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第二个运动会即将到来。学生会也同去年一样,在这段时间内,除了必须留守学生会室的岗位之外,其他成员都尽可能地外派到各个运动系社团担任临时经理。学生会室在一般情况下,至少都有五人以上的成员在场,而在这段时间,往往只有一二人值守。
某次,我处理完足球社的临时经理工作,返回学生会室时,却在屋外感到了一阵异常的气息。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近藤前辈在学生会室值班啊……
“您好,嘉茂副会长!请接受我们的采访!”我刚走进推开的门,埋伏在门后的两个人便把录音笔伸向了我。
“您……您好。”埋伏的两人带着新闻社的袖章,看来是新闻社的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说事出突然实在抱歉,不过!”两人中,居于领导一方的一个人开口道。“我们是新闻社,最近流传出了许多关于嘉茂副会长的传说,所以,我们希望找您一探究竟!”
“究竟是什么传闻让你们如此兴趣盎然呢?”
这位记者模样的同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念道:“嘉茂副会长,在一年A班,帮忙完成了‘勤学笃志’字幅;在一年B班,找到了柳河直子同学遗失的餐券;在一年C班,看穿了少数人玩弄的座位机关……”
“这些东西,你们是在哪里打听到的?”
“就算这些都只是各个班各自流传,不过前辈破解七大不可思议的故事,可是整个一年级都传遍了哟。”二人组后方,看上去像是速记员的那位同学答道。看服色,他应该就是一年级的成员之一。“前辈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一年级的后辈当中是多么有人气。”
“那些只不过是蒙中了答案罢了。”我来学生会室的目的本是向近藤前辈汇报一下临时经理的工作现况的。可是,现在学生会室里只有这个采访二人组,近藤前辈的桌上倒是纸笔齐备,唯独不见她的身影。“话说回来,近藤会长应该在这里值班才对啊,你们见到她了吗?”
“当然。”记者同学答道。“我们和会长交涉过之后,她便让我们在这里等前辈了哦。”
近藤会长,您就这样把您的副手卖了吗。
“那么,前辈,请务必接受我们的采访!”
“你们想要采访什么呢?”
“前辈在一年级有个外号叫‘智慧之姬’,那么,能否请前辈透露一下,这些解决各类难题的灵感,是从哪里得到的呢?”记者同学将录音笔伸向了我。同时,身后的速记员同学也拿着纸笔等待着我的回话。
“一般就是看书吧。”我也想不出我有哪些习惯是异于常人的。“或许记住了书中某些想问题的思路,所以现在,思考问题可能比其他人稍快了一些。”
“那为什么前辈能够解决困扰到其他人的问题呢?”记者同学又问。“光是思维速度比其他人快的话,那么其他人只要时间稍长一点,也应该能把问题想明白才对啊?”
“或许是因为观察力吧,一些经常被忽略的东西往往就是解决问题的线索所在呢。”
“哦?比如说?”
“举个例子的话……”今天一天,我都没在学生会室里处理过工作,所以我的桌面上并没有什么能拿来当作“容易被忽略却又是解决问题的线索”的例子的物品。“不如就说说那位速记员同学手里的那支笔,可以吗?”
“当然可以。”记者同学转头对速记员道。“石垣,还带着别的笔吗?”
石垣拿出携带的笔盒翻了翻,摇了摇头。于是,我找出学生会的公用笔盒,递给石垣一支新的水笔和试笔纸。石垣试了试字迹之后,便开始拿着这支笔做着记录。
“记者同学,假设这支笔就是解决问题的线索。”我对记者同学道。
“别喊我什么记者同学啦,我叫竹本庆太,喊我竹本就行。”
“那么,竹本同学,你打算通过这支笔,探寻石垣同学的一个什么问题呢?”顿了顿,我又补充道。“问题得和这支笔有一点相关度才行。如果要问石垣同学喜欢哪个人之类的问题,我可推不出来。”
“拿石垣的笔来做推理不是前辈自己选的吗?”竹本道。“正好,石垣喜欢班里的一个人,就请前辈猜一猜那个人是谁吧。”
“石垣在哪个班里?”
“一年B班。”
我找了找B班上交的座位安排表。从这张表里可以看出,石垣坐在最后一排。不过,这个班里有十几位女生,如何从那支笔推出石垣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于是,我端详起这支笔来。这是一支型号很普通的自来水笔,笔帽和笔尾的塑料已经有些裂纹,笔尾的封口块还有些破损。里面的替芯还有很长一段,油封层下降的痕迹并不长。封装替芯的锥形笔尖,外层的金属镀膜有些平行线状的磨损,里面露出的是铜色痕迹。再往上,握笔部位的防滑垫也有些松动。笔尾部的条形码签条也有些脱胶。从这支笔上能观察到的信息就是这些。
“那么,我只能说说从这支笔给我的线索中蒙到的答案了。”我向竹本说道。“猜错的话,就当采访中的玩笑好了。”
“无妨无妨,我对前辈的判断可是很期待的。”
“那么,先说第一个结论。这支笔笔芯没有使用多少,笔杆和笔帽却都有了比较严重的破损。那么,要不是石垣同学对笔的使用非常不爱惜,要不就是石垣同学习惯于用这支笔,所以在笔芯用完时,并不是换用新笔,而是用新的替芯。如果是非常不爱惜笔,在一小段时间的时间里就让笔杆破损如斯的话,条形码签条却是不会脱胶的。这种自然的脱胶现象只可能是长时间的使用造成的,所以,判断出石垣同学很习惯这支笔的手感,笔芯用完后,更换的是替芯而不是整支笔。”
“没错。”竹本道。“石垣的笔盒里装着十几支替芯呢。”
“接下来,笔尾端的塑料有裂纹,封口块的塑料有些破损,说明笔尾经常受到外力挤压,而这个封口块在使用中曾被多次拆下来又装回去。
“这两点说明什么?我觉得可以推测出,石垣同学在不经意间有咬笔杆的习惯。封口块在出厂时是咬合得非常紧密的,如果只用徒手想开启封口块的话异常困难。所以,这个松动的封口块的结果,是长年累月咬着笔杆而造成的结果。”
“确实是呢。”竹本道。“我就坐在石垣前面,上课有时回头看石垣。他就是一副咬着笔杆苦思冥想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是一条推论。”我拿着那个同样产生了裂纹的笔帽道。“既然咬的是笔杆,那么,石垣肯定没有把笔帽反套在笔尾的习惯。如果咬的是笔帽,那么破损的痕迹应该出现在笔帽的尖端才是。那么,笔帽上的裂纹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用完笔后套回笔帽时太过用力,一种是在使用中,左手用力攥紧笔帽而造成的。如果是前者的话,因为笔是一个圆柱形,人将笔挤进笔帽的作用力会比较均匀地分散开来,所以就算产生裂纹,也应该是比较均匀的几处。而这个笔帽上的裂纹却是一条比较深的痕迹。那么,除了咬笔杆的习惯,石垣应该还有左手不自觉地把笔帽捏紧的习惯。”
“这我可还没注意。是这样吗,石垣?”竹本转头问道,石垣点了点头。
“接下来,防滑垫有些松动,说明石垣同学有时会转动,甚至从笔杆上尝试剥下防滑垫再装回去。加之之前也有推论,石垣同学会不经意间攥紧笔帽。这就说明石垣同学会利用这支笔发泄心中的压力。无论是攥紧笔帽,还是卸下防滑垫,玩弄(结合防滑垫是一圈橡胶,不难推测玩弄的形式也是用力弯曲或是捏动)两下再塞回去,都是在手部大量用力的方式。这种方式折射出的,就是石垣同学以此作为排遣压力的暗示的答案。”
“这我可没法判断对错了。”竹本摇头道。
“不要紧,只用告诉我最后的答案正确与否就行了。”
“那么,前辈,请继续吧。”
“包住笔尖锥形部件上也有破损,说明这是在打开笔帽的情况下造成的。这就说明,在使用这支笔时,石垣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当时的任务上。这些伤痕是平行的线状,说明造成的原因可能是在某个平面上摩擦过。而且,里面的痕迹是光亮的铜色,说明这个破损发生并没有多久。否则,这支笔如此常用,很快会被中指磨去光泽的。如此想来,最可能的答案就是这支笔掉在了地上。由于刚才也能看出,石垣右手拿笔,所以笔掉在右边地上的可能性更大。”
“副会长前辈做这些推断,对判断石垣喜欢谁的问题有帮助吗?”
“或许只是废话吧,现在想来。”我又停了一停。“不过有了之前那些分析,现在回答起来可能会容易一点。”
“那么,副会长前辈,判断出了石垣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石垣同学的笔不久前掉在地上。然而石垣一来喜欢拆防滑垫,二来喜欢咬笔杆,那么这支笔在这两个时候是不容易掉下去的。那么,掉下去的时候,唯有不经意间左手攥紧笔帽的时候。而攥紧笔帽的时候,就是压力很大的时候。这就说明,是压力让他的笔掉在地上。
“这个压力为何如此强力呢?石垣刚进校园,还没考过试,学习压力自然是不可能了。所以,结合前面的问题,我推断这种压力就是心中想着喜欢的人,而苦于不敢表达出来的压力。之所以在压力的逼迫下还会掉笔,说明他的右手一侧,很可能有让他在潜意识里不设防的因素,而那或许就是他的倾慕对象了。”
我拿出那张座位表。石垣坐在最后一排,他的前面是竹本。他的右侧,便是之前解决餐券问题的两位主角:柳河直子和汤谷祐里了。
“前辈已经非常接近答案了呢。”竹本道。“刚才前辈说,石垣苦于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那么对象肯定就是怕生的柳河了,没错吧?”
“如果我说是随和的汤谷呢?”
“我只能恭喜前辈,答对了。”竹本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听到理由。”
“刚才我借走石垣的笔时,他拿出了笔盒。从这里可以推想,他的印象里,自己是带着备用笔的。毕竟,一个笔盒里有十几支替芯,却只有一支笔,这就像一套茶具里有五十个茶杯,但茶壶却只有拳头大一般,太不般配了。
“如此说来,就是有人在不久前借走了石垣的备用笔。敢于向异性借备用笔的,只能是随和的汤谷,而不是怕生的柳河。对不对?”
“为什么前辈能判断,借笔的人是异性呢?”
“借笔,一般都只在座位相邻的时候才会发生吧。如果隔着位置借笔舍近求远,可是相当的不明智。如果是他左侧的人借笔,那么石垣的动作,应该是咬着笔杆排遣压力,而左手的笔帽掉在地上。如果是前面的你的话,石垣刚才就会找你要回来了,显然,他刚才才注意到笔还没有还回来。对于石垣这种经常需要排遣压力的人来说,无关人士借走一支笔他是非常上心的。所以,唯有比笔被借走更令他上心的人向他借笔,才能让他延缓了这么久才能发觉。”
“真不愧是‘智慧之姬’呢,前辈。”竹本看了看那支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笔。“不过,前辈的分析,篇幅可有点长,我倒是担忧校报的篇幅能不能容得下呢。”
“那么,我换一支笔作为对象,做一个短点的推理,怎么样?”
“洗耳恭听。”
“近藤前辈桌上的那支笔,笔帽还没盖上。我所知道的近藤前辈,如果是答应了你们的要求,自愿长时间离开学生会室的话,应该会将自己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所以,我推断是你们新闻社其他的人用什么理由在其他地方拖住了近藤会长,然后你们俩在这里埋伏我。这个推理,能不能说明刚才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