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清晨,方才是旅客与店家陆续醒来的时候。我看着身旁仍然沉湎于长梦,并且睡相令人不禁莞尔的奈惠,慢慢换好衣服,走出了客房的门。
“那不又是小海吗?”透过客房前的窗户,我依然看到了那个向外奔跑的身影。我感叹于他的精力充沛和行动力旺盛,以及他那为了心中所爱而献身至此的精神。“八成,又是和那位心中所爱跑到某个地方去幽会了吧……”
如是想着,我进入了操作区,开始了今天的任务。然而,直到白田家三位大人,两位厨师,三位常驻服务生和我们四人都出现在厨房的早餐席上,外出的小海依然没有返回。
“小海这孩子……”白田阿姨嘟囔着,向他的房间走去。小海自然没有在那边,白田阿姨过去了一阵之后,无奈地摇着手回来。“这家伙又不知道鬼混到哪个地方去了。”
“如果能知道他暗恋的人具体是谁,要说找,倒也不是难事。”我心里如是想着。从之前的线索可以作出的推断是,小海所暗恋的女生,是一个家境与其仿佛,成绩与其相若,镇定与思虑都有所欠的女孩子。女生的家中,应该也有着生意,而且她家的地点便在白田庄到出张器材店沿路不远处。但是,伊奈川虽说不是个大城镇,但满足这些条件的家庭也不在少数,一一排查下来,这个工作量也是相当大了。
虽说小海并没有来吃早饭,但家人似乎也都习惯了他的消失,因此也没有过多在意。饭后,大家也都回到了岗位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田夫妇渐渐开始焦急起来。
“都到中午了,小海还不回来吃饭?”
“别急嘛,小孩子饿得狠了就该回来了。”
“这都是傍晚了啊,他早饭不知道吃没吃,中饭铁定没吃,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吗?”
“搞不好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吧?”
白田夫妇想到这一步的时候,两人脸上的愤怒统统变成了焦虑。于是,店中只留下了他们的内弟和正式的雇员,夫妇二人和我们四人则统统出动,分头寻找起小海的行踪。
由于是分散寻找,所以每个人的行动都是自由并且不受干涉的。那么,要在茫茫伊奈川中找出一个特定的人来,该怎么办呢?
由于我知道这个人的常驻活动场所,那么,这里自然必须先去一趟。所以,我先进了小海的私人房间。这里,白田阿姨曾来过至少一趟,如果她能够发现什么异常,就会和我们提及。所以,在这个房间里的找寻,应该着重找寻那些不易一眼看到的盲点。
同样可以推理,如果小海离家出走时写了那种负气的留言,他本意就是要让人看到,所以应该会刻意放在显眼的地方。现在,显眼的地方并不存在留言,就说明小海要么是不告而别的出走,要么,他的离开并非出走。无论如何,这种长时间的不告而别终究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的表象,很可能依然存在于这个房间之内。
如果我的某位友人站在身边,她或许要问,为什么你能确定它的存在?证据还必须追溯到上次,我与江之岛同学向白田阿姨证明,我们的确辅导过小海的功课这件事上。那时,可能大家都忽略了一个细节。我把手中夹藏的纸团假装从小海房间中的垃圾桶中拿出来时,我留意到,那个垃圾桶中有不少用空的笔芯。小海并不是个经常动笔的人,就算他曾帮心上人写过几张补习班的卷子,笔芯的用量也不会如此之大。
试想一下,如此大量的笔芯,使用到哪里去了呢?首先,学习相关的项目可以排除,小海不是那种用功的人;其次,白田庄是个旅馆,用笔的地方都备了不少书写工具,也不会有很多得麻烦小海他拿着笔来写东西的场合。这样一来,可能性便只有一个:小海出于某种目的进行着一个写作工作。
他是写小说的创作型人士吗?必然也不是。如果是个作家,书桌上不可能一张写字纸都没有。所以,我据此做出的推测是,他和他的心上人保持着书信联系。而我在他的房间里寻找的,就是他的心上人的回信,而这些,肯定被小海严严实实地藏着。
信藏在哪里呢?白田阿姨经常翻动的地方自然不行。所以衣柜里、课桌里、床上和床底自然不行。此外,心上人的回信是值得珍藏,不时可以赏玩的东西。放在积灰严重的地方自然也不太可能,所以衣柜后,书架后,或是最下面抽屉的地板也可以排除。于是,剩下的,可以称之为视觉死角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吧。
打开书架的一个抽屉,将其中一层书拿开,再将下面的木色隔板拉起来,里面便是几个各种颜色的信封。我打开其中几个,拿出信纸,约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平平无奇。这是我看完信件后的感受。整张信纸都没有谈及写信人与小海的感情问题,仿佛只是朋友间在交谈某个共同喜欢的人气动画角色。当然,从中可以确定的是,虽然是心里的暗恋,但在没有挑明这层关系之前,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关系倒也深厚。这封信显然出自女生之手,在信的结尾处,还附带了那个动画角色的贴纸,并且附上了“我很喜欢他哟!你呢?”这样的小字。
这种小女生情怀的事,倒是很合奈惠的口味啊。我匆匆把翻看的痕迹稍作收拾后,走出了白田庄。
在小海的房间翻看那封信,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其他五个人已经远去,那么我该朝着哪个方向去呢?
自然是伊奈川市内的几家搬家公司了。现在,补习班业已结束,如果没有什么变故,小海的心上人与小海保持书信或是见面的联系,并非什么难事。所以,值得小海在一早上便跑出白田庄的理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与心上人的联系出于某种理由将被切断”。至于切断的原因,两方都是叛逆期的少年少女,父母真要强行断绝来往不甚现实。所以,只有物理上的迁移这一种可能。这边的白田庄还在运营,如果要有迁移,我们也能知晓。所以,发生物理迁移的应该是女生的一侧。
所以,在搬家公司做做调查,看看这些天申请搬迁的名单。如果有一家生意人的门面,规模与白田庄相近,在白田庄到出张器材店的沿路附近,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那家店为什么要迁移呢?要模拟的话,大概也可以知道。那家店本来经营不善,或许,他们投了一份获益较大的保险。然后,他们让自家的女儿一个人推着装满龙王祭开店材料的推车返回时,派约好的人假装暴力犯罪者,毁坏了这些材料。凭借保险,他们应该就能拿回数额可观的资金,填上经营不善带来的资金缺口。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们的女儿呆在当地手足无措时,正好被暗恋她的小海看见,而小海又自作主张,将两家的材料彼此调换。
那边店家看到女儿返回时,自然立即准备验证材料的受损情况,同时和保险公司接洽。然而,验损时,他们发现,材料并没有损伤多少。这样一来,骗保的手法行不通,还白白浪费了投保的预备费用。或许,这个资金缺口因为小海的这个莽撞举动愈加拉大,那边才不得不放弃这个固定产业,尽快做出了搬迁的安排。
小海和那个女孩都是局外人,殊不知正是他两人一个僵在当地,没有及时回归,一个为爱盲目,迭出昏招,才促成了这个局势。不过,因为突然的分别,小海不得不匆匆赶出家门,去送别那个女孩子。
出门的前因或许已然探明,但是,结果呢?如果是送别的话,为何到现在依然没有返回?或许这个问题应该从他们二人相会时可能发生的对话来推测。
那个女孩返回后,家里人因为计划的失败,或许会迁怒于那个把好东西拿回来的她。一个女孩子或许并没有小海那般抵死不认的叛逆,或者说和家长抗争到底的反骨,一番逼问之下,她也许说出了“有某个人帮着调换了材料”的事实。不过,她也知道,此时的家长正处在盛怒之下,如果说出对方的具体地址,说不定自己的友人也会因此遭殃。出于畏惧,她应该隐瞒了事实。
然而,这个女孩子终究也是叛逆期的孩子。平白被假扮的人抢劫,回到家非但得不到安慰,反而还招来一顿责骂。她的委屈应该向谁倾诉呢?小海?在责骂中,她已然知道小海的举动才是她招来责骂的缘由,那么小海便更是她满肚委屈无法倾诉的苦水一迸而发的导火索。这一次,她见到小海时,说不定并不如以前一般真情相待,反而因为满腔无所宣泄的愤懑数落了小海一顿,然后气冲冲地返回。当然,我相信,她在内心里也明白,这样做并不是完全正确的做法。但,正在气头上的人做出这番举动,也未尝不是不能理解之事。
再据此推测小海。小海在受到这番没头没脑的数落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心情呢?在家里本来已经受够了自己的父母的气,好心好意,怀着难以割舍的恋慕之心来送别,却被心上人一通数落。这份日夜悬想的单相思落得这么个结局,小海的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吧。叛逆期的小海,说不定就把这份失落,迁怒到父母,家人,甚至是我们几个的头上。然后,就把一场本是送别的不告而别演化成了离家出走。
事情最终到了这一步,那么,又该到哪里去找小海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被父母生了一顿气之后,总会跑到屋外去,装着离家出走。为了能够应对这种事情,他们往往会在某个废弃的地方存放一些用品,当作自己的“秘密基地”。这个时间段,小海依然没有回来,以他青春期的叛逆,他连家都耻于返回,更何况求助陌生人呢?所以,他应该是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在那里一个人想着无数的心事吧。
小孩子的心性,便和我们在一个陌生环境下藏东西的心情类似,总是秉承“要让别人找不到”的心态去为“秘密基地”选址。如果是一个藏东西的老手,我自然不好推测,不过,对手既然是个小孩,那么,刻意找找偏僻的地方,秘密基地就不难发现了。
小海和一个女生,二人在一起的活动范围终究有限。而“秘密基地”的选址,自然必须能让两人能够一起前往。所以,我必须从搬家公司了解到女方具体的店铺。然后,那个女生的性格特征,推测出她的行动力大概在一个怎样的范围之内。然后,以白田庄和那家店铺为两个焦点,再以女生行动力的极限为突破口,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椭圆。这个范围内的地形,有哪些算得上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偏僻地点”的地方呢?
范围缩小到这种程度,一个人找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隐隐观察到手电筒的微光之后,我走近一个水泥砌成的废弃水闸控制间。渐渐地,其他人也接到我的短信,赶来了这里。不过,从窗户里可以窥探到,小海似乎搬了不少重东西抵住了房门,我们并没法推开那个控制间的破败木门。
“小海!快给我出来!”白田阿姨在门外喊着。
“徒然是浪费体力罢了。”我对这种呼来喝去的逼迫方式并不赞同。引蛇出洞,肯定存在着更好的方法。
“小海。我在你房间书架的第一个抽屉里,捡到了两张贴纸。”
这样一来,小海肯定会在我们离去之后,返回房间。