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转眼过去,很快地,新入学的一年级生们便涌入了他们即将度过三年青春的霞浦高中。一年之前,我们也是这股人流中的一员,而现在……
“请不要拥挤……哎呀!”
“请大家保持秩序……不好意思,啊!”
兴奋的心情,作为前辈都是有过体会的。不过,只有身处潮流之中才能体会到,凭借有限的人力,要维持住这股被兴奋和冲动驱使的潮流无异螳臂当车。组织一年级的后辈们有序从开学典礼上解散之后,我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累倒在礼堂后台的休息区里。
“我怎么觉得今年的后辈比我们去年有活力多了……”奈惠趴在桌子上叹道。
“那是因为你去年跟在死气沉沉的我旁边吧。”我虽然尽力保持着自以为得体的形象,可是语气中也掩藏不住我的疲态。“当你看着后辈说出‘真是青春啊’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显老了。”
“咱们可都还年轻着呢!”明石同学反对到。
“要是年轻的话,明石同学现在再维持一次秩序试试?”
“这还是免了吧。”
“说到咱们高一的时候,那可是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争起来呢。”江之岛同学道。“我记得我自己和明石同学认识的契机,就是我的一块橡皮擦掉到她课桌下,她以为是自己的,然后就拿走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才造就了不少朋友相识的契机呢。”奈惠也对此表示相当的认同。“我和渊子与你们认识,也是你们偶然加入我和她关于学习会的对话吧。”
“没错。”休息时间的话题就这样不知不觉被回忆结识时的故事所占据。听着这些快一年的旧事,我也不禁想象起这样一副场景:一年前,植野前辈带着近藤前辈等人,守望着懵懂无知入学的我们,而现在,则是近藤前辈带着我们,守望着我们的后辈。
“我记得明石同学好像当时可是相谈屋出名的‘问题儿童’呢。”江之岛同学又回想起了一个话题。“明石同学在头一个月,天天往相谈屋跑,尽给相谈屋的学生会成员们出难题。”
“出了些什么难题呢?”
“比如‘座次已经定好,但前面的同学太高我看不清黑板怎么办?’、‘身边的同学形成了小集团,上课说话令我很难集中注意听课,怎么办?’诸如此类的话题吧。”
“我要是当时负责相谈屋的学生会成员,这些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啊……”我必须承认,这种问题虽然在相谈屋的受理范围之内,可是相谈屋所代表的学生会也只能做到向那个班的班主任不着痕迹地提醒,请班主任老师考虑一下身高差调整座次,又或者请老师注意一些上课频繁聊天的小集团之类的。
不过这次……
“还真是报应不爽啊……”我看着明石同学从隔壁整理好的一份委托哭笑不得。今天是一年级新生入学的第一天,明石同学在相谈屋轮值。孰料想,她递来的第一份委托,便是和她上午聊天时她提出的问题大同小异的委托:有一位一年级新生在相谈屋诉苦,认为座次安排得不合理,前面的人不仅在身高上挡住了他看黑板的视线,同时前面的人又经常和旁边交头接耳,影响他的学习。
同样的问题被问向了明石同学,这回她自己也无法回答了。于是,我便从学生会室来到了隔壁,去年的占卜研究社,今年的相谈屋。
“市台同学,这位便是相谈屋的负责人,学生会副会长嘉茂渊子同学。”明石同学向屋内的一位男生介绍着我。
“您好。”
“嘉茂前辈您好,我是一年C班的市台伸二,百忙之中打扰真是万分抱歉。”
“没关系。相谈屋本来就是帮大家解决烦恼的嘛。听明石同学说,市台同学的问题,是认为座次靠前的人对市台同学的学习造成了影响?”
“是这样的,不过不仅如此,我觉得他们在座位安排上做了手脚。”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这要从刚进班级的时候开始。那时是任意就坐,当时我也正好坐在现在坐我前排的那个人旁边。听着他的对话,我发现他与其他三名男生都是同一个国中的一个班里毕业的。
“这本来没什么奇怪,可是在座位排定之后,我在靠窗第五排就坐。这时我突然发现,这四个一个班里出来的人,正好坐在一起——一个坐在我前方,剩下的三个,分别坐在那个人的前方、右侧和右前。他们这样坐在一起之后,无论上课下课,都在谈天说地。尽管声音不大,没有引起老师注意,但也对身边的人有相当大的影响了。”
“市台同学是觉得这四个国中的同班同学在新班级里还坐在一起不正常,所以认为他们做了手脚,对吗?”明石同学问到。“我记得我们班主任在安排座次时都是按身高排列然后再调整的。这样安排应该不会有什么手脚可做吧。”
“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不是这样安排的。”市台同学否定道。“我们是抽签决定的。因为身高毕竟差得不是太多,调整的余地不大,并且大家都希望得到一个好位置,所以就决定抽签。不过签纸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做的,所以我怀疑里面被做下了手脚。”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啊。”明石同学道。“尽管这个方式和结果很容易让人做出这样的臆断,但缺少决定性证据的话,我们也只能做出提醒,并不能介入这件事。”
“那么,市台同学,你能尽可能地叙述一下你记得的抽签全过程吗?”我向市台同学问道。“说不定可以从过程中找出一些可以充当证据的东西。”
“好的,前辈。”市台同学开始了叙述。“当时全班表决了抽签决定座次的意见之后,那四个人中的一个就自告奋勇开始做签纸。他拿出一张纸,很快就裁成小格,写上了编码。我们班是三十六个人,计划是六排,每排六人……”
身为有了十余年教室经验的人,自然懂得座位的优劣。像这样6×6的座位,从排数来讲有“金三银四”的说法。坐在前面,要通观黑板就比较费力,坐在后面,不够力度,或是字迹不清的板书又很难看清楚。而中间两排就是最好的位置。而从列数来看,靠窗一列则是最优位置。市台同学坐在靠窗第五排,那么,这四个人就占据了三四排靠窗第一列和第二列。这可是整个教室的黄金位置。
“那个人做好签纸,折叠完毕之后,放进了一个暗盒里。老师把它摇了摇,放在讲台上,我们每个人轮流走过讲台,从里面随便抽了一张,然后就到指定的座位就坐。”
“如果他们要做手脚的话,那就是必抽法了。”我提出了我的设想。“在那四张签纸上做下什么只有他们四个知道的记号,然后抽签时拿走就行了。”
“这是在暗盒里抽啊,要感觉记号只能靠手,他们四个的感官又不可能有什么特别之处。”明石同学否定道。
“比如在纸条里黏一块铁片,手伸进去时藏一块磁铁,然后拿一个被吸附的签起来,这样也可以吧。”
“这也不太可能。”市台同学道。“众目睽睽之下,要拿一块磁铁伸进去不太可能不被发现。而且,他们四人并不是集中在队首或队尾抽的,而是随便插进三十余人的队伍里的,这样他们也没有串通的可能。再者,他们都不在队首,如果前面的人一不小心把带记号的签摸走了也有可能啊。”
“这样的话,也有一种必抽法。”我提出另一种可能。“在四张指定的签上黏上双面胶,贴在暗盒的上壁。一般抽签都是伸手到底部的签纸堆摸一张,但那四个人则伸手进去,反手从上壁拿一张黏着的签下来就行了。”
“应该也不是这样。”市台同学道。“暗盒是班主任老师决定抽签后从职员室拿来的,事前,那个人只是把做好的那一堆签纸从暗盒口倒进去而已。按理说,这段时间他不可能把四张指定的签纸黏在暗盒的上壁上。”
“这样一来,那些人在抽签过程中就没空间做下手脚了啊。”明石同学道。“签纸被老师摇过,他们也没法控制签纸的位置,而且他们也不是集中在队首抽签,那么还有什么可能呢……”
“市台同学,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我打断了明石同学的沉吟,向着市台同学道。“我还有一个必抽法的设想,这个设想需要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如果这个前提成立,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四个人在这次抽签中作弊,我们也有了介入此事的理由。”
市台同学见我说得郑重,也连忙坐直了身子:“前辈需要的是什么前提呢?”
“前提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确定那个人制作签纸时,是‘拿出一张纸,很快裁成小格,写上编码’这么一个过程。这一点你能确定吗?”
“可以。他只拿了一张纸在制作,当时坐在他周围的几个同学,包括我,都是确定的。”
“第二部分是,签纸都做的一模一样,没有明显的大小差异。这一点你能确定吗?”
“也可以。抽完的签纸就展开放在班主任老师的手里。我在队伍的较后面,把我的签纸交给班主任老师时,我注意到他手里的签纸是很整齐的一叠。如果有什么大小差异的话,当时那一叠已经有很明显的厚度,应该能看得出来的。”
“那么,那个制作签纸的人就可以肯定在签纸上做了手脚了。”
“那是什么手法呢?”明石同学问。
我从书架上拿出一张纸,交给明石同学。“不用任何工具,裁出等大的三十六份出来,能做到吗?”
明石同学将纸裁成了两份、四份、八份……她突然一惊,不过转瞬又道:“我也明白了。”
答案很简单。签纸是只用一张纸裁出来的,而每张签纸又是一样大的。不用任何工具,裁出来的等份大小,接下去只能是十六份、三十二份、六十四份。要真正不做手脚地用一张纸来做,需要裁成六十四份,拿出其中三十六份来做签纸。不过这样一来,剩下的二十八份就有相当的大小,不可能不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市台同学也不可能不提“签做完后,还有小半张纸的量剩余”这个细节。
所以,那个人制作签纸,只制作了三十二张,并且,额外的四张已经事先做好,他们四人各藏了一张。由于签纸折好后堆在一起,三十二张与三十六张分不出来,在暗盒里就更是如此。
那四个人装模作样伸手进暗盒,可是手里早就藏好了先前准备的,与之相同的签纸,自然就能坐在相应的位置上了。
“那么,要怎样寻找证据呢?”明石同学问道。
“那也很简单,到时候这样问那个人就行了。”我指着门口假想的一个人道:“当时很多人证明你只用了一张纸,不用任何工具裁纸做签,那么,根据上述判断,要准备三十六张签纸,需要裁出六十四等份,拿出三十六份用掉后,那么,你如何处理剩下的二十八份,有谁证明?”
“如果他抵赖说,‘我是扔掉了,就是没人看见而已’,这又该怎么办?”
“老师那里回收了签纸,再不济也知道签纸的大小。当时他拿出那张纸时,许多人也见过原纸的大小。两相比对,这张纸被裁成了三十二份还是六十四份还不好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