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的一次学生会成员会议上,植野前辈望着我们这些无数次开会都无法集思广益出一个好方案的成员,终于决定暂缓学生会自身的策划问题,而把精力放到更重要的工作上去。于是,学生会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就放到统筹各参加社团的准备工作上了。同第一学期开始时召开的部费核算会议类似,这次也需要召开一次全体参加社团与会的会议,以商谈各社团的资源分配比例。
“学生会能否拿出大家感兴趣的策划只是次要的,最多在学生会日志上留一些反思的文字罢了。”在散会后,植野前辈对我说道。“若是主要的统筹工作没做好,使得文化祭整个都乱成一团,那我们只会背上更大的骂名了。”
这个主次观念我倒是很赞同,于是点了点头。
顺带一提,占卜研究社没有报名参加文化祭。毕竟五个成员都在一个班,又都可能被学生会的工作影响日程,班级里也有可能提出发表,所以并不再打算安排一个班次长期驻守活动室提供说不定无人问津的占卜。最主要的是,其他四个人完全没法展开占卜研究社的社团活动。
所以,我仅以学生会助理的身份坐在学生会的席位之后。这种利益分配的会议正是容易产生争阋之时。要是我既作为有利害关系的社长,又作为学生会成员,未免会落人口实吧。
便如我所想象的一般,在会议进行到中途时,便有社团因为场地分配问题产生了矛盾。矛盾双方是轻音乐社和吹奏乐社,其他的社团已经将第一天的其余时间段分配完毕,剩下第一天倒数第一个和第二个时段,在轻音乐社和吹奏乐社中决定归属。文化祭的第一天,运动场上会搭起舞台,为一些公众场合的社团发表提供支持,比如头两个节目就是舞蹈社的团体舞和二年D班发表的趣味体育。由于轻音乐社和吹奏乐社这两个社团同属音乐系,时间段排在一起,先出场的一方便有优势;而且第一天结束时,最后表演的社团势必要配合收拾舞台和观众席。这样,两个社团都会有“观众被前面那个社团抢走了注意力,我们反倒帮他们收拾散场。”的感觉。
第一天的其他时间段都已经被分配出去,要调整某个社团,说不定会招来非议,而第二天,体育系社团要占用运动场,将舞台保留到第二天也是不可能的。于是,问题就变成了如何让双方心服地分配这两个相邻的时段。
植野前辈提议让两个社团以合奏的形式发表时,遭到一致拒绝。而他又建议抽签决定时,两个社长开始攻击起对方:
“要是吹奏乐社撞大运抽上了,磨磨唧唧半天不结束,岂不是连我们的时间都占用了?”轻音乐社社长犬村如是说。
“如果轻音乐社排到前面,吉他贝斯架子鼓一通乱弹,观众全吓跑了,谁来欣赏吹奏乐社的高雅艺术?”吹奏乐社社长仲岐一脸鄙夷地反驳着。
两个社团都不愿以随机方式决定出场顺序,那么,既不随机,又能让双方信服的手段存在吗?我虽然对分析推理有些经验,不过对于这种争端,倒是第一次经历。
植野前辈让其他社团的成员先行离开,会议室中仅剩下两个音乐社团的社长和学生会的成员们。在一边旁听的奈惠向近藤前辈询问:“遇到这种情况,前辈到底要怎么处理才能让双方心服又都不得罪呢?”
“两个人要比他们的马谁跑得慢,用什么方法最快?”植野前辈转头,向着低语的近藤前辈与奈惠问道。
“啊,这个故事我知道,互相骑对方的马赛跑就行了。”这是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奈惠知道也不奇怪。用在这里的话,难道是让轻音乐社和吹奏乐社互换乐器演奏吗?不过这样的话,如果决定优势的一方赢,劣势方会反驳,这是劣势方的音乐优于优势方的音乐的证明;同样,如果决定劣势的一方赢,优势方会反驳,这是优势方的乐手素质优于劣势方的证明。这样似乎还是不能服众呢。
“两位社长,你们都认为在相邻的两个时间段,先出场的一方有利,是不是?”植野前辈向两位社长确认着,两位都点了头。
“然后,你们要求先出场的理由,都是己方的音乐优于对方,是不是?”两人又点了头。
“那么,你们将准备发表的曲谱交给对方,吹奏乐社演奏轻音乐社的曲子,轻音乐社演奏吹奏乐社的曲子,然后双方各为对方的演奏打分,曲目得分高的先演出。”植野前辈做出如此安排后,便率领学生会的成员退出了会议室。
“‘曲目得分高的先演出’,到底是这个曲目的所属社团,还是指互相比拼时的演奏社团呢?”吹奏乐社的仲岐社长向植野前辈询问。
“这是刻意留下的歧义。”植野前辈道,“现在不予公布。我现在写好刚才那句话的准确意思,封在信封里,你们两人在封条上签名。在演奏完打分后,你们两人一起拆开,这样能做到公证了吧。”在两位社长签完名后,植野前辈将信封放进了会议室的文件柜中,然后带领学生会成员离开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奈惠向我询问。
“如果现在说明这个歧义,两方为了确保自己先出场,就会刻意打高或打低得分,到时就是两个一百分或两个零分干瞪眼的场景了。”
“那么,假设你是其中一个社长,要让自己的社团尽可能地确保先出场的话,你会给对方打多少分?”她接着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那个信封偷出来,把里面的内容看过以后再决定给对方打零分或一百分。”
“可是那个信封不是粘了胶水封上了吗?上面还有两个签名吧。”奈惠疑惑地看着我。
“谁也没说要撕那边签着名的封口啊。”我摇了摇头,“首先倾斜信封,让里面的纸掉到封口这一侧,然后用一根针从封口伸进去,把里面的纸卷出来,看完之后再卷进去伸展开来就行了。”
“嘉茂同学。”近藤前辈有些不满意,“如果那两个社长偷听到了,真把信封拿走了,用这个方法得知了判定标准该怎么办?这些话在路上还是不要说比较好吧。”
“放进去的纸张本来是平整的,如果被卷起来又塞回去,势必不可能回复到原来完全平整的状态。所以这个方法就算说出去,他们一旦效法,绝对会在拆封时发现卷曲的痕迹而露馅。”
两个社团约定的时间是在两天后。近藤前辈毕竟还是不放心,每天都会去文件柜那里检查一下信封。会议室不属于学生会的管辖场所,所以进出是随意的。近藤前辈也不止一次问过植野前辈,为什么不把信封放在学生会室里。不过植野前辈总是用其他话题带过,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近藤前辈。
“这只是我的猜测。”近藤前辈在私下里问我的时候,我便把当时的想法陈述出来。“就像我之前在过道里说的那样,在学校里躲着其他人拆开信封,势必会留下一些痕迹。这样反倒是以退为进。让他们不敢去偷着打开信封。就算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打分时也不敢打出特别高或特别低的分数。那几乎是不打自招,等于承认己方偷看过信封。”
“这倒也是……”近藤前辈的语气似乎并未完全放心,但我也只是在推测,但愿那些人会公平比赛吧。
两天后,在学生会的见证之下,吹奏乐社与轻音乐社各自在音乐室中演奏了对方预定的表演曲目。然后,双方的队员各自给对方的演奏打分并汇总。结果是这样的:轻音乐社给吹奏乐社打了63分,吹奏乐社给轻音乐社打了41分。
由于不知“曲目得分高的一方”是指曲目的原创者还是演出者,两个社团对得分都没在意,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在众人注视中,从会议室里拿出来的信封。
信封上的签名没有错位。两位社长把信封打开后,里面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字“A”。
看着两名社长的眼神,植野前辈又拿出一个信封,这个信封的封条上有植野胜人的签名。他打开信封,里面的纸条上写着两行字。
A:曲目的演出者
B:曲目的原创者
“这样便无可辩驳了吧?”植野前辈看着两位社长的眼神带着某种很深的意味。“两位对这个打分有什么异议吗?”
两位社长没有再多说什么,遵照这次比赛的结果,带着社员走了出去。
“植野前辈到底用了什么手法呢?”近藤前辈扯了扯我的衣袖。
“到占卜研究社里再说吧。”
“这个时候倒是卖起关子来了。”
占卜研究社里,我向因为好奇而聚集起来的一批学生会成员详细讲解起这件事:
“其实,植野前辈早就预料到这两个社团会起争执,因此事先就委托我想一个办法。于是,我特别制作了一个信封,就是放在会议室里的那个。我在走廊说那番话,也的确就是为了让他们去偷看那个信封。
“我让植野前辈只写一个符号放在信封里随便存放,那个写有标准的信封妥善保管。这个放在会议室的信封果不其然,两次被偷看了。为什么能确认这一点,因为我之所以特制,就是为了让一些常用的无痕拆封方式留下痕迹。”
我戴上手套,拿着一个新信封,用热水壶烧了些水。等水蒸气冒出时,我将新信封的机封口分别对着水蒸气流。胶水受到湿热的影响,很快松动。接下来,我把那个特制信封的机封口挑开,将两个打开机封口的信封摆到大家面前。
“第一步是这样融开机封口,然后在那个舌页上用浅色笔画一条直线。之后再粘回去。以后,再有人用水蒸气融开这个封口,线就不会再笔直。而融开信封的时候,水蒸气过热,谁也不愿靠近,所以也不会发现那条浅色的线。这个特制信封的直线已经变形,有的地方痕迹淡了,所以,有人用这个方法拆开过信封。”
然后,我把那个用完的信封侧面撕开,露出内侧。内侧两面的中央各有一条胶带,胶带下是一些棕黄色的痕迹,比信封的棕黄色深一些。
“第二步,我从理科教室那里制了一些氯化铁的固体,用胶带粘在内侧。我制作时,两边粘的是一块颗粒,现在却成了一片痕迹。这就说明,有人将什么东西渗进了信封。要偷看信封,以前是用油,因为会留下痕迹而被排除;现在无论是用水还是用酒精,都会溶解我藏在里面的氯化铁而留下痕迹。而且氯化铁本来和信封的颜色就接近,就算溶解显现了痕迹,也不至于被发现。
“于是,植野前辈在把信封拿回来时,看到信封里的氯化铁已经不是两个颗粒,就知道有人偷看了内容。所以,植野前辈敢于用那种语气,镇压住他们提出异议的发言,就是因为有这个凭证。”
“为什么就一定能断定这两个社团偷看过内容呢?”奈惠问道。
“六十多分和四十多分就是证据。他们看过里面的内容,又不敢打太过偏高或偏低的分,当场激起对方‘你是不是偷看了信封’的诘问,所以给出了一个看似中庸的分数。在这种二择博弈中,有人认为五十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们都是以黄金比例点为基准做出选择的呢。”
“如果他们真心给对方打分的话,会打多少分呢?”那位友人接着询问。
“七十分以上吧。毕竟他们都是音乐社的人才。”这次回答的是近藤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