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萤草成丹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感受到与自己同源的那个力量好像冬眠的熊一样蛰伏了起来,根据山风的说法,她会感受到周围草系环境的变化应该和她妖力的属性有关。这里四季如春,是因为受到一种特殊力量的护佑,形成了与七角山冷与暖的分界线,但气温较之前还是有所降低的。
最近薰好像很忙,有时会窝在她的树洞里一天都不会出来,萤草虽然好奇但也没去打扰她,在经过了一个月的适应后,她也发现了关于自己身体的一些情况。她可以通过召唤出体内的草团子并通过它来吸收植物或空气中的灵力,不过不能吸太多,不然和草团接触的手便会出现上次那样的裂纹。在一次把玩山风给的那块灵石时,萤草惊奇的发现自己可以在吸收其内的风属性妖力后将其萃取,提炼出没有杂质的妖力。这也同样惊到了当时正在啃烧鸡的山风,“咳咳咳,什么?!萃取妖力,真的是!我只听说有几种技法可以做到,但你这可是天生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妖力越纯净,所释放的斗技成功率就越高,同样的威力也就越大。这对于原生妖来说可是如虎添翼啊,后生可畏。”萤草不好意思的说:“可山风大哥的妖力纯度本来就很高啊,可能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啦。”“不,我的妖力也是提纯过的,很难再上一层了,但你做到了,不行,你要保密,如果让别有用心的妖怪知道了,对你是非常不利的,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和别人说,就是薰也不行,等这个冬天过去了,我会对你进行系统的训练,争取让你尽早拥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就这样,萤草在山风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走出了山洞,冬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即使依然温暖,树叶还是依照大自然的法则在进行新叶与旧叶的交替。这一天萤草在散步时碰到了一位熟人,“唉,虫师姐姐,早啊。”萤草向着前面走来的虫师打着招呼,今天虫师姐姐与以往不太一样,感觉打扮的更加正式了。以前的中短裙换成了长裙,左眼处停着一只纯白的飞蛾,就像面纱一样为其面庞增添了几分神秘感。木屐替换掉了原先的筒靴,手里提着一个木质收纳盒。“哦,是萤草妹妹啊,我要去山里的神社一趟,要一起吗?”虫师发出邀请,原来是要去神社供奉啊。
“虫师姐姐这是要去供奉吗,那我需不需要换身衣服啊?”萤草有些慌张,毕竟神社可是个很神圣的地方。
“呵呵呵,不用,小萤草穿这身就已经很合适了。那我们走吧。”虫师牵起了萤草的小手,向着七角山的方向走去,她们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个鸟居,红色的牌坊好像有人翻新过一样,与旁边的石碑形成一个对比。“风……”后面的字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看来已经到达神社入口了,踏上青石台阶,木屐嗒嗒的声响与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形成了让人心静的美妙交响。石阶很长,虫师却像一个朝圣的信徒,没有动用一丝妖力来快速到达山顶,而是一步一步地前进着,萤草感受着周围跃动的灵力波动,好似明白了什么,默默的跟在虫师身后,两人就这样向山顶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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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夹杂着暴雨侵袭着农田和村庄,木质的屋顶被狂风整的个掀起,水位上涨,洪水溢出了河槽。村民们被逼上了屋顶,“这暴雨已经持续三天三夜了,如果再不停下的话,我们全村人都会死在这的!”一位妇女无助的哭喊着。“不会的,不会的,一目连大人是不会抛弃我们的。”那妇女身旁的一位老妇人在合掌祈祷,希望得到神明大人的回应。
“一目连?他才不是什么神明,他才是灾厄的源头,我曾亲眼看见了他驱使着那头恶龙制造风暴,摧毁农田和我们的村庄,之前的那些风神传言都是假的!看看吧,他的神社都在自己的风暴下摧残成什么样子了,他高高在上,根本不会关心我们的死活!他一定是来复仇的,让遗忘他的我们,感受深沉的痛苦!”刚从水里打捞出一名儿童的男人朝那个老妇人吼道。老妇人仍在祈祷,祈求神明现身,在大自然面前,任何人都显得那样渺小。
然而无论他们说什么,风暴仍在持续,这一夜依然是湿漉漉的,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
可是第二天,人们惊喜的发现雨停了,水位在慢慢地下降,村民们得救了,只是在这场风暴中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一目连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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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虫师的话语打破了这份沉默:“萤草妹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萤草点点头嗯了一声。
虫师继续说着:“曾经有一只小虫子,它成天蜷缩在一颗巨大的茧中,它因为自己的丑陋不堪而变得十分自卑,甚至就想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与世隔绝。但是有一段时间,一个人影每天都会来到它的茧前,仔细的抚摸上面的纹路,模糊的声音透过层层丝线的过滤传达到小虫子心中‘多么美丽的生命,你也要像我一样坚强的活下去啊’,在这一刻,阳光将那人的身影投射在茧上,小虫子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了光的存在,它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那位大人一起。于是它以那道光为自己的目标,终有一天破茧成蝶,但是那位大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虫师的声音顿了顿,“萤草,你应该也已经猜出那位大人的真实身份了吧,对,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一目连大人,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一位妖怪,他叫古笼火,有着一副小孩子的外表,身下飘着一盏鬼灯,他是一位天生的好向导,经常为山中迷路的人指引方向(被他帮助过的人后来都记不起他了,据说是鬼灯的迷魂效果),幸运的是他同时也是一目连大人的守护式神,虽说是自愿的,但他一直很负责的扮演着这个角色。我终于如愿找到了他,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倾斜的鸟居,残破的注连绳,东倒西歪的石质神使,以及靠坐在一根柱子旁的一目连大人,我急迫的跑上前去探查着他的情况,发现他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着。我尝试将自己的妖力分配给他,但由于他是神明,我的妖力没有任何效果。”
(第三人称视角)“你是那个住在茧里的妖怪吗,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美丽啊,咳咳咳”一目连虚弱的说着,“没用的,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是祈求风调雨顺的村民们用信仰将我创造了出来,现在这个信仰貌似已经不如以前那般牢不可破了,我能感受得到,信仰之力正在慢慢流逝,当村民们忘记我的那一刻,也便是我消失之时吧。”
“一目连大人!为什么,明明你已经为那群愚昧的村民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连自己的一只眼睛都祭出了,他们却忘恩负义,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自己的使命,明明生命更重要啊。”古笼火抽泣着说。
“古笼火,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神明是很强大却也很脆弱,一旦被人们忘却,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也难免烟消云散,人们的信仰是构成我身体的基础,信仰都不存在了,那我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看来我的使命无法完成了呢,虫师,谢谢你还会记得我,以后古笼火就拜托你照顾了,他很听话,不会惹人生气,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可以好好相处的。”一目连闭上仅存的那只眼睛,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吼!”一条苍龙冲天而起,吼声浑厚却凄然,飞入高空后,它的龙鳞下一秒寸寸崩裂,浓郁的灵气爆浆一样地从中爆出。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森林顿时变得狂躁不已,四周飞鸟被惊起,整个七角山所有的妖怪都感受到了那股威压,那只属于妖怪的威压,山童,林猿,鹤狸,甚至还有狼妖,苍龙那暴涨的妖力让群妖俯首,那是他们七角山的妖怪首领才会拥有的实力。“既然人类选择忘记你,那就让我们妖怪成为你的信徒吧。”平常性格温和的古笼火此刻握紧了拳头,做出了从来没有做过的一个举动,身下古朴的鬼灯正在更炽烈的燃烧,四散的灵力被吸入其中。“也许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会将你遗忘,但我古笼火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温柔的一目连大人!”点点鬼火从鬼灯中飘出,环绕在一目连身旁,好似在灼烧他的身体,鬼火相互吸引组成一团,骤然火势增大,这时一目连的眼睛突然睁大,大喊着:“古笼火,你在做什么,这是我的定数,你不要干傻事!”
“一目连大人,你不是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吗!我知道的,哪怕他们把你忘记,您也一直在默默守护着那群村民,您也不想就此消失的对吧。那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求你了,我不想让你就这样离开我!”古笼火的身体随着鬼火的飘出在慢慢缩小,但他仍咬牙坚持着,“因为,您可是我最敬爱的风神大人啊。”
火焰彻底将一目连吞噬包裹,变成了翠绿色的苍龙俯冲而下将包裹一目连的火焰环绕了起来护在身下。天上乌云密布,那是风暴来临的前兆,“轰隆!”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劈中了苍龙以及身处火焰中的一目连,这是继那次违抗天命以来的第二次天罚,威力更是甚于第一次。
强光照亮了这片森林,待烟尘散去,苍龙浑身冒着青烟跌落在地,虫师将挡在面前的手臂放下,虽然还处在震惊中,但还是连忙动用自己的妖力为其治疗。苍龙原先翠绿的身体有些部分已经被电成了焦炭,真的可以用皮开肉绽来形容它伤势的惨烈。天雷现世,原先躁动的妖怪们已经被天雷那刚正凌厉的气势吓的老实了起来。
烟雾散尽,雨水也从空中倾落,模糊了虫师的视线。混合着雨水的声音,好像有脚步声在缓缓移动着。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虫师的肩头,“虫师,谢谢你,接下来把它交给我吧。”身后一目连脸上的绷带已经脱落了下来,露出了其下那英俊的面庞,右眼仍旧禁闭,隐藏在长长的发丝之后,只有左眼是正常的。一对代表从神明堕落为妖族的角异常显眼,但在天雷的打击下,右角还是断成了两半,反而为其英俊的面庞增添了几分厉气。
神力消失殆尽的一目连难逃堕落成妖的下场,但是他也想通了,哪怕粉身碎骨,他也想守护他所喜爱的这一方土地,既然已经为天道所不容,再违抗一次又如何。一个神明的堕落必为天道所不容,所以在一目连转化为妖的那一刻,上天会降下雷罚以示天怒,以当时一目连的身体情况很难撑过那次雷击,但在苍龙和鬼火的保护下,一目连的性命得以保留下来(这是那件事之后一目连对虫师的解释)。
后来,化为妖物的风神对自己的身份并不在意,而是以妖怪的身份继续着他自己的使命,最终人们幡然醒悟,重修了这座神社,香火又继续在这里延续。一目连并没有选择成为妖怪的首领,而是在力量恢复后在此布下了结界,守护着一方水土。一目连感谢虫师在他成妖虚弱期对他、古笼火以及苍龙的照顾,于是帮助她完成了觉醒。
终于抵达了石阶尽头的神社,绑在树杈上的许愿签随风舞动,一座崭新的神社坐落在一圈木篱笆里,两个龙首人身的神使分立入口两侧,虽然矮小却不失威严。虫师将木盒轻轻放在供奉台上,从中取出几分糕点和水果,仔细摆好。然后拿起斜靠在墙角处的一把大扫帚,打扫起了庭院,萤草被虫师安排在了一张木椅上,“你还小,帮不了什么忙,就在这里乖乖坐着吧。”萤草想反驳,但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真没啥能帮的上忙的,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和虫师聊起了天:“那虫师姐姐,一目连大人现在在哪里呢,他平时不住在神社里吗?”
“其实一目连大人不止治理着这一片区域,七角山外围的方圆的一大片区域都在他的护佑范围内,平时也是很忙的。对了,萤草妹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觉得一目连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虫师想听听萤草的评价。
“唔,一目连大人吗,应该和山风哥哥一样是个既有担当又很勇敢的人吧,但又不和山风完全一样,在有些事情上没有山风那样的果断,温柔且宽容也是一目连大人的特点呢。怎么说呢,从万人敬仰的神堕落为被人厌恶的妖怪,他也承受了很多压力吧,我觉得,一目连大人是个很伟大的神明呢。”萤草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虫师没有接话,她的内心其实是十分痛苦的,亲眼看着自己追随的那个大人跌落神坛,任谁也不会开心吧。但连萤草这样单纯的小女孩都对他做出了这样的评价,看来,是自己钻牛角尖了,没错,一目连大人都不在意,自己也应该看开一点,一目连还是那个一目连,谁也无法撼动大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谢谢你,萤草。”虫师在心底由衷地感谢着那个小女孩。
“唉,这是什么,好漂亮!”萤草来到那颗大树下,仰头望着飘动的红色布条,上面隐约还有文字的痕迹。“那是许愿签,是来神社供奉的人们用来祈愿的道具。”虫师在不远处回应着她。
“祈求风神大人,来年多点收成。求风神大人原谅,神社年久失修,是我村长的失职。求风神大人保佑,让孩子能平安降生……”萤草逐条仔细辨认着上面模糊的字迹,这就是许愿签吗,寄托人们美好的心愿或是诚挚的忏悔,也有一些对生活琐事的抱怨。人类真是复杂呢,明明有着信仰,有时却又会抛弃自己的信仰,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灾难之后,人类才会醒悟吧。
不知过了多久,虫师来到正在一边自己玩耍萤草面前,摇了摇手里的空木盒,对她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别让薰他们等急了。”萤草放下怀里的灰兔,点点头,跟随虫师下山了。
“虫师姐姐,你以后都会来这里供奉吗?”
“是啊,不过等这个冬天过去了,我就要到这里来成为一名正式巫女了,只为一目连大人一人服务的巫女。”
“啊?什么是巫女啊。”
“巫女啊,那是一个很神圣的职业哦……”
远方,一个人影骑在一条青色的龙身上,披在身后的外衣随风舞动,“苍风,你说,风是不是很善变。所谓风啊,有时是温柔的,可暴烈的风也会摧毁沿途的一切,带来恐惧和死亡。百年光阴弹指一瞬,很多东西都在变化着,你一样,我也是如此……也许那个孩子很极端,但也教会了我不少事情啊。”龙身上的那人无悲无喜,无忧无忿,俯瞰着身下的那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