由拒绝那些老弱病残或者没有能力独自生存的人，你是觉得这样做也可以吗？生存与死亡，真的能是由他人来决定的吗？”秋烨无言以对。而且更遗憾的是，投票率支持易帆父亲想法的人居多。由于富含盐分的海风的腐蚀，铁栏杆已经锈迹斑斑。透过铁丝网眺望，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几只苍白的海鸥低空掠过，好不自在。要是能像只鸟儿飞翔该多好啊。“也许他们有别的路可以走……”易帆突然说。“你是说成为‘海之子’？”秋烨困惑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